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chapter26
窗外，幾聲清脆的鳥鳴劃破了清晨的寧靜，陽光透過新糊的素色窗紗，灑下一片斑駁的光影，落在蘇傾歡微顫的指尖。
那枚墨塵淵給的古樸玉佩，此刻正被她握在掌心，觸感冰涼溫潤，仿佛能撫平心底那絲揮之不去的躁動。
指腹下，玉佩內(nèi)部那若有若無的流光似乎又清晰了幾分，帶來一種難以言喻的安定。
自圍場回來，這處偏僻的小跨院仿佛被一層無形的結(jié)界籠罩，清凈得有些不真實。
新?lián)軄淼膬蓚�丫鬟手腳麻利，沉默寡言，將院子打理得井井有條，連空氣中都飄散著新?lián)Q上的熏香，是那種清雅而不俗氣的“沉水香”，據(jù)說價值不菲。
份例的吃穿用度更是提升了不止一個檔次，昨日送來的點心，竟是京城最有名的“玉露齋”的招牌貨，精致得讓人不忍下口。
這一切的改變，都源于那道突如其來的宮中賞賜，以及那句意味深長的“頗有其父當(dāng)年之風(fēng)”。
蘇傾歡端起手邊新沏的雨前龍井，茶湯碧綠清透，氤氳的熱氣帶著淡淡的豆香，沁人心脾。
她輕輕啜了一口，感受著那份細膩的甘醇在舌尖蔓延開來，心中卻無半分欣喜。
這份“榮寵”，更像是一件華麗卻沉重的枷鎖，將她牢牢地束縛在了這個風(fēng)波詭譎的舞臺中央。
桌案上，那本無字古籍依舊靜靜地躺著。
天心蠶絲的封面在晨光下泛著一種奇異的暗沉光澤，仿佛能吞噬一切探究的目光。
“靈魂印記”、“星辰之力”、“宿主靈魂本源”……系統(tǒng)解析出的信息如同一個個謎團，在她腦海中盤旋。
她嘗試著用指尖再次觸摸那封面，除了那份獨特的溫潤堅韌，再無其他反應(yīng)。
“小姐，”門外傳來新來的丫鬟之一，名喚“翠羽”的聲音，帶著恰到好處的恭敬，“顧公子前來拜訪，已在前廳等候�！�
顧炎之？
蘇傾歡端著茶盞的手幾不可察地頓了一下。這位溫潤如玉的首輔公子，京城第一才子，此刻登門，意欲何為？是來試探？還是……另有圖謀？
她放下茶盞，感受著指尖殘留的玉佩涼意，定了定神。
系統(tǒng)面板上，那剛剛突破一百的情緣值靜靜地躺在那里，新解鎖的“情緣值深化應(yīng)用”如同潘多拉的魔盒，充滿了誘惑，也充滿了未知的危險。
“知道了，請他稍候，我換身衣服就來�！碧K傾歡的聲音平靜無波。
前廳之中，顧炎之正端坐著品茶。
他今日穿了一身月白色的錦袍，領(lǐng)口袖口用銀線繡著精致的竹葉暗紋，更襯得他面如冠玉，氣質(zhì)溫雅。
他手中握著一只青瓷茶杯，指骨修長，姿態(tài)從容，仿佛不是來拜訪一個剛剛脫離困境的侯府庶女，而是在自家庭院賞景一般。
聽到腳步聲，顧炎之抬眸望來，臉上露出一抹恰到好處的溫和笑意，如同春風(fēng)拂過湖面，漾起層層漣漪�！皟A歡小姐，”他起身，微微頷首，語調(diào)親切又不失禮數(shù)，“冒昧來訪，還望勿怪�！�
“顧公子客氣了�！碧K傾歡屈膝還禮，目光平靜地迎上他的視線。
眼前的男子，笑容溫煦，眼神清澈，若非系統(tǒng)面板上那始終不高不低的好感度，以及那隱隱閃爍的、代表“難以預(yù)測”的淡灰色光暈，她幾乎要被這完美的表象所迷惑。
“不知公子今日前來……”
“聽聞小姐前幾日受了驚嚇，炎之心中一直掛念。”顧炎之的目光在她臉上停留了一瞬，帶著幾分關(guān)切，“今日特來探望，見小姐氣色尚好，便放心了。”他說話間，目光不著痕跡地掃過廳內(nèi)的擺設(shè)，從新?lián)Q的桌椅到墻上掛著的、明顯不是凡品的字畫，最后落回蘇傾歡身上，眼底似乎掠過一絲了然。
“勞顧公子掛心，傾歡已無大礙�！碧K傾歡淺笑著應(yīng)道，心中卻暗自警惕。
這位頂級“綠茶”，果然段位夠高，噓寒問暖間，便將她的近況打探了個七七八八。
“圍場之事，說來還是炎之馭下不嚴，累及小姐，實感抱歉。”顧炎之臉上露出恰到好處的歉疚之色，“幸得小姐吉人天相，又有靖安王及時出手……”他話鋒一轉(zhuǎn)，看似隨意地提起蕭玦，目光卻緊緊鎖著蘇傾歡的反應(yīng)。
來了，正題。
蘇傾歡心中了然，面上卻不動聲色，只微微垂下眼瞼，露出一截白皙纖細的脖頸，帶著幾分恰到好處的羞赧與后怕。
“當(dāng)時情況危急，傾歡也是慌亂之中胡言亂語了幾句，不敢居功。全賴王爺英明神武，才化險為夷�！彼龑⒐谝还赡X推給了蕭玦，把自己摘得干干凈凈。
“哦？胡言亂語？”顧炎之唇角的笑意加深了幾分，帶著一絲探究，“可炎之聽聞，小姐所獻之策，頗為精妙，連靖安王都贊不絕口呢�！�
他輕輕放下茶杯，杯底與桌面碰撞發(fā)出清脆的聲響，如同敲在蘇傾歡的心弦上。
“傾歡小姐蕙質(zhì)蘭心，竟連馴服異獸之法都有所涉獵，實在令人刮目相看�！�
這話看似贊揚，實則暗藏機鋒。
一個深閨庶女，如何懂得那些？蘇傾歡心中警鈴大作，面上卻依舊保持著鎮(zhèn)定，甚至抬起頭，露出一抹帶著些許茫然和無辜的淺笑：“顧公子謬贊了�；蛟S是……急中生智吧？傾歡幼時體弱，曾看過幾本雜記，里面恰好提到過一些奇聞異事，當(dāng)時情急之下，也記不清說了些什么，能幫上忙實屬僥幸。”
她這番話半真半假，既解釋了“獻策”的來源，又顯得合情合理，不至于太過突兀。
畢竟，誰會去深究一個弱女子在生死關(guān)頭脫口而出的話，其背后到底有多少深意呢？
顧炎之凝視著她，那雙總是含笑的眼眸深處，似乎有什么情緒一閃而過，快得讓人抓不住。
片刻后，他再次露出溫和的笑容，仿佛真的相信了她的說辭�！霸瓉砣绱恕？磥韮A歡小姐不僅聰慧，運氣也是極好的�！彼掍h再次一轉(zhuǎn)，“說起來，陛下對小姐也是青睞有加，那份賞賜，可是羨煞旁人。日后若有什么需要炎之幫忙的地方，小姐但說無妨�！�
這橄欖枝拋得恰到好處，既顯露了他的“善意”，又帶著幾分不易察覺的拉攏意味。
蘇傾歡心中暗忖，這是想放長線釣大魚？還是想將她納入他的棋局？
“多謝顧公子美意�！碧K傾歡微微欠身，“傾歡一介弱女子，只求安穩(wěn)度日，不敢奢求其他。公子好意，心領(lǐng)了。”她委婉地拒絕了。
顧炎之臉上的笑容不變，眼底卻似乎掠過一絲微不可查的玩味。
他沒有再繼續(xù)這個話題，轉(zhuǎn)而聊起了京中的一些趣聞軼事，詩詞歌賦，言談風(fēng)趣，學(xué)識淵博，若非知道他的底細，蘇傾歡幾乎要被他營造出的這種輕松愉悅的氛圍所迷惑。
就在兩人“相談甚歡”之際，翠羽再次出現(xiàn)在門口，神色間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
“小姐，侯爺請您去一趟書房。”
來了。蘇傾歡心中一凜。該來的，終究還是躲不過。
顧炎之見狀，立刻起身告辭，姿態(tài)優(yōu)雅得體：“既然侯爺有請，炎之便不多打擾了。改日再來拜訪�！�
蘇傾歡起身相送，看著顧炎之那溫文爾雅的背影消失在院門口，心中那根緊繃的弦卻絲毫沒有放松。這位首輔公子的心思，比她想象的還要深沉難測。
深吸了一口氣，蘇傾歡整理了一下衣裙，跟隨著翠羽，朝著侯府深處那座象征著權(quán)力與威嚴的書房走去。
永定侯蘇宏志的書房，與蘇傾歡那雅致的小跨院截然不同。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淡淡的檀香和墨香，混合著一絲久經(jīng)沙場的鐵血氣息。
厚重的紫檀木書架直抵屋頂，上面擺滿了各種兵書典籍。
墻上掛著一張巨大的猛虎下山圖，筆觸蒼勁有力，霸氣外露。
蘇宏志端坐在書案后，一身常服，卻依舊難掩那份久居上位的威嚴。
他沒有看蘇傾歡，目光落在手中的一份卷宗上，眉頭微蹙。
蘇傾歡規(guī)規(guī)矩矩地行禮：“女兒拜見父親�！�
“嗯�！碧K宏志從鼻腔里應(yīng)了一聲，這才抬起頭，目光如炬，落在蘇傾歡身上，帶著毫不掩飾的審視�！捌饋戆��！�
“謝父親。”蘇傾歡依言起身，垂手侍立一旁，能清晰地感受到那道目光如同實質(zhì)般，在她身上反復(fù)打量，仿佛要將她從里到外看個通透。
書房內(nèi)一片沉寂，只有蘇宏志翻閱卷宗的沙沙聲，以及窗外偶爾傳來的幾聲蟬鳴。
氣氛壓抑得讓人有些喘不過氣。
“圍場的事情，你做得很好�！绷季茫K宏志終于開口，聲音低沉，聽不出喜怒�！芭R危不亂，有幾分膽色。”
“女兒不敢當(dāng)，只是僥幸�！碧K傾歡依舊是那套說辭。
蘇宏志冷哼一聲，似乎對她的謙辭不以為意�！皟e幸？一句僥幸，就能讓靖安王為你說話？就能讓陛下破格賞賜？”
他猛地將手中的卷宗拍在桌案上，發(fā)出“啪”的一聲悶響，目光銳利如刀，“蘇傾歡，你最好給為父說實話！你和靖安王，還有那位顧公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這突如其來的質(zhì)問，帶著千鈞之力，狠狠砸向蘇傾歡。
她能感覺到父親語氣中的懷疑、探究，以及……一絲不易察覺的，隱藏在怒火之下的興奮與期望。
果然，這份“榮寵”帶來的，不僅僅是嫉妒，更是來自家族內(nèi)部的壓力和算計。
她的這位父親，恐怕已經(jīng)開始盤算著，如何利用她這個“意外之喜”，為侯府謀取更大的利益了。
蘇傾歡的心沉了下去，面上卻依舊保持著平靜，甚至微微抬起頭，迎上父親審視的目光，眼神清澈而坦蕩，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委屈與惶恐：“父親明鑒，女兒與靖安王、顧公子皆無私交。圍場相遇，實屬偶然。至于獻策……女兒先前已經(jīng)解釋過，確是急中生智，或許……或許是女兒運氣好，恰好說中了什么關(guān)鍵之處，得了王爺青眼�！�
她頓了頓，聲音放得更低，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引導(dǎo)：“陛下賞賜，或許……也是看在父親當(dāng)年的功績上，愛屋及烏吧？畢竟，圣旨上也提及了‘頗有其父當(dāng)年之風(fēng)’……”
這話，精準地戳中了蘇宏志內(nèi)心深處那點隱秘的驕傲與不甘。
他年輕時也曾鮮衣怒馬，馳騁沙場，只是后來……
果然，聽到這句話，蘇宏志臉上的厲色稍緩，目光也柔和了幾分，但那份審視并未完全褪去。
“哼，算你還有點腦子�！彼闷鹱郎系牟璞�，呷了一口，似乎在權(quán)衡著什么。
書房再次陷入沉默。蘇傾歡垂著眼眸，看似恭順，實則腦中飛速運轉(zhuǎn)。她知道，這關(guān)還沒過去。
“既然陛下看重你，這也是你的福氣�！卑肷�，蘇宏志放下茶杯，語氣緩和了不少，卻依舊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過幾日，宮中許會設(shè)宴，安撫眾臣。屆時，你隨你母親一同入宮。”
入宮？蘇傾歡心中一驚。皇宮，那可是權(quán)力的漩渦中心，也是最大的修羅場之一。
以她現(xiàn)在的身份和處境，貿(mào)然入宮，絕非好事。
“是，女兒遵命�！北M管心中百般不愿，她面上卻只能恭順應(yīng)下。
“你如今也算是入了某些人的眼，行事需得更加謹慎�！碧K宏志看著她，眼神復(fù)雜，“不要給侯府惹麻煩，但……也不要墮了侯府的名頭�！�
他頓了頓，補充了一句意味深長的話，“這京城的水，深得很。有時候，看清局勢，比什么都重要�！�
這話是什么意思？是警告？還是……暗示？蘇傾歡揣摩著父親話里的深意，只覺得一股寒意從心底升起。
她被推到了風(fēng)口浪尖，無論是皇帝的關(guān)注，蕭玦的“異�！�，顧炎之的試探，還是如今父親這曖昧不明的態(tài)度，都像一張無形的大網(wǎng)，將她越纏越緊。
而那隱藏在圍場事件背后的黑手，依舊潛伏在暗處，伺機而動。
離開書房時，夕陽的余暉正透過回廊的雕花窗欞，在青石板上投下長長的影子。蘇傾歡望著那明明滅滅的光影，只覺得前路依舊迷霧重重，而那所謂的“安寧”，不過是暴風(fēng)雨來臨前短暫的假象。
下一次危機，又會在何時，以何種方式降臨？她握緊了袖中的那枚玉佩，冰涼的觸感，是此刻唯一的真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