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色煙花(吃她剩下的雪糕 討厭金魚不討厭她 安慰她 被推倒在雪地親 幻想到流鼻血)
天氣好冷,白色的水霧從粗重的喘息呼出,他穿著厚實的黑色大衣,帶著逃離的歡欣用僵硬的手指撥通了她的電話。
對面無人接聽。
“我到了�!彼职l(fā)出一條短信。
他執(zhí)拗地撥打她的電話,雪落在窄小的屏幕上很快融化成水滴。
他的注意力全在期盼回復,突然渾身一激靈,回頭她盈著笑把手掌貼在他的頸后。
那一刻他是泄了氣的氣球,沒有責怪,慢吞吞的語氣中充滿擔憂的嘆息。
“你的手好涼。”順勢將她的手放進他的口袋里。
“哦我自己有口袋�!彼f著將手抽回去,隨意地塞進口袋。
他僵在原地,有些無所適從。
尷尬的沉默里,她突然握住他的腕骨,一把將他的左手塞進她的口袋,冰涼的手指相互觸碰又無法躲避,他不可以隨意地逃脫。為了維持這種不便,他放慢腳步,更像是她牽著他往前走。
“是送給我的嗎?”她很早就看見他藏在大衣袖口里的雛菊。
“嗯,生日快樂,祈清。”他一直都是這么叫她,沒有想拉近距離的意思,保持著克制的疏離。
“希望你永遠開心�!�
她上挑眉尾,隱約記得雛菊還有另一個花語:藏在心底的愛意。
真令人意外,有的時候他單純得讓她開始懷疑自己。
他在裝傻嗎?
她還是接過花束,盡管這束花和周圍的雪景很般配,但卻越發(fā)地不安了,她覺得自己似乎做錯了。
世界總會帶頭嘲笑這樣不入流的愿望。
他的出發(fā)點再簡單不過,有時透過她的笑容,會被強烈的情緒吸住,短暫忘記自己的實際處境。
其中夾雜著一點私心,希望她的快樂里有他的參與。
那樣他就能不去提醒自己,全身心地投入這場愉快的夢里。
失重感讓他的心臟提起,腳變得輕飄飄,無法呼吸。
他強撐著坐在她的身邊,過山車急速地下降又緩慢地上升,到達頂點前的每一刻都很難熬,他臉色煞白。
他急于抓住什么,不安地緊扣她的手。
終于在經(jīng)過一段緩沖,過山車停下來了,他閉著眼,一言不發(fā),靜靜地站在垃圾桶邊上醞釀良久。
“原來你恐高啊�!�
“下一次害怕可以和我說,不要勉強做自己不喜歡的事情。”
“不過怪我沒有及時注意到狗狗的難受�!�
“下次不會了�!彼龎|起腳貼著他的耳根。
“罰我給狗狗買雪糕吃�!�
“咬一口的話,狗狗會嫌棄嗎?”她咬了一口他的巧克力雪糕。
他搖搖頭,完全不用費力地溝通,她知道他的回應。
“嘶好冰!給你�!鼻煽肆Φ拇嗥ぐ鴥炔烤d密的香草,苦味漸漸與沙沙的甜交織在一起。
在冬天吃雪糕的好處就是不用擔心它會化,可以慢慢地品嘗,而不會因為夏日的炙烤而被迫加快吸吮的速度。
寒風刮在臉上,每咬下一口都有些凍牙,再用口腔的溫度加熱、融化,有種自虐的快感。
“下面的紅豆給你吃�!彼龑⑹O碌陌虢匮└膺f給他。
他小口地吃,自己的雪糕還沒吃完,就只能一手拿一個。
周圍人路過都像看著異類一樣,眼神飄忽在這個大冬天雙手各拿一只雪糕的人,而真正的罪魁禍首卻在一旁若無其事地走。
傍晚的樂園人很稀少,路燈在黃昏與夜晚臨界一瞬間亮起。
她坐在小板凳上,面前簡易的塑料充氣泳池,很多樂園里都有這樣攤位,但大多數(shù)是家長帶著小孩過來打發(fā)時間或是小孩賴著不肯走非要撈幾只金魚回去才行。
生日的她和平時很不一樣,興奮中帶著難得的童趣,也許是下雪的緣故,也許是攤子只有他們了。
攤主刷著手機,時不時往池子瞥幾眼,這大概是今天最后一單了。
“這只很漂亮對吧�!彼仁窃诔剡呌^察,視線徘徊在好幾條魚之中,最終才笑著用網(wǎng)兜撈起幾只金魚。
他站在她身后,不敢看密集的魚群。嘴幾次張開又合上,一言不發(fā)。
“一個人的時候,可以逗逗它,它就會有反應�!�
“送給你�!本艏氝x的三只金魚簡陋地被放進灌滿水的塑料袋,老板順帶塞了幾包魚食。
“我不喜歡魚。”
魚突出的眼球,滑膩濕冷觸感和鱗片都讓他惡心。
“可是我想送給你�!�
接過濕淋淋的提手,他覺得手被污染了。
回到家,薄弱的塑料袋已經(jīng)到達最大支撐極限。他暫時先將它們安置在水槽里,之后又專門為它們買了一個與這個窄小的房間格格不入的“家”。
圓形魚缸被擺放在房間的中央的矮桌,那是他平時學習的地方。有時他的注意力會游離于那抹浮動的紅色,隔著玻璃觸摸柔韌的尾部在水中擺動。
神思放松間,唇齒間漏出莫名的笑聲,明明金魚在他心里是那么惡心的存在。
他按時在出門前給金魚喂食,盯著魚鼓鰓吞進一粒粒棕黃色的顆粒。
印象里他唯一一次養(yǎng)過什么,是他還很小的時候,爸爸帶回來的仙人掌。
在沒有玩伴的童年,他整天圍著那盆仙人掌轉,就算被刺扎傷也樂呵呵地笑。他每天都給它澆水,又鬧著要爸爸買一袋化肥。白色圓圓的一粒,他一撒就是一大把。沒過多久,那棵仙人掌就急劇地萎縮爛根了。
這么想來,他從來沒有成功養(yǎng)過什么,因為他是典型的關心則亂的反面教材,即使喂個魚也要看它們吃得差不多了,才能放心出門。
金魚就在桌面上,也要一天看八百遍,偶爾魚一動不動,也讓他慌神是不是被他養(yǎng)死了。
人的可塑性真大啊,“因為是她送的”讓他被迫冠上某種責任。漸漸地,雖然還是討厭金魚,但開始樂在其中地享受這樣被惡心的感覺了。
只是這種感覺的轉變,他不會告訴她,為此滋生的快樂,他抱有隱晦的羞恥。
她帶著他見識了更廣闊的世界,一開始的他的世界只是不值一提的,他沒有養(yǎng)過金魚、看過煙花、沒有虔誠干凈地接吻過。
注意到他時不時舔著凍得開裂的唇,她從包里拿出潤唇膏,擰開膏體。
“低頭�!�
他低下頭,濃密的睫毛在眼瞼下形成一片陰影。
他沒有說話,呼吸刻意變輕,像她小時候玩過的裝扮游戲的人物任由她擺布。
粘膩的觸感糊在唇上,有種新奇安撫的效果,他總是下意識想擦去,卻因為是她給他涂上的,擔心被蹭掉,克制地再也沒舔過一次,
“狗狗要好好照顧自己�!彼曋パ哪�。
“給你戴�!彼檬终硭念^發(fā),幫他套上自己的針織帽。
他的臉很小,是無法挑剔的骨相,她看著他的臉幾乎要被帽子遮住,真讓人感慨基因的不公啊。
略顯幼稚的棗紅色帽子襯得他白凈又清冷,如果不及時觸碰就要成為雪景的虛焦。
晚上河邊的雪地公園,她帶著他堆雪人,他的雪球搓得很圓,兩個一大一小的雪人逐漸成型倚靠在一起。
“哪個是我?”
“你是大的那個�!�
她露出一抹滿意的笑,抓起雪,在掌心團成球,擲進河水里,咚、咚、咚。
“我比你扔得遠�!辈恢獜氖裁磿r候起,他站在她的身后,嘴角咧開,笑得放松又肆意。
那雙眼睛總是圍繞著她,無論她的行為是否存在意義,他不會向她尋求任何論證,只會跟隨效仿她。
“小時候我經(jīng)常會這樣玩,但是我從來沒有投過更遠的距離了�!�
"我的最高記錄是第三盞。"她指著對岸的河道整齊排列的照明燈。
“一開始只是隨意地扔,之后想認真地對待,調整過雪球的大小,拋出的角度、高度,再也沒有達到那一次的距離�!�
“好笑的是,那時候下定決心一定要投到那棵柳樹或是第五盞燈,我就會停下來。”
“抱著‘只要看到雪,就要去試試’的心態(tài),堅持了幾年的冬天,后來的事情就忘了�!�
強烈的傾訴欲在雪下逐漸融化,沒有結冰,越來越灼熱,沒有酒精,只是想傾訴。
她很清醒,今晚是她自愿失去控制的。
她可能沒有他人所想象的堅強,達不到自己的要求,她也會動搖。她一直把自己逼得很緊,緊得忘記了如何慢下來。
平時她的話很少,今晚就消耗了之前累積的額度。
按照家人的期望得到一份世俗意義上不錯的工作,不再能單純做好某件事,科研也好、教學也好,要花心思做好每一件事。在充滿偏見的工作環(huán)境中強硬冷漠地處理好一切,擁有資歷、職稱和資源的少數(shù)人掌握著指導和否決的權力,她感到如此無力。
忍受荒謬無知的工作指導,遵循不合理的規(guī)則,每個人都是利益天平上的砝碼,自己的分量微不足道,她很難在這一場大規(guī)模的服從性測試中幸存。她不知道什么時候她就會喪失自己的初心,她對自己很失望。
“有時候會懷念為一件無意義的事情執(zhí)著和開心的時刻�!�
“現(xiàn)在無論在工作上得到什么成績,也很難擁有了那種快樂了�!�
“因為無法停下來�!�
“我好喜歡雪,所有的情緒都會被撫平。”
“抱歉狗狗,我不能永遠快樂了�!彼穆曇舯谎﹥龅糜行┍鶝龊退粏 �
“為什么我們越長大越痛苦�!彼龑㈩^埋進他的胸前,他抱著她把大衣收緊,讓她安全地待在這個狹小的溫暖里。
“最后還是會成為生活麻木又不討喜的大人�!�
“祁清,你很好�!彼恢倍己芎�,雖然可能由他這種人說出口,對她來說并不是一種褒獎。
他不知道她在別人面前是什么樣,那種僅他可見的脆弱,他辯認不了也不愿辨認,不自量力的他竟想保護這顆逗弄他的心。
意識到自己的失態(tài),她轉變話頭:“景流的痛苦是什么呢?”
“是做不完的試卷,還是沒有和喜歡的人談一場戀愛,景流會有美好的未來的�!�
“狗狗是乖狗狗。”她停頓了又繼續(xù)說。
“之前是活著,現(xiàn)在是很少想到這些了。”
他垂著頭陷入深思。
“艱難的時候,想著只要活下去就好了,事情會變好的。”
“會越來越好嗎?”她將頭從他懷里伸出來反問道。
“我感覺到了。”像是能夠感應到屋檐邊上的冰柱掉落。
他默默地蹲下,手掌握出一個個雪球。
“我?guī)湍�。�?br />
“給,再試一次�!�
他們的身影重疊在柔和的光暈下,每個人身后都附帶痛處,兩個麻木的人一起聚集、相擁、解凍,至少此刻他們都不再考慮未來。
做不到的事,對現(xiàn)在來說是下一個圓滿,不是遺憾。
她扔得累了,便在一旁就地坐下。
“快看,祁清�!�
天空中的煙花發(fā)出藍色眩光,一簇花火從發(fā)出耀眼的光芒到消散的過程只有短短數(shù)秒,同時會有另一簇煙花延續(xù),光影在他們的臉龐和瞳孔逃竄,短暫放下心中的不安,只是觀察、享受、傾聽鳴響的爆炸聲升空形成的音墻。
像一場滴落的雨雪,從最上空懸落,隔絕熱鬧,世界只剩他們了。
天氣越來越冷了,雪積得很厚,他們坐在靠近河邊的雪地,河水完美地藏身于幽暗的寂靜里。
玩鬧著,她將他推倒在松軟的雪上,雙手捧著雪蓋住他的胸,四肢和停留在鼻尖上的一粒雪花。
“你的淚痣好漂亮,可以親你嗎?”他的眼鏡在掙扎間脫落到鼻梁中間,她緩緩取下,隨意地放置在一旁,手指滑過他眼角的淚痣,最終停留在他的唇邊。
他的眼瞼狹長陰柔,鬢角的發(fā)絲微卷柔和,鼻梁直挺,上唇微翹,棱角清晰,路燈的光暈照射在他的顴骨,瞳孔縮小,像一只永遠會愚蠢回望你的羚羊。
“不要這么看著我�!彼孀∷难劬�,他的手背被凍得發(fā)紅陷進雪里。
她喜歡從上方俯視他,掙扎抖動的身體、屈服和讓步、玩笑后著急的模樣,卻無法注視他的眼睛。
和太真誠單純的人在一起的負擔,就是她根本沒做什么,就上趕著仿佛將一切都交給你了,她承擔不了。
她對珍重幼稚的感情無能為力。
他下意識閉上眼,讓雪浸入他的發(fā)和耳朵,眼球震顫,緊緊地抓住她的袖口。
他總是習慣性地充當那個低位的人,幻想是奢侈的。
但這一次,好像不一樣,這樣的夜晚可以包容一切,允許一切發(fā)生。
給了他一種怎么想都不會受到嘲笑的幻覺,平時打壓的念頭在此刻激烈地喧囂。
他不想和她當朋友了。
他深陷在雪里,幾乎把他掩埋。
這一次他會告別那些骯臟的過去,好好地養(yǎng)他的金魚。
他想抱著她躺在厚厚的雪上,如果她怕冷,她可以墊著他的身體。隔著厚重的衣服,他卻依然為幻想中她的體溫而戰(zhàn)栗。
他也想吻她,他會像對待花瓣一樣輕柔地對待她,在唇的觸碰交纏里擁有她。
一切都會變好。
一股熱流從鼻孔中冒出,及時中斷了更親密的舉動,他趕忙捂住自己的鼻子,血在雪里擴散成一片殷紅。
好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