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五年唯余一夢。</p>
我們成親五載，終于走到了和離這一步。</p>
與荀晉云和離當日，我啟程回云夢。</p>
包袱里，一套粗布麻衣，一條素色發(fā)帶，我掐走了院中荷花池中一朵盛開的花——這便是我來京都時所帶一切。</p>
國公夫人的老嬤嬤盯著我，生怕我?guī)ё吒幸会樢痪�。</p>
「小少爺今日去了太學，小小姐去了私塾，你若想再看一眼……」</p>
「不必了。」</p>
我最后一次嫻靜溫馴地說，「莫要因為小事，耽誤了他們的學業(yè)�！�</p>
拎著包袱，一道門一道門地往外走。</p>
今日云厚，風也大。</p>
每走出一道門，陽光便自云層中穿漏更多，我忍不住追光而行，步履越發(fā)輕快。</p>
直到一只腳邁出國公府的大門，我轉(zhuǎn)頭看向老嬤嬤。</p>
消失已久的淺笑，重新在眉眼綻放：</p>
「煩請轉(zhuǎn)告荀晉云，此一世，洛窈與他，死生不復再見�！�</p>
離開國公府，站在大街上，我迷茫了好一會兒。</p>
自從五年前入府求親后，五年光景，竟從未出過府門半步。</p>
深宅人婦的生活，幾乎磨沒了我與這煙火人間的連結(jié)。</p>
幸好，只是五年，不是十年二十年。</p>
我先找了個客棧住下，拿出一點碎銀子給了掌柜：</p>
「我欲南下，可有途徑？」</p>
掌柜收了銀子，挑了挑眉：</p>
「女娘孤身一人，倒也不莽撞�！�</p>
我笑了笑，這客棧能開在京都最繁華之處，掌柜手中的市井人脈，最是齊全。</p>
掌柜道：</p>
「陸路兇險，道上容不下小女子，若想平安，只能走水路。漕幫每隔三日，才有專門搭載官婦小姐探親訪友的長船，女娘若有銀兩，船票倒也不難。」</p>
銀兩我還有，但沒有太多，若都用在這里，到了云夢恐怕要捉襟見肘。</p>
只稍微思忖了一瞬，我從懷里拿出一塊無瑕玉璧。</p>
掌柜一見那玉璧，頓時兩眼發(fā)直。</p>
「我用這玉璧向你換兩樣東西。</p>
「第一樣，南下云夢的船票。</p>
「第二樣，我登船前的平安�！�</p>
上一艘南下的長船是在昨日啟航，下一艘便要再等兩日。</p>
這兩日間，第一日風平浪靜，第二日卻嘈雜不已。</p>
我推開窗戶縫隙看向街巷，大理寺的官差滿大街都是。</p>
自三年前荀晉云執(zhí)掌大理寺后，京中已太平許久，年夜賜菜時陛下也曾夸過。</p>
晚些時候，店小二送飯菜，特意叮囑：</p>
「許是出了大事，今日大理寺的官差在全城搜捕，掌柜特意叮囑，女娘萬萬不要離開屋子，待明日一早，他便送你出城去渡口。」</p>
那一夜，我雖鎖門閉窗，但街巷上官兵手中的火把光亮，還是透過糊窗紙，映到屋內(nèi)。</p>
我想，荀晉云應該是碰到大案了。</p>
但他聰慧冷靜，端方清睿，萬事萬物皆在掌控，滿眼滿心霜雪清冷。</p>
世家公子的典范……本該如此，合該如此。</p>
第二日，天蒙蒙亮時，我坐在客棧的馬車上。</p>
城門開啟，掌柜的給守城士兵塞了點銀錢打點后，馬車緩緩駛出京都城門。</p>
我坐在車里，似乎聽見車外一聲高亢呼叫。</p>
「女娘勿驚�！�</p>
掌柜的貼近車簾，低聲道，「城中傳訊，要關(guān)閉城門，但我們已出來了，片刻便到渡口�！�</p>
下車時，外頭落起了雨。</p>
我拿著船票，驗證無誤后，上了船。</p>
掌柜的收下千兩玉璧，還算有良心，客房雖不如官眷寬敞，倒也干凈整潔。</p>
外頭傳來了三聲鑼響，漢子與婦人齊齊喊著：</p>
「龍王爺！保平安！」</p>
感覺到船身微微一晃，我終是忍不住推開了木窗，看向煙雨蒙蒙的京都城。</p>
五年前，雀躍歡喜，如今，心如止水。</p>
但當我要關(guān)上木窗時，我忽然看見雨中似乎疾奔而來一道人影。</p>
這樣大的雨，那人只怕是渾身上下都要淋濕了。</p>
也不知要送誰，只是，無論送誰，都已遲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