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詛咒

    賀青硯走后，馮露薇立刻被喊回家。她沒留下安保，只是想看看馮炳對她的懲罰是什么。

    上一次她讓繼母丟臉，蒙羞的還有馮炳，丈夫的尊嚴(yán)、父親的威嚴(yán)，都暫時屈服在賀青硯的權(quán)威之下，遲遲沒有向她發(fā)作。

    她到時，院子里很冷清，剛淋過一場雨，只有泥土的腥甜。馮露薇接到姑姑的電話，從幾百公里外打來，姑姑正在處理商超項目的尾聲，在賀青硯囑意下，這是完全由馮毓伊操盤的項目，其他人沒機(jī)會插手。

    但馮毓伊如今卻很焦灼，問馮露薇：“你去了嗎？先別去了，等姑姑回來�！�

    “我已經(jīng)走進(jìn)來了�！瘪T露薇沒有驚慌，聲音十分平靜，“沒事的姑姑，他們不能把我怎么樣，頂多是罵一遍，他們也怕秋后算賬。”

    說這句話時，她聽見樹葉墜落的簌簌聲。很奇怪，這是秋季才有的聲音，馮露薇回頭望，身后青樹叢叢，沒有枯黃的落葉。

    她想起手機(jī)里的視頻，既然賀青硯說是“小事”，證明他不會被這么一則視頻影響，那么她手里便沒有軟肋了。

    時至今日，她仍然覺得宴會當(dāng)天，戳穿繼母的黑歷史無比正確。家族蒙羞和她有什么關(guān)系呢，她從來沒有家族的歸屬感，蒙羞只會讓她覺得暢快。

    于是馮露薇毫無負(fù)擔(dān)地走進(jìn)這幢房子，廳內(nèi)只有他們一家三口，幫傭不見蹤影，而他們臉上并不是憤怒，反而親切得如同一張張假面。

    “怎么了，急著喊我來。”馮露薇站在門口，抵著一根羅馬柱，不愿走入一家三口完整的畫面里。

    “坐吧，站著干什么？”馮炳先開口，他的聲音如慈父，“吃午飯了嗎？”

    馮露薇有些迷茫，她是來接受懲罰的，抱著被斥責(zé)甚至罰跪的心理準(zhǔn)備，但沒想到迎面而來的是糖衣炮彈。

    她看向繼母，周琳微微垂著頭，面上沒有妝容，頭發(fā)盤在后腦，略有疲憊地看著她，眼睛仿佛哭了好幾天，無精打采地眨著。

    若非經(jīng)歷過繼母曾經(jīng)的刻薄，馮露薇幾乎要涌出憐憫。

    “人家不樂意坐�！瘪T智麟冷嘲熱諷。

    他展現(xiàn)出最符合事件發(fā)展的情緒，敵意、陰陽怪氣，但卻被馮炳呵斥。

    “好好跟姐姐說話！”

    馮露薇完全摸不著頭腦，順著他的意思坐下，選了沙發(fā)上最遠(yuǎn)的位置，接著便默不作聲。

    “賀青硯這次怕是要升正職�！瘪T炳終于進(jìn)入正題。

    “是嗎？”馮露薇不在意，“我不懂這些，也沒問過�！�

    對話沉默一瞬，馮炳再次開口，“你最近過得怎么樣？”

    “挺好�！�

    話題再次被截斷。

    馮炳默了半晌，第三次重整旗鼓，“如果他真的升了，你怎么辦？”

    室內(nèi)安靜得落針可聞，馮露薇意識到此時此刻才是主題，抿唇笑了笑，抬眼直直看他，“什么怎么辦？他升了不是好事嗎？”

    “他的位置越來越高，你覺得你留得住他？”

    “哦……”馮露薇緩慢地拖長尾音，“我不是有視頻嗎？”

    “對啊，視頻�！瘪T炳忽然站起來，朝她靠近，“視頻備份一份在家里，以免被他銷毀了�！�

    馮露薇沒有接話，只是仰面看他。父親的影子蓋下來，向她伸出雙手，如果他是位愛護(hù)女兒的父親，這道影子應(yīng)該是大樹余蔭，雙手是預(yù)備給她一個擁抱。

    很可惜，馮炳從來不是，他認(rèn)為連續(xù)多個女兒是對他人生的詛咒，尤其是小女兒，早該在出生時溺死，以免如今制造這么多麻煩。

    馮露薇輕輕把手機(jī)抽出來，遞到馮炳手里。

    父親的影子緩緩移開了。

    一家三口進(jìn)了書房，幾分鐘后他們再次走出來，如釋重負(fù)將手機(jī)還給她。周琳的眼睛充滿神采，也許馮炳許諾過，借由賀青硯的關(guān)系，可以給馮智麟一個堅如磐石的人生支撐，如今他們有了萬無一失的籌碼。

    而馮智麟是唯一不開心的，少年心氣高，要借由仇人的勢力鋪路，無異于是對他曠日持久的折辱，他不做掩飾地瞪著馮露薇。畢竟到此刻，馮露薇仍未向周琳道歉。

    馮露薇拿起手機(jī)，轉(zhuǎn)身向外走，她知道沒有人會留她。只有幾句佯裝親切的客套話，父親的聲音在身后追，“留下吃晚飯吧，你姑姑晚上也要來�！�

    這樣的話說了兩遍，父親的聲音便聽不見了。

    馮露薇走出院子，坐上屬于她的車，一夜無夢。

    夏夜的雨在賀青硯離開的第三天清晨落下，馮露薇聽見雨打樹葉，樓宇遠(yuǎn)處有塊下陷的暗色，是小小的荷花池塘，水面漂浮淡粉色花瓣。

    她打開手機(jī)，突然彈出無數(shù)條消息，如水池花瓣浮上。她的同學(xué)、老師，新認(rèn)識的金融家千金……她的姑姑打了十多個未接來電，連馮炳也有五個未接來電。

    馮露薇習(xí)慣將手機(jī)靜音，不知不覺竟然錯過這么大一場動蕩。她皺起眉頭，點開消息查看，它們大多是一個視頻截圖，模糊的橘黃燈光，她半裸的身體在一個男人的臂彎。

    而男人的臉，被細(xì)心地打碼，只留下她清晰的四分之三側(cè)臉。馮露薇坐在床邊，查看的過程紋絲不動，像度過一場漫長的夢，喘了口氣冷笑出聲。

    這是她親手拍下的，她和賀青硯的視頻。整個視頻里，她露臉的畫面不超過2秒，賀青硯則全程露出正臉。但發(fā)布視頻的人，卻精心挑出短短幾秒，只敢露出她的臉。

    視頻在她睡夢中，在賀青硯與世隔絕時，精挑細(xì)選被曝光，始作俑者希望她好好承受這場蕩婦羞辱。

    馮露薇退出聊天界面，撥通何鈞的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