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前奏

    “那個女生怎么樣了？”

    “嗯？”

    夏季的雨總是來得突然，沈云跪坐在窗邊的軟墊上，手扶著玻璃，出神地看著外面的天空。她似乎格外偏愛這個區(qū)域，總喜歡坐在這里發(fā)呆，張適便為她專門在窗邊布置一小塊能讓她舒適待著的地方。

    這會兒，她聽了張適說的那些事情，臉色還有些怔然，直到遠(yuǎn)方隱約有閃電的白光掠過，才問他：“那個跳樓的女生，她……”

    張適立刻意會她言下未盡的擔(dān)憂，搖搖頭：“所幸樓層不高，下面的綠化也有緩沖，那孩子在醫(yī)院修養(yǎng)了一年之后，家里人便用學(xué)校賠償?shù)腻X舉家移民了。當(dāng)時在醫(yī)院蘇醒之后，她有很長一段時間無法和人正常溝通，包括當(dāng)時警方和校方都安排人去醫(yī)院看望過她，但她很排斥，除了父母誰也不肯見，所以沒能在那個時候就指認(rèn)周國安。”

    沈云認(rèn)真地說：“至少，她活下來了�！�

    張適微怔，很快點頭：“是，至少她活下來了。雖然晚了這么多年，但犯罪的人還是得到了應(yīng)有的審判。”

    他講得輕描淡寫，沈云以為是指周國安被關(guān)進(jìn)了監(jiān)獄，以她的單純，無論如何也想不到他是以另外一種方式，讓周國安這輩子再也沒有出來作惡的可能性。

    張適覺得這或許是一個好時機：“阿云，我們都知道，那不是她的錯，她是受害者，無論她說或者不說，都沒有人會去責(zé)怪她�！�

    沈云用額頭抵在玻璃上，不看他：“可她沒有反抗，她沒有報警，沒有告訴老師，沒有向任何人求助。”

    張適幾乎是立即就敏銳地領(lǐng)會到，她話語里的這個“她”，可能指的并不是那個學(xué)生。他想要告訴她，無論反抗與否，那樣的行為都是錯誤的，也想要告訴她，很多事情可能做起來遠(yuǎn)比想象中要困難。

    但最后，他只是用很溫和的眼神看她：“阿云覺得，她是自愿的嗎？”

    沒有猶豫，沈云果斷搖了搖頭。

    “那么，她的不自愿就是一種反抗。只是她的聲音太小，沒能讓更多人聽見�！�

    沈云似懂非懂地看著他，眼里清清楚楚寫著茫然。

    張適便嘆了口氣，沖她伸手，問道：“阿云，你想不想過來哥哥身上坐著？”

    沈云下意識點頭說好，說著便要爬起來坐到他腿上。

    動作卻被張適止住，他微微直起身子，與沈云對視：“阿云真的想過來坐嗎？還是更想在原地待著�！�

    沈云細(xì)瘦的手指在他小臂上微蜷，她張了張嘴，有些語無倫次：“我……我想在原地坐著，因為那里我可以看到外面，很清楚。”

    張適不語，耐心地聽她斷斷續(xù)續(xù)把話說完。

    “但是、但是哥哥想要我坐過來，我也想讓哥哥開心�！�

    他看到她笨拙卻努力解釋的模樣，意識到她說的都是真心話，那樣的眼神讓他無法抵抗，因此到最后，他也只是起身，把沈云按回到原位，自己在她身后坐下，讓她的后背能夠靠在自己胸口，以這樣完全將她包圍的姿勢，和她一起看著不遠(yuǎn)處的烏云席卷。

    他說：“這樣呢？”

    正好外面有一陣轟隆炸雷聲，沈云一時未察被嚇得身子后仰，恰好靠上堅實溫?zé)岬纳眢w，她緊繃的上身頓時放松下來，滿是依賴地窩在他懷里。

    張適看不見她的表情，只能聽見細(xì)細(xì)一聲：“喜歡哥哥�！�

    同樣是暴雨將至?xí)r分，另一頭別墅里的張恭為心情卻和他們天差地別。

    張恭為立在三樓書房窗前，身后是低著頭的陳叔，他前幾天都被張適的人盯著，不讓他跟遠(yuǎn)在海外的老板報信，直到昨天夜里老板搭私人飛機回來，才得以自由行動。

    此時正飛快地向他匯報這幾日發(fā)生的事情，在聽到“沈云小姐被少爺帶回了尊林苑”時，他臉色終于變得難看起來。

    陳叔說完后就低著頭站在一邊，連呼吸都小心翼翼，直到男人吩咐：“把這兩個星期三樓的監(jiān)控都調(diào)出來給我�！�

    不記得是什么時候，他的疑心病越來越重，可能是年紀(jì)的衰老，對身體的掌控大不如前，他有一段時間總是疑神疑鬼，稍微有一點風(fēng)吹草動都容易被驚醒因此才有了三樓不許人上來的規(guī)矩定下這個規(guī)矩后，他猶嫌不夠，還在整個三樓都安裝了隱蔽的攝像頭，這件事，除了一手操辦的陳叔外，再沒有第三人知曉。

    他除了那段時間看監(jiān)控看得多，后面倒也沒怎么用上過。這會兒突然要看，陳叔心驚膽戰(zhàn)，一時不確定自己是不是該找個借口離開。好在老板拿到東西后，就讓他們先走了，自己一個人留在書房。

    張恭為在家時，家里總是格外的安靜，此時的三樓更是寂靜如無人之地，連外面的雷雨聲，在經(jīng)過層層阻音材料后，也沒泄露絲毫動靜進(jìn)來。

    光線昏暗的書房里，他坐在皮質(zhì)老板椅上，面上表情陰晴不定，巨大屏幕上映出走廊和沈云所住的客房房間。

    從某一個時間點起，他的兒子開始頻繁地出現(xiàn)在畫面上，走廊里他橫抱著嬌小的女孩，畫面如此模糊，竟也看得清她一身的痕跡。

    相比走廊里偶爾的曖昧場景，房間里就要直白大膽多了，張恭為揉了揉額角，隨手就畫面暫停，定到兩人唇齒糾纏的那一幕，他似有些疲倦，闔眼靠在柔軟的椅背上。

    這樣的椅子，他年輕時嫌軟，現(xiàn)在卻覺得剛剛好。

    和自己的親兒子爭搶的行為，他做不出來。要放過她嗎？這個念頭幾乎是剛起就被他按下，畫面里女孩的主動，親昵，深深印在他腦海里，令他有一種久違的怒意騰升。

    約莫過了十分鐘，他再睜眼時，表情相較剛才，已經(jīng)平靜了許多，甚至撥了樓下的電話，讓鐘阿姨叫人回來。

    掛斷電話后，想到自己等會要做的事情，他心里有一種奇異的快感彌漫開來，是啊，憑什么要讓他來做這個選擇呢？為什么不是一起背叛他的那二人來做選擇呢？

    身為父親，他愿意在一切結(jié)束之后，將事情撥回到他認(rèn)為的正軌上，這怎么不算一種仁慈？

    張適在接電話時，靠在他懷里昏昏欲睡的沈云也聽見了，立即反應(yīng)過來是要回老宅了。

    她看了看外面的瓢潑大雨，還在寄希望于這場大雨能夠阻斷他們的出行。然而事與愿違，雨勢在半個小時后開始明顯減小，張適已經(jīng)換了衣服，看著窗邊一臉不樂意的沈云，不禁發(fā)笑。

    但還是上前去安慰她：“沒有關(guān)系，我們回去跟父親解釋清楚后就可以回來了，別害怕。”

    沈云只好順著他摸頭的動作點點頭，她穿的長裙，都不用換了，兩人直接下到地下車庫，張適開車回別墅。

    剛進(jìn)家門，張適就察覺到氛圍不對勁，鐘阿姨神色緊張，他不動聲色地推了推沈云，輕聲道：“阿云，你去我的房間，柜子里有一份禮物，是之前李珠雅托我?guī)Ыo你的，去看看喜不喜歡�！�

    沈云沒想到李珠雅會送她禮物，呆了一呆，便依他的話上二樓去找了。

    眼看著她的裙角消失在樓梯轉(zhuǎn)角，張適才問道：“我爸呢？”

    “老板在樓上呢。”鐘阿姨欲言又止地看了看他，低聲道：“他畢竟是你父親，你們等會好好聊聊，別沖動�！�

    張適了然，看來父親已經(jīng)知道了他和沈云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