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青蘿鎮(zhèn)一家酒肆內(nèi)。</p>
還未進(jìn)門就聽見里頭傳來雜亂而熱鬧的談話聲,話題幾乎囊括了東西南北四境加中洲。一些素不謀面的人往往幾杯酒的功夫就熟絡(luò)起來,大著舌頭講著自己帶來的新鮮事。</p>
此處靠近萬象森林,慕名而來的游俠修士無數(shù),漸漸便形成一個小鎮(zhèn),雖不比一般的城鎮(zhèn)繁榮,但消息的流通速度卻是一絕。</p>
坐在中心位置的四人嗓門格外大,鄰桌的人一開始還有些不耐,不知不覺間卻被他們的對話吸引了注意力。</p>
“你們聽說了嗎?阜陽紀(jì)家滿門被屠!我有個朋友在那邊,說是第二天開門進(jìn)去,目之所及全是濃稠得發(fā)黑的血跡,加上天熱,過了一夜,那氣味銷魂得呦,據(jù)說一些尸體上都長了蛆,面目全非了。最倒霉的要數(shù)那家的紀(jì)少爺,全身上下被砍了上千刀,據(jù)懂行的人說,這還是在人清醒的時候砍的,也不知道身前遭了多大的罪�!蹦侨苏f著,不忍地?fù)u了搖頭,端起酒碗呷了一口。</p>
“可是這紀(jì)家得罪了什么人?”同桌的人好奇問。</p>
“誰知道呢,有人說如此狠辣的行徑?jīng)]準(zhǔn)是魔族手筆�,F(xiàn)在整個阜陽人心惶惶,酉時不到家家就門戶緊閉,一些外來的人不知情來晚了,差點以為自己進(jìn)了座死城。不過何家為此下重金,誓要將那行兇之人碎尸萬段,想必那兇手也逍遙不了幾日了。”</p>
一人驚呼:“何家?可是望都何氏的何?”</p>
“可不就是!”說話的人一臉紅光,哪怕只是提上一嘴也是一副與有榮焉的模樣。</p>
望都何氏,中洲五大家之首,真正閭閻撲地,鐘鳴鼎食的名門望族。</p>
時移事遷,王朝都不知道更迭了幾代的情況下,唯有何氏長存。</p>
一人面露質(zhì)疑:“這紀(jì)家什么來頭,竟然能和何家扯上關(guān)系,我以前怎么從來沒聽過?”</p>
“害,你們不知道也正常。這紀(jì)家本來也就是個小門小戶,族內(nèi)的人也沒什么修仙的資質(zhì),多為凡人,不過人家祖墳冒青煙,出了只金鳳凰,恰好讓何家主看對了眼。你們想想,那何夫人可不就是紀(jì)姓嘛�!�</p>
眾人紛紛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p>
就在此時,一人推門而入。</p>
眾人下意識瞥了眼,只見那人一身血污,周身尚且縈繞著殘留的肅殺之氣。</p>
這副剛造了殺孽的模樣在青蘿鎮(zhèn)沒什么稀奇,多的是人頂著一臉血從萬象森林中出來,淡定地吃飯逛街的,曾經(jīng)有人突發(fā)奇想做了個類似的造型去集市上采購,據(jù)說殺價的時候有奇效。</p>
眾人收回視線,接著聊各自的話題。</p>
那個講述紀(jì)家滅門的修士卻多看了那人幾眼。</p>
以他多年的看人眼光,這人容貌氣度不俗,除了無可避免的戰(zhàn)斗痕跡,從上到下無一處不妥當(dāng),在萬象森林還能講究到這種程度的,想必來頭不小,不知道是哪家出來歷練的子弟,</p>
正想著,就見那人輔一坐下,衣襟內(nèi)突然冒出個狗頭。</p>
狗??</p>
他隨即自嘲地?fù)u了搖頭:怎么可能,估計是什么靈獸的擬態(tài)吧。</p>
正瞧著,冷不丁同那靈獸對上眼,下一秒就聽見一聲兇巴巴的叫喚:“嗷!”</p>
被那雙浸著寒意的獸瞳盯著,男人心頭一悸,忙不迭收回視線。</p>
虞初羽對此一無所知,認(rèn)真挑選著菜品,末了補充一句:“再來一道水煮白肉,少鹽少油�!�</p>
水煮白肉小白應(yīng)該能吃吧?</p>
她不確定地想,轉(zhuǎn)頭去看小白。</p>
只見它背對著她趴在桌面,將整個腦袋都埋在爪子里。</p>
小家伙從半路開始就不對勁了,該不會是傷勢復(fù)發(fā)了吧?</p>
虞初羽伸手狐疑地戳了戳它的屁股,下一秒整條狗唰地跳到桌子另一邊,背過身氣勢洶洶地沖她嗷了一聲,半點看不出虛弱的模樣。</p>
虞初羽怕它掉下桌去,伸手一提輕輕松松將其拎了回來,語氣無奈:“冒冒失失的。”</p>
小白狗被揪住命運的后脖頸,小短腿維持著剛剛的姿勢僵在半空,放下后一臉生無可戀地趴在桌子上,仔細(xì)看耳朵尖尖邊的毛發(fā)帶著若隱若現(xiàn)的粉。</p>
菜很快就上來了,虞初羽將水煮白肉用筷子撕成小條,推到小白跟前。</p>
“吃吧�!�</p>
小白看了面前寡淡得堪比白水的葷菜,再看看虞初羽的菜色,伸出后腳將盤子往前一推,緩步走到五香牛肉旁邊,用毛絨絨的爪子在桌面上拍了拍。</p>
虞初羽沉默了一瞬,冷酷拒絕:“不行�!�</p>
小白直接上嘴,迅速叼了塊牛肉吧唧嚼了幾下就草草咽下,完事還慢條斯理地舔了舔爪子,抬起頭一副“你奈我何”的得意模樣。</p>
虞初羽:“……”這家伙是有點反骨在身上的。</p>
她扶了扶腦袋,頭疼道:“這些食物油鹽多,不適合你�!�</p>
話說這么小的狗能吃肉嗎?她一時拿不定主意。</p>
小白一臉的無動于衷,趁機(jī)又叼了塊牛肉。</p>
虞初羽直接伸手將兩盤菜掉了個位置。</p>
只見小白看了一眼,前爪一攤,躺在桌上徹底不動了。</p>
要么絕食,要么換菜。</p>
虞初羽都要被氣笑了,到底還是妥協(xié)地將牛肉放在他面前。</p>
一餐飯結(jié)束,沒來得及稍加休息,虞初羽便馬不停蹄地動身會昆侖巔。</p>
明日就是最后的期限,還要留出煉制丹藥的時間,必須在今天之前回去。</p>
剛站上飛劍,小白衣襟內(nèi)拱了拱,終于掙脫束縛露出雪白的小腦袋。</p>
虞初羽注意到這一幕沒有阻止,順手給它加了個頭盔型結(jié)界擋風(fēng)便隨它去了。</p>
它四處張望了一會兒,又安靜地縮回原來的位置,黑曜石般的眼珠眨了眨,視線視線漫不經(jīng)心地落到虞初羽左手的手臂上。</p>
只見上面裹著厚厚的白紗,隱約有深淺不一的紅色在紗布內(nèi)染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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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侖巔終年覆雪,像是一塊捂不暖的萬年冰。</p>
虞初羽站在山門前,明明才離開兩日,如今卻恍生一種奇怪的疏離感。</p>
就在這時,一道雪白的影子迫不及待地跳到地上,抖了抖身上沾上的雪粒,探究地看著眼前的山門。</p>
頓時,什么莫名其妙的思緒都沒了。</p>
虞初羽眉尖舒展,晃了晃腦袋,邁進(jìn)山門。</p>
此時已值傍晚,學(xué)宮中陸續(xù)走出退堂的弟子,注意到虞初羽的身影,紛紛自以為不動聲色地投來視線,時不時與同伴附耳嘀咕幾句。</p>
“誒,你看,大師姐回來了�!币蝗擞檬种馀隽伺鐾�。</p>
“我覺得大師姐不像那種人啊�!�</p>
“傻子,光看就能認(rèn)清一個人的話,哪還有那么多的受害者。知人知面不知心。”</p>
“還好蘇師妹沒事�!�</p>
這時,一聲清泠泠的嗓音自身后傳來:“什么意思?”</p>
兩人渾身一僵,機(jī)械地轉(zhuǎn)過身,看清來人后口齒都不清晰了:“大大大大師姐�!�</p>
完蛋,大師姐剛剛不會全聽見了吧?</p>
虞初羽掃過他們五彩斑斕的表情,重復(fù)了一遍。</p>
那兩名弟子對視一眼,其中一人閉上眼視死如歸地開口:“就,就是掌門出關(guān)后,得知蘇師妹中毒,拿出自己私庫里的丹藥,親自去幫她療傷,現(xiàn)下人已經(jīng)大好了�!�</p>
虞初羽抿了抿唇。</p>
所以明明蘇師妹痊愈了卻沒有一人通知她嗎?</p>
她沒有理會那兩個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弟子,徑直離開。</p>
周圍掃來各種異樣的眼神,虞初羽沒有心思去分辨他們的深意,只覺一陣胸悶,不知不覺間走到了凌霄峰下。</p>
剛要邁步,突然間想起自己的洞府已經(jīng)毀了,愣生生止住腳步。</p>
掌門已經(jīng)出關(guān)了,按理說她應(yīng)該前去拜見,但莫名沒了興致。</p>
小白許久沒聽見動靜,奇怪地抬頭叫喚了一聲。</p>
虞初羽對上它純澈無垢的眼神,總算有種落到實處的感覺,彎下腰,抱起小家伙朝另一方向而去。</p>
“虞師姐!”</p>
虞初羽心神恍惚,一時間還以為是幻聽,但聲音契而不舍地從身后傳來。</p>
她一愣,停下腳步,回頭看清來人:“向師妹?”</p>
向以菱聲音中帶著點喘息,想必是一路跑來的,眼神卻亮晶晶,多了股活氣,同她以往的形象相比,簡直像換了個人。</p>
“師姐,你終于回來啦!”</p>
“你這是……?”</p>
“我見師姐洞府塌了,想必里邊有很多東西都沒來得及帶出來,就想幫幫忙,能挽救一點是一點。”她帶著點局促,遞來一個儲物袋,“此前找到的東西都在這里了�!�</p>
虞初羽一時間有點無措,話語落到嘴邊,卻只有兩個字:“多謝�!�</p>
“師姐,你這是不打算回凌霄峰了嗎?”還沒等她回應(yīng),向以菱便接著說,“可是要搬去霜月峰?我才知道原來你是霜月真君的親傳弟子,既如此那邊住處都早早布置妥當(dāng)了吧。”</p>
虞初羽聞言愣了下。</p>
她是打算去霜月峰不假,卻是打算自己開洞府。</p>
她尚在襁褓之時被霜月真君以徒弟的名義帶來昆侖巔,雖是徒弟,但剛到昆侖巔便被霜月托付給掌門照料,對這位師尊知之甚少,就連師尊的光輝事跡,也是從旁人口中聽說的。</p>
因此,她從一開始就沒對倆人的師徒情抱太大希望。</p>
虞初羽應(yīng)了聲,沒有過多解釋,辭別向以菱后朝霜月峰走去。</p>
她不知道的是,原先那個碎石堆砌的洞府已經(jīng)被修復(fù)成光潔的石壁,旁邊靜靜立著一個放大版的全新洞府,就連內(nèi)部的布置都分毫不差。</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