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家庭美好氛圍
鎏金燭臺上跳動的燭火,將雕花屏風(fēng)上的并蒂蓮映得搖曳生姿。商枝意盯著案上擺的蟹粉豆腐,忽然發(fā)現(xiàn)碗邊多了顆晶瑩的荔枝——是母親慣用的纏花銀筷夾來的。
“慢些吃,沒人與你搶。”長公主看著女兒鼓著腮幫子的模樣,眼尾的細(xì)紋都浸著笑意。她轉(zhuǎn)頭吩咐侍婢:“把溫在琉璃盞里的桃膠雪燕羹端來,昭昭最喜這甜口�!�
“母親還記得?”商枝意的眼睛亮起來,她非常開心,自已寫給母親的信她都記住啦�。『鋈黄骋姶蟾缟虝r序正憋著笑往她碗里添筍片,“大哥!我都說了最討厭吃筍——”
“喲,昭昭如今倒是會告狀了?”二哥商時徽晃著酒杯湊過來,玉墜子碰在青瓷碗沿叮當(dāng)響,“當(dāng)年是誰偷穿母親的霞帔,被我撞見時還威脅要燒了我的兵書?”
商枝意幼時在自家父親房間翻出一套鳳冠霞帔,便偷偷穿,還開心的問白芷自已好不好看,卻不巧被自家二哥看到了,自尊心作祟的小枝意死死攔住二哥不讓他對別人說。
“你還好意思說!”商枝意抄起繡帕要打,卻被長公主輕輕按住手腕。母親指尖的薄繭蹭過她手背,是常年握劍留下的痕跡,卻又比記憶中溫暖許多。
商昱衡放下酒盞,目光在妻子身上停了一瞬:“明婳,這道蟹粉豆腐的火侯倒是與你當(dāng)年在丞相時一般無二�!彼鋈粡男渲腥〕鰝錦盒,“你瞧,昭昭十歲那年你寄來的狼牙,她一直收在床頭�!�
上官明婳打開錦盒,見那枚染著暗紅紋路的狼牙被金絲纏成吊墜,繩結(jié)處還系著半片風(fēng)干的梅瓣。商枝意的耳朵尖突然紅了,想起自已曾對著狼牙偷偷掉眼淚,以為母親忘了她的生辰,卻不知每顆牙齒都藏著北境的月光。
“明日隨我去演武場�!鄙瞎倜鲖O忽然夾起一塊鱸魚,挑去細(xì)刺放在女兒碗里,“聽說你近日總纏著你爹爹對練,怎的不用我教你的‘回風(fēng)十三式’?”
商枝意的筷子“當(dāng)啷”落在碗沿:“娘親竟知道我偷學(xué)你的劍譜?”她忽然想起上個月在藏書閣翻到的絹畫,畫上女子執(zhí)劍立在雪山之巔,衣袂上繡著與自已襁褓相通的纏枝紋,“那日在庫房看見您的盔甲,護(hù)心鏡上刻著‘昭’字……”
“傻孩子�!遍L公主忽然伸手替她擦去嘴角的羹湯,指腹掠過她眉間朱砂痣,“為娘在甘州每夜擦拭盔甲,總想著若有一日戰(zhàn)死,這‘昭’字護(hù)心鏡便替我護(hù)著我的昭昭�!�
商時徽突然輕咳一聲,舉起酒杯:“母親既已歸來,不如明日教我們兄妹三人合擊之術(shù)?當(dāng)年您在信中提過的‘雁翎陣’,我與大哥演練了百回都不得其法�!�
“合擊之術(shù)?”長公主挑眉看向商時序,見長子耳尖微紅,便知這是兄妹倆商量好的借口,“也罷,明日卯初一刻,演武場見�!彼鋈晦D(zhuǎn)頭對商昱衡笑道:“你父親當(dāng)年與我練劍,總愛使詐用絆馬索,如今倒要看看咱們的兒子有沒有長進(jìn)�!�
商昱衡低笑出聲,燭光映得他眼角細(xì)紋柔和:“那時你總說我不拘小節(jié),如今倒要看看咱們的昭昭,是隨了你的利落,還是隨了我的隨性�!彼鋈粖A起一筷鹿肉放在妻子碗里,“這些年在塞外,可曾吃過像樣的中原菜?”
上官明婳咬了口鹿肉,眉梢微挑:“甘州的烤全羊倒也不錯,只是總少了府里廚子調(diào)的孜然味�!彼鋈豢聪蛏讨σ�,“明日教你調(diào)醬料如何?當(dāng)年你外祖母傳的秘方,連你舅舅都偷學(xué)不去�!�
商枝意忙不迭點(diǎn)頭,忽然想起什么,從袖中掏出個香囊:“娘親,這是我照著您寄來的藥方讓的避瘟囊,里面有艾葉、薄荷、還有……”
“還有半片你去年秋天撿的銀杏葉�!鄙瞎倜鲖O接過香囊,指尖撫過繡著的小老虎,正是商枝意歪歪扭扭的針腳,“記得你七歲那年,非要在信里夾片枯葉,說要讓娘親看看都城的秋。”
商時序忽然放下筷子,正色道:“母親,明日朝會父親要隨駕,不如由我駕車送您入宮?”他轉(zhuǎn)頭看向商時徽,“老二,你明日陪昭昭去藥圃認(rèn)藥材,可別又偷懶躲去校場。”
“兄長偏心!”商枝意氣鼓鼓地戳著碗里的豆腐,“昨日二哥還搶我的蜜餞,說什么‘練武之人不宜多食甜’——自已卻偷吃了兩匣子!”
商時徽立刻作揖告饒:“妹妹恕罪,明日我親自去街市給你買桂花糖霜,要多少有多少�!彼鋈粔旱吐曇簦安贿^母親新得的那本《西域劍譜》,妹妹可愿與我共賞?”
上官明婳忽然輕笑:“你們兄妹倒會打主意。”她從袖中取出三卷羊皮書,分別放在三個孩子面前,“這是甘州回鶻的騎射術(shù)、吐蕃的辯毒經(jīng),還有……”她看向商枝意,“給你的,《胡旋舞譜》,配著我畫的步法圖�!�
商枝意捧著羊皮書,指尖撫過上面細(xì)密的朱砂批注,忽然看見母親在頁腳畫了只小老虎,尾巴尖還翹著片銀杏葉。她抬頭望向母親,卻發(fā)現(xiàn)上官明婳正與商昱衡低聲交談,父親手中握著她幼年時寫的歪扭字幅,母親眼中盡是溫柔。
膳后掌燈時分,商枝意跟著母親走進(jìn)閨房,見紫檀木匣里整整齊齊碼著十一封書信——正是她從周歲到十一歲的生辰信。上官明婳執(zhí)起犀角梳,替女兒解開垂落的青絲:“那年你在信里說想學(xué)胡旋舞,我便畫了步法圖夾在黃芪里�?稍記得,你回信用朱砂畫了只歪歪扭扭的小老虎?”
“娘親竟都留著……”商枝意摸著信上早已褪色的朱砂印,忽然轉(zhuǎn)身抱住母親,聞到她衣擺上混著沉水香與書卷氣的味道,“以后我每日都給您寫信,寫晨課學(xué)了什么,寫園子里的白梅又開了,寫……”
“寫你又把二哥的兵書藏到海棠樹洞里了?”上官明婳被逗得輕笑,梳子穿過發(fā)間的力道忽然頓住,“昭昭,為娘這些年在塞外,最盼的便是每月初七的信差�?粗銖膶憽镉H安好’到能寫千言詩,便覺得這十年霜雪,都化在了字里行間�!�
窗外忽然傳來兩聲輕笑,商枝意扒著窗紙望去,見大哥二哥正蹲在太湖石后,商時徽舉著個酒壺,商時序手里攥著她去年弄丟的玉兔燈。月光給他們的衣擺鍍上銀邊,像極了小時侯偷瞧她受罰的模樣。
“明日讓他們跪演武場吧。”上官明婳忽然湊近,溫?zé)岬暮粑鬟^女兒耳畔,“竟敢偷聽咱們母女私房話。”可眼中的笑意卻怎么也藏不住,仿佛時光倒轉(zhuǎn),她還是那個會帶著孩子們在雪地里打雪仗的娘親,而歲月從未在這闔家團(tuán)圓的時刻留下痕跡。
更漏聲里,燭花“噼啪”炸開火星。商枝意枕在母親膝上,聽著窗外兄長們的腳步聲漸漸遠(yuǎn)去,忽然覺得掌心被塞進(jìn)顆渾圓的東西——是白天在梅樹下?lián)斓降募t豆,此刻還帶著母親l溫的溫?zé)帷?br />
“睡吧,昭昭�!鄙瞎倜鲖O的指尖輕輕劃過她眉骨,“明日起,咱們有的是光陰,說盡這十年的相思�!�
商昱衡站在門口,望著妻女相依的身影,忽然聽見身后傳來腳步聲。商時序和商時徽訕訕地站直身子,兄長咳了咳:“父親,明日卯初……”
“去把你們母親的軟甲找出來�!鄙剃毯鋈恍Φ溃八傉f北疆的皮甲不如咱們的蜀錦甲輕便,明日演武場,你們兄妹三人可得當(dāng)心了——她當(dāng)年連我都能摔個跟頭�!�
月光漫過雕花窗欞,將三個人的影子投在廊柱上,像極了上官明婳離家那年,兩個孩子扒著門框哭喊的模樣,昭昭被抱著仍然在哭喊,怎么也哄不好。如今少年長成,而有些東西,終究在歲月里釀成了最溫暖的酒——比如母親碗底永遠(yuǎn)挑凈刺的魚肉,比如父親藏在袖口的生辰信,比如兄長們假裝嫌棄卻總偷偷護(hù)著的背影。
這一晚,長公主府的角樓傳來更聲,卻驚不醒任何一個好夢。因?yàn)樵谶@方庭院里,離散的星辰終于歸位,組成了最明亮的家的形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