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我那逆徒,惹出這樣的事來,污了紫微宮名聲,可他到底與我有幾十年的師徒之誼,不知師父想要如何處置他?”
一陽真人因何而來,卓一道心知肚明:“師父秉公辦理,各道觀若有帳目不清,傳道不勤的,一律革去職務(wù)�!�
一陽真人面皮一抖,師父竟當(dāng)真要下手整治。
他從袖中取出一個小盒子,打開了盒蓋:“這是我偶然得到的一枚九轉(zhuǎn)大還金丹。”
卓一道立時看去,九還金丹極難煉制,還是先人傳下,已經(jīng)許多年沒人煉制過了,他早年想試,把八卦爐煉得爆開,也沒成功。
一陽真人蓋上盒子,面有得色:“寶劍贈英雄,鮮花配美人,丹道之術(shù),無人比師兄更精通,自然該送給師兄。”
說著他將木盒擱在桌上:“還請師兄替我美言幾句�!�
站起身來拂一拂衣袍,將要出門時,被卓一道喊住了:“這個你拿回去�!卑押凶油魂栒嫒耸种幸蝗�
一陽真人一把攥住了木盒,扭頭要走,又轉(zhuǎn)身道:“師兄,做人可別太獨了�!�
白術(shù)站在廊下連大氣都不敢出,見師父臉色如常,進(jìn)屋將茶盞收拾干凈。
卓一道再次關(guān)上門,將格板打開,拿出木盒,只見那張地圖安安穩(wěn)穩(wěn)躺在里面,他這才松了一口氣。
原來謝玄早一步就將地圖還了回來。
夜里兩人都沒睡著,小小枕著謝玄的:“他究竟是好人還是惡人?”
說他是敵,他又隱瞞了師父這些年的蹤跡,可說他是友,他又從未替師父辯解過。
天下至純至善之人,五蘊(yùn)之氣純凈無垢,惡人則頭頂黑云,這兩種人都極為罕見。
大多數(shù)人五蘊(yùn)之氣迷蒙混沌,是因心中善惡難定,惡人也會行善,善人也會作惡,卓一道的五蘊(yùn)之氣便是灰蒙蒙的。
謝玄拍拍小小的頭:“別傻,他這么多年定然害怕師父回來告狀,當(dāng)然要知道師父的行蹤,讓師父出逃在外,才沒人拆穿他!”
小小一翻身,把胳膊搭到謝玄的腰上,臉蹭著他胸口衣襟。
謝玄一下子僵住,手忙腳亂的就想坐起來,可偏偏動彈不得,人直挺挺躺著,聞見小小身上的草木青香味,心曠神怡。
正伸出手試探著想搭在她肩上,小小一骨碌坐了起來,謝玄還以為自己那點小心思被發(fā)現(xiàn)了:“怎么了?”
“豆豆哪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小�。何腋傻膲氖露际菐熜纸痰�
豆豆:媽媽終于想起我咧
第87章
八卦樁
豆豆自破殼起,就一直被小小謝玄帶在身邊,是條十分粘人的蛇。
偶爾也會躲起來睡覺玩耍,但只要餓了就會出來討吃的,頂著小小的手掌心,磨磨蹭蹭的要肉吃。
這會兒還才想來,已經(jīng)一天都不見豆豆了。
謝玄點起油燈,把被子枕頭都掀起來,小小舉著蠟燭在床上梁上找,沒找到豆豆,倒找到了幾只死老鼠。
看上去像是豆豆給自己找的玩具。
小小蹲在地上:“豆豆?你快出來罷�!�
豆豆很聽得懂人話,若是你叫它出來玩,它得看心情,若是叫它出來吃,它立刻就出現(xiàn)了,光聽聲音就能分辨你想給它什么。
可這會兒豆豆一聲不出,都不知道是不是還在房里。
兩人把屋子找了個遍,不見豆豆的蹤影,謝玄疊了紙鶴放出去,讓它飛到空中找豆豆,連小紙人也一起幫忙。
山間霧色茫茫,小小提著燈籠,和謝玄分開找豆豆,在樹上石上草間都找過了,還是沒有豆豆。
撥開長草,草中盤著一條蛇,黑底白花,盤得像塊大石頭,小小靠近,它一點不驚,抬起頭來,沖著小小吐吐信子。
似乎是聞見了小小身上豆豆的味道,竟沒有攻擊的意思,還友好地拍了拍尾巴。
小小蹲下身來,客客氣氣對它道:“你見沒見著豆豆,是一條小紅蛇,要是看見它,讓它別貪玩,趕緊回來罷�!�
那條花蛇懶洋洋抬抬頭,沖小小吐吐信子,似乎是答應(yīng)了,慢慢游走。
找了半夜都不見豆豆,小小悶悶不樂,坐在床邊:“它又懶又饞,在外頭可怎么活�!�
不僅饞還挑食,因為從小跟著人,是只極挑食的小蛇妖,肉得烤得熟了才肯吃,除了魂魄,最愛的就是滴著油脂的烤雞腿。
謝玄眼看小小眼圈都紅了,指間掐訣,點一點紙人和紙鶴,紙人三步兩步跳上紙鶴的背,紙鶴拍飛到半空中,兩個小紙人在紙鶴背上翻筋斗。
小小還是不笑,謝玄急得撓腦袋,他說:“說不定豆豆是認(rèn)識了新朋友,玩得忘了時辰,等它回來,看我揍它一頓。”
小小低下頭:“它是不是不想跟著我們了?”
“咱們待它這樣好,再說了它破殼就跟著我們,還能去哪兒,要不然……它是迷路了?”
小小擔(dān)心豆豆,謝玄哄了她半夜,好不容易才把她哄睡著了。
謝玄摟著小小,閉眼打盹,半夜里聽見窗格一聲輕響,有什么東西頂開了窗戶,從外面進(jìn)來。
謝玄瞇起眼睛,就見一條條條的繩索從窗外伸進(jìn)來。
他挑挑眉頭,瓷瓶里的惡鬼還沒找到主人,就又來了一個,他把小小拍醒,示意她房里進(jìn)東西了。
就見那細(xì)繩竟從窗戶一直探到床頭,眼看就要爬到床上。
謝玄一跳起,小小打起火折,火光一閃之間,謝玄匕首刺出,差點就把那東西釘在床上:“什么妖物!”
那細(xì)長長的東西猛得“嘶嘶”兩聲。
謝玄刀鋒一偏,釘要木板上。
那細(xì)長長的東西,就是豆豆。
它變了一個模樣,還是小手指頭那么粗,卻變成長長一條,抬頭小腦袋,流火似的眼睛盯著謝玄,這一刀可把豆豆給嚇壞了。
頭伏低了,很輕很輕的對謝玄吐吐信子“嘶嘶”。
小小一下伸出手:“豆豆!”
豆豆立時抬起脖子,游到小小的手掌上,像原來那樣想把身子纏在她腕子上,繞了半天還有半截。
豆豆愣住了,扭頭看看自己的身子,它還不習(xí)慣自己變得這么長。
小小摸著它的腦袋,問謝玄:“怎么一天會長得這么大?”
謝玄哪兒知道,這小東西在殼子里就會引誘人去吸食魂魄,突然長大,也就不是什么怪事兒了。
豆豆還想在小小的懷里打滾,可它已經(jīng)不是條巴掌長的小蛇了,它這會兒有小小的胳膊那么長,打滾不成,呆在床上。
小小破涕為笑,下床絞了巾帕給豆豆擦身,問它:“是不是一條黑花蛇找到你的?”
豆豆竟然點點頭,它被一條黑花蛇找到,兩蛇嘶嘶交流,這才知道小小和謝玄都在找它,它躺直了任由小小替它擦身,小小一邊擦一邊奇道:“豆豆怎么好像變色了?”
謝玄湊過來看了看,伸出手指頭戳戳肚皮:“這兒好像白了�!�
原來是通身赤紅色,這會兒肚子上的皮隱隱泛白,背上皮膚顏色更深,成了暗紅色。
豆豆仰著下巴“嘶”一聲,委委屈屈的,它覺得它現(xiàn)在沒有原來漂亮了。
小小趕緊安慰它:“豆豆現(xiàn)在也漂亮,纏不上手腕了,咱們就纏在腰上�!碑�(dāng)一條漂亮的細(xì)腰帶。
豆豆這才高興起來,等擦干凈身體,還用尾巴尖尖點點窗口。
小小到窗前一看,就前窗前放著一段蛇皮,是豆豆蛻下來的皮,薄如蟬翼,卻十分柔韌,輕輕撕拉都撕拉不開。
這東西可以入藥,但豆豆的皮有什么藥效他們都不知道。
小小用帕子把蛇皮包起來,收在竹簍中,豆豆還不習(xí)慣自己突然變大,還要盤在枕頭上,被謝玄拎起來放到床邊。
豆豆氣壞了,尾巴尖剛要拍床,謝玄一根手指伸了起來,隔空威嚇?biāo)?br />
豆豆雖長大了許多,力氣也大了,可它還是垂下尾巴,把頭藏在身體下面,沒一會兒便睡著了。
小小心中雖有許多事,但豆豆回來,還是落下心口一塊大石,枕著謝玄的胳膊,安然睡去,謝玄在黑暗中看了許久,也慢慢闔上了眼。
第二日清晨,山間鳥鳴聲準(zhǔn)時將二人叫醒。
謝玄伸著懶腰打開門,就見聞人羽自石階上來,手里拎著個竹籃,籃中裝些小桃子:“山中桃樹結(jié)果晚些,這是才摘下來的,帶給謝師弟桑師妹嘗一嘗�!�
說著又取出一張?zhí)樱骸斑@是澹王府送來的。”
澹王終于進(jìn)了京城,明珠立刻便給小小謝玄送了帖子,請他們?nèi)ネ醺痪邸?br />
“第二場比試之后,會歇息三天,正可趁這三日進(jìn)城疏散疏散�!�
謝玄微微皺眉,沒大比之前,聞人羽恨不得天天泡在道經(jīng)里,開始大比了,他兩樣都得個中等便罷,竟然還想著要出去玩。
謝玄只當(dāng)聞人羽還沉浸在穆國公府那件事,沒有緩過氣來。
他拍了拍聞人羽的肩:“兄弟,你要是想喝酒,你就來找我,我陪你喝�!�
紫微宮道士飲酒便是破戒,聞人羽也找不到別的伴,一個人喝悶酒,也太慘了些。
本是一句玩笑,聞人羽卻點頭:“好啊,比劍之后咱們就去京城的酒樓,我請你喝酒�!�
小小洗漱出來,她今日沒穿道袍,穿了那件海棠色的裙衫,豆豆當(dāng)真纏成了一條赤紅腰帶,顯得她的腰肢極細(xì),肌膚瑩白。
聞人羽看著小小,微微一笑。
小小的目光自聞人羽頭頂滑過,他的五蘊(yùn)之氣怎么一日比一日更渾濁了?
不及細(xì)想,鐘響三聲,召喚參加大比的人到場中準(zhǔn)等候。
謝玄來了精神,比文他不成,比武他可不怕,看了眼聞人羽道:“你說,咱們不會遇上罷,交情歸交情,我可不會手下容情。”
聞人羽大笑一聲:“好哇,我早就十幾年與你好好比一場�!�
他何曾這樣放恣大笑過,他一笑過后,謝玄也跟著笑了:“你這樣才痛快。”
廣場正中立著幾十根木樁,根根木樁合成一個八卦,五十人中分出一半抓鬮挑選對手,一柱香之內(nèi)將對手打落八卦樁,就算贏了。
一共五十人,入選的只有其中的十位。
謝玄抱著胳膊,這對一對一對的比,不知要比到什么時候。
心里正這么想,他的名字便被人抽中了。
今日紫微宮派出的是一陽真人,他念出謝玄的名字,抬眉打量他一眼:“上樁�!�
謝玄的對手是奉天觀的,他一躍上頭,穩(wěn)穩(wěn)站住,手中握著一把拂塵,對還在臺下的謝玄道:“道兄請罷�!�
謝玄并不點地,飄然而起,依舊抱著胳膊,落在木樁上。
這樁他踩了十幾年,不會御風(fēng)術(shù)的時候都能如履平地,更別說苦練御風(fēng)術(shù)之后,山間風(fēng)自四面八方而來。
他占了天時地利人和,若這樣還輸了,真是沒臉見兩位師父。
“亮兵刃罷�!蹦莻道士一上臺,奉天觀諸人便涌了過來,在臺下替他叫好,顯是奉天觀中數(shù)得上名號的。
來參加道門大比的都能數(shù)得上名號,他兵刃一亮,日光之下銀絲根根泛光,原來這柄指法是用極細(xì)的玄鐵絲攥成的。
謝玄沒去紫微宮的劍庫里挑劍,用的還是在商州時隨手買來的劍。
謝玄挽了個劍光,一只手背在身后。
臺上香爐點起一根線香,小小與聞人羽站在一處,她雖知道師兄功夫厲害,可看那人兇霸霸的樣子,依舊為謝玄擔(dān)心。
“那人的功夫是不是很厲害?”小小問聞人羽。
聞人羽點一點頭:“這人叫章九行,極擅軟兵器,縱是道門,也是練劍的多過練拂塵的,上一回大比,站樁比武他不曾輸過。”
小小咬唇擔(dān)憂,師兄雖然厲害,可還從來沒有單打獨斗的比過武,想出言提醒謝玄小心,一陽真人已然高聲道:“肅靜!”
場中一靜,樁臺上二人對峙。
章九行兩腳并立,左手握著拂塵橫在胸前,右手掐個劍訣,沉肩墜肘,目視謝玄。
這一招叫道童迎客,章九行自覺給足了謝玄面子,可謝玄哪懂得這些,縱身起跳,橫劍刺出。
奉天觀人人臉上怒極,覺得被謝玄掃了面子:“無恥小人�!�
章九行看他劍勢極猛,不得不退后一步,拂塵揮出,一下纏住劍身,將謝玄一拖一帶,側(cè)身用拂塵柄一擊,想將謝玄打落八卦樁下。
作者有話要說:謝·突然無恥·玄
豆·蛇友滿天下·豆
第88章
二連勝
章九行身子一揉,下盤發(fā)力,拂塵緊緊絞著謝玄的長劍,一拖一甩,以謝玄沖勢之猛,眼看就要掉落樁臺。
奉天觀諸人紛紛叫好,都以為謝玄這一下是怎么都要掉下來的了,章九行一招之內(nèi)取勝,一時歡聲雷動。
紫微宮諸人有的提心吊膽,有的皺眉暗嘆,謝玄雖不是紫微宮的,到底也是同宗,自然比奉天觀那些人要親近些。
都道謝玄是年輕氣盛,穩(wěn)扎穩(wěn)打,縱使贏不過章九行,也不會輸?shù)眠@樣難看。
小小兩手疊在襟口,大氣都不敢出,小聲輕喚:“師兄。”
謝玄狀似是發(fā)力過頭,身子撲出樁臺外,誰知他就在半空翻轉(zhuǎn)過身來,腳尖一勾木樁,牢牢穩(wěn)住了。
人人仰著脖子,就見謝玄身子橫斜,只有半只腳掌立在樁上,卻能以這一點之力,穩(wěn)住全身不落。
這一下,場中鴉雀無聲。
謝玄看了小小一眼,沖她微微一笑,做了個口型“別怕”。
長劍一挽,跳上樁臺,劍尖刺出,章九行立刻變招,兩腿作弓步踩在兩根木樁上,右手一抖拂塵,由絞變擊。
銀絲拂面而來,謝玄不閃不避,長劍也做了個絞勢,將拂塵激偏,搶步上前。
章九行“咦”了一聲,謝玄使的是九宮八卦劍,是紫微宮上門入門劍法,他自然識得�?芍x玄一劍刺出的時候還是金龍盤柱,使到一半竟借著劍勢變了半招。
就是方才章九行自己使過的那一招,若是謝玄手上使的是柄軟劍,便能將自己手中拂塵卷住,若他立大便能將拂塵抽走。
不過一招,就被他學(xué)走了半招,這半招移花嫁木,接到劍法中去,竟然也能用得如此得當(dāng)。
章九行輕身躍起,兩臂張開,卻非攻勢,而是守勢,往后退了一載。
兩人在八卦臺上,從邊緣站到了八卦陰陽的兩個點上。
方才謝玄出手就刺,讓章九行十分不滿,覺得這個年輕人輕狂放肆,他拂塵抱胸,對方便該蒼松迎客,歷來比武都有這規(guī)矩。
如今看謝玄不過看了一次就能像模像樣接上半招,料來在武學(xué)上極具天賦,比如拂塵與劍對接,他便從來不曾想過。
心中快意,竟沖著謝玄點了點頭。
仙人開門,四象孕育四方正。
云橫高山,云手撥開千層霧。
謝玄縱橫跳躍,一套劍法使完了,反從章九行的拂塵中學(xué)了十來招,雙方倒不像是在比輸贏,反而像在互相教學(xué)。
章九行見謝玄反復(fù)使用舊招,心中訝異,難道他就只會這一套劍法。
立在樁上,雙手平展:“道友何必藏私,咱們打個痛快。”說著竟將那根過于長的拂塵柄拆分開來,一手拂塵,一手短劍。
奉天觀諸人,只聽說過章師兄練習(xí)的是拂塵劍,但從來只見拂塵,不見劍,原來劍在拂塵中。
謝玄也不隱瞞:“我只會這一套劍法�!�
紫微宮來觀戰(zhàn)的默默記下謝玄的劍招,還有的干脆以手為劍,與師兄弟們套起招來,原來九宮八卦劍的六十四般變幻,還能互相拆開拼接。
這第二場比試,紫微真人不曾下來,就立在高臺之下,廣場上的八卦樁,在他眼中不過正似一枚八卦。
他垂著雙眉,似乎沒在看八卦樁上的劍光,小道童奉上香茗,又取來大氅:“太師父,山間風(fēng)涼,要不要披上�!�
紫微真人身子強(qiáng)健,看人已經(jīng)老邁,白須鶴發(fā),身子瞧著單薄得很。
他聽見徒孫這樣說,笑了笑,接過大氅,披在肩上。
小弟子碰著紫微真人的手背,竟然火熱滾燙,才知他站在石欄前也在練功,這才知道太師父一點也不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