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王爺親手烤的
時間緩緩流逝,洞外暴雨卻毫無停歇之意,反而愈加凌厲密集。眾人不知自己被困了多久,沒有日頭,具體時辰都分辨不出。
潮氣從洞口源源不斷地浸來,低矮的灌木叢擋不住匯聚的水流,洞中已如小河般遍地水洼。
眾人將外袍褪了,在火堆周圍首尾相連,用以阻止蔓延過來的雨水,可暴雨不停,終究是杯水車薪。
“可惡的暴雨!”
有人意志崩潰,率先出聲咒罵。
同來的百官多是各地方屬臣,最靠近百姓的父母官,趕赴京城除了觀禮之外,還各自帶著谷麥源種用以探討交流。
如今觀禮不成,源種也在方才的混亂中遺失,又被暴雨困在這不知名的山洞里,實在叫人抓狂。
趙晏母子一個是四妃之首,一個是當(dāng)朝錦瀾王,眾人礙于身份始終不敢沖撞冒犯。
可隨著那聲咒罵,低語議論聲頓時甚囂躁嚷起來。
今年祈農(nóng)節(jié)這般多波折,令他們驚惶不安。
目光時不時就飄到趙晏身旁那兩名女子身上。
先是錦瀾王妃珠串崩裂,再是準(zhǔn)側(cè)妃登臺前天象劇變,狂雷竟將九丈臺都?xì)Я恕?br />
莫非這兩女是煞星轉(zhuǎn)世,否則怎會接連觸怒天神。
有人忍無可忍徑直起身,“錦瀾王,我等不愿坐以待斃困死在這山洞里,請放我們離去!”
趙晏面容掩在吞吐的火舌后,“既要尋死,本王不攔你�!�
那人快步走向洞口,身后跟著四五個年輕官員。
禁軍首領(lǐng)名叫霍崢,見狀趕忙攔住那人去路,“暴雨連天山路多詭,你不要命了!”
那人沉聲冷哼,“從玉階下山,便是到了山腰處的齋舍,也比在這等死強!”
這話極具蠱惑,頓時又有幾人起身欲隨。這些人雖是末流,可也算是朝廷命官,霍崢身兼護(hù)衛(wèi)之責(zé),自然不敢放任其離去。
他命屬下將人攔住,轉(zhuǎn)向趙晏,“王爺,大伙其實是餓了,若能填飽肚子,也能多扛些時候不是…”
“東側(cè)山澗有魚�!壁w晏將最后一根干柴扔進(jìn)火堆,“附近的小洞里應(yīng)有干燥的枯枝,霍大人可帶人一探�!�
“當(dāng)真?”霍崢此時也餓得眼冒金星,聞言頓時來了精神,招呼著十名禁軍一同往那處山澗探去。
幾人返回時果真抱著鮮魚和枯枝,枯枝被藏在鎧甲下雖兩端半濕,但也足夠令人安心。
濕柴爆裂的煙霧嗆的溫晴玉額角泛黑,她捏著娟帕擦拭,卻將金箔花抹出漆黑污漬。
勾絲娟帕被擲進(jìn)水洼,“這魚沒有鹽巴,實在腥的倒胃口!”
“府中的雪水燕窩,你倒不嫌寡淡�!碧K晚昭慢條斯理地挑著魚刺,眸光掩在長睫下看不真切。
“你說什么?”溫晴玉翹指在蘇晚昭鼻尖帶出微風(fēng),腕間玉鐲叮當(dāng)作響。
趙晏眉色倏冷,“要鬧便滾去洞外鬧!”
火星飛散著濺上溫晴玉鞋尖,兩女皆悻悻不敢再言語。
暗處有人嗤笑,“不過兩個煞女…”
話頭剛起,便消散在霍崢抽刀的寒光中。
微末靜靜偎坐在火光暗影里,微弱暖意只夠觸到她的指尖。從進(jìn)洞起約莫已過五個時辰,這雨要到明日戌時才停,他們還得在洞中待足六個時辰。
棲梧國靠天吃飯,歷來崇奉神明。云棲臺被毀,祈農(nóng)節(jié)被迫中斷,皇帝定會龍顏大怒,蘇晚昭與溫晴玉誰都脫不了干系。
眼前突然闖進(jìn)一條油滋滋的魚,細(xì)微焦糊味在鼻尖蔓延,微末一愣,就見到衛(wèi)驍映在火光中的笑臉。
少年湊過來悄聲說,“王爺親手烤的�!�
她先撕下魚皮放入口中,少了鹽巴的確食不知味,但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下已實屬難得。
半濕腳踝忽然傳來暖意,趙晏的玄色大氅“不慎”從石面滑落,恰裹住她冰涼的鞋尖。
…
次日戌時初,暴雨終于漸漸停歇,眾人走出洞外恍若隔世,互相攙扶著往齋舍蹣跚而去。
直到見著聽雨廊,心才真正落了地。
可此時意見又出現(xiàn)分歧,有人提議先在齋舍整頓,有人想一鼓作氣下山去。
趙晏回身看看包括母妃在內(nèi)的四個女子,皆面色慘白口唇青紫,決定暫且留在齋舍。
溫晴玉扭著帕子不愿,明日初三,是原定納她入府的日子。
趙晏攙起德妃自顧離去,留她獨在原地委屈憤懣。
微末拖著疲憊的身子為蘇晚昭梳洗沐浴,直到將人香噴噴送上床榻,她才得以喘息。
蘇晚昭指尖繞著雀鳥帳幔一角,忽然說道:“微末,你說…我若是將溫晴玉殺了,她是不是就永遠(yuǎn)做不成王爺側(cè)妃了?”
微末蜷在角落里的冷塌上,對蘇晚昭這話絲毫不覺意外。
這女人本就心思毒辣,只是偽裝在嬌弱怯懦的外表下,不易叫人察覺。
她垂耳去聽屋外隨風(fēng)輕動的金鈴聲,輕柔回她:“溫姑娘已有防備,總是不好下手的…”
夜深人靜,整個齋舍悄然入眠,一夜無話。
次日天色大晴,眾人還未到山腳,就見到等候著的人山人海。
延福宮的詠荷姑姑一臉憂色,撲進(jìn)德妃懷中聲淚俱下。
溫侍郎攜一眾家眷悉數(shù)到場,哀聲痛哭的模樣活像已過世的女兒突然復(fù)生。
趙叔也趕著金頂馬車候立在人群中,趙晏拉過蘇晚昭衣袖,“回府�!�
蘇晚昭一路下山都安靜至極,聞言乖順跟在趙晏身側(cè)。
“等一下!”溫晴玉在身后突然出聲。
“王爺曾答應(yīng)初三迎我入府,可還作數(shù)?”
“胡鬧!”溫侍郎驚得抱拳請罪,“小女不知輕重,望王爺海涵�!�
趙晏將兩女送上馬車,駐足回望,“無妨。本王既然承諾,自會做到�!�
溫晴玉嫣然一笑,“那便好。玉兒便在府中等候王爺親隊。”
趙晏忽朝溫侍郎招手,那人躬身上前,“侍郎名單中,可遺漏了一位名叫申臨風(fēng)的書生?”
溫遠(yuǎn)征浸淫官場數(shù)十年,自是了然趙晏的弦外之音,“是,下官疏忽,請王爺恕罪�!�
趙晏滿意點頭,轉(zhuǎn)身上了馬車。
馬車在崎嶇山路上緩緩行進(jìn),蘇晚昭小心打量男人神色,“不知溫妹妹入府的吉時,定在什么時辰好?”
趙晏闔目靠著金絲軟枕,手指在膝頭有韻律地跳躍,“申時末�!�
“是�!�
蘇晚昭垂眸應(yīng)著,微末瞥見她猛然攥緊的小指。
她自然是不希望溫晴玉入府的。
可溫遠(yuǎn)征是趙晏拉幫結(jié)黨的重要紐帶,溫晴玉入府就是必然結(jié)果。
趙晏方才提起的申臨風(fēng)是今年秋闈狀元,此人有將相之材,卻飽受壓迫郁郁不得志。
得趙晏提攜后扶搖直上,是他奪嫡路上最強大的助力之一。
此時的趙晏急需溫遠(yuǎn)征相助,蘇晚昭縱是有千萬個不愿,也得忍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