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郡主越說越錯,越錯越急,粉面泛紅:“我不是那個意思�!�
小小看她果似豆豆,拍了拍她:“我知道�!�
她光看就知道了,這位郡主五蘊之氣純凈無瑕,確是沒有一點壞心。
郡主有了臺階下,拉著小小笑靨如花,真心實意對她道:“我叫明珠,你叫什么?”
小小瞥了謝玄一眼,每到要與人互通姓名之時,她便覺得自己的名字不好聽,都是師兄給她隨便起名的緣故。
謝玄立時知道她在想什么,伸手摸了摸鼻子。
“我叫小小。”
明珠又問:“那你和你師兄跟不跟咱們一道去京城?是不是也要去道門大比?”
小小看向謝玄,聞人羽道:“我正因此事來找謝兄,謝兄請借一步說話�!�
聞人羽和謝玄到院中樹下談話,明珠一雙眼睛粘在聞人羽身上,看了半日也不見聞人羽回頭,垂頭喪氣回過頭來。
看見小小眼睛又明亮起來:“咱們玩罷。”
她往廊下一坐,拍了拍身邊示意小小坐下:“你跟你師兄瞧著不像修道的,和紫微宮的人不一樣,我還以為天下的道士都跟聞人羽一樣,成天扯著臉皮笑,一點沒趣味兒。”
說完學著聞人羽說話的調子:“道書有云……”
小小看著她,眼睛彎了彎。
明珠掏出個荷包來,從里頭取出荷花糖,分給小小一顆,自己也嚼一顆:“我也不想坐到高樓上看賽龍船,我想去燈市街,好容易出來一回,什么地方也沒去成,成天光悶在驛站里�!�
小小手里托著那顆荷花糖,拿到鼻前聞了聞,這糖也不知是什么做的,綠瑩瑩的,做成小荷葉的模樣,聞著有股荷香氣。
小小慢慢送到嘴里,明珠已經(jīng)嚼了兩顆,兩頰鼓鼓,嘴里還在說個不停:“我也想到街上去走走,端陽集可熱鬧了,夜里還有燈會,咱們一道去看看好不好?”
謝玄抬眼看見郡主和小小坐著說話吃糖,這才看向聞人羽。
聞人羽道:“呼延圖詭計多端,蹤跡極難尋覓,謝兄與桑姑娘要去何處?若能同路,也好有個照應。”
“我們要去京城,我跟師妹想去瞧瞧道門大比,原來只聽說熱鬧,這回想看一看�!彼S口扯了個由頭。
道門大比是天下玄門道術之爭。
南道北道每隔五年便要辦一次,說是身在玄門皆可參賽,可魁首就在奉天觀和紫微宮之間,已經(jīng)接連二次由紫微宮奪魁了。
玄門中人想看道術比試那再尋常不過,謝玄借這個由頭掩蓋他們上京的意圖。
聞人羽知道此去同路,有些欣喜:“那謝兄可愿與我們同路?屆時觀戰(zhàn)我也能安排�!�
謝玄扯著臉皮笑:“那就多謝你了。”小小余毒未清,他身上又有飛星術的上卷,呼延圖易容的本事確實了得,換一張臉便叫人防不勝防,跟著聞人羽還能多探聽些師父的事。
二人談完正事,明珠已經(jīng)跟小小約定:“那明日咱們就一起上街去。”
小小輕點下頭,明珠把余下的半包小荷葉糖塞到她手里,伸手去勾聞人羽的胳膊:“那你也一起去。”
聞人羽側身避開,可到底點頭應了。
謝玄和小小都不懂那兩個人的心里的彎繞,謝玄伸手點點小小的腦門:“我買了雄黃酒,明兒一早給你點額用�!�
小小嘴角一翹,也想起小時候兩人過端陽節(jié)的趣事來,歡然問道:“那你買了彩線沒有?”
年年都要編三條彩絳,一條給自己一條給師兄,還有一條留著給師父,每歲端陽他們三人都會一起系上長命縷,等到六月初六,再用剪子剪去,拋到屋頂上,祈求一年平安順意。
“買了,我買了粗些的,細的容易磨斷,還有兩只縐紗花兒,你正好一邊戴一個�!闭f著在小小頭上比劃起來。
小小心里有些不樂,小姑娘家才戴兩朵呢,她都不梳麻花辮子了,師兄怎么就看不見。
兩人欣然自喜,仿佛院中再沒有第三個人。
明珠眨眼聽著,抿唇笑了,原來小小喜歡她師兄呀。
聞人羽垂下目光,拱手告辭,明珠不知他怎么又不高興了,緊緊跟在他身后:“聞人羽,你還要不要吃小粽子?”
謝玄將二人送出院門,回屋就見小小拎著豆豆的尾巴,豆豆嘴里叼著他給小小買的縐紗花兒。
端陽節(jié)女兒家頭上都戴五毒,縐紗花扎得也是蜘蛛蝎子的模樣,豆豆睡醒一瞧,眼前一團花花綠綠的事務,一下叼在嘴里。
它咬了便不會吐,牙勾在紗花上,大張著嘴,咽不下吐不出。
還是小小發(fā)現(xiàn)了,趕緊把它拎起來,倒吊著讓它把東西吐出來。
蛛蛛掉在地上,縐紗被豆豆的唾液融化大半,黏乎乎的一團,不能再戴了。
豆豆也知道自己干了壞事,歪脖子把身體藏起來,小小輕輕彈它的腦門,它便扭著蛇身在床上滾了一圈兒,再用頭去蹭小小的手掌心。
“端陽節(jié)百毒避走,怎么豆豆一點也不怕?”小小好奇問道。
謝玄抱著胳膊,看著縐紗花兒爛糟糟的,磨牙嚇唬它道:“要不然把它扔進雄黃酒里,看它怕不怕�!�
豆豆蛇身直立,“嗖”一下鉆進被子里,怎么叫它,它都不肯出來了。
“慫貨�!敝x玄哪會真的用它泡酒,不過嚇嚇它,看它當真不出來,關上門窗,從懷中取出半張羊皮卷。
半塊羊皮卷,就只有巴掌大小,當時為了讓呼延圖能交出解藥,謝玄一撕兩半,兩半都是一樣大的。
到這會兒還沒能靜下心來仔細看一看。
將羊皮卷攤在桌上,上面凹凹凸凸,寫的也根本不是字,倒像鬼畫符,一個都認不出,若非是從那玉軸里取出來的,謝玄還道這是張刮廢了的羊皮。
兩人頭湊著頭,正過來倒過去,瞧了半天也沒看出個所以然來
謝玄皺皺眉頭:“這個就是飛星術?”
小小想了想:“要不要問問老前輩?”
呼延圖恨不得天下無人知道飛星術,謝玄和小小卻揣著羊皮卷去找了老道士,可他喝得醉了,歪在涼亭里打呼,怎么拍也拍不醒。
兩人只好又回到房中,對著燈火照,又拿水來泡,還對著星光月色去看,一點用也沒有,字還是那些字,曲曲折折,根本看不懂。
羊皮卷經(jīng)過這番折騰,被扔在桌上晾干。
謝玄往燈中倒油,小小在燈火下編長命縷,玉指輕挑,將五色絲繩編在一起,編上一截看那羊皮卷一眼:“會不會是假的,根本沒用的。”
謝玄卻有些氣悶:“早知道這樣,干脆給你換整顆解藥了�!�
就算當時換了,呼延圖也不一定給真的解藥,但這東西無用,還是讓謝玄有些泄氣,他說完不知想到什么,笑起來:“那惡人這會兒是不是已經(jīng)想破了腦袋?”
他笑這一聲,窗棱輕響一下,謝玄扭頭看去,半個人影也無。
驛站之中處處都是兵丁,出去進來都得核實身份,除了郡主,澹王也在,閑雜人等想混進來并不容易。
可謝玄還是放出紙鶴查探一回,這才放心。
守著小小,看她練一遍玉虛真人教的穩(wěn)魂之法,這才睡去。
天色一點,就指沾雄黃,在小小的額頭上畫了個“王”字,小小又依樣在謝玄的額上畫一個。
今歲她編了四條長命縷,互相系在對方腕上,一條留給師父,另一條給豆豆。
豆豆昨天還神氣活現(xiàn),今天卻成了一條軟趴趴的蛇,有氣無力的靠著小小,因小小身上比別處都更陰涼。
小小把長命縷繞在它脖子上,它有氣無力張張嘴,連“嘶嘶”聲都發(fā)不出來了。
小小將它纏在腕間,就聽院門前一陣喧鬧,開門一看,明珠已經(jīng)在院外等著,身邊還拉著聞人羽。
她昨日一身紅衣,今日卻穿了青衣裙,通身無飾,素凈淡雅,與小小昨日穿的那件有些相像。
她從未穿過這種衣裳,抻著袖子問聞人羽:“我穿這個好不好看?”
第58章
賽龍舟
明珠滿含期待,聞人羽一時尷尬,他是修道之人,此生不該沾兒女情事,一個桑姑娘已然叫他罔知所措。
赤霞郡主一直百般示好,不通此事時,聞人羽尚能舉動若定,如今懂得了,反而讓他不知如何是好。
他以手作拳舉到唇邊,清了清嗓子掩飾尷尬,當作沒聽見這個問題:“謝兄,桑姑娘,時辰不早了,咱們走罷�!�
明珠噘起了嘴,聞人羽不夸獎她,她就湊過去跟小小咬耳朵:“這件好不好看?”女孩子的事兒自然還是要問女孩。
小小今日還穿著昨天那一身青衣裙,把余下的一只縐紗蜘蛛戴在頭上,她上下瞧了瞧明珠的衣裳,點點頭:“很好看�!�
明珠容貌嬌美,雙目有神,穿艷色更明麗,穿素色雖不及小小天然一股清靈之氣,可一樣是好看的。
明珠眼睛一亮,挽住小小的胳膊:“你可真好�!彼m心思單純,也知道什么是認真夸獎,似小小這樣,才是認真覺得她好看。
她挽著小小,摸出一袋糖來,昨兒是小荷葉,今日是梅花糖,與跟小小分食,咕咕噥噥告訴小�。骸霸蹅兿裙涫屑�,再去看賽龍船,夜里逛燈會�!�
市集人潮涌動,坊與坊之間掛彩結燈,白日里看已經(jīng)很熱鬧,到了夜里點起燈來就更熱鬧了。
小小從沒逛過這么大的市集,明珠也是一樣,兩個女孩看什么都覺新鮮,明珠拉著小小,看什么都要擠到最前頭去。
街上劃旱船的、耍百戲的還有街口戲臺上唱小曲兒的。
眼睛一時看這兒,一時又看那兒,根本就不夠用。
謝玄和聞人羽就跟在她們身后,小小初時還時不時回頭看看師兄在不在,她每每回頭,謝玄便沖她笑一笑。
等后來看戲看得入迷,也就顧不上師兄了。
謝玄磨著后槽牙,本來他是想自己帶小小出來,兩人把臂同游,結果擠進個郡主來,拉著小小就不撒手了。
謝玄還沒好氣的看了看聞人羽,她不是喜歡聞人羽么,拉著小小干什么。
聞人羽察覺到謝玄的目光,卻會錯了意,對謝玄微微笑道:“赤霞郡主雖貴為郡主,倒是個心思簡單的人�!�
言下之意,便是她不是那種以權勢壓人的人,謝玄可以放心小小與她相交。
謝玄抬眼一看,小小正站在面具攤子前,跟郡主兩人挑花面具,難得見她與人說這么多的話。
小小從小到大也沒有女孩子當玩伴,難得有了一個,便讓她好好玩一玩。
小小挑了個花臉面具,明珠要了個一模一樣的,戴上面具對小小道:“咱們戴上面具,假裝我是你,你是我,叫他們猜一猜好不好?”
小小抿著唇搖搖頭:“騙不到我?guī)熜值��!睅熜忠谎劬湍軐⑺J出來。
明珠取下面具,眨眨眼兒,湊到小小耳邊問她:“你老實說,你是不是喜歡你師兄?”
小小理所當然的點頭:“我當然喜歡我?guī)熜至��!?br />
明珠一看她的樣子就知道她沒明白,搖頭大嘆:“不是那種喜歡!”
“那是哪種喜歡?”小小蹙起眉頭。
“就是……就是,你喜歡他,他喜歡你,你們互相喜歡,沒有別人,不許有別人。”明珠轉了半天眼珠,好不容易說出這一句來。
小小一下怔住了,她突然想到青梅,青梅喜歡師兄,她便很不愿意,大胡子他們喜歡師兄,她卻又替師兄覺得高興。
明珠看她若有所思,笑吟吟道:“怎么樣,懂了罷�!�
說完告訴小小自己的秘密:“我喜歡聞人羽,就不許他喜歡別人,也不許別人喜歡他!”
她說這話時,方才像個郡主,下巴一翹,耳中米珠大的紅寶石輕晃,映得眸中似有火色,十分驕傲的模樣。
可說完又嘆息了:“可他除了修道,什么也不喜歡�!�
為了同他有話說,明珠還看過道藏經(jīng)書,可她生就少這一根筯,根本看不懂,就更別提與聞人羽同坐論道了,她問小�。骸拔疫@會兒學道術,還能學會么?”
“能學,”小小一點頭,“我?guī)煾赋Uf,道在師傳修在己,自身還須自身度。你想學道,什么時候都能學�!�
明珠聽了,心中躍躍,她回頭瞥一眼聞人羽,見他目光平和,似看著她,又沒看見她,回頭咬牙對小道:“你肯不肯教我?”
小小眼睛微張,她自己還沒出師呢。
明珠搖著她的袖子:“你就答應了罷,冰敬炭敬三節(jié)兩壽,我肯定持弟子禮來孝敬你。”
說完心中盤算起來,她當?shù)茏�,就要給小小做一箱子新衣,再打些頭面,做幾件像樣的的道袍,蓮花冠金的玉的都不能少。
京城中除了紫微宮之外,還有清凈散人執(zhí)掌的坤道觀,里頭的女道穿的道衣飄逸出塵,若穿在小小身上定也好看。
小小想了想:“我得問問師兄�!�
一條街還沒逛完,手里就已經(jīng)拎滿了東西,提著滿手的東西到觀瀾樓中面湖的雅間,大開著窗戶,就在樓上看賽龍舟。
幾只龍頭窄船停在湖那頭,只只船頭都系上彩綢,船前船后各有一名鼓手,等鼓聲一響,就開始賽舟,哪一只船隊先到對岸,哪一只船隊便贏了。
明珠告訴小小,賽龍舟還有彩頭,贏的那隊能得州官賜下的金銀。
明珠在窗邊眺望:“咱們來賭,看看哪條船能贏�!�
每只船的龍頭上系著不同顏色的彩綢,他們的局還沒開,店小二便托著個盤子進來了:“各位貴客,要不要也押一只龍舟,多小不論,取個吉利的意頭�!�
托盤上畫著紅黃格子,里頭零零碎碎列著金銀,明珠問道:“賭哪個贏的最多?”
小二笑了聲:“往年都是鄭家船隊贏得多,押鄭家的也最多,今年他們船隊連人都沒湊齊,下注的人便少了。”
黃格里頭只有零星的錢財,比紅格綠格中的,要少得多。
謝玄一聽鄭家,就問:“是不是龍威鏢局的鄭家?”
小二點點頭:“就是鄭爺?shù)拇�,聽說今歲人不齊,旁的船隊都是十三人,鄭爺?shù)拇犨B十個人都沒有�!�
謝玄摸了摸口袋,從里面掏出一角碎銀來:“我買鄭家的船隊贏。”
這就是他身上最后余的一點錢了,這一角碎銀用完,就要想法子接點活,總不能白吃白喝著到京城去。
小二一瞧,這不是上趕著給人送錢么,又把托盤送到聞人羽面前。
明珠拉住聞人羽:“你說咱們賭誰贏?”
聞人羽搖一搖頭:“我便不必了�!�
謝玄道:“九真妙戒,老君五戒,可都沒有戒賭的,何必這樣掃興�!�
聞人羽聽了,這才道:“那我跟謝玄一同押鄭家贏罷。”
明珠當然跟聞人羽,她尋常身上就不帶銀錢,走到哪兒都有護衛(wèi)侍女給錢,再不然金銀首飾總有許多,偏偏今日帶的一袋子錢都買東西了。
想了想解下耳環(huán):“我也賭鄭家贏�!�
她這一對耳環(huán)是火燒紅寶石的,雖只有米珠大小,也價值不菲,小二看這屋里幾人,這可真是散財?shù)钠兴_,樂得一打顛兒下去了。
明珠押了寶石又忐忑起來:“那鄭家會贏么?”
小小從瓷碟子里取出蜜餞,咬一口糖霜桃條:“我?guī)熜挚隙ㄚA的�!�
沒一會兒鑼鼓聲震天響起來,五只龍舟向對岸進發(fā),鄭家的船雖不在最后,但離第一卻還差著兩只船。
明珠扒著窗框,翹首遙望,回身看見三人都坐在桌前吃菜,瞪圓了眼睛:“你們都不看么?”
聞人羽面前擺著幾道精致素齋,小小謝玄面前是雞鴨魚肉,聞人羽下箸極慢,謝玄卻嘗了什么味道好,都要給小小挾一筷子。
挾了一塊魚肚把長刺挑干凈,擱在她碗里。
小小吃著魚肚肉又說一次:“我?guī)熜植粫數(shù)�。�?br />
明珠扭頭繼續(xù)看,時不時便道:“完了完了,后頭又趕上來了!”那船頭剛要超過鄭家的,湖中突然起了風。
風將船上的旗幟刮掉,半條船的人都被蓋住了。
鄭家船隊趁此機會,越過前面一只,從第三名,升成第二句。
明珠歡叫一聲,跟著又皺眉頭:“第一只比他們快整整一個船身,必是快不過了�!�
小小又吃了一塊荔枝肉,她望著謝玄,眼睛一彎。
鄭家船隊猛力向前,追上了半只船身,眼看就要到對岸了,明珠哀聲嘆氣,以為這次賭局必要輸了。
誰知第一名的陳家船隊兩名船手,手中的槳突然折斷,船往右傾,雖只有片刻,可等他們調好船頭,鄭家的船已經(jīng)踩紅得魁。
相差不過分毫而已。
明珠捂著胸口,一下跳起來:“贏了贏了!咱們真的贏的了!”
回身一看,聞人羽已經(jīng)用完了飯,正在喝香茗,謝玄啃一只雞腿,小小啃著另一只,明珠哼了一聲:“真是沒趣兒�!�
小二托著托盤回來,謝玄那一角碎銀子贏了十多兩。
小二嘖嘖稱奇:“咱們樓里今兒贏的就只有幾位客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