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人參加的舞會
窗簾縫隙泄進(jìn)來的微弱光線影影綽綽勾勒出床上的黑影，平坦的輪廓上一道圓形的凸起，仔細(xì)看去還在上下起伏著。
那是陳霧的肚子。
許是被禁錮在床上終日不得動彈，又每天被人喂食許多，食物積攢，硬如石塊，堆疊成山，高高撐起他的肚皮，像一個飽滿的籃球，像懷胎六月的孕肚。
他的四肢仍舊纖細(xì)，手腕和腳腕被束縛在鐵鏈鐐銬里，活動范圍不超過床沿半米。
不知時間幾時幾刻，主人喂他的餐食告訴他早晨，中午，晚上，窗簾縫隙里的那一縷光線告訴他白天和黑夜。
他平躺著，眼睛無神地望著天花板，想要感知從底下門縫吹進(jìn)來的風(fēng)。
長時間封閉使得房間內(nèi)空氣不流通，悶，就連呼吸都略顯吃力。
有誰把空氣抽走了，周遭變得擁擠，房間愈發(fā)狹隘，家具擺設(shè)距離他越來越近，快把他擠作一團(tuán)了。
他打量著視線可及的一切事物，心里長舒一口氣，這樣的擁擠才與他相襯，他本就該生活在狹小的空間里。
床上是擁擠的，柜子是擁擠的，地板是擁擠的，簡易的衣架掛滿衣服，老式行李箱上堆疊了積攢了幾天的臟衣服，從門口到小床堪堪空出一塊干凈地面供他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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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連空氣也是如此擁擠，空氣里滿是焦慮和不安，將他團(tuán)團(tuán)包裹。
“呼——，呼——”
他大口地吸氣，呼氣，胸腔大幅度的起伏，他的每一下呼吸都更用力，原本細(xì)微的呼吸聲被放大數(shù)倍，房間里的無數(shù)次吐息被他吸進(jìn)肚子里，他的“籃球”被他充滿了氣。
誰來救救我？
放我出去吧。
他不知在向誰祈禱，神明從來聽不見他的聲音，親人眼中從來沒有他的倒影。
無論是誰，請讓我自由吧。
拜托了……
求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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囚籠之外是自由，還是另一個囚籠，他已無暇思考。他再也逃不出去了，他的異想天開淪為幻想。
天花板好像砸了下來，他什么都看不到了，他終于如主人的愿，再也無法思考，成為一只被宰了的豬。
耳邊殘留的聽覺依稀聽到了開門的聲音，是主人來送午餐了吧。
是午餐嗎？還是早餐呢？晚餐？
他不知道了，他忘記數(shù)到第幾次了。
……
房間外的異響已經(jīng)持續(xù)了一下午，主人家里向來安靜，也不知道主人到底在做些什么，霹靂哐啷的，偶爾還蹦出幾個或沉悶，或刺耳的琴鍵聲。
陳霧懶得去看，就算主人把鎖鏈加長到了可以走到門口的長度，可門是鎖著的，門上沒有貓眼，什么都看不到，他懶得白費力氣，任雜音充斥著耳朵。
等到外面安靜下來時，鋼琴聲響起，一連串的音符響徹在別墅內(nèi)，時而低緩，時而高昂，偶有幾個錯音，陳霧也聽不出來，只覺得流暢悅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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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霧聽的入神，鋼琴聲忽然停了，轉(zhuǎn)而響起另一種風(fēng)格的音樂。陳霧不知道那是什么樂器演奏的，只是當(dāng)音樂響起時就會想到電視劇里的舞會場面，那是一種平靜優(yōu)雅的感覺，女士精美繁復(fù)的裙擺仿佛已在他眼前搖曳。
客廳被打掃的很干凈，一架鋼琴放在吊燈下方，反射出柔和的光。沙發(fā)，椅子，餐桌錯落擺放著十六個不同尺寸的小熊玩偶，每個玩偶的穿著打扮不同，有的戴著黑框眼鏡，有的一頭黑色卷發(fā)，還有的拄著拐杖……
他們都是姜隨月邀請來參加舞會的人，是他鋼琴演奏的觀眾。
姜隨月身著盛裝出席，只是打扮略顯怪異，名貴的黑色西裝和精美的白裙拼接縫合在一起，在他身上分隔出一左一右，一黑一白，縫合線是鮮紅的血色，絲絲紅線落在白裙上宛如滲出的血跡。妝容也是男相女相各一半，側(cè)邊的金色卷發(fā)垂于胸前，因著面容精致，看上去與女性無異。
他懷抱著一只什么裝扮都沒有的小熊玩偶在燈光下跳華爾茲，裙擺翻飛，腳步輕盈，他在跳給他的“觀眾”看。
每一只觀眾都看的很認(rèn)真，黑洞洞的眼睛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他，透過層層衣服窺視他的身體，目光化作黏膩的觸手在他的臉頰，身體，口腔，腸道里撫摸。
一支舞結(jié)束，他給每一只愛他的觀眾致以問候，他握住穿著女士內(nèi)衣的小熊的手，“林太太最喜歡刺激的性愛，越痛越好。”
他戳了戳小熊玩偶被內(nèi)衣包裹的假胸，用力在左胸捻了一下，光滑如圓球，“乳頭被林先生咬掉了，錯過了最佳安裝時間�！�
他移向旁邊戴黑框眼睛的小熊，手指抬了抬他的眼鏡，“賀少爺，我今天的女裝好看嗎？今天不給你看裙底了，你爸會嫉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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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面向戴領(lǐng)帶的小熊，“廖先生最喜歡深喉，精液又腥又臭，真惡心�！�
接著，他挑起一縷假發(fā)小熊的紅色卷發(fā)，“齊先生最喜歡在屁股里塞東西，還美名其曰藝術(shù)至上。”
然后是椅子和沙發(fā)靠背上的小熊，他逐一問候，他記得每只觀眾的喜好，知曉每只觀眾身體的秘密，和內(nèi)心隱秘的癖好。
最后他來到一只殘缺的小熊面前，望著小熊黑漆漆的塑料眼睛，“朱老先生，最喜歡，我。”
音樂聲中，姜隨月面對各只觀眾沉默片刻，轉(zhuǎn)身從琴房拿了兩只小熊放在餐桌上，把它們擺放成面對面好像在親吻的樣子。
“差點忘了，還有兩個人。姜先生，姜夫人，最喜歡做的是，背叛我，欺騙我。”就算結(jié)束生命也不會停止。
昨夜，姜隨月去喂食他們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他們死了，他們終于無法忍受蟲子在體內(nèi)游走蠕動的恐怖感覺，相互咬舌自盡了。
兩個人嘴巴大張，滿口鮮血，漆黑的喉嚨也染成紅色，眼球被體內(nèi)的蟲子拱出來，從眼眶里脫垂而出，懸掛在臉頰上，線形蟲子在眼白上探頭探腦。
“再來聽我彈一首曲子吧，你們最愛我賣弄才藝給人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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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音樂再次切換，且持續(xù)了有段時間，陳霧在床上躺著無聊，拖著長長的鐵鏈來到門后，把門看了兩遍也沒找到什么小孔小洞，下意識的，他擰了下門把手，心里一驚，沒想到主人根本就沒有鎖門。
他悄悄開了一條小縫，竭力向門外望去，耳畔的音樂聲更加清晰，他看到客廳大亮，原本沒有任何東西的位置擺放著一架黑色鋼琴，以及一些奇怪的玩偶。
他看到主人正在彈奏，哪怕他沒注意到這邊，陳霧也慢慢放低身子，蹲在地上透過門縫去看，唯恐他發(fā)現(xiàn)似的。
他隱約看到了主人的肩膀處的金色頭發(fā)，抬手揉了揉眼睛，再看過去，那金色頭發(fā)還在，陳霧感到迷茫。
看不真切主人的表情，只看的到他身形挺拔，修長的手指在黑白琴鍵上翻飛，一如往常的優(yōu)雅。
陳霧不敢張望太久，靠在門口的墻壁上，聽著聽著音樂就發(fā)起呆來，等他猛然回神時，才發(fā)覺音樂停了，旁邊的門縫被黑色覆蓋，然后那黑影越來越大，越來越清晰。
“在看我？”
令人心里發(fā)毛的聲音在頭頂上方響起，陳霧條件反射地打了個顫，他抬頭看向主人，眼底的詫異和懼怕直白的表現(xiàn)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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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主人穿著打扮怪異，嘴角勾勒著似有似無的微笑，一張臉上的兩副妝容奇怪卻又融洽，像戴上又或是卸下了某種面具。
陳霧呆愣愣地望著他，忘了起身，主人的手掌伸到他面前，他恍惚地看了看主人的手，又看了看主人的眼睛。
“現(xiàn)在邀請你參加我舉辦的舞會�！彼牭街魅诉@樣說。
長長的鎖鏈換成了橫在兩腿兩手之間的短鎖鏈，讓陳霧想起了古代的囚犯，他挺著圓圓的肚子，被主人牽著手來到燈光之下。
“會跳舞嗎？”主人問道。
陳霧看著主人一只戴了美瞳一只沒戴的異色眼睛，聽話地回答道：“不會�！�
主人笑了下，在音樂聲響起時，拉著他的手，環(huán)著他的腰引導(dǎo)他動作，鐵鎖鏈和著小提琴聲，陳霧笨拙地跟著主人舞蹈，不時有裙擺滑過他赤裸的小腿，引得一陣微癢。
一只只觀眾無聲地注視著他們，看他們從客廳中心滾到沙發(f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