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齊凌登時失笑,對乳母道:“使他爬一爬�!�
那乳母不知如何應(yīng)對,不敢抗旨,只得小心翼翼放開雙臂。
齊昱登時身體前撲,兩手撐榻。
“使他坐起來�!�
乳母只得又扶。
“朕聽中護(hù)軍說,觀其眸子,足知其人。”齊凌觀察他片刻,對曹舒等道:“這小兒還是像阿姊�!�
曹舒面上應(yīng)個不住,眼神觀察小兒形狀,見他在那里趴著,雙目漸漸流露委屈之色,暗叫不好。
果然,驟然被放出乳母的溫暖懷抱,不知被他所懾,還是感受到了來自周遭之人的不自在。
齊昱極無安全感覺的左顧右盼,嘴一癟,逐漸哭了出來。
如此這般——
脾氣極好,從來也不輕易哭的小太子,就被他父皇三言兩語、兩三動作惹哭了。
……
“陛下這是在做什么?”
這時,朱晏亭方從內(nèi)殿出來迎接,一來就聽見嬰孩響亮的哭聲,打雷一樣響徹殿宇。
齊凌轉(zhuǎn)頭見她面帶訝色眉心緊蹙,未來得及辯解,身側(cè)衣袂擦過,香風(fēng)一拂,查看齊昱去了。
齊凌只得訥訥轉(zhuǎn)回內(nèi)殿,寬衣解帶,自己方便。
他只著寢衣,執(zhí)卷在手,等了約莫一盞茶的時間,朱晏亭才回來。
四下寂寂,帷幔低垂,華燈初上人定時。
朱晏亭奉茶給他,低聲道:“太子又不是上林苑豢的小獸,陛下怎能拿他玩耍呢?”
齊凌見她面上猶帶慍色,放下書卷,笑著兜攬她腰,臂圈纖纖不盈尺,隔薄紗撫背脊。
“阿姊莫疼愛他太過了,國之儲君,三歲開蒙移居?xùn)|宮,四歲習(xí)藝,六藝精通,將來受的挫磨多了去了,這才哪兒。阿姊總不愿旁人說他‘長于深宮之中,婦人之手’�!�
朱晏亭被他帶的一個踉蹌,膝跌跪榻上,又被他溫掌托住,一節(jié)節(jié)順撫背脊。
身如浸溫水,昏昏然就要跌入他含笑的雙眸之中。
聽他狡辯。
“這便是陛下戲耍你孩兒的由頭?”
齊凌面上浮過微微僵硬之色,忽想起什么,放開擁她的手,道:“朱晏亭�!�
他鮮少這般直呼其名,手搭在膝頭,一雙清凌凌黑眸沉沉的,靜靜地看著她。
朱晏亭呼吸微微一滯,后退半步:“陛下?”
“你可知錯了?”他問。
朱晏亭怔怔一刻,失笑道:“陛下做什么,說不過妾了便要這般尋回顏面?”
齊凌嘴唇抿著,沉默了一會兒,道:“朕想起,今日是為了懲罰你來的�!�
朱晏亭又退了半步:“妾做錯了什么?”
“你自己想�!�
她看著面前登時變色的冷面君王,看起來竟逐漸嚴(yán)肅起來。
齊凌性子多疑,極擅陰陽反復(fù),綿里藏針。
即便方才意興和諧,她也摸不準(zhǔn)他到底是否動著真怒。
她竟不由得怵然生懼,一時間思緒萬千。
齊凌見她緩緩放下提裙之手,面頰上漸漸泛出沉凝之色,眼眸睜著,似一只受驚的鹿麎。
在心里悠悠的嘆了口氣。
向她招手:“你過來�!�
朱晏亭僵著身體慢慢靠近。
齊凌抓她的手,放到自己腰間的玉帶上。
羊脂玉溫暖冰涼的觸覺。
她在那只手的引領(lǐng)下,一直摸到了腰側(cè)邊,直至摸到了甚么,才面上驟然一紅。
齊凌道:“如何,有阿姊這么做夫人的么?”
他這日才系了自己做好的那條玉帶,可側(cè)邊摸出來硬生生長了兩指來寬。
“自己郎君腰有多寬,阿姊都記不住?”
不消抬頭,便能想象他控訴的眼神。
朱晏亭似乎心頭才落地,又似乎剛剛被提起,懸得忽上忽下,不知何時起的一陣砰砰直跳。
“我總共就要了這么一件東西,你就這么敷衍朕?”
玉帶是比著皇帝從前的衣帶做的。
但因為玉牌要請工匠一個一個琢磨,工期很長。
而他最近清減了許多,故而會長出這么一截。
她滿面紅漲,不能爭辯,輕聲道:“妾身有罪�!�
“那要怎么罰你呢?”
“……”
齊凌探出兩只手指,輕輕將她下巴抬起來,于是咫尺相對,氣息相拂。
他懸膽堆玉一樣的鼻峰,溫溫柔柔的抵到面上。
“罰你一會兒用兩條手臂抱穩(wěn)了,好好量一量,重新再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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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長樂(十)
燈燭高照,
帷幔低垂,玉帶繚繞,
昏糜一夜。
這夜正好是鸞刀守夜,
按未央宮舊例,即便最私密的寢殿和夜深人靜時都必須有侍候在內(nèi)的宮人。
但皇后不喜歡,皇帝拗不過她,
后來眾人都退至第二道門外,遠(yuǎn)遠(yuǎn)望著那道鳳尾金屏聽候差遣。
鸞刀坐在氍毹上昏昏欲睡。
至后半夜,皇帝傳了水,
再次驚動眾人的時候,
已是卯時。
待齊凌離開,
她才往里去。
香爐里乾陀羅耶香的味道馥郁,走煙似絲綢牛乳,流瀉在承香的玉盤之內(nèi),那玉盤徑三尺,中有鯉魚、水鳥、飲澤之鹿……煙霧一起就如波瀾翻滾,走獸飛鳥也在機(jī)拓下逡巡走動,生機(jī)盎然,
名為“云夢”,是齊凌今春送給朱晏亭的,
為了讓她時時能看一眼故鄉(xiāng)的云澤。
鸞刀行走內(nèi)殿幾無足音。
焚出的香越靠近帳帷越濃,
這種來自西國的香味道獨特,非任何一種草木麝乳之香可形容,獨得皇帝喜愛,每年的貢品僅供上用,
諸夫人欲得一指甲蓋沾衣且不能,
卻在椒房殿里卻豪肆鋪張、浸骨滲肌的焚著,
恩寵隆重可見一斑。
此刻,隔帳影影綽綽可見,朱晏亭還睡著。
鸞刀將幔帳掛上金鉤。
見她青絲拖于枕畔,枕上還放著那條翳珀螭紋的羊脂玉帶,手腕上微微一道紅還未消盡,與這帶一般寬。
鸞刀眼皮也未動一下,將玉帶放好,又取來消淤的乳香膏在她手腕間細(xì)細(xì)抹上。
規(guī)整了她的睡容,抹平衾被之間的褶皺。
這樣大的動靜,朱晏亭竟還未醒來。
鸞刀看著時辰實在不像話,輕聲將她喚起來。
這時,才叫屏外的宮人進(jìn)來侍奉。
鸞刀觀她今日容貌,恰如為露水浸透的牡丹,不施脂粉而面頰生暈,唇上微腫,益發(fā)覺得透骨的香味都是從她肌骨里滲出來的。
朱晏亭未覺有異,兀自說:“給陛下做的玉帶長了,退回來了�!�
鸞刀道:“今晨見它在枕上,奴已收入匣內(nèi),要去幾寸,請殿下示下。”
“比原來短兩指來寬。”
“統(tǒng)共幾寸?”
“……”
“殿下?”
她似乎難以啟齒,沉默良久才道。
“……二尺六寸。”
“諾�!�
……
那晚之后,齊凌在椒房殿吃了許多天的閉門羹。
第一晚他來,皇后以“身體有恙”拒。
他猶不知有事,問“阿姊病了?昨晚不還好好的嗎?”
在眾人不得進(jìn)的金屏后面,被從里間一路推到了外間。
始知有過,但不愿低頭,只得息兵偃旗而去。
……
第二日,不知是朝中諸事太繁雜,還是沒把床第之爭往心里去,齊凌竟忘了得罪她這件事。
興致高了,詔皇后去桂宮。
自然什么也沒有詔來。
皇帝有些尷尬,但又不好發(fā)作,想起她還在怒中,即選了幾樣珍寶送過去,意圖平息她怒。
朱晏亭本來心無起伏,看見他送的珍寶中還有白玉匣子裝的活血化淤沒藥乳香……愈發(fā)羞惱,一樣沒收全部退了回去。
……
第三日,皇帝終于來認(rèn)錯了。
“阿姊何來這么大怒火,莫非傷到哪兒了?朕看看�!�
自然是無功而返。
……
朱晏亭漸漸看清,在認(rèn)錯這件事上,齊凌就在上林苑蘭臺殿穩(wěn)定發(fā)揮了一次,而后次次非但不效,反而愈發(fā)挑火。
如此這般,閉門羹成了他的常饌。
直至那條玉帶上的螭首慢慢的打磨了、絲絡(luò)緩緩的重結(jié)了,方才一切如常。
……
自從叛亂平定,天下稍平,百業(yè)既安,元徽二年的歲節(jié)慶祝得無比隆重,從臨近“臘日”開始,隆重的歡慶意味便籠罩著整個長安城。
臘日的前三天,發(fā)生了一件震驚天下的大事——
孟驪入長安。
這日,朱晏亭正帶著齊昱在臨滄臺上玩耍。太子已滿周歲,咿咿唔唔,正是學(xué)說話的年紀(jì),乳母和宮娥等都愛逗著他玩。
他父皇秉承少慈多嚴(yán)的想法,極少答理他,然而太子還是很有孝心的第一個會說的字便是“翁”。
這自然是黃門乳母等有心教導(dǎo)的緣故。
朱晏亭逗弄嬌兒,正欲哄他也說句“阿母”來。
這時間,一小黃門疾奔而來,險些跑丟了鞋,狼狽的在一片宮娥笑聲中,對朱晏亭道:“殿下……太子殿下,殿下大喜!”
朱晏亭愕然:“究竟是誰大喜,喜從何來?”
那人對道:“東邊的大賢士!先帝請了數(shù)次仍不肯出山的孟驪,孟老夫子帶著他的子子孫孫……不、學(xué)生們,來……來長安了�!�
朱晏亭對此人有所耳聞。
孟驪之所以受先帝重視,不僅在于他名揚(yáng)天下的學(xué)問好,還在于他出身汝陽孟氏,背后代表著整個汝陽的有才之士。
但是先帝只是渴才,未能請得動他出山。
至于今上——如今那位爺表面上做足禮賢下士的功夫,但從不慣文人的清高脾氣,別人不來,他也不請。
但是極為反常的,這位高居深屋的大賢居然主動到長安來了。
朱晏亭正納悶間,聽那小黃門喜道:“孟老先生攜學(xué)生六十人,求作太子殿下的門客�!�
……
她腦中先是轟然一喜,又是心里一揪驟然生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