棄貓02(下輩子別再遇見我了,范閑)
范閑在將他脖子上那道猙獰的傷疤縫好后,便一動不動地坐在床邊,久到李承澤都懷疑他是不是真的原地暴斃了,他才如夢初醒地動了起來。
李承澤吹了個口哨,然后毫無形象地坐上桌案,翹起二郎腿,神態(tài)自若地看著范閑一邊喊著他身為禁臠時的名字──那他媽的承澤喵──一邊到處在房間尋找著他的身影。
何其可笑,何等悲哀。
李承澤支起下頷,饒有興致地勾起微笑。
這時他身后的空氣被撕裂開來,一抹白色的身影從裂縫中走出。
李承澤依舊專注地盯著范閑,“不覺得很有趣嗎?死去的人掙脫了枷鎖,但活著的人卻永遠被關在了籠子里�!比缓笏剡^頭,友好地向來者揮了揮手。
“好久不見了,必安�!�
謝必安默然。
李承澤本就不指望他這生前就木訥寡言的侍衛(wèi)能夠在死后便得風趣幽默,于是他挪回視線,靜靜地看著范閑發(fā)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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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不明白啊,必安,范閑為何對我如此執(zhí)著呢?”李承澤故作無奈地嘆了口氣,“你瞧瞧,為了我這種人把自己弄成那副鬼樣,值得嗎?”
謝必安沒有回答,只是淡淡地陳述道:“二殿下,您該離開了�!�
“嗤,真可惜,沒能看到最后�!崩畛袧商伦雷樱蛑x必安伸出雙手,異常乖巧地任由謝必安替他銬上手銬,“必安,我又不會亂跑,何必呢?”他笑意盈盈道,渾然沒有自己身為厲鬼的自覺。
生前是個冷臉劍客,死后是個冷面無常的謝必安神情復雜地看了眼李承澤,余光瞥見了抱膝蜷坐在地,彷佛隨時都會崩潰的范閑,不由開口,“二殿下,看見范閑那樣,您……”不會心痛嗎?
“真遺憾,我的內(nèi)心毫無波瀾�!崩畛袧蓴咳バθ荩粠Ц星榈卣f,“畢竟我的良心早就喂給路邊的野狗了�!�
謝必安不再開口,牽起系著李承澤手銬的鐵鏈,率先走進裂空之中。
李承澤邁步離去時,一陣撕心裂肺的哭嚎猛然自他身后傳來。
他的腳步一頓,卻只停頓了一瞬。
下輩子,別再遇見我了,范閑。他冷漠地想,不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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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承澤終究沒有回頭。
待自斨之后,神魂歸位后的孟婆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拎著她那根湯勺殺進了判官所在的天子殿里。
“他在哪里?”孟婆面無表情地將勺子抵在判官的頸子上,“我要見他�!�
“沖動解決不了任何事情,孟婆。”判官不動聲色地往后退,避開那根勺子,“冥界之主說了,準許你每五年去十八層地獄探望他一次�!�
孟婆收回勺子,轉身就要殺去十八層地獄,然而判官的聲音卻又再次響起。
“不過,是從五年后正式開始�!�
孟婆額角一跳,猛地止住步伐,一個旋身將勺子狠狠砸向判官,留下一句“記得把勺子送去奈何橋�!焙蟊泐^也不回地離去。
“……”判官把勺子從地上拔起,看著地上這個深坑陷入了沉默。不就好險他剛剛躲得快,給這勺子砸了還不得二次去世?
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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判官不解地望著孟婆的背影,這還是他第一次看見冷若冰霜的孟婆發(fā)這么大的火。
區(qū)區(qū)人類,何必呢?
一傳十十傳百,不久后冥界所有鬼差都聽說了,孟婆最近心情賊差,沒事別去她面前悠晃。
然后祂們達成共識,在引渡亡魂的時候都會這般倡導:
──想投胎的話拿到孟婆湯就趕緊給它干了,絕對不要磨嘰。
──看見忘川那堆阿飄了嗎?
──沒錯!你猶豫了,你就是祂們的新同伴!
為此冥界還臨時增派了一個新職位,負責去血池打撈那些被孟婆誤傷的同僚。
“你們都不知道,我當時害怕極了。”被成功打撈上岸的萌新鬼差說,“我走著走著,忽然一根勺子就這樣把我打進了血池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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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座鬼差們表示感同身受,如今沒被孟婆揍進忘川里都不好意思說自己是個鬼差。
“我只是想去跟孟婆大人討個聯(lián)絡方式而已……”另一名被釣上岸的鬼差哭訴道,“誰知道我話沒說完,孟婆大人就開殺了嚶嚶嚶……”
在座鬼差表示你的痛苦我們無法體會。
于是祂們將這鬼差狠狠毒打一頓后又把祂扔進了血池里,決定將祂泡個三天三夜后再撈上來。
日子一天天過去,去往忘川血池泡澡的鬼魂亦與日俱增,孟婆的脾氣也愈發(fā)暴躁。
后來的某日,一名貌美如花的女子來到了孟婆面前。
那名女子的纖纖玉手涂著艷紅的丹蔻,紅得刺目。
孟婆抬眸睨了女子一眼,撈了一碗孟婆湯,卻沒有直接遞給對方,而是放在了鋪子上。
孟婆記得她,她是慶國的長公主李云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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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妾身認為,你不能過橋�!泵掀泡p聲開口,“忘川才是你的歸宿�!�
聞言,李云睿輕輕地笑了。
她笑起來很好看,就像個天真爛漫的少女。
李云睿歪著腦袋,笑著反問:“為何我一定要入忘川呢?”
“因為妾身看你不順眼。”孟婆冷淡道:“這就是理由�!�
路過的鬼差瘋狂扯著同僚:“快去請謝大人和范大人過來一趟!孟大人又在發(fā)瘋了!”
“……”李云睿恬淡的笑容一崩,“真奇怪呢,我認為我跟您這種神靈應該無怨無仇才對�!�
孟婆沒有回話,只是靜靜擺弄著她的勺子。
“算了�!卑肷危钤祁XW詮拿掀诺臄傋由夏闷鹈掀艤�,自嘲地笑了笑,遂垂眸注視著她的前塵,“反正討厭我的人多,從來都不缺您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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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云睿,妾身認識你�!泵掀欧畔律鬃�,冷漠道:“而你也認識妾身。”
李云睿遲疑了下,她并不記得她生前和面前這名擁有少女模樣的神靈打過任何交道。
在她的印象中,沒有任何一個人的臉能夠和孟婆對上號。
“如今你不認得妾身實屬正常,畢竟這副模樣才是妾身的本相。”
孟婆倚靠著欄桿,雙手撐在身側,靜靜回憶著過往,“自斨前,妾身在宮中等了整整一晚,等到的卻只有那孩子的死訊,還有他留給妾身的遺書�!�
“當時的妾身想不明白,為何身為謀反主謀的你,還有太子殿下,都安然無恙,卻唯獨妾身的孩子死了。”
李云睿一愣,面前的少女恍惚與皇宮中某位貴妃的身影重迭在一起。
是巧合嗎?還是……
“后來妾身聽說那孩子是自刎而亡。那孩子最怕疼了,妾身難以想象他當時究竟該多么絕望,才會對自己下如此狠手。”孟婆靜靜地望著神情愕然的李云睿,“那時的妾身心想,雖然妾身沒能在那孩子生前給予他關愛,但陪他一起下地獄,不讓他孤零零地上路,妾身還是做得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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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當時妾身被軟禁宮中,身邊沒有匕首,所以只能將就下,用那三尺白綾懸梁自縊�!�
語畢,孟婆輕輕地揚起了微笑:“想起妾身是誰了?長公主殿下�!�
在李云睿踏入輪回后,一陣慌亂的腳步聲伴隨著鬼一道驚天地泣鬼神的哀號自奈何橋邊遠遠傳來,“孟婆大人,求您手下留情啊啊啊──!”
鬼差朝著橋中央拔腿狂奔,身后跟著面無表情的謝必安。
孟婆停下熬湯的動作,順手一勺子,就將那嘈雜的噪音污染源抽進忘川,讓世界再度恢復安靜。
“孟大人�!痹诎踩嚯x停下腳步的謝必安躬身行禮。
孟婆亦回以一禮,“謝大人來妾身這兒,有何貴干?”
“卑職聽聞您……”今天又在發(fā)瘋。一向惜命的謝必安將后面的句子咽入腹中,換上了另一道潤飾過的句子,“似乎有意阻攔亡者過橋�!�
“謝大人,切莫誤信謠言�!泵掀琶娌桓纳�,“妾身不過是遇到熟人,和她聊了幾句,并不存在阻攔一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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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是遇見……?”
“長公主李云睿�!�
“……”謝必安下意識轉頭望向忘川,試圖在血池中找到那抹白色的身影。
興許他還能讓打撈處的搶救一下。
“她離開了�!泵掀诺�,“謝大人請放心,即便妾身對她心懷怨憎,但依舊拎得清事情�!�
謝必安死得比孟婆早。當年他神魂歸位后,睜開眼看見的就是范無救那張想笑又不敢笑的糾結表情。
“必安啊,你死得可真慘……”范無救一邊忍著笑意邊拍著他的肩膀,“沒事的,下一次歷劫會更好�!�
謝必安呵呵一笑:“不好意思,下次輪你了�!彼麚]揮衣袖,留下了在原地石化的范無救。
后來他來到橋中央,想來和許久不見的老同事打聲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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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乎意料的是橋中央站著冥界之主臨時找來的代班。
探聽之下他才知道孟婆也和他一樣被扔進凡間歷劫,而且他們處在同一個時代的可能性非常大。
于是謝必安又問,知道孟大人轉生成了誰嗎?
那名代班的鬼差用手指往半空中畫了一道圓。
那道圓圈中的空氣開始扭曲,漩渦似地向著圓心快速旋轉,慢慢地有些許畫面在漩渦中浮現(xiàn)。
待漩渦消失,圓圈已然化作了鏡面般的存在。在那面圓鏡中浮現(xiàn)的身影,儼然就是輪回后的孟婆。
雖然孟婆有著完全不同的相貌,但是身為神靈的祂們看的不是人類的皮囊,而是靈魂的本相。所以謝必安一眼就能認出這是祂的老同事孟婆。
就在認出孟婆的身分后,謝必安的表情裂開了。
祂的內(nèi)心除了臥槽,還是只有臥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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祂當機立斷,一把扯過一臉懵逼的范無救,語重心長地交待,“你切記了,孟大人回來后,有兩個人絕對不要讓她遇到�!�
“第一個是范閑,范安之。孟大人看見祂,我估計會直接把祂碎尸萬段�!�
范無救:“……多大仇啊這。”
“你想,假設你有個女兒……”
“不,我是單身貴族。”
“我說假設。”謝必安呵呵一笑,“假設你有個女兒,今天你的女兒被一個男人綁架監(jiān)禁,還被當成禁臠調(diào)教洗腦……你會?”
“老子的心肝寶貝啊啊��?!我絕對要把那個雜碎給宰了然后把他拿去泡藥酒!”
“醒醒,你沒女兒�!敝x必安冷冷吐槽。
一秒出戲的范無救擺擺手,“你說的唄,假如嘛。”然后他意識到謝必安舉的這個例子暗示何物,整只鬼都不大好了,“……該不會孟大人她的孩子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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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必安點點頭。范無救的內(nèi)心和謝必安一樣,瞬間充滿了臥槽。
“稍等,那另一個人又是怎么回事?”
“另一個人的話……”謝必安沉默了下,卻不知該從何說起,“總之,絕對不要讓祂和孟大人獨處。”
這時的謝必安自然不會料到,多年后的某一天,祂只想把自己這張開過光的嘴給抽了。
捱到了第五年,孟婆總算能夠去往十八層地獄。
她將“臨時歇業(yè),一個時辰后回來”的木牌掛上了鋪子,排隊等著投胎的鬼魂瞬間躁動起來。
我們排了那么久,結果你卻這樣對我們,孟婆你好意思嘛你�。�
三聲響亮的落水聲接連響起。
孟婆大人請不要顧慮我們,祝您一路順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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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卻有個鬼魂在無數(shù)阿飄敬佩的注視下來到孟婆面前。已經(jīng)將包袱收拾得差不多的孟婆感覺到有股陰影罩在自己身上,于是奇怪地抬起頭。
然后她的神情瞬間凍結。
來者與她記憶中的模樣并無多大的改變,只是歲月在他的身上多刻下了幾道疤痕,象征著歷經(jīng)變故的滄桑與悲哀。
但他依舊散發(fā)著一股不怒自威的,王者天生的霸氣。
孟婆放下了包袱,慢悠悠直起身,從鋪子里抽出勺子。而后輕輕開口,聲線就和她精致的臉蛋一樣,凝了一層疏離冷漠的冰霜,“人類,不識字?”
“朕……我一直想見你�!眮碚哕P躇了一會兒,道,“承澤的事情──”
“請住口�!泵掀艔澠鹞⑿Γ庋劭梢姷臍⒁獠煌K毫阎諝�。
“你要是再說一句廢話,妾身立刻就讓你灰飛煙滅,慶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