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等等,我再緩緩�!�
Kevin直起身,用眼神把疑惑地探頭探腦的保鏢們給趕到了一邊。
車內(nèi)又安靜了一會兒,何堂主說,“Kevin,不如你給我買瓶酒?”
Kevin又彎下腰去,低聲勸道,“何先生,伸頭也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
“道理我懂,”何堂主說,“但是我腿軟,胃疼�!�
“不然今晚還是回去?”
“別別別,來都來了�!�
里頭悉悉索索地又磨蹭了一會兒,才跨出一條長腿,伸出一只微微發(fā)抖的手,“扶我一下�!�
Kevin把何初三扶了出來,一路送到樓梯口。何初三擺擺手,示意他不用再往上送了。他臉色蒼白地扶著樓梯,囑咐Kevin道,“你把他們都帶遠(yuǎn)一些,我阿爸打人動靜大,別讓他們聽見了�!�
“是,何先生。您自己多保重�!盞evin關(guān)切地看他一眼,向后退去了。
何初三扶著樓梯磨磨蹭蹭地往上挨,一邊走一邊自己也覺得好笑:他怎么會這么怕阿爸呢?阿爸又不能將他打死。他連死都不怕,不對,還是挺怕的,為什么這么怕阿爸?
這么害怕,大概因?yàn)樗腊质且晃谎劾锶莶幌律匙拥娜�,大概因�(yàn)榘稚屏假|(zhì)樸、清正自律、時時刻刻將禮義廉恥與潔身自好放在心中,大概因?yàn)檫@么多年來阿爸在那樣一個藏污納垢的地方為了將他清清白白地養(yǎng)大而不知耗費(fèi)了多少心血與汗水,大概因?yàn)樗钌畹刂浪麄噶税值男摹?br />
他從來沒有傷過阿爸的心,他的叛逆期來得這樣晚,積累了多年,一擊就將阿爸置于重傷。他也感到十分難過,他舍不得,但他無法背離自己的真心,他別無他路。他愛夏六一,也愛阿爸,他不能失去他們兩人中的任何一個,他需要得到阿爸的認(rèn)可和祝福。
何初三走過了這一段漫長的心路,站在了家門前,深吸了一口氣,扣響了門。等待的每一秒都無比的漫長,終于他看見了門后欣欣訝然的臉。
他踏入家門,見到了正在客廳抽著煙看電視的阿爸。他在這一秒突然松了一口氣,真正到了這一刻,他反而釋懷了。
何阿爸抽著悶煙等他等了大半個月,對他的到來并無半分驚訝。他站了起來,手托著煙桿子,冷著臉看向兒子。吳媽正在縫補(bǔ)一件衣服,也趕緊站了起來。
何初三當(dāng)著一家人的面,朝著阿爸就地一跪,目光堅(jiān)定地抬起頭,帶著緊張的顫意道,“阿爸,我有話要跟你說。”
……
Kevin站在街邊,遠(yuǎn)遠(yuǎn)地遙望著唐樓三樓的窗戶。暖黃的燈光一直亮著,沒有人影,也沒有明暗的變化。從這個距離,聽不到里面?zhèn)鱽淼娜魏温曇簟?br />
夜風(fēng)簌簌地吹拂著路邊樹木的枝枝葉葉。馬路中央的一張廢紙被小小的旋風(fēng)卷起又拋下,卷起又拋下。街道的角落,一只小小的野狗啪嗒啪嗒地出現(xiàn),探頭探腦地偷看了他幾眼,又啪嗒啪嗒地去了。
Kevin點(diǎn)燃了一支煙,一邊抽一邊定定地望著那扇窗戶。
月移星幕,夜色漸沉。Kevin低頭跺腳,踩熄了腳下數(shù)不清第幾根煙頭。再抬起頭來時,他看見了從唐樓走出的何初三。他示意保鏢們原地待命,自己趕緊快步迎了上去。
“何先生!”
何初三神色疲憊但輕松,臉上隱約多了幾道紅痕。Kevin迎上去欲攙扶他,被何初三擺手拒絕了。
“何先生,您還好嗎?”
“還好,只挨了一巴掌�!�
“何老先生還好嗎?”
“該說的我都說了,給他一些時間吧。你派人暗中保護(hù)好他們,未來形勢一旦緊急,就馬上送他們離開�!�
“是。何先生您放心,我一定保護(hù)好他們。”Kevin看著何初三堅(jiān)定地道。
夜風(fēng)穿街走巷,撩起了這個后生仔的額發(fā),露出他因?yàn)楹涠燥@蒼白的面容。何初三看了他一眼,又低頭看了一眼地上的煙蒂堆�!澳阋恢钡仍谶@兒?怎么不上車等?”
Kevin垂下眼去�!皼]什么,擔(dān)心您……擔(dān)心您這邊有事需要我去辦�!�
何初三看著他面上有些靦腆又尷尬的笑容,一時間心里產(chǎn)生了訝然。他冰雪聰明,敏銳細(xì)心,瞬間察覺到了這個后生仔暗藏的異樣又微小的心思——幾年前的他,不就是從這條路走過來的?
“Kevin,”他溫聲道,“你……”
Kevin向后退了一步,頭一次打斷了他的話語,“何先生,您不要誤會。您當(dāng)年救了我和我阿媽兩條命,我一直就非常感激您,希望這輩子還能再見您一面。沒想到真的還能再見到您,您又將我從喬爺那里帶出來,教我做正事走正道,堂堂正正地掙錢養(yǎng)家,不用再去做古惑仔,甚至還將您的計劃都告訴我,對我全心地信任。我,我不知道該怎么答謝您,哪怕是拿我這條命還給您。我沒有別的想法,只想盡心盡力地幫您做事。我是您的私人助理,在外面等一等您本來就是我應(yīng)該做的�!�
他這一番話連珠炮似的說出來,倒是堵得何初三沒了話說。何初三看著他一片真切的神情,仿佛真是自己方才腦補(bǔ)過了頭。
何初三沒有再深究——這樣絕對不應(yīng)該的感情,本來就應(yīng)該徹底地斷絕、不再深究。“對不起,是我剛才誤會了�!�
“沒有,不是何先生的錯。夜里涼,何先生請上車吧。”
“好�!�
……
幾天后。
小馬將腦袋靠在車窗玻璃上,嘴里叼著一支煙,一邊瞧著前方發(fā)呆,一邊神經(jīng)質(zhì)地掰著指節(jié),發(fā)出“嘎嘣、嘎嘣”的聲響。
幾個月前他和玉觀音從懸崖上掉落,所幸掛在了一棵千年老樹上。他背著重傷的玉觀音逃出了樹林。不料地藏王同樣僥幸未死,追上來企圖偷襲他們。他最終殺死了地藏王,代價是從肩及腰地被砍了一刀。他與玉觀音都傷勢過重,在玉觀音的一位朋友家獲得了救治,熬過了生死之劫,接下來又搬到鄉(xiāng)間去隱居養(yǎng)傷,每天爭爭吵吵、打打鬧鬧,悠閑的生活一直持續(xù)到驍騎堂出事的消息傳來。
他得知崔東東身死、夏六一下落不明,急忙趕回了香港。在香港的這十天以來,他一直在調(diào)查何初三。雖然沒有證據(jù),但他知道近期發(fā)生的這一系列變故一定與何初三有關(guān)。他自打認(rèn)識這小子的第一天起,就看出這小子內(nèi)心鬼祟,尤其是對方偷瞧著大佬時的眼神,時時令他膽戰(zhàn)心驚——在他眼里,簡直是一副要將大佬徹徹底底據(jù)為己有的貪婪模樣!這小子面憨心黑,區(qū)區(qū)一個投資顧問,哪里滿足得了他的胃口!原來這小子要的是驍騎堂的龍頭寶座,要的是將大佬……將大佬“金屋藏嬌”!
小馬想到這里,簡直恨得咬牙切齒。這小子不僅篡位奪權(quán),還竟然這樣折辱大佬!甚至還害死東東姐!簡直罪不可��!
小馬狠狠地磨著牙,將已經(jīng)吊出長長一截?zé)熁业南銦熮粝ㄔ诹塑嚧吧��;覊m撲簌簌灑落在他褲子上,但他毫不在意。
“進(jìn)去多久了?”他皺著眉頭問。
“五個小時�!弊隈{駛座的虎頭道。
“他媽的!”小馬罵道,“早上六點(diǎn)就進(jìn)去待了五個小時,下午出來了一趟,晚上回來又進(jìn)去五個小時,這他媽都半夜一點(diǎn)了!這個撲街在里面印假鈔嗎?!”
“這個撲街每天除了工作就是工作,”已經(jīng)在小馬的示意下跟蹤了何初三一個禮拜的虎頭道,“隔兩天去一次健身房,另外跟喬爺見了兩次�!�
“這老不死的,”小馬罵了喬爺一聲,“他一摻和就沒好事,當(dāng)年就該勸大佬做了他!誰下去買點(diǎn)東西吃?老子要餓死了!你們餓不餓?”
坐在后座的兩個保鏢連忙點(diǎn)頭,“餓餓餓!”
“餓還不快點(diǎn)去?!”小馬一瞪眼。
兩個保鏢趕緊拉開車門跑了出去,不一會兒抱回幾碗杯面,一車的大男人開始吸吸呼呼。吃著吃著,其中一個保鏢突然鼓著腮幫子“唔唔唔!”地叫了起來,眼睛直往車窗外瞪。
小馬抬頭一看,趕緊拍了正狼吞虎咽的虎頭一巴掌,“別吃了!出來了!”
說話間,何初三的車隊(duì)從地下停車場駛了出來。他現(xiàn)在是代堂主,該有的安保措施一項(xiàng)都沒少,前后跟著三輛衛(wèi)星車,隨身保鏢全是從國際保全公司請的大塊頭鬼佬,個個生得熊形虎樣、膀大腰圓,連小馬和虎頭那副壯實(shí)身材站在他們的身邊都顯得嬌小玲瓏。虎頭原本想直接將何初三綁回來拷打一頓、問出大佬下落,結(jié)果跟蹤了好幾天,愣是找不到任何機(jī)會下手。
小馬的車偽裝成一輛載客的士,不緊不慢地跟在了車隊(duì)后面。車隊(duì)沒有在沿途做任何停留,也沒有繞路,直接駛回了夏六一在九龍城區(qū)的那棟村屋。
“他每天都回這兒?”小馬一邊張望一邊道。
“對。尖沙咀那間屋子他沒回去過�!被㈩^道。
“古怪……”小馬搓著下巴上的胡茬,皺眉思索著。一周前他帶人闖入了這間村屋,翻了個底朝天,一無所獲;何初三那間位于尖沙咀的租賃公寓里也沒有藏人。這小子究竟把大佬藏在哪兒了?他為什么放著自己的租屋不住,非要獨(dú)自跑到大佬這間村屋�。�
“他每天晚上都沒有出過這棟村屋?”小馬疑道。
“沒有啊,”虎頭道,“我天天派人拿著望遠(yuǎn)鏡盯著大門呢。他每天一進(jìn)小樓,就一直到第二天才出來。”
“后門呢?”
“這院子有后門?”虎頭驚道,“我第一天就看過了,沒有��!”
“房子有后門!”小馬朝他腦袋上扇了一巴掌!“院子還用后門嗎?!他有手有腳不會自己翻出去?!”
虎頭恍然大悟地捂著腦袋,“是哦!”
小馬恨鐵不成鋼地朝他腦門上狠狠戳了戳指頭,總算明白了當(dāng)年大佬拎著棍棒痛抽自己屁股時的悲憤心酸,“多用用腦子!多派幾個人盯著院子后面!”
……
村屋內(nèi),虎背熊腰的外籍保鏢們層層包圍著小樓,就連客廳角落里都有兩個保鏢筆直站立著。何初三西裝革履地站在廚房里。深夜兩點(diǎn)了,他卻系著一件圍裙,滿手白漿,不緊不慢地和面揉團(tuán)。
Kevin拿著大哥大走了進(jìn)來,“何先生,所有的事安排妥當(dāng)了�!�
何初三正歪著腦袋很認(rèn)真地在捏一只包子,聞言“嗯”了一聲,“小馬哥呢?”
Kevin遲疑了一下,何初三抬眼看他。他不得已地坦白道,“小馬哥今晚派了人守在院后�!�
何初三低下頭去繼續(xù)捏著,“也是時候了,那就明天吧。”
“何先生,”Kevin上前一步,仍不放棄地勸說道,“真的要這樣做嗎?喬爺已經(jīng)相信您了。昨天我去見他,他跟我說您幫他套出了一大筆錢,他覺得您‘很有用處’�!�
何初三扯出了第二只面團(tuán),用搟面棍攤成餅狀,小心翼翼地往里面塞著鮮肉餡,同時耐心細(xì)致地向他解釋道,“他覺得我有用,跟他徹底信任我,是兩回事。我讓他轉(zhuǎn)交的那筆美金,他說不定到現(xiàn)在也沒有交給老掌柜——不是他敢獨(dú)吞老掌柜的錢,而是他不敢輕易舉薦我給老掌柜,擔(dān)心我別有異心、其中有風(fēng)險。只有抓住我的把柄和性命,變成我唯一的靠山,他才會覺得安心�!�
“可是……萬一明天他不肯出手,誰能保證您的安全?”
何初三搖了搖頭,“他一定會出手。我能幫他掙錢洗錢,他舍不得我這個‘撈財童子’�!�
Kevin徒然地張了張嘴,還欲再勸。何初三抬頭朝他笑了一笑,不容置疑地道,“放心吧,我撐得住�?纯催@個,捏得不錯吧?我第一次做�!�
Kevin看著那只圓潤飽滿的包子,愁緒不減,但只能贊賞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何初三舉起包子自己端詳了一陣,頗為滿意,“好啦,先去睡吧,明天有得你忙�!�
“何先生不去休息嗎?”
何初三低頭揉起了第三只包子,嘴角牽起微笑,“給我先生做餐飯。關(guān)了他十幾天,總得哄一哄吧?”
……
星移月落,窗戶邊上泛起了第一縷晨光。沐浴更衣后的何初三站在洗漱臺前,用發(fā)膠將額發(fā)理向腦后。鏡中現(xiàn)出一張成熟英朗的面容,眼中閃耀著熠熠晨輝,沉穩(wěn)而鎮(zhèn)定。
他回到廚房,將已經(jīng)熬好的一鍋香菇滑雞粥盛入一只大粥碗里,細(xì)心地撒上蔥、香菜、豬皮,淋了小半勺芝麻香油,將粥碗放入食盒。然后打開蒸籠,將同一時間蒸好的幾只鮮肉大包也盛了出來。
他拎著食盒走進(jìn)客廳。Kevin從沙發(fā)上站了起來,跟在他身后。何初三回過頭去跟他交換了一個眼神,Kevin滿眼憂慮,何初三拍了拍他的肩。
“別擔(dān)心,做好你該做的事,盡力就好�!�
“我一定會的。請多保重,何先生�!�
何初三點(diǎn)點(diǎn)頭,快步從后門離開了小樓。將食盒架上院墻,他老模樣翻墻出院,用眼角余光瞟了一眼小馬安插監(jiān)視人手的位置。
他故意走了一條能被對方眼線所發(fā)現(xiàn)的小道,向隔壁村屋走去。
第85章
一切都會沒事的
何初三拎著食盒進(jìn)入地下室,剛跨進(jìn)去就愣了一愣。
滿室凌亂。被子、枕頭、床墊、床單全都卷作一團(tuán),胡亂地堆砌在地上。床上的木板已經(jīng)被一塊一塊拆了下來,橫七豎八地亂扔著,只剩一張空蕩蕩的鐵架子。
夏六一正仰面躺在那空床架子上,枕著胳膊發(fā)著呆——他花了一夜功夫,把整張床給拆了,企圖卸掉那只連接他腳鐐的床柱。拆完了才發(fā)現(xiàn),何初三早防著他這手呢,里頭是一張鐵做的床架,被整個焊死在了地面上。
頂你個肺!撲街仔!
他的撲街仔此時一臉感慨,將食盒放在床頭柜,在冰冷又空蕩的床架上找了一塊橫條坐下,嘆道,“我怎么好像養(yǎng)了一只獅子?你也太能拆了。”
夏六一嗤笑了一聲,懶懶地翻過身,面朝著何初三道,“拆床算什么?小時候飚車摔斷腿,被青龍關(guān)禁閉關(guān)一個月,我拆墻出去的�!�
何初三又好笑又無奈,“后來呢?被抓回去了嗎?”
“抓回去了,多關(guān)了一個月�!�
何初三苦笑著,伸手理了理他凌亂的額發(fā),“你什么時候才能學(xué)乖?”
而他抬眼看向了何初三,反問道,“你什么時候才放我出去?”
何初三不說話,仍是苦笑。
夏六一見不得他這樣的笑容,心里一陣難受。他在這屋子里關(guān)了這么多天,從一開始的震驚與不可置信,到憤怒與歇斯底里,再到苦悶與迷惘,到最后冷靜思索,他早已明白了何初三表象之下另有所圖。
他攥住了何初三的手,貼在自己臉上,嘆息道,“我知道你不會串通秦皓,更不會害死東東。你不是那樣的人。青龍別墅爆炸,是為了隱藏東東的蹤跡對吧?你在別墅地下挖了暗道,換了尸體。否則你害死她就是了,何必再當(dāng)著差佬的面炸別墅。”
何初三目光溫柔地看著他,仍舊沒有說話。
六一繼續(xù)嘆道,“這些事的起因是因?yàn)槲�,是我混蛋,是我瞞著你做傻事,把你逼到這一步。你生氣是應(yīng)該的,你要關(guān)我、罰我,都隨你。只是我很擔(dān)心你,你究竟在搞什么?你別把自己陷進(jìn)去了。”
何初三溫柔地摩挲著他的臉,“以前我也總想這么問你,‘你究竟在搞什么’?到后來才懂你的難處。你活得太孤獨(dú)了,遇到什么事,總是習(xí)慣自己去承受、去解決。我不怪你,我心疼你�?墒悄阍缇筒皇且粋人了,你有我了,你可以學(xué)著多依賴我一些,多向我索要一些,別總想著將我推到一邊。你不明白嗎?我是你的愛人,無論什么事我都可以幫你一起扛�!�
夏六一輕聲道,“我舍不得。你那么干凈,我不想弄臟你�!�
“我難道就舍得你嗎?”何初三道,“我知道你想為青龍報仇,但魯莽沖動地打打殺殺就能報仇嗎?如果那時候你和東東姐先我一步查出秦皓是臥底,你們會對他做什么?你想過這樣做的后果嗎?你想過冒險報仇的后果嗎?一旦你做出那些事,你就再也回不了頭了!”
他撫摸著夏六一的眉眼,深切痛楚地問,“你想過萬一你出了事,我要怎么活嗎?”
夏六一心里難以言喻地酸澀,向他抬起了雙臂,何初三鉆進(jìn)了他的懷里。兩人在冰冷又硌人的床架上緊緊地抱成一團(tuán)。夏六一摟著何初三的肩背痛苦地道,“我想過!我不想那么做,不想離開你!我也知道打打殺殺不對,但除了打打殺殺我什么都不會,我不知道還有什么辦法!我甚至想過就這樣放棄算了,但是我一閉上眼就是青龍跟小滿的臉!他們死得好慘,眼睛都沒有閉上……”
他話音發(fā)著抖,憤怒而悲戚,倉皇而苦痛。何初三偏頭輕吻著他的發(fā)鬢,在他耳邊輕語安撫著,“噓,噓,我明白,我明白。你放心,你要報的仇,我會幫你報�!�
夏六一從悲憤中醒過神,“你說什么?”
他抬起頭拉開兩人的距離,“你知道我要找誰報仇?你到底知道多少事?你這段時間在外面做了些什么?”
何初三張了張口,但什么話都沒來得及說出,樓上突然傳來了一陣喧鬧。小馬的怒吼和激烈的打斗聲響了起來。
何初三嘆道,“來得這么快,還想跟你一起吃頓飯�!�
“小馬?”夏六一也聽出來了,趕緊坐起身,“他找過來了?”
阿三也坐起身,道,“等你醒了,你就明白了。你一定不要破壞我的計劃,不然我……”
他停下了話頭,意識到自己并沒有什么可以用來威脅夏六一。不然我一輩子都不原諒你?為了他的安危,夏六一可以接受那樣的一輩子。
他什么話都沒有再說,吻住了夏六一。夏六一聽他說“等你醒了”就開始警覺,以為他又要故技重施、嘴對嘴地喂安定藥,趕緊用力地推拒舌頭,結(jié)果肩后一涼,又一支針劑打了進(jìn)去。
夏六一被他換著花樣騙了三次,氣得眼前發(fā)黑。何初三在他耳邊低聲道,“給你熬了粥,蒸了包子,記得熱一下再吃。你乖乖的,相信我,一切都會沒事的。”
夏六一從他哄勸安撫的語氣中意識到了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他緊緊地抓住了何初三的手臂,竭力地瞪大眼睛看向何初三,在巨大的驚恐與焦慮之中緩緩軟倒了下去……
……
“碰——!”地一聲重響,小馬一腳踹開了地下室的大門,闖了進(jìn)來!他滿面煞氣,手持一根血跡斑駁的鐵棍,雙臂青筋暴起,帶著狂怒殺意的眼睛掃視向了屋內(nèi)!
坐在床邊的何初三站了起來。夏六一躺在他身后的鐵架床上,四肢被手銬牢牢地銬在床的四角。他雙目緊閉,頭顱無力地低垂著,身上只穿了一條內(nèi)褲,赤裸的全身帶著斑斑點(diǎn)點(diǎn)的曖昧痕跡。
小馬見此情狀,怒不可遏,沖將上來狠狠一棍抽向何初三!
……
“碰——!”地一聲重響,Kevin撞開了某情趣酒店一間貴賓房的房門。摟著豐乳肥臀的小女友賴三妹睡得正酣的喬爺被驚醒,將震怒的目光投向了門口。
幾名保鏢用槍抵著Kevin的腦袋。為首的那個辯解道,“大佬,這小子說有急事找你……”
Kevin一身狼狽,額上還有擦傷,看起來不久前剛經(jīng)歷過一場惡戰(zhàn)。他上氣不接下氣地道,“大佬,出事了!馬如龍帶人搗了何初三的老巢,把夏六一救走了!”
“他媽的這個廢物!”喬爺坐起來,將懷里嚶嚶作態(tài)的賴三妹一把推開,“老子讓他早點(diǎn)殺了夏六一,這個死玻璃腦子里進(jìn)了屎嗎?!他自己怎樣了?死了沒有?”
“還沒有,被帶去驍騎堂的祠堂了,看起來是要執(zhí)行家法!大佬,現(xiàn)在怎么辦?”
喬爺聽說人沒死,冷靜下來,頭疼地揉了揉太陽穴,同時瞥了一眼賴三妹。賴三妹做作歸做作,卻很會察言觀色,立馬嬌滴滴地蹭上來為他按摩。
喬爺躺了回去,享受著美人兒輕柔的按摩,過了許久才哼出一聲,“看看再說。大哥大拿過來,人都給我滾�!�
保鏢趕緊奉上一部大哥大,跟Kevin一起滾了。賴三妹笑嘻嘻地要往喬爺胸口上揉,豈料喬爺端著大哥大一邊按號碼一邊森冷地瞥了她一眼,“你不是人?”
賴三妹打了個哆嗦,顛著胸、踩著小碎步滾了出去。
……
夏六一在深沉的黑暗中上氣不接下氣地奔跑著,不知自己所處何地,不知自己所向何方,只感覺到刺骨扎心的悔恨與驚懼,竭力地要沖向遠(yuǎn)方挽留住什么。他發(fā)出一陣急促的喘息,猛然睜開了眼睛!
心臟在胸腔里咚咚震響,跳得發(fā)疼,他喘著氣翻身下床,結(jié)果腳下一軟栽到了地上。守在床邊的人趕緊跳起來扶起了他,“大佬!你醒了?!”
夏六一捂著胸口,疼痛而眩暈地看著他,好一會兒才清醒過來,眼眶頓時濕潤,顫抖地喊出一聲,“小馬?!”
“是我!大佬!”小馬眼底也含了淚,“我回來了!”
夏六一緊緊地抱住了他,欣喜道,“你真的還活著!活著就好……”
他回憶起自己昏迷之前的場景,趕緊退開身,扶著小馬的肩膀慌問道,“阿三呢?!”
小馬臉上現(xiàn)出恨之入骨的怒意,“那個反骨仔被綁在外面!弟兄們都到齊了,正等著你醒過來執(zhí)行家法!”
“執(zhí)行什么家法?!”夏六一急道,趕緊跳下床,“你們瘋了嗎?!”
“大佬!”小馬追在后面也急道,“你還不知道嗎?那小子挨了頓打,親口承認(rèn)了!他綁架了你,炸死了東東姐,偷了賬冊,對外宣稱你失蹤了,想自己篡位奪權(quán)!那小子把你藏了起來,我們好不容易才找到地下室救出你,他手底下那個Kevin見勢不對帶人逃了……”
夏六一簡直不知道他在胡說什么,又氣又急,撈過床邊的一套衣物胡亂穿上,赤著腳東倒西歪地向外沖去。守在門外的阿毛和阿南急忙和小馬一起跟在他身后。阿毛一邊跑一邊幫小馬證明道,“大佬,是真的!他把我們倆也關(guān)起來了!是小馬哥救我們出來的!”
“可是何先生沒有傷害我們……”阿南猶猶豫豫地發(fā)話,被小馬扇了一腦袋。
夏六一顧不上跟他們說話,匆匆跑出好幾步,才認(rèn)出這里是驍騎堂的幫會祠堂——舉辦升龍大會、入幫儀式和執(zhí)行“家法”的地方。
他從后屋沖入大堂。寬闊的堂屋內(nèi),擺設(shè)簡單而肅穆,左右兩邊陳列著兩排木椅。正中一方大祭臺,其上高奉了一尊等人高的關(guān)帝爺塑像。關(guān)帝像下是一只血檀木所制的老爺椅,兩邊扶手各雕一只栩栩如生、怒目獠牙的龍頭,正是驍騎堂的龍頭寶座。
幾十個幫內(nèi)大小頭目們圍成一圈站在屋內(nèi),群情激奮,大聲咒罵�!皨尩倪@個衰仔騙了我們大家這么久!活活打死他!”“我們大家這么信任他,居然算計大佬!還害死東東姐!簡直是狼心狗肺�。 薄氨撑研值�,三刀六洞!”“還什么三刀六洞!這個冚家鏟!把他吊起來千刀萬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