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時隔兩天，我又一次躺在了衛(wèi)生所。

    高燒燒得我迷迷糊糊。

    昏睡了兩天，像是做了一場漫長而疲憊的夢。

    我動了動手指，僵硬得很。

    「醒了」

    偏過頭，對上陸沉舟深邃的眼。

    他眼下有淡淡的青影，像是許久沒合眼。

    見我望過去，他眼神里那點緊繃松了些：「感覺怎么樣」

    我扯了扯嘴角，想說點什么，嗓子卻干啞得厲害，只發(fā)出嘶啞的氣音。

    他連忙起身，倒了杯溫水，用小勺一點點喂我。

    「我收到信就往這邊趕了，坐了最近的一趟車，緊趕慢趕......」他頓了頓，聲音低沉下去，「沒想到，還是讓你受了這種罪�！�

    陸沉舟帶著濃濃的歉疚：「對不起，我還是來晚了�！�

    我搖了搖頭。

    不是他的錯。

    是我自己選錯了人，走錯了路。

    在我昏睡不醒的那兩天，軍區(qū)里并不平靜。

    由于陸參謀長的到來，臨時召開了全軍大會。

    就在陳振業(yè)站在臺上匯報工作時。

    陸沉舟打斷了他的話。

    「陳副團長，我記得，你三年前得過一個三等功，嘉獎令上寫的是，表彰你在松山嘴抗洪搶險中的突出表現(xiàn)」

    陳振業(yè)愣了一下，隨即挺起胸膛，得意地點頭：「是！陸參謀長記性真好！」

    陸沉舟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是嗎可我查閱了當(dāng)年的記錄。那晚特大暴雨，通訊中斷，道路封鎖。師部緊急會議，你陳副團長，從頭到尾都在場。」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全場，最后落在陳振業(yè)已經(jīng)開始變色的臉上。

    「真正頂著泥石流，冒死闖進封鎖線，從齊腰深的泥漿里，硬生生刨出七個被困戰(zhàn)友的......」陸沉舟的聲音陡然拔高，擲地有聲，「是當(dāng)時隨軍的家屬，林文心同志！」

    「轟」的一聲，底下炸開了鍋。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陳振業(yè)身上。

    陳振業(yè)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得一干二凈，嘴唇哆嗦著，眼神慌亂：「不......不是......陸參謀長，你是不是搞錯了......」

    「搞錯」陸沉舟冷笑，「那七個人里，有一個，就是我陸沉舟�！�

    當(dāng)時全場瞬間寂靜。

    這是陸沉舟給我說的。

    我?guī)缀跄芟胂蟪瞿莻�場面。

    陳振業(yè)最看重的臉面和榮譽，被人當(dāng)眾撕開，露出底下不堪的真相。

    他該有多慌亂，多憤怒。

    那份功勞，當(dāng)初是我讓給他的。

    洪水來得又急又猛，沖垮了河堤，臨近的幾個村子和一處臨時駐扎點瞬間被淹。

    我聽聞后，作為醫(yī)生的本能，讓我沖上了前線。

    雨下得很大，視線模糊，只能憑著本能和微弱的呼救聲，用手拼命地刨。

    指甲翻了，手掌磨破了，全是血和泥。

    不知刨了多久，終于救出了七個人。

    最后一個被拖出來時，渾身是泥，只剩一口氣。

    那個人，就是陸沉舟。

    后來他傷好后特意來找我，鄭重地敬了個軍禮。

    他告訴我，救命之恩，沒齒難忘。往后但凡有任何難處，只管來去找他。

    他還問起我的工作，得知我曾是醫(yī)生，因為結(jié)婚辭了職，他愣了很久，眼神里滿是惋惜。

    他問我有沒有想過回醫(yī)院，或者去軍醫(yī)大學(xué)繼續(xù)深造，憑我的能力，不該埋沒在鍋碗瓢盆里。

    那時的我，滿心滿眼都是陳振業(yè)。

    陳振業(yè)說他工作忙，壓力大，需要一個穩(wěn)固的后方。

    他說，如果我這個當(dāng)妻子的也整天忙得不著家，那他回到家連口熱乎飯都吃不上，還怎么安心工作于是，我便犧牲了我自己。

    一頭扎進了柴米油鹽里，圍著他，圍著那個所謂的家打轉(zhuǎn)。

    我婉拒了陸沉舟的建議，也將這份用命換來的功勞，寫上了陳振業(yè)的名字。

    我想著，這能幫他在部隊里站穩(wěn)腳跟，我們的小家也能更穩(wěn)固。

    現(xiàn)在想來，真是愚蠢至極。

    陸沉舟從口袋里掏出一個東西，小心翼翼地攤開掌心。

    一枚獎?wù)�。他將那枚獎�(wù)螺p輕放在我手心。

    「林文心，」他看著我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無比，「你的勛章不該蒙塵，更不該鑲在別人的功勞簿上�！�

    冰涼的觸感，熨帖著掌心。

    眼淚毫無預(yù)兆地滾落下來，砸在手背上，滾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