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監(jiān)獄的夜最是漫長煎熬,夏六一聽著隔壁床秦皓翻來覆去的響動,自己心里也是煩躁不已。放在錢夾里隨身了近十年的相片,青龍沉默抽煙的側(cè)影,在他腦中不斷閃現(xiàn)。
她是我姐姐!她喜歡你!
那你呢?
我……我是你的馬仔,是你拜過堂的門生。我認你作大佬,就會跟你一輩子。
他抱著我的時候,我很仔細看他,他在想別人!他的樣子肯定是在想別人!他要想著別人才能抱我!你說那個賤人、那個狐貍精是誰!她哪點比我好!我到底做錯了什么……
一個女人需要的不是這些!你明明知道!你能不能真心……
我不能。
小六,是我的錯,你不要自責。
小六……
夏六一發(fā)出一聲壓抑而暴躁的氣音,狠狠地握緊了胸前的玉佛,將它按進自己胸口,想以此壓迫心臟驟起的劇痛。他竭盡全力地逼迫自己思念著何初三,想他厚著臉皮抱著自己的腰撒嬌,想他肉麻兮兮地捧著自己的手往臉上貼,想他將裝了玉佛的小盒子推過來時臉上羞澀而又期待的笑容,他竭盡全力地用那笑容掩蓋心里一切的血腥污穢、一切暴虐嗜殺的沖動。
六一哥,出來以后洗白吧。我不想再這樣見不到你了。
夏六一深深吸進了一口濁氣,緩慢而深重地吐了出來。
他會洗白的。等他做完這最后一件事。
……
大疤頭睡在離夏六一較遠的一個下鋪,四仰八叉,鼾聲震天,粗壯的手腳都掛在床外頭,冷不丁被人輕踹了一腳,驚醒過來。剛要質(zhì)問是誰,就被夏六一捂住了嘴。
“是我�!毕牧坏吐暤�。又朝他上鋪拍了幾下,上頭躺著的驍騎堂兄弟自覺地爬下床,滾去找其他弟兄一起擠睡了。
“大佬?怎么了?”
夏六一用只能他倆聽見的極低聲音問,“準備得怎樣了?”
“準備好了,除了邢Sir,還買通了蝦皮的一個馬仔。邢Sir這幾天會找借口把和盛會的其他人調(diào)到其他宿舍,只留下蝦皮和那個馬仔,晚上馬仔會引蝦皮進澡堂。刀我會事先藏在暖水管后面�!�
“到時候我進去。你帶著人守在門口�!�
“是�!�
夏六一心事重重地回了自己的床。秦皓仍未睡著,悄無聲息地躺在黑暗中看他走動,夏六一察覺到他的目光,突然轉(zhuǎn)頭瞪向他。秦皓馬上闔了眼,翻過身去。
媽的,夏六一在心里罵了一聲,他現(xiàn)在看到這小子就心堵,真想把他那張臉用刀子刮下來!
……
第二日無假,犯人們照例被車運往了附近采石場勞作。正是秋老虎回巢的季節(jié),晌午陽光熱烈,火辣辣地燒灼在皮膚上,海風一卷,好似能將整張燒焦的皮剝掉。勞作的犯人們時不時停下來抹汗,將身上透濕的背心脫下,擰干了,再頂在頭上。更有甚者熱得將褲衩都脫了下來,不出片刻便被烈日燙了蛋,火急火燎地重新套上。
作為獄霸,夏六一在這種事情上當然是能偷懶就偷懶,將工活都扔給了手下馬仔,他戴著頂大草帽,蹲在獄警看不見的死角里吞云吐霧。赤裸的脊背上縱橫伸展著長長短短密密麻麻的舊傷疤,被高溫烤出濃郁的黑紅色澤,整個人像是要燃燒。
遠處突然響起了激烈的爭吵聲,越來越多的人朝那個方向聚集而去。夏六一不耐煩地掐了手頭半根煙站起來,習慣性想扔,想起現(xiàn)在在牢里得省著點兒,只能掐滅了塞進褲兜。
“怎么了?”他拉住正往那方向張望的一個馬仔。
“好像是大疤哥,跟人吵起來了�!�
大疤頭這架吵的也冤枉,他本來就不是胡亂惹事的性子,好好地干著活兒,突然被沙家?guī)偷娜司咀�,硬說他故意倒掉了自己剛裝好的一筐石料。大疤頭自然不肯認,雙方一來二去就掐了起來。沙家?guī)偷拇篁䦶慕幣苓^來,一見大疤頭就怒火中燒,新仇加舊狠,一拳揍上來,二人霎時打作一團!
夏六一趕到的時候,驍騎堂和沙家?guī)偷娜笋R已經(jīng)幾乎全部加入了戰(zhàn)局,打得不可開交。遠處獄警嘟嘟地吹著哨子,正一邊摸電棒一邊朝這邊跑。
“都住手——!”夏六一喝道。眼瞅著沙大佬也一瘸一拐往這邊趕,“跛沙!叫你的人住手!再打下去我們?nèi)藐P(guān)禁閉!”
兩個大佬在各自手下面前都頗有威信,高喝了一聲,雙方人馬便意猶未盡地住了手。大疤頭氣喘吁吁地站在正中,夏六一皺著眉剛要向他訓話,大疤頭突然神色一滯,捂著腹部倒了下去!
包圍著他的人們下意識退后幾步,大疤頭栽倒在地,汩汩鮮血從他指縫間噴涌而出!
而大蟒呆站在他旁邊,手里抓著一支削尖的牙刷柄,上面還滴著血。
夏六一面色瞬寒,殺意驟起,一招鎖喉向大蟒扣去。嚇呆了的大蟒毫無防備,眨眼就被夏六一卡住了喉嚨,掙扎著發(fā)出吱嘎聲響。
“不,噶……不是……噶……我……”
“夏雙刀!放開他!有事好商量!”跛沙撲上來想拉架,被夏六一一腳踹開老遠。驍騎堂人馬群情激憤展開了攻擊,雙方頓時再次打作一團!
獄警們暴喝著沖上來,先就齊齊把電棒扎到了夏六一身上!夏六一抽搐著栽倒在地,正對上一旁血泊中同樣抽搐的大疤頭。大疤頭捂著滿腹鮮血,虛弱呻吟,“大佬,別打了,大佬……”
夏六一咬牙悶吼,掙扎爬起,被一棒抽中腦后,徹底暈死過去。
……
他醒來的時候,趴在禁閉室里。禁閉室在地下,與外頭烈日高溫截然不同的陰冷。夏六一渾身上下只穿了一條褲子,被凍得接連打了好幾個哆嗦,終于清醒過來。
他頭痛欲裂,眉頭也被擦傷,一邊眼睛腫得幾乎睜不開。掙扎著從地上爬了起來,他搖晃幾步,攀到門口鐵欄邊。
“醒了?”站在門口走廊上看守的獄警問。
“我兄弟呢?”
“被捅那個?送醫(yī)院了,還活著。”
“大蟒呢?”
“跟你一樣關(guān)起來了,”獄警道,“他說他沒捅人,牙刷是被人趁亂塞到他手里的。”
夏六一皺起眉頭,卻牽扯到眼睛傷口,低哼了一聲。
獄警扔了根煙給他,勸道,“你就別惦記大蟒了,你刑期才幾個月?真把大蟒殺了,想在這兒住一輩子?”
“他傷了我兄弟�!毕牧魂幚涞馈�
“你們這些古惑仔,真以為自己義薄云天�。俊豹z警嗤笑道,又扔了一盒火柴給他�!俺楦鶡熛麣獍�,夏大佬,你還有兩天禁閉要蹲�!�
夏六一在禁閉室里待了整三天,跟所有被關(guān)禁閉的人一樣,出來時都滿臉胡渣,神情憔悴,頭腦昏沉。跟他一起出來的沙大佬,腳步都有些虛浮,走幾步就停下來頓一下——禁閉室陰濕,他那條曾斷掉的腿一直在犯疼。
他強忍著快走幾步,跟上夏六一的步伐,一邊與他并行一邊低聲道,“夏雙刀,那把牙刷的確是大蟒的,但他不可能帶去采石場捅人。大蟒再沖動,沒我的允許也不可能對你的人下殺手。”
夏六一輕笑一聲,“所以沙大佬是想說,大蟒的確得到了你的允許?”
“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我絕對沒有指使他做任何事。平時小打小鬧也就罷了,真死了人,對我有什么好處?”
“沙大佬,收聲吧。你救不了大蟒的命,”夏六一目不斜視地朝前走,“如果我查清楚是你指使的,你也救不了自己的命。”
跛沙又氣又急,低聲罵道,“夏六一,我們倆斗成一團,最后便宜了誰?你怎么不用腦子想想?你比當年郝承青差遠……”
話沒說完他就被夏六一扼著喉嚨頂在了墻上,“你他媽閉嘴!他的名字也是你叫的?!”
押送的兩個獄警舉棍子上來硬把他倆分開,“夏六一你老實點!才出來又想進去了?!”
夏六一恨恨地摔開了跛沙,獄警一人一個將他倆強押回宿舍,臨進門的時候重重推了他倆一把,“你們倆再敢鬧事,一人關(guān)十天禁閉!聽見沒有?”
“……”
“問你們聽到?jīng)]有——?!”
“聽到,阿Sir�!眱蓚在外頭呼風喚雨的大佬憋屈地應道。
獄警給他們解開了手銬,“滾!拿上洗漱用品去洗澡!他媽的臭死了!還有半小時熄燈,快點兒!”
跛沙氣哼哼地拿了毛巾水盆,徑自走去澡堂。他的腳僵得厲害,急需熱水沖一沖。夏六一卻動作遲疑,一邊走一邊看了一圈,發(fā)現(xiàn)驍騎堂和沙家?guī)偷娜硕疾辉谒奚崂铩?br />
“阿Sir?”他走到門邊喚值班的獄警,“那天打架的其他人哪兒去了?還在關(guān)禁閉?”
這個明顯眼生的獄警嗤笑一聲,“關(guān)其他宿舍去了,留著陪你們繼續(xù)打架?”
夏六一狐疑地看著他,確定自己之前從來沒有見過這個人,“邢Sir哪兒去了?在澡堂?”
那人又冷冷一笑,“邢Sir這兩天請病假,”他隔著欄桿揮起了手中電棍,不耐煩地催促,“少廢話!快點兒去洗澡!再磨磨蹭蹭對你不客氣!”
夏六一在他的瞪視下朝澡堂方向走去,澡堂設(shè)在宿舍樓外,中間修了一條深長的走廊。因為離宿舍較遠,澡堂里發(fā)生什么事在宿舍這邊是幾乎聽不見的,所以門外還多設(shè)了一名獄警看守。
夏六一來這里的第一個晚上,就是在這個澡堂中被炮仔派來的人圍攻。大疤頭提前買通了當時的看守邢Sir,邢Sir借故離開,所以眾人在澡堂中一番打斗,并未被獄方察覺。
而現(xiàn)在門口正筆直地站著另一名獄警,也是同樣眼生。
夏六一戒備地朝門內(nèi)望了一望,沙大佬正光著屁股背對著他站在最靠里的水管旁,整個人沐浴沖刷在水流中。澡堂里除他外再無一人。
單單一個沙大佬并不足為患,加上門口還有看守,因此夏六一雖然心中生疑,還是走了進去�;仡^看看那位一臉漠然的新阿Sir,阿Sir顯然對圍觀裸男洗澡并無興趣,木著臉別開了眼。
夏六一走到離沙大佬較近的一處水管前,一邊擰熱水開關(guān),一邊借勢跟他說話。
“外頭有點不對勁……”他話沒說完就頓住了,震驚地看著沙大佬——先前背對著他的沙大佬,雙手被衣服撕成的布條捆綁在水管上,雙腳也被捆成一束動彈不得,嘴里塞著自己的褲衩,被嘩嘩水流淋得狼狽不堪,正瞪著眼睛沖他一個勁兒悶哼!
而夏六一在發(fā)現(xiàn)不對的同時,手已經(jīng)擰開了熱水開關(guān)——塞在水管道中的一包海沙一下子被洶涌而出的熱水沖了出來!漫天碎砂撲了夏六一一頭一身!
眼前一黑,雙目霎時劇痛!夏六一擋著眼痛叫著直往后退,劇痛間警覺身后風聲不對,下意識將手中塑料水盆掄后一擋!“哐!”一聲重響,是利器刺破盆底的聲音!他狠狠一記后踹,偷襲者痛叫著被踹出老遠!
他耳朵里聽著澡堂門口方向傳來急密的腳步聲,大約跑進了七八人,接著便是蝦皮得意的吆喝,“把周圍水龍頭全打開!夏六一你這個撲街想算計老子?!老子要你死無全尸!”
伴隨著四面八方刺耳的嘩嘩水流聲,幾個大漢向夏六一蜂擁而上!
第45章
這是你相好的?
夏六一什么也看不見、聽不清,怒吼著向四周胡亂揮舞著手中水盆,也不知打中了誰、嚇跑了誰、誰又接著沖了上來,冷不丁背后就挨了一刀!他朝后一腳踹出,對方連人帶刀栽了出去!
背上大片皮肉撕裂的劇痛讓他從失明的狂躁中清醒過來,耳邊呼嘯而來的風聲突然清晰無比,他打了個旋子一記側(cè)高踢,又一個偷襲者被他正中下巴飛了出去,連血帶牙吐了一地!
剩下幾個大漢被他這一招干倒一個的陣勢給震住了,包圍著他,暫時誰也不敢上前。夏六一伸手抹了一把背后的血,神情愈發(fā)陰狠。在極其壓抑逼仄的黑暗中,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他反而愈發(fā)冷靜下來,膝蓋一抬“咔嚓!”一下,他將手中塑料盆折成兩片!
一手分執(zhí)一片,弓腰分腿,他比出了雙刀的預備勢。
幾個漢子立刻齊刷刷向后退了一大步。雙刀血修羅,這名號真不是吹出來的,眾人憶起他當年獨自一人血戰(zhàn)小巷砍翻四十余人的狠辣,都是心中一凜,甚至有人緊張到打起了哆嗦。
蝦皮萬萬沒想到夏六一兩只眼睛都看不見了還能這般氣勢逼人,氣急狂吼,“怕他干什么!他現(xiàn)在就是個瞎子��!”
為證明自己的言論,他掄起手中紙刀沖夏六一撲了上去!夏六一掄手一架,順勢剪了個腕花使力一震!蝦皮虎口一麻,紙刀凌空飛出!夏六一再回手一“刀”扎出去,蝦皮怪叫著踉蹌退出幾步,胸口已是一道血口。
蝦皮嚇得接連怪叫了好幾聲才冷靜下來,低頭一看傷口卻并不致命——夏六一拿的畢竟只是一片輕薄的塑料盆;且夏六一只是原地防守,并未追刺上前——他雙目不能視,四周又水流湍急、干擾聽覺,終究是有些忌憚。
蝦皮怪笑了一聲,膽子一壯,搶過旁邊一人手中的牙刷尖柄,再次沖夏六一撲了上去!其他幾個大漢見他如此,也齊齊壯下膽子,趁著人多勢眾,一擁而上!
夏六一左突右圍,腳下步伐紛急,幾乎是緊貼著眾人纏削裹刺,人群中吃痛慘叫聲不斷,但他身上細碎傷口也不斷增加。六個大漢將他圍得滴水不漏,之前被他踹出去的兩人也擠在邊上躍躍欲試。夏六一勾過身側(cè)一人脖頸將對方摜倒在地,耳聽著包圍圈越擠越小,他暴喝一聲身姿一旋、揮“刀”橫掃,將人群逼開的同時快速幾步一個騰空雙蹬——又將另一人踹了出去!
落地卻驟入水簾,被開至最熱的燙水淋了一肩一臂!他悶吼一聲退出幾步,被方才被他摜趴在地上的那人一刀扎進了左腿腿肚!
夏六一發(fā)出狂怒的痛叫聲,右腿一撩將這人也蹬開一邊。踉蹌著戰(zhàn)立不穩(wěn),他喘著粗氣再次比出防備姿勢。
“他右手一直是虛招�。 蹦莻被他踹開的人痛叫提醒,“他右手一直沒使過力!”
眾人聽言,立時向他右路襲去,夏六一下意識旋身踢出,左腿肚卻劇痛無力,“撲通!”一聲摔倒在地!肩上背上立時又挨了兩刀,他就地一滾避開其他攻擊,剛要跳起來就被人一腳踹中了側(cè)腦太陽穴!悶哼一聲再次倒栽在地!腦中昏沉,耳內(nèi)嗡嗡鳴響,他幾乎聽不到外界聲音……
那人追上來又補了他一腳,被他順勢抱住腿就地一拖,也栽下地來。其余人等一擁而上,縱使他忙不迭揮起臉盆格擋,臂上腿上還是接連又遭了數(shù)刀!
“殺了他!”蝦皮的暴吼聲夾雜在嗡嗡耳鳴聲中。
頭上又挨了狠重一踢!夏六一的意識再也無法支撐,恍惚間撲倒在地,迎面感覺有風,應該是有人再次向他踢來,他下意識掄手去擋。另一個方向傳來的風感卻突然更加強烈。
“咚——!”
有人一腳將那襲擊者的腿踹了開去,襲擊者戰(zhàn)立不穩(wěn)栽倒在地,緊接著便是被踩中下腹后的凄厲慘叫!
夏六一昏昏沉沉,雙手撐地而跪,在清醒與混沌中不斷沉浮。他聽見隱約的激烈打斗聲——有人護在他身前,正與來襲者們惡斗。
胳膊突然被人一提,他被拽了起來,他歪靠在對方肩背上喘息,一個冷淡的聲音道,“沒死吧?”
是秦皓。
“你怎么在這兒?”夏六一喘息道。
“你就這點兒身手?”秦皓直白地問。
“老子手里沒刀!”夏六一怒喝道,左手一把扣起秦皓持紙刀的右手手腕,朝兩人腦后一刺!來偷襲的一人被刺中高舉的手臂,慘嚎聲剛起,又被夏六一一個后踹踢開老遠。
秦皓見他尚能戰(zhàn)斗,便索性將紙刀塞進他手里,“刀給你。一共八個,我六個,你兩個。”
“一人四個!”夏六一更怒了。
“你看不見,站不穩(wěn),右手還廢了�!鼻仞┲卑椎攸c明。
“你閉嘴!”
夏六一暴喝一聲重振起殺氣,與秦皓一起沖向了對方人群!打頭陣的蝦皮又被秦皓一腳踹到了臉上,夏六一跟著扣住蝦皮身旁一人手臂,轉(zhuǎn)身一個過肩摔砸到地上,當腹一刀!慘嚎聲頓起……
……
黑暗中彌漫著濃郁的血腥氣,周遭繁雜的風聲漸漸平息,夏六一聽到了最后一名襲擊者墜地的聲音,四下里低喊呻吟一片。
夏六一虛脫地軟倒下去,又被秦皓扶了起來。他撐著一口氣問,“蝦皮,還沒死吧?”
“誰都沒死,”秦皓冷淡道,“我只報答你救我,不為你殺人�!�
夏六一沒心情計較他話里的不屑,艱難地咽了一口血,命令道,“把我扶到蝦皮那里去�!�
秦皓深吸了一口氣,聽起來挺不情愿被使喚,但還是把他攙了過去。
蝦皮就躺靠在離他們不遠的墻邊,不知道被傷了哪兒,呼吸聲聽起來哆嗦得厲害。夏六一拽起他頭發(fā),狠狠一巴掌扇了過去。蝦皮哇地咳出一口血,呻吟道,“別殺我……求求你……”
夏六一靠著他坐了下來——實在是沒力氣再站了,疲憊道,“我不殺你,我們來說說話�!�
“說,說話……好,好,只要你別殺我,我什么都說,我什么都說……”
“誰告訴你我要算計你的?我的人?”
“不,不是,大疤頭想買通我馬仔,我馬仔告,告訴我了�!�
夏六一嘆了口氣——這個大疤,蠻力不缺,心眼卻太少,做事終究是不夠謹慎。
“大疤頭也是你刺傷的?”
“我,我一個馬仔刺的,然后把牙刷塞進大蟒手里了�!�
“門口剛才那個阿Sir也是你買通的?他幫你把跛沙捆起來,往每個水龍頭里塞沙包,然后你再帶人圍攻我,最后做成我跟跛沙互相殺死對方的樣子?”
“是,是�!�
“我確實是想殺你,不過不僅僅是因為你在牢里不長眼,”夏六一提示道,“還因為三年前肥七跟許應串通謀害青龍,而你是他的副堂主�!�
蝦皮篩糠似的抖,聲音很猶豫,“我,我不知道這,這事�!�
夏六一又疲憊地嘆了口氣,突然一刀剁進了他的大腿!
“啊——!!�。。“。。�!”蝦皮凄厲慘叫起來。
“安靜點�!毕牧话醋〉侗矒岬�。
“啊……唔……”蝦皮痛哭著捂住了自己的嘴。
“我沒心情陪你殺時間。大窩口道36號,是你老母住的地方?”
蝦皮哭著使勁點頭,又想起他現(xiàn)在看不見,嗚咽著忙說,“是是是……不不不!求求你!我老母什么都不知道!求求你不要……”
“你老實說話,我就不為難她。三年前的事,從頭到尾詳細地說出來!許應和肥七究竟謀劃了什么?跟華探長有什么關(guān)系?”
“是是是,我都說,我都說……是許應,許應先來找肥七,說他想取代青龍做大佬,想取得肥七和華探長的支持。青龍之前拒絕了跟肥七合作碼頭上的生意,肥七很不高興,許應說他愿意合作,還許諾每年給華探長翻倍的紅包。后,后來他們就商量搞臭青龍,逼他下臺,把他軟禁起來……”
“軟禁?!那是他媽的謀命篡位!”夏六一手下一重,蝦皮嗷一聲慘叫。
“真,真的!我,我沒說謊!許應一開始不想殺青龍,肥七也很猶豫,我是一直勸肥七不要殺的!畢竟青龍講道義,在道上有聲望,要是許應殺了青龍篡位,道上的人肯定不支持,肥七若是挺一個反骨仔上位,肯定也會遭反對!但是后來過了幾天,華探長突然來找肥七,說青龍必須死……”
“為什么?!”
“我,我也不知道。華,華探長很堅持……”
夏六一的拳頭驟然握緊,嘎吱作響,咬牙道,“后來呢?”
“后來許應說要是直接殺青龍,在道義上說不過去,說要設(shè)一個局,栽贓到你頭上。后來青龍死了,你也逃了。肥七以為這事就這么成了,還開香檳慶祝。誰料到你又出現(xiàn)了,還殺了許應,做了龍頭。肥七不甘心,想接著殺你。華探長卻跳出來阻止,說只要青龍死了就夠了,誰上臺無所謂,不要接著鬧大,況且你不知情,對他們沒有威脅。肥七覺得華探長是舍不得你封的紅包,就想把你跟華探長一起做了……后來肥七反而被你搞死了,他那是活該!我,我雖然知道,但都沒有參與過,我只是他手底下一條狗,求求你,不要殺我,不要殺我……”
夏六一臉上一片陰沉,神情森冷得令蝦皮渾身篩糠似的抖了起來。然而他最終開口,卻只是平靜地道,“今天的事,你們幾個是蓄意傷害,我跟秦皓是正當防衛(wèi),要是你們有一個人錄口供的時候胡編亂造,我就請你們所有人的老母過節(jié),聽清楚了沒有?”
“聽清楚了!聽清楚了!”
“秦皓�!毕牧黄^又道。
“嗯?”
“一會兒你提醒醫(yī)生,先清理我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