第10章
“試試啊,你去試試。他以前就喜歡你,你只需要略施小計勾動他的春心,我敢肯定,這事保準(zhǔn)能成!”
他以前就喜歡你。
謝儀舟怔了怔,又抿起了唇。
那晚病中脆弱,她牽著餓死鬼的手要他永遠陪著自己……為什么突然那樣做?
是病糊涂了?還是想到體弱的胞弟平日里是如何被父母照顧的,生出了嫉妒心?
謝儀舟沒想過情愛的,但餓死鬼顯然與她不同。
他忽然抱著她親吻,問她的真實身份……
他喜歡她,想要以另一種關(guān)系永遠與她在一起。
“不要�!敝x儀舟慢吞吞地拒絕。
若是以前那個討人厭的餓死鬼,她可以答應(yīng),現(xiàn)在這個掌握著千萬人性命、一舉一動影響著江山社稷的太子殿下,她不能接受。
“為什么啊?”林喬不理解,以為她是懷疑事情的可行性,努力勸說,“男人都是一個德行,情愛上頭時腦子就成了擺設(shè),到時候你想做什么都行!真的!你信我!”
謝儀舟再搖頭,認(rèn)真道:“不能欺騙別人的感情。”
草包大夫萬萬沒想到會是這么正直質(zhì)樸的理由,愣住了,好半天,他目光復(fù)雜地看著謝儀舟,低聲喃喃道:“他巴不得被你欺騙感情呢……”
謝儀舟沒聽見,也不管他是何反應(yīng),沉心靜氣繼續(xù)想辦法。
沒一會兒,林喬湊過來,道:“行吧,不說那些有的沒的了,只說咱們自己�,F(xiàn)在出現(xiàn)了三方獻藥人,咱們都能想到里面可能混有謀害太子的人,餓死鬼不會想不到。當(dāng)務(wù)之急,是努力減輕餓死鬼對咱們的懷疑,不然萬一被當(dāng)做叛賊處置了,人都沒了,更別說狗�!�
謝儀舟一想也對,點頭認(rèn)可了他的說法。
“現(xiàn)下三方人中,狗在宋大夫那里,宋大夫還活著,證明在餓死鬼眼中,她的嫌疑最小。”林喬分析。
謝儀舟贊同,跟著道:“羅大夫我只聽說過,沒見過人,一無所知�!�
林喬道:“明日我假借你的名義過去會會他,你就別去了,對醫(yī)術(shù)一竅不通,兩句話就能露餡�!�
被嫌棄的謝儀舟:“……嗯。”
“但你也不能閑著,你再去給餓死鬼換藥時候,多與他說說話……”
林喬細(xì)心叮囑著,“人的記憶不止存放在大腦,聽過的話、做過的事,所有一切都或多或少形成肢體或潛在記憶,你多多重復(fù),萬一哪一句勾起了他心底的溫情,信任不就蹭蹭上來了嗎?”
謝儀舟眉心微皺,面露為難。
“你還不信我?”
“不是�!笔怯悬c不信,但更重要的是,“我以前與他講過的話、做過的事,現(xiàn)在重復(fù)的話,可能要被殺頭……”
林喬:“……”
他咳了一聲,道:“那、那你給他煲個湯送去吧,人的味覺也是有記憶的�!�
謝儀舟還是猶豫。
一是這主意怪怪的,二是她的廚藝……
餓死鬼曾真誠地評價過,“你終于厭煩了我,要把我毒死了嗎?”
“行了,別優(yōu)柔寡斷地整日胡想了!”林喬情緒振奮,躍躍欲試,“不能光等著餓死鬼審判咱們,咱們得努力自救!要靠自己!”
這句話說到謝儀舟心窩里了,她輕“嗯”一聲,答應(yīng)了下來。
第17章
你想要什么?
謝儀舟決定暫時放下憂心的事情,先為保命做努力。
她也不必太過打眼,只要不成為最讓江景之懷疑的那一個就行。她曾經(jīng)做到過讓餓死鬼對她心無防備,再來一次并不算難,總不會輸給宋黎杉和羅啟明吧?
在她為江景之熬湯時,宋黎杉找了過來。
那是一個腳步輕盈的姑娘,謝儀舟第一眼看見她,就覺得她好似江面上低飛的白鳥,輕巧靈活。
“你在為太子煲湯?”宋黎杉看見滋補藥材,問得很直白。
謝儀舟一邊在心里慶幸又遺憾她沒帶著狗,一邊尷尬地點頭。
她不擅長與人打交道,況且這位有可能是江景之正在找的叛賊,要小心保持距離。
謝儀舟帶人去了外面臨水的小涼亭里說話。
她住在太子府的西南一側(cè),旁邊是一個寬闊大湖,時值傍晚,夕陽西下,微風(fēng)從水面拂來,搖得頭頂繁茂的枝葉颯颯作響。
這是一個令人情緒放松的安靜的傍晚,假若身邊的人不是宋黎杉的話。
“我能醫(yī)治太子的傷是因為家學(xué)淵源,你是謝太師的孫女,千金小姐,便是再聰慧機巧,自學(xué)成才,還制出了難倒那么多醫(yī)者的靈藥,這說法很難自洽。所以,那藥其實是謝太師命人制出來的,為了邀功才讓你親自來獻?”
“……”
好主意。謝儀舟心想,早知道就這樣說了。
左右在外人眼中,她代表著謝府。到時候謝府就是不想承認(rèn),也由不得他們。
她光想著遠離謝家人了。
不過話是這樣說的,可父母只是拋棄了她,真算起來,也是他們給了她生命、找人將她養(yǎng)育成人,并不欠她的,不好拖人下水的。
“不是�!敝x儀舟搖頭。
“那是怎么回事?”宋黎杉又問。
謝儀舟微笑著為她斟茶。
宋黎杉得不到答案,在她臉上多看了幾眼,再次大膽地語出驚人,“是不是你想做太子妃?或者你爹娘祖父想你做太子妃?”
謝儀舟:“……都沒有�!�
“真的沒有?”宋黎杉先是懷疑,再點頭,“沒有就好�!�
謝儀舟在與她的相處中表現(xiàn)得十分沉悶無趣,說到這里時,宋黎杉止住,她只要跟著沉默,要不了多久,這次拜訪就能結(jié)束。
可謝儀舟沒忍住,多問了一句:“你想做太子妃?”
宋黎杉嫣然一笑,敞亮道:“誰不想?”
謝儀舟轉(zhuǎn)過臉,看向一旁。
亭外是清澈的湖水,碧波水面上倒影著湛藍的天空,零星有幾只飛鳥從中劃過,姿態(tài)自由爛漫。
謝儀舟看著飛鳥的影子消失不見,轉(zhuǎn)回頭道:“他……”
宋黎杉偏白,有種久不見陽光的冷白光感,丹鳳眼,遠山眉,笑起來的時候稍稍顯露出些兇相,行走時卻非常輕盈,蝴蝶一樣。
“他答應(yīng)你了嗎?”謝儀舟問。
宋黎杉?xì)獾?“沒有!”
謝儀舟:“……”
你這樣干脆,一點傷心都沒有,確定是真心喜歡江景之嗎?
“太子殿下不喜歡被恩情脅迫�!彼卫枭笺�,“都怪你與羅啟明,要是沒有你倆,我就是唯一一個能救他的了,說不準(zhǔn)地位就穩(wěn)了�!�
……那也未必。
謝儀舟覺得當(dāng)真這樣的話,依餓死鬼的性情和手段,宋黎杉的下場一定會很慘。
她覺得這位宋大夫膽子太大、看著不怎么聰明,不想與她有太多牽扯。
準(zhǔn)備找借口離開,宋黎杉問:“你呢?你也獻藥有功,你想要什么?”
謝儀舟不喜歡與第一次見面的人掏心置腹,但這一次,她說了真心話:“我想有許多許多金銀珠寶。”
宋黎杉懷疑道:“謝府千金竟這樣在意銀錢嗎?”
謝儀舟赧然地笑笑,又閑聊了會兒,借口有事回去了。
再晚些時候,她帶著熬了小半日的湯照常去給江景之換藥,沿著抄手游廊到了地方,被侍衛(wèi)攔下。
“殿下有事,還請姑娘稍待�!�
謝儀舟便在掛滿燈籠的朱紅連廊的盡頭等著,等了許久,先是看見幾個內(nèi)侍模樣的人離開,再望見幾個面色凝重的官員。
她都不認(rèn)得,猜測前者可能是皇帝派來看望太子的,后面估計是前來議事的屬官。
這些人離開后,她被請了進去。
屋中燭盞明亮,江景之正于桌案后批閱文書,看見謝儀舟,他擱下筆,淡淡道:“父皇派了內(nèi)侍過來,已為孤?lián)Q過傷藥,今日就不勞煩姑娘了�!�
謝儀舟“哦”一聲,稍微躊躇了下,道:“臣女為殿下……煲了湯,興許對傷勢恢復(fù)有益�!�
江景之挑眉,“三小姐與黎杉姑娘真是默契,竟不約而同送了湯過來�!�
謝儀舟:“啊……”
宋黎杉搶在她前面給江景之送了湯?
……
這不會是什么后宅斗爭的手段吧?
謝儀舟手上的湯盞忽然有些燙手,她往后退了一小步,道:“那我……”
“擱下吧�!�
謝儀舟將湯盞放下,告了聲退,快速離開了。
回去的路上,她挑著燈籠,望著腳下自己晃來晃去的影子,心中有點沮喪。
果然不該聽信林喬的鬼話,誤打誤撞被宋黎杉當(dāng)做了對手,在江景之面前鬧得個尷尬,還白費了一碗湯。
江景之肯定不會喝她的湯。
她的廚藝是離開謝家后自己琢磨出來的,味道和府中膳房送出來的不一樣,但謝儀舟不挑,能吃就行,只有餓死鬼多次挑剔。
最初謝儀舟還慣著他,直到有一次她特意熬了滋補的乳鴿湯,卻被餓死鬼連碗一起打翻。
他可以嫌她做的食物難吃,可以說她手藝差,但不能浪費她的糧食。
謝儀舟真的生氣了,轉(zhuǎn)身出去,整整兩天沒理他。
以前謝儀舟嫌餓死鬼挑剔,現(xiàn)在想來,人家是吃著山珍海味長大的太子,嘴巴挑剔一點,也在理。
他肯定不會喝她的湯。
謝儀舟十分后悔,因為這碗湯,她不僅浪費了食物,還招惹到了宋黎杉。
巧言令色的事果真不能做。
.
次日,天剛微微亮,江景之喊來賀嶺,問他后院幾位大夫的情況。
“羅啟明前兩日與宋黎杉發(fā)生口角之后就沒外出過,終日研學(xué)太醫(yī)院送去的醫(yī)書,今日謝儀舟身邊那小廝過去了一趟,兩人聊了許久�!�
“謝儀舟那邊除了小廝好動之外,沒什么動靜。”
“宋黎杉就沒安靜過,這些日子不是丟了首飾,就是嘲諷羅啟明,昨日傍晚去拜會了謝儀舟,搶在她前面送了碗湯過來,方才又去羅啟明那了……”
“昨晚謝儀舟離開后都做了什么?”江景之忽然問。
賀嶺思索了下,道:“謝三小姐似乎沒什么特別的情緒,回去后沒多久就熄燈了�!�
說完沒了聲音,賀嶺等了會兒,抬頭看去,見江景之身著寢衣,外面披著一件寬松外袍,單手支額坐在桌案后,劍眉蹙著,表情不太好看。
他問:“殿下昨晚沒休息好?”
江景之哪里是沒休息好,分明是做了一宿的夢。
夢里他的傷勢很重,躺在一個破舊但整潔的房間里,旁邊就是支起的窗子。
透過窗子,能看見外面樸素的院子與院中墜著金黃果子的杏樹,有個穿著簡樸的姑娘踮著腳在樹下摘杏子,烏黑的長發(fā)編成兩條辮子,從肩膀垂到腰間,隨著她的動作晃來晃去。
姑娘摘了杏子,洗干凈,端給了他。
江景之不愛吃杏子,夢中依然不愛。
姑娘好脾氣地把杏子放在一邊,沒多久,又端了一碗湯進來。
是滋補的乳鴿湯,可味道著實難以下咽。
有了對比,味道的好壞格外明顯。
他把湯盞放在一旁,伸手去拿杏子。
可他傷勢愈合的不好,抬手的動作牽拉到了腹部傷口,手臂一歪,湯碗被打翻在地,碎瓷與湯汁濺了一地。
姑娘聞聲進來,愣了愣,然后一聲不響地清掃起來。
夢境十分平淡,江景之卻在深夜里醒來,腦中反復(fù)回憶這些碎片的同時,潛心感受夢中殘余的饑餓感。
——姑娘一聲不吭地清掃完后,整整兩日,沒再給他送過任何食物。
她在用行動告訴他:不想吃,那就餓著。
從來沒人敢這樣對江景之,他該動怒的,可不知為什么,他醒來時心口發(fā)熱,充斥著一種很古怪的感受。
而他之所以會做這個夢,根源在于昨晚謝儀舟送去那碗湯。
那碗味道寡淡的,他只嘗了一口的湯。
第18章
“不好了。”
自從做了那個夢,江景之心頭就縈繞著一股難以描述的沖動,他想順著這股莫名的情緒深究下去,理智卻告訴他這種荒謬的困擾必須及時止住。
江景之受夢境影響,心緒不寧,處理了會兒公務(wù),他忽然停住,自言自語道:“平靜了這么久,該有點變動了�!�
賀嶺守在一旁,聞言身軀繃住,問:“殿下準(zhǔn)備動手了?”
“總要弄清楚的。”
“是!”
另一邊的謝儀舟完全不知道一碗湯給江景之造成了多大影響,琢磨眼下情況時,侍衛(wèi)突然來傳話,說謝夫人得了太子恩準(zhǔn),特意來看望她。
太子府森嚴(yán),未免再出意外,謝儀舟、宋黎杉、羅啟明三個大夫全部被禁足,與外界沒有任何聯(lián)系。
王惠卿來得突然,謝儀舟沒有絲毫的心理準(zhǔn)備,剛得知消息,人已經(jīng)到了眼前。
王惠卿是獨自入府的,看見謝儀舟的第一眼,淚水就盈滿了眼眶,拉著她的手,又急又氣道:“你怎么這樣糊涂!”
謝儀舟也覺得自己是糊涂了,假使那日她沒有沖動獻藥,這時候雖然依舊沒有自由,但偶爾還能外出看看,而今到了太子府中,是一步也踏不出去了。
可不用面對謝家人,讓她心里松快,再來一次,她還是會那樣選擇。
“……先離家出走,再私自去找太子,你知不知道娘有多擔(dān)心你?你怎么就不能乖乖聽話呢?就算真的有法子救太子,就不能事先與爹娘商量商量嗎……”
王惠卿說得聲淚俱下。
謝儀舟任由她牽了手、撫摸了臉頰,在她懷中低聲道:“不過半個月而已,沒什么值得擔(dān)憂的。”
“什么叫不過半個月!”王惠卿道,“你是謝府千金,被太子侍衛(wèi)擄來,一關(guān)就是這么久,就算是為了給太子醫(yī)治,對名聲也不好……”
“我是說,與十六年相比,半個月算不得什么�!�
過往十六年都不曾憂心,如今何必呢?
謝儀舟聲音低又緩,幾乎被王惠卿的聲音蓋住,但她還是聽見了,臉色一下子白了,顫聲問:“你是不是怪我?”
“沒什么可怪的。”謝儀舟從她懷中掙出,道,“我是想說,我一個人過得很好,也習(xí)慣了,不喜歡被別人干涉�!�
這是母女二人第一次談及往事,寥寥幾句,讓王惠卿遭受了重大打擊,她滿面凄苦道:“你不喜歡被別人干涉?我是別人嗎?你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我怎么不能干涉你?難道我還會害你嗎?”
謝儀舟內(nèi)心所想說出來了,可惜王惠卿不能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