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拳頭打在棉花上

    那日，管李青和朋友在附近一起喝了點酒，看時間已晚，不打算回市區(qū)了，想去畫室溜一圈，就在宋村住一晚。

    青春期犯渾的兒子隔三差五就喊著不想學畫，不想假期和周末集訓畫畫。電話不直接打給他，打給劉晚意，聽一遍妻子的嘮叨，聽一遍孩子的抱怨，他有時也煩。

    妻子想要出國很久了，管李青認為有了孩子，有了房子，畫室也挺賺錢，兩人在學校當老師，有假期，也不累，日子很是安穩(wěn)舒適了，比自已學畫時的條件，不知好多少倍。

    可是劉晚意就是要出去，說韶華已逝，必須不負中年，僵持很久，沒有結(jié)果。

    管李青一日威脅她要執(zhí)意去，就離婚，她說：離就離！

    沒一點拖泥帶水。

    原本是賭氣說的，至少他是賭氣的，沒想到劉晚意竟絲毫不猶豫，管李青反問她：“你是否在等著這個結(jié)果？外面有人了？”

    劉晚意：“沒人，但是必須出去，如果這是你通意的前提條件，那么我就接受這個條件”

    “不怕最后真離掉？沒有留戀一點？”

    “我必須出國，你要通意，那不離更好”

    管李青找人調(diào)查了一翻，并沒發(fā)現(xiàn)什么可疑的婚外情，但是劉晚意的態(tài)度讓他很不爽。他們身邊出國的，基本不想回來了，學藝術(shù)，出去時間短也不行。有的回國已經(jīng)不適應(yīng)了，大家都清楚，出去意味著什么。

    通窗四載的戀情，十三年的婚姻，在她出國這一個想法面前，化為烏有，輕飄飄的就答應(yīng)離婚了，搞得管李青的威脅變成了雞肋，食之無味，棄之可惜。

    他甚至懷疑起劉晚意當年是不是真和自已戀愛過。

    心中的質(zhì)疑和費解，讓他對婚姻和人性滋生出諸多迷茫，和朋友喝了點酒，身不由已走到畫室。

    這個畫室叫“意青”，各取兩人名字的一個字。原本是叫“青意”的，當時劉晚意摟著他脖子撒嬌：“我要意字放前面！”

    管李青答應(yīng)的痛快：“你的放前面，掙的錢也放你前面，你是老大！”

    此時，他后悔了，如果沒把錢放她手里，估計她也未必有出去的想法，錢多了想法就多了，野心就大了。

    學藝術(shù)，就是燒錢，出國學，那就是翻倍燒！

    他們創(chuàng)辦畫室，趕上了時代的紅利。

    當時劉晚意說先選小一點的，管李青有很多朋友在附近租房辦畫廊、開藝術(shù)工作室，他堅信日后會形成規(guī)模，因此堅定不移選擇了地理位置不錯的一處大房子。

    畫畫出身的人，青春和精力都獻給了畫室和創(chuàng)作，思想單純，相對都不喜算計。

    兩口子看著一群群背著畫夾、提著顏料箱、抱著厚厚畫冊的孩子們，衣服上、頭發(fā)上沾染著五彩顏料，手指因為畫素描弄的黑黑的，有的還摸到自已臉上，鼻尖上，尤其一雙眼睛，都是那么單純無邪，對繪畫的熱愛讓他們像田野的風、像盛開的花，比別人多了一些純粹和呆萌，就像看到年輕時侯的自已，實在不忍太精于算計。

    畫室本身也有逐年利好的勢頭，因此，吃住環(huán)境、老師薪資條件都是最好的，對員工也算公平，有加班就有獎金。

    所以，短短幾年，名氣大了起來。

    當日，管李青想散散酒，順道看看周末學習的孩子。誰曾想一進畫室高中部衛(wèi)生間，遠遠看見一個低年級男孩鬼鬼祟祟縮個脖子在偷偷抽煙。

    要是快高考的孩子，他也就睜一眼閉一眼不硬管了，有時熬夜畫畫，還要補習文化課，孩子們壓力大的很。

    可是初中部，都是周末和假期隨便學學，堅決不允許抽煙的。

    走近一看，傻眼了，居然是自已那不爭氣的公子

    ……

    管李青拿著半包煙走后，栗小麥和管鳴回宿舍路上問：“你怎么能抽煙呢？還沒到初二吧？”

    “我就嘗了一口，難聞死了，以后再不抽了”

    “那不和你父親說清楚，省得他教訓你”

    “就不說，故意氣他！誰讓他們要離婚的”

    栗小麥看著他，和自已當年的年紀差不多。

    管鳴：“可惜他每次都不伸手打我，下次我還氣他！”

    栗小麥：“為什么要故意讓他打？”

    “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覺你知道嗎？我就想氣他！看他生氣我舒服，每次惹他，各種招數(shù)，但他就不打！我覺得就是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覺”

    栗小麥想了想，懂了，曾經(jīng)的自已連“拳”都沒伸出來。

    之所以記住管鳴，是因為他在寒假班那一期，畫的畫特別好，每次被當讓范畫，有兩幅風景水粉畫，栗小麥還收起來裱了畫框，掛到自已臥室了，拍了照讓管鳴看，他很開心：“還是你好，那個壞男人就沒有個知足的時侯。”

    管鳴人長得高高帥帥，很斯文，看上去人畜無害的樣子，沒想到心里是如此的叛逆。

    “那也不能用不好好畫畫和抽煙來對抗你父親”栗小麥看著他青春朝氣的一張嫩臉說。

    “你為什么抽煙？”管鳴問

    “你爸不會因為這個處罰我吧？”栗小麥問

    “你告訴我為什么抽煙，我就告訴你”

    “小毛孩子還會談條件”

    “如果他敢處罰你，我給你擺平！”管鳴口氣很大：“這回可以告訴我了吧？”

    “我不怕處罰，別開除我就行，我喜歡這份工作，不想丟掉”

    “看出來了”管鳴說：“你每次是所有執(zhí)勤老師當中，最后離開畫室的一個，還要看看燈關(guān)沒關(guān)，衛(wèi)生間煙頭滅沒滅，其實那些是保潔阿姨和保安的工作，你快搶人家飯碗了”

    栗小麥驚呆，小小年紀，如此細心，內(nèi)心也是敏感的吧。忽然對他有一絲共情，拍著他肩膀：“你畫畫那么好，有空指導指導我，以后別抽了，到二十幾歲，想抽再抽，你爸那時也不管了！”

    管鳴停頓幾秒：“等想氣他的時侯再說！氣死他！”

    “你為什么抽煙？還沒告訴我”男孩繼續(xù)發(fā)問

    “那你答應(yīng)我好好畫畫，不能抽煙，不能賭氣，還有，對父母不能“你”，很不禮貌，何況，你爸是校長，有損畫室形象”

    男孩若有所思，點頭：“不過，不要告訴人們我是管李青的兒子”

    栗小麥點頭，男孩繼續(xù)等著答案，她有點無奈的扯了下嘴角：“和你一樣，父母離婚了……只是，我連拳頭都沒伸出去……棉花大概堵在了心里吧，用煙把它轉(zhuǎn)化排出去……”

    管鳴怔怔看了幾秒鐘：“那咱們就是盟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