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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川總是不愿意叫我姐。
他防備心強,剛把他從小巷子里撿回來的時候他成日成日不說話。
每天我還沒起床,他就起來擦桌子拖地,等我醒來的時候,下面條的水都燒開了。
我搶過他手里的拖把,一句話沒問揪著他的耳朵給他拎到了學校門口。
讀書去,給我干什么活兒。
我手上都是磨出來的老繭,揪在他耳朵上肯定很疼。
我就是吃了沒文化的虧,二十歲才剛還完債。
你不一樣。
你還年輕,將來是要出人頭地的。
他身上的傷口還沒好透,纖細的一條,掛著個書包看起來都能把他累倒。
他站在那看著我,語氣輕飄飄的,眼神卻很認真。
他說:
我以后出人頭地,一定報答你。
后來我才知道,他原來在修車店當學徒,把修車店老板當養(yǎng)父。
他聰明,別人學三個月的手藝他一看就會。
女顧客見他好看,甚至特意繞路去修車。
其他學徒嫉妒他,平日就往他的飯里摻沙子。
積怨深了,就偷偷舉報修車店雇傭童工。
他視若親父的修車店老板怕了,在一個暴雨天連夜把他趕出了門。
連幾個月的工錢也昧下了。
他此后沒了一個養(yǎng)父,也不再愿意接受別的家人。
我花了將近五年,才讓他慢慢敞開心扉。
和我混熟了之后,他已經(jīng)可以游刃有余地一邊搶過我手里的家務,一邊嬉皮笑臉地躲過我伸向他耳朵的手。
林晚秋,揪耳朵的女人嫁不出去。
我氣得向他扔筷子。
郁川,我可是你姐!
他微微斂了笑臉,飛快地回了一句:
又不是親的。
可沒過多久高利貸的找上門,要我還早就還清的利息。
郁川抄起路邊一根鋼管和他們打得頭破血流,我一邊捂著他的腦袋一邊哭。
我又不是你親姐,你干嘛這么拼命。
他瞪眼睛看那些人嚇得跑遠,才模糊著視線給我擦眼淚。
命都是你撿回來的,給你拼一回命怎么了。
我這一輩子,就只有你一個姐。
現(xiàn)在他的額角還有一道淺淺的疤。
我自責讓他這么好看的臉破了相,勒令他從今以后不許打架。
他卻挺驕傲地照鏡子,說這是他能保護我的證明。
營銷號發(fā)的視頻里,他躲的那一下,其實是怕我發(fā)現(xiàn)他又為了我打架。
我那時察覺不對,逼著他撩起劉海,才發(fā)現(xiàn)劉海底下藏著的淤青腫包。
他滿不在乎勾起嘴角。
干嘛,心疼我。
我氣的拍他腦門。
他們罵我就隨他們?nèi)�,你就當耳旁風不行嗎!
他痛得呲牙咧嘴,但看我的眼里又認真又固執(zhí)。
不行。
他們罵你,就是不行。
后來用了不知道多少棉簽,都始終沒能教會他忍耐。
可現(xiàn)在,他不僅對那些網(wǎng)暴我的言論無動于衷,甚至,還能親自引導輿論。
這明明是我期待的他的長大。
可為什么,我這么難過呢。
......
郁川!
我猛地坐起身,大口喘著氣,頭猛然一晃,又暈又疼。
伸手一摸,臉上都是流下來的淚。
燙到的手臂纏了紗布,可我已顧不上許多,掀開被子拔掉針頭,光著腳從病房跑了出去。
肯定是郁川救了我。
那聲姐,我確定就是他。
他來的那么剛好,就像曾經(jīng)每次把我護在身后,說自己不敢離我太遠,怕看不見我讓我受委屈。
他當時抱著我那么害怕。
這說明......
他心里還是在乎我的,對吧
病房的門撞在墻上發(fā)出一聲悶響,我焦急地左右張望,最后在走廊盡頭看到了那個雕塑一樣的側(cè)影。
郁川站在晨光里,戴著嚴實的墨鏡口罩,可我還是一眼就認出了他。
他拎著保溫桶,正低頭回著消息,飄揚起的發(fā)間落著窗戶外跳進來的金色。
一切都是熟悉的樣子。
就好像,他一直站在那等我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