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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凍得瑟瑟發(fā)抖,腦袋昏昏沉沉。
柴房門被推開,裴少淮端著一碗白粥,看見我的狼狽模樣,臉上怒氣也消了五分。
你要肯認錯,也不至于吃這苦頭。
他生硬地將一碗粥遞到我嘴邊,里面還漂著幾顆蜜餞。
我對蜂蜜過敏,幼時不小心誤食,差點丟了半條命。
裴少淮是知道的。
但蜜餞是寧婉卿最愛的點心,所以他也就不在乎我會怎樣。
要是以前他能為我送碗粥,我必定滿臉歡喜接過,一飲而盡。
見我不為所動,裴少淮有些意外,心底生出一股異樣。
他愣愣看了我一會兒,很快又收斂情緒,將碗又向我嘴邊遞來。
我虛弱揮手:
拿走,我不稀罕她吃剩的東西。
裴少淮極力忍耐:
你那樣對待卿卿,她還不忘關(guān)心你,給你熬粥,你良心是讓狗吃了嗎!
我扭頭,不再看他。
裴少淮橫眉冷豎,聲音陰沉:
寧曉芙!我雖答應(yīng)娶你,但你一再忤逆我,就算嫁進將軍府也只配做妾!
我忽然想笑,他若不是太在意寧婉卿,昨日就該從貴女口中聽到,我要嫁的人是葉無殤。
我回頭,冷笑一聲:
別自作多情了,我要嫁的人根本不是你,而是九千歲葉無殤!
裴少淮愣了一瞬,轉(zhuǎn)而嘴角勾起一抹不屑的弧度:
葉無殤權(quán)勢滔天,會看上你再說了,你鬧著要嫁一個閹人,不就是吃婉卿的醋嗎!
京都誰不知道你愛我愛得死去活來,除了我,誰還會要你
寧曉芙,我知道你嫉妒我更親近你長姐,只要你乖乖的別再針對卿卿,我會信守承諾把你收在身邊當個妾室。
我氣得咬牙,不想再跟他說一句話。
他卻執(zhí)著地把粥塞我嘴邊:
吃掉,不準浪費卿卿一番好意!
我一把推開。
裴少淮突然暴露,猛地捏住我下巴,強行將甜粥灌進我口中。
你真是下賤,非逼人對你動粗才滿意!
我嗆得眼淚橫流,劇烈咳嗽。
他丟下碗,憤然離去。
臉上又熱又癢,我趴在地上,把他灌進的甜粥扣吐出來。
不知什么時候,寧婉卿站在我面前,臉上掛著虛偽笑容。
哎呀,我忘了妹妹對蜂蜜過敏,姐姐真不是故意的。
她這幅樣子,比裴少淮的絕情更叫人作嘔。
你憑什么這么對我,滾!
她的笑容瞬間破碎,啪地一聲脆響,我的臉頰火辣辣地腫起,齒間滲出腥甜。
又一腳蹬在我后背爛肉上,將我踩進霉爛的柴堆里,咬牙切齒:
你這個賤人還有臉問我憑什么
她神情癲狂,目呲欲裂:
要不是你那個下賤的娘非要趕在我母親生產(chǎn)弟弟當天,讓父親陪她去看什么花燈,我母親怎么會動了胎氣大出血丟了命!
說到此,她又狠狠踩我兩腳。
我忍無可忍,她罵我可以,但不可羞辱我娘!
我一把將她拽倒,翻身騎在她身上,對著她的臉,左右開弓。
明明是你將青苔做成陷阱,想陷害我娘,結(jié)果卻害得你自己母親跌倒,動了胎氣,跟我娘有什么關(guān)系!
不準你對我娘不敬,你再敢罵她,我就撕爛你的嘴!
我和娘承受了你十年的怒火和算計......
還未發(fā)泄完,我整個人就被踢飛出去,撞上墻壁又重重摔在地上。
我觸不及防地吐出一口鮮血,眼前一陣陣發(fā)黑。
裴少淮手中拿著寧婉卿的披風站在門口。
他黑眸猩紅充血,臉色駭人。
寧曉芙!你找死!
他一腳踩在我手指上,用力碾壓。
我心如死灰,心口比手指還要疼上百倍。
裴少淮,你這個蠢貨,我真是眼瞎才喜歡了你那么多年!
寧婉卿立馬楚楚可憐地撲進裴少淮懷中。
都是我不好,忘了妹妹對蜜餞過敏,所以拖著病體,急忙趕來阻止。
我想著柴房陰冷,帶妹妹回房修養(yǎng),誰知她竟然......
寧婉卿哭得泣不成聲。
裴少淮抱著寧婉卿轉(zhuǎn)身時,我聽到他惡狠狠說道:
她這種人,就該爛死在這里。
我身體滾燙,沒堅持多久再次昏倒。
我閉著眼,意識昏沉,聽到頭頂母親的聲音:
葉無殤一個時辰后就要來娶親,曉芙傷勢未愈又高燒不退,已經(jīng)昏睡三天,這可怎么是好
在父親嘆息聲中,我強行睜開眼,虛弱開口:
娘,最后一次,幫女兒穿上嫁衣吧。
梳妝時,我才知裴少淮為了哄寧婉卿開心,將她帶去軍營散心。
曾經(jīng)我多次哀求他帶我去見識見識征戰(zhàn)沙場的軍隊,他都以女子不準踏入軍營為由拒絕。
原來不是女子不可踏入,而是不準我去罷了。
我雖為太傅之女,卻好像從來沒人真正疼愛過我。
既然如此,那我便離開,成全所有人的幸福。
吉時已到,在喜娘的攙扶下,我抬腿毫不猶豫跨出太傅府。
有朝一日,我要讓他裴少淮知道,我寧可嫁給一個閹人,也不要他。
裴少淮,只愿此生,再不復(fù)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