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百年情緣

    “相柳……相柳……”

    “誰在叫我……”

    無盡的黑暗中，相柳感覺自己如一片浮萍般漂浮著，被萬箭穿心的痛苦逐漸消散，往事如走馬燈般在腦中不斷閃過

    “相柳……”那個聲音再次響起，相柳迷迷糊糊的搖了搖頭，仔細的分辨著聲音的來源，好熟悉的聲音，好像是……她！

    “小夭！”相柳猛地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一片黑壓壓的山，半山腰處黑霧繚繞，周遭的環(huán)境也是陰暗且壓抑。

    相柳緩緩站起身，看著周圍的環(huán)境，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苦笑，眼眶不自覺泛起一絲紅暈，是呀，他已經(jīng)死在了西炎軍的圍剿中，她應該已經(jīng)和涂山璟成親了，怎么會在冥界。

    “九命相柳”

    那道聲音再次響起，不過相柳已經(jīng)大概知道那聲音是誰發(fā)出的，于是相柳閉了閉眼，掩去了眼角那一顆沒有落下的淚珠，緩緩轉(zhuǎn)身，雙手交疊，微微屈身恭敬道：“晚輩見過孟婆”

    見狀，孟婆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輕聲道：“相柳大人不必多禮”

    相柳抬起頭，只見面前的女人身著一身玄色紗裙，明明是姣好少女的面容，卻有一頭雪白的銀發(fā)，如瀑布般垂在身側(cè)，一雙看遍世間滄桑的黑眸深邃且幽暗，如一汪寒潭般深不見底。

    “望鄉(xiāng)臺上可以看到你死前在世間最后牽掛之人，去看看她吧”孟婆的聲音平淡無波，仿佛說著一件再平常不過之事。

    也對，指引身死之人前往望鄉(xiāng)臺，不就是冥界中最平常的事了嗎。

    相柳看向遠處高聳入云的階梯，不禁怔愣了許久，腦中不禁浮現(xiàn)出那日在玉山的海上，小夭射向他胸口的那幕，以及最后的那句：“我此生此世，都不想再見到你”

    一時間，相柳只覺得腳下沉重無比，怎么也不敢走上階梯。

    孟婆看著面前這個生前那般強悍的九頭妖王，此刻卻整個人都被哀傷籠罩著，嘴角勾起一抹無奈的笑，旋即走到相柳身旁，望著那高聳入云的階梯，嗓音中帶著幾分低沉道：“去看看吧，心中執(zhí)念不了卻，是無法踏過奈何橋的”

    相柳轉(zhuǎn)過頭，眼底一片化不開的悲涼，沉默了良久，還是緩緩抬腳，一步步登上了望鄉(xiāng)臺的階梯，他的步子沉重又緩慢，仿佛每一步都下定了巨大的決心，不知過了多久，相柳感覺到一陣暖風吹過他的臉龐，抬眸間，只見望鄉(xiāng)臺下，赫然浮現(xiàn)的是小夭與涂山璟的婚禮現(xiàn)場。

    相柳嘴角緩緩揚起一抹笑容，那笑中有欣慰，有苦笑，有無奈，還有些許的羨慕。

    相柳看的入神，沒注意到孟婆已經(jīng)悄無聲息的站到了他的身后：“看來，你心中還是有牽掛之人的，不像方才那人，登上望鄉(xiāng)臺，卻只看到一座滿是陵墓的山峰”

    滿是陵墓的山峰……

    相柳大概已經(jīng)猜出了剛剛走過的人是誰，也好，終歸黃泉路上有人相伴而走。

    婚禮過后，相柳看著小夭與涂山璟從阿念手中接過了大頭娃娃，隨后攜手游歷大荒，生兒育女……

    不知看了多久，相柳感覺到臉上劃過一絲溫熱，抬手一抹，發(fā)現(xiàn)自己竟不知何時落起了淚。

    這不正是他所希望的嗎，她如今有力自保，有人相依，有處可去，安樂無憂……

    “走吧……”相柳轉(zhuǎn)過身，步伐搖晃的走下階梯，剛才的一幕幕摻雜著過往的記憶，一遍又一遍的在腦中回放著。

    相柳渾渾噩噩的走下望鄉(xiāng)臺，孟婆早已先他一步等在了下面，手中捧著一碗泛著銀光的湯，相柳抬手，接過孟婆手中的孟婆湯，只見孟婆湯中反射出自己那毫無血色的面龐，帶著說不出的悲涼之色，隨著臉頰的一滴淚落入孟婆湯中，陣陣漣漪下，小夭的臉赫然浮現(xiàn)在孟婆湯中。

    相柳捧著碗的雙手下意識一顫，險些將湯打翻，混入淚水的孟婆湯將小夭與相柳的過往分毫不差的折射了出來，相柳忍著顫抖的雙手，緩緩將孟婆湯送到嘴邊，正要喝下去，一只手突然握住了他的手腕，制止了相柳的動作。

    相柳神情一頓，順著那只手看去，只見孟婆正定定的看著她，眉頭微蹙，十分嚴肅的開口道：“你真的想就這樣忘記她嗎”

    相柳唇瓣微顫，沙啞的嗓音中帶著一絲顫抖：“她的生命里，已經(jīng)不需要我了”

    “那她是這樣認為的嗎”孟婆伸出手，從相柳手中接過孟婆湯，只見湯中浮現(xiàn)出小夭身著嫁衣，坐在龍骨獄的海邊，癡癡的望著一望無際的大海。

    “現(xiàn)在的你，不適合踏過奈何橋”

    “請前輩不吝賜教”相柳嗓音低沉，垂下的雙眸不曾有一刻離開孟婆湯中折射出的場景，哪怕那些場景會如一把把尖刀一般刺入他的心臟，原來死了也會這么痛。

    “老身在這奈何橋上萬萬年，見過無數(shù)的人，妖，甚至神族，深知遺忘只是了卻執(zhí)念的下下之策，你身有九命，卻全用來成全他人，若你能拿出一命來成全自己，了卻心中的遺憾，便可踏過奈何橋”

    相柳愣愣的望著孟婆手中的孟婆湯，眼神黯淡，不知在思索些什么，良久，相柳自嘲一笑，嗓音中帶著些許悲切：“如何……才能成全自己”

    孟婆轉(zhuǎn)頭，看向無邊無際的冥界黃泉，抬手一揮，將碗中孟婆湯盡數(shù)撒入黃泉中，頃刻間，黃泉燃起熊熊烈火。

    饒是見過各種震撼場面的相柳見此情景，也不覺心中一顫，下意識向后退了一步。

    “老身可讓你重返世間，只是，此次返還世間，你與她只有百年情緣，待百年之后你了卻執(zhí)念，再回到冥界，便可跨過奈何橋”

    “百年情緣……”相柳不自覺在口中呢喃著。

    “這些冥火會灼燒你的靈魂，若要穿過，定然是要經(jīng)歷一番痛苦……”

    “不必了”

    孟婆話音未落，相柳便出言打斷了孟婆的話，隨后自嘲的苦笑一聲：“她說過，此生永不想再見我，我又何苦回去給她平添煩惱，既然踏不過奈何橋，我愿永遠留在冥府”

    相柳望著眼前熊熊燃燒的冥火，仿佛整個人都被籠罩在陰霾中，看上去那么平淡異常，但孟婆知道，他那唯一一顆心怕是早已支離破碎，難以修復。

    旋即，孟婆再度開口道：“你已經(jīng)死過一次，此次你再返世間，便算作是下一世了”

    聞言，相柳瞳孔猛然緊縮，眼中閃過一絲光亮，轉(zhuǎn)過頭，嗓音染上了幾分顫抖：“前輩的意思是……”

    “她將不再是此世的她”孟婆認真的對上相柳那雙重新泛起星光的眼，認真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