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留子
盧雨霏大晚上被吵醒來，她胡亂披了件衣服，張嬤嬤已經(jīng)到外面開門了。過了一會，張嬤嬤回來，肅著臉對盧雨霏說：“世子妃，王妃要生了。”
“我知道。”盧雨霏飛快地整理頭發(fā)，說，“我剛才聽到了。嬤嬤，給我更衣，我去前面守著�！�
張嬤嬤應(yīng)了一聲，趕快挑亮燈光，把所有人都叫起來給盧雨霏整頓。盧雨霏這里才剛剛穿好罩衣，外面又來人了。
張嬤嬤出去接話，這會張嬤嬤很快就回來了，不過她的表情卻不怎么好：“世子妃，剛才報信的婆子說，王爺下令，任何人不準(zhǔn)出門。如果發(fā)現(xiàn)有人未經(jīng)允諾在王府里走動，一律以犯上作亂處置�！�
屋里所有丫鬟都倒吸一口涼氣，犯上作亂可不是隨便說說的，尤其這里是皇家，被打死了都要擔(dān)心會不會連累親族。靖王下這么嚴(yán)苛的禁令，那就是釘死了，不讓任何人出門，也不讓任何人傳遞消息。
盧雨霏衣服換到一半，聽到這里，她把自己頭上的珠釵拔下，隨手扔到妝奩上，說：“得了，不用換了。白忙活一場�！�
張嬤嬤從沒經(jīng)歷過這樣的事情，嚇得手指哆嗦，整個人惴惴不安。只是生孩子而已，又不是沒見過女人生產(chǎn)，王爺為什么要搞這么大陣仗？
不知道，還以為是宮變呢。
盧雨霏深呼一口氣，跌坐在凳子上，許久沒有力氣動彈。靜了一會，盧雨霏覺得屋里氣悶，說：“把窗戶支開，通通風(fēng)。炭都快燒沒了，撤下去，換盆新的上來�！�
“是�！毖诀哳I(lǐng)命，提著炭盆去外面撿炭。趁屋里人少，盧雨霏靠近張嬤嬤，壓低聲音說：“嬤嬤，王爺不讓出門，你就在角門跟前守著，小心留意外面的動靜。一旦有什么消息，趕緊來告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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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嬤嬤應(yīng)了一聲，連聲道：“老奴明白�！闭f完，張嬤嬤躊躇，悄悄用氣音問：“世子妃，您說她這一胎，是兒子還是女兒？”
盧雨霏抿著嘴，臉色陰沉，看不出表情來。是兒子還是女兒？盧雨霏當(dāng)然希望是女兒。
萬望老天開恩，這個節(jié)骨眼讓她生出兒子來，可不是好事。
張嬤嬤出去了，盧雨霏一個人坐在寢房里，走來走去，坐立不安。最后盧雨霏實在是慌得不行，干脆找來一串佛珠，坐在塌邊，一邊拈佛珠一邊在心里祈禱：“是女兒，一定是女兒。”
盧雨霏心神不安地等了許久，快雞鳴時分，張嬤嬤耷拉著臉色回來了。一看到張嬤嬤的臉色，盧雨霏心中就重重一沉。
“世子妃，王妃生了。是個男孩�！�
與此同時，王府許多個院子里，都有人悄悄從角門跑回來，將這個消息傳遞給屋里主子：“王妃生了個男孩。”
燕安院里，穩(wěn)婆抱著襁褓，笑呵呵地將孩子的臉展示給趙承鈞看：“恭喜王爺，您看，是個大胖小子，足有八斤重呢�！�
那個孩子皮膚通紅，臉被泡的皺巴巴，此刻還閉著眼睛，尚且不知他來到了怎樣一個世界。這是趙承鈞第一次看到新生兒，他覺得驚訝，也覺得神奇。
孩子出生，竟然是這個樣子的？在趙承鈞的印象里，小孩子都包在大紅襁褓里，干凈體面，白白胖胖。趙承鈞便一直以為，小孩子一出生就是白白凈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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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他們剛來到人世的時候，這樣小，這樣脆弱。穩(wěn)婆見趙承鈞認(rèn)真注視孩子，壯著膽子讓趙承鈞伸開手，她將襁褓放在趙承鈞手上。趙承鈞全身都僵硬了，他有些無所適從地看著手心小小的孩子，心想，這就是他的兒子。
他和唐師師的兒子。
他當(dāng)年剛出生的時候，也是這樣的嗎？
趙承鈞的手臂完全不敢動，劉吉見趙承鈞姿勢僵硬，熟練地上前接過襁褓：“王爺?shù)谝淮萎?dāng)父親，還沒學(xué)會怎么抱孩子呢。等以后多抱幾個，王爺就會了�！�
趙承鈞沒抱過小孩子，劉吉卻游刃有余。不知道有意還是無意，劉吉用的是“第一次”，似乎完全忘了養(yǎng)子的存在。趙承鈞沒有注意到這些細(xì)節(jié)，劉吉接過孩子后，他著實松了口氣，問：“王妃呢？”
“王妃在產(chǎn)房里面，已經(jīng)睡著了�！�
唐師師懷孕懷的艱難，生產(chǎn)倒還算順利，基本沒受什么折騰就生出來了。趙承鈞看向門窗緊閉的產(chǎn)房，說：“你們把他抱下去，讓奶娘好生喂養(yǎng)。劉吉，你親自去盯著。”
劉吉一迭聲應(yīng)下：“哎，老奴遵命�！�
劉吉是照料著趙承鈞長大的，如今能繼續(xù)照料小主子，無疑臉上光彩極了。劉吉一顆心都撲在孩子身上，這是王爺好不容易得來的子嗣，未來王府的繼承人啊。襄王、滕王和王爺三支王脈，獨(dú)有這一個兒子，在劉吉眼里，這可不是無價之寶么。
劉吉領(lǐng)著奶娘去了，他是太監(jiān)出身，在宮里伺候過皇上和貴妃的，對伺候人的事再熟悉不過。將孩子交給劉吉，趙承鈞也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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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孩子送走后，趙承鈞終于放了心，大步走向產(chǎn)房。門口進(jìn)進(jìn)出出的丫鬟婆子嚇了一跳，產(chǎn)房男子可不能進(jìn)，會有血光之災(zāi)，更甚者會妨礙仕途！然而她們看到趙承鈞的臉色，無人敢說話，沉默地讓開。
趙承鈞完全不把那些鬼怪之言放在心上，一個男人能不能成事，仕途上能不能寸進(jìn)，自己心里沒點數(shù)嗎，歸咎到女子產(chǎn)房簡直滑天下之大稽。這里面是他的妻子，他孩子的母親，他成大業(yè)是為了庇佑他們，有什么可避諱的。
他走進(jìn)產(chǎn)房，一聞到里面的血腥味，內(nèi)心就是一悸。
她那樣嬌氣怕疼，手指磕在桌子上都要哄很久，如今竟然流了這么多血。杜鵑端著一盆熱水出來，一抬頭見到趙承鈞，險些嚇得跪下：“王爺？”
趙承鈞立刻用眼神警告她：“安靜�！�
杜鵑自知失言，趕緊把嘴巴閉上。趙承鈞問：“她在里面？”
“是。”杜鵑小聲地回，“王妃太累了，已經(jīng)睡了�！�
趙承鈞揮揮手：“出去吧�！�
杜鵑應(yīng)是，她本來想說什么，看到趙承鈞輕輕走向床簾后，又覺得什么都不用說。她抱好水盆，悄悄合上帳子，輕手輕腳退下。
趙承鈞掀開床帳，他看到床上的人時，即便已經(jīng)做好心理準(zhǔn)備，還是重重一疼。床上的被褥已經(jīng)換過了，但血腥味依然在，她頭發(fā)被汗水完全打濕，臉色蒼白，唇無血色，靠在枕頭上虛弱地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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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承鈞坐到床邊，輕輕挽過她汗?jié)竦念^發(fā)，攏在鬢邊。她那么愛美的人，竟然能累到毫無知覺地睡去，可見受了多少罪。
趙承鈞坐在床邊看了好一會，唐師師毫無轉(zhuǎn)醒的意思。丫鬟看到，生怕趙承鈞降罪，小心翼翼地說：“王爺，王妃生小郡王太累了，過一會就醒了�！�
趙承鈞是最高爵位親王，他的女兒封郡主，兒子中嫡長子封世子，日后承襲親王，其余諸子一律封郡王。唐師師生下兒子，是嫡長子還是嫡次子并不好說，但是稱其為小郡王并沒有問題。
趙承鈞站起身，說道：“讓她繼續(xù)睡吧，誰都不許吵醒她。王妃休養(yǎng)是最大的事，若是有人敢拿外面的事到她跟前說，或者引其他人來見她，被本王知道，一概格殺勿論�！�
丫鬟跪了一地，膽戰(zhàn)心驚地低頭：“是�！�
趙承鈞讓丫鬟好生照料唐師師，自己大步往外走。燕安院外，此刻已經(jīng)密密麻麻站了一圈守衛(wèi)，趙承鈞出門，對侍衛(wèi)首領(lǐng)說道：“看好大門，沒有我的允許，不許任何人進(jìn)門�！�
“是�！�
趙承鈞離開院子，此刻晨光熹微，清風(fēng)陣陣，東方一輪朝陽即將升起。趙承鈞一夜未睡，但是沒有絲毫困意，反而精神百倍。
他知道，在外面等待他的，是更大的風(fēng)浪。
一夜的時間，已經(jīng)足夠讓消息擴(kuò)散開。趙承鈞去書房，冷靜地鋪開紙張，給朝廷寫奏折。藩王封地上添了新丁，還是嫡子，必然要上報宗人府，記入趙家族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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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便，可以把孩子的名字取了。
下一輩從子字，趙承鈞本以為起名順手拈來，然而等輪到自己孩子，才發(fā)現(xiàn)根本不是。趙承鈞一會嫌這個字太輕挑，一會嫌這個字不夠莊重，一會又嫌太過古板，他挑挑揀揀許久，導(dǎo)致寫奏折的時間遠(yuǎn)超出他的預(yù)計。等人來給他請安時，他竟還沒有寫完。
趙子詢站在門口，俯身道：“父親。”
趙承鈞放下筆墨，將紙上的墨跡晾干，緩慢收在書架中。趙承鈞聲音平靜，一如往常般冷淡從容：“進(jìn)吧�！�
趙子詢進(jìn)門，背后還跟著幾個人，俱是趙承鈞身邊的近臣。他們給趙承鈞問好，往常他們主臣無話不談，如今這些人行禮后，竟然沉默了。
片刻后，是趙子詢率先打破沉默，合手拜道：“恭喜父親，喜得貴子�！�
趙承鈞只是淡淡“嗯”了一聲。馬二再也忍耐不住了，粗聲粗氣問：“王爺，接下來您有什么打算？”
“按部就班，駐守邊疆，為國效力�！壁w承鈞不緊不慢，回道，“不然，該有什么打算？”
馬二哽住了，臉漲的通紅：“王爺，您明知道末將不是這個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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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二是個粗人，成不了事，幕僚接過話，先是有禮有節(jié)道了喜：“臣恭賀王爺，再添一位公子。世子風(fēng)度翩翩，敏而好學(xué)，小公子冰雪可愛，活潑健康，實乃靖地之福�！�
趙承鈞點頭，道：“多謝呂先生夸贊。等小兒滿月宴，還請先生出席，為小兒取字。”
“謝王爺，臣誠惶誠恐，不勝榮幸�！眳文涣藕秃蜌鈿夂挖w承鈞說話，忽然話音一轉(zhuǎn)，提起另一個人，“王爺喜得麟兒是大好事，小公子是靖地的希望，我等必肝腦涂地，誓死效忠小公子。不過，小公子的母親，不知王爺作何打算？”
終于還是來了。趙承鈞從知道唐師師懷孕起，就知道遲早會有這一天。唐師師昨夜臨產(chǎn)，才今天上午，他們就堵到趙承鈞書房了。
趙承鈞端坐在書案后，表情淡淡，語氣從容，一如往常發(fā)號施令般，強(qiáng)大又自信：“她是本王的王妃，昨夜還誕下嫡子，自然該榮養(yǎng)在王府，以嘉其功�！�
馬二有些站不住了，呂幕僚暗暗瞪了他一眼，示意他不要輕舉妄動，然后回過頭，依然進(jìn)退有度地和趙承鈞說：“王妃生下小公子自然是功，但是，這個女子卻是宮廷送來的。她和姚太后往來甚密，前段時間姚太后還派身邊的得力嬤嬤來封賞此女。王爺，臣知道您愛子心切，但是天下賢德良善的女子何其多，您大可以找一個大家閨秀照料小公子。趁小公子還小，不記事，趕緊把小公子換給另一個女子養(yǎng)，這樣既不必?fù)?dān)心小公子被教壞，也不必?fù)?dān)心王府失和，母子生隙�！�
趙承鈞不說話，呂幕僚彎腰，深深拜道：“請王爺下令，留子去母，賜死小公子的生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