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秦晏聽見了,但他真的不想醒過來,實在太疼了。
如果要再經歷這種疼,真的不如去死!
秦晏意識似有似無,非常模糊。
在這種混沌中,他不由思考自己是不是已經死了,或者馬上就要死了。
好吧,就算死的話,他也得先把身后事交代清楚。
可仔細想想,似乎也沒有什么特別需要交代的,因為就算他交代給江遲,也沒有人會相信江遲口中‘秦晏的遺言’。
連帝王的遺旨都能被篡改,秦晏在雪夜中匆匆交待的遺言,又會有誰去遵從呢?
在生與死的邊緣,秦晏忽然感覺到了一種無與倫比的悲哀。
那一刻,他明白了為什么祖父要竭盡全力把他培養(yǎng)成下一任家主,因為唯有他成為家主,順利接管秦家,才有人去執(zhí)行祖父的遺言與遺愿。
只有活人才有前路。
原來無論生前多么叱咤風云,死后都是一場空。
但他真的很不甘心。
秦晏的眼角流出一滴淚。
江遲瞧到這滴淚,聲音微微哽咽,不住叫道:“季瑜,你醒醒,求你了,季瑜�!�
在這么一刻,秦晏忽然有點恨江遲。
他恨江遲太笨,恨江遲什么都不知道,恨江遲總是把他當成別人。
自己都快死了,江遲居然還在叫季瑜的名字!
“秦晏�!�
秦晏全身脫力,連震動聲帶的力氣都沒有,只能模模糊糊吐出兩個音節(jié):“是……秦晏�!�
江遲附耳去聽。
在聽到‘秦晏’兩個字的時候,江遲滿心都是震驚。
江遲怒道:“都什么時候了?你怎么還想著秦晏!”
秦晏:“......”
從前總聽說有人被氣死,這次,秦晏感覺自己是被氣活的。
他眼皮很重,依舊睜不開,但辱罵江遲的意志戰(zhàn)勝了一切阻礙。
秦晏抖著嘴唇,一字一頓地說:“江遲,你是......傻逼嗎?”
江遲見秦晏恢復了意識,哪怕秦晏罵他也高興的不行,整個人呆頭呆腦的,哪里還有半點方才打架時的兇戾?
江遲叫聲說:“是是,我是我是,你怎么樣,還好嗎?”
秦晏非常不好,他要疼死了。
“不太好......”
秦晏氣息微弱,緩緩睜開眼,冷靜地判斷道:“江遲,我可能要死了�!�
江遲眼眶一熱,哽咽道:“不會的,不會的。”
秦晏有點想笑。
他想,如果他真死了,唯一會在他葬禮上流淚的人,也許只有江遲。
秦晏努力抬起手,費力地在江遲的眼角一抹:“別哭,人都有這么一天......我送走了很多人,現(xiàn)在輪到我走了,也不見得是件......壞事�!�
江遲眼眶通紅:“不會的,你不會走的,你不能走,我不允許你走!”
秦晏鼻子里也淌出鮮血,斷斷續(xù)續(xù)道:“江遲,有一件事......我必須得告訴你......希望你能原諒我�!�
江遲的眼淚再也忍不住,終于奪眶而出,砸在秦晏臉上:“今天我也有不對的地方,如果我不該跟你吵架,你就不會出來了......都怪我�!�
提到吵架,秦晏才想起來自己出門的目的。
他手上還套著一個手提袋。
那是他未完成的、道歉三部曲的最后一步
給對方買東西。
秦晏把手提袋遞給江遲:“你不說……我都忘了,給你。”
江遲接過袋子,低頭看了眼。
是十幾支包在紙袋里的糖葫蘆。
江遲看向秦晏:“你大晚上冒著雪出門,就是買這個?”
秦晏說:“嗯......在翡翠島的時候,你告訴我......道歉要買東西才有誠意......我不知道你想要什么,就買了糖葫蘆......你平時不是不舍得吃嗎?我買給你,你別生氣了。”
江遲抱住秦晏,將額頭抵在秦晏肩頭,失聲痛哭。
“我本來就買了一個,但后來想起來你說......要有同情心,就讓大爺把剩下的全包了起來�!�
秦晏望著天空。
雪花倒映在他漆黑的眼眸中,有種莫名的悲涼。
秦晏迷迷糊糊地低聲道:“今晚的雪這么大,我把東西都買了,他就能……”
早點回家了。
話沒說完,秦晏又暈了過去。
江遲簡直恨死自己了。
如果不是包這些糖葫蘆耽誤時間,秦晏也許早就回到包廂里,也不會撞見打架,更不會受傷!
江遲微微發(fā)抖,握住秦晏的手放在嘴邊呵氣取暖,喃喃自語道:“你一定會沒事的,我不許你有事�!�
這生離死別的哀慟場景,直接看呆了洪子宵。
洪子宵早就想說些什么,但一直沒機會插話,直到秦晏又昏了過去,才找到時機開口。
他輕輕拽了拽江遲衣角,忍不住提示道:“江遲,他可能就是腦震蕩,沒你倆說的那么嚴重吧�!�
江遲看向懷中臉色蒼白的秦晏,又看了眼洪子宵:“救護車到哪兒了?他還在流血!”
“快了,快了,你先別哭了�!�
洪子宵連聲安慰道:“你別太緊張了,我也被啤酒瓶砸過后腦勺,最多就腦震蕩,肯定沒事的�!�
江遲瞪著洪子宵,吼道:“他和你能一樣嗎?你五大三粗的�!�
洪子宵十分委屈:“可他比我還高呢!”
大老爺們受點小傷很正常,他倆至于嗎?
真是的。
從前打架他胳膊折了,也沒見江遲著急成這樣�。�
還說沒談!誰信啊!
洪子宵掏出手機,默默拍照,留存證據(jù)。
江遲不再搭理洪子宵,只抱著秦晏低聲哄道:“我覺得你也沒事,以后我再也不跟你吵架了
�!�
秦晏意識似有似無,他想回應江遲,可是卻做不到。
他的頭實在太疼了,腦袋頂上像開了個熱溫泉,血從頭頂往下涌,淌得他滿臉滿身都是。
雪地上也流了一大攤血。
幾分鐘后,救護車和警車幾乎同時趕到。
在長鳴的警笛聲中,秦晏的意識回籠,又逐漸往更深處墜去。
他輕輕拽了一下江遲。
江遲俯身問秦晏:“怎么了?”
最后徹底昏迷前的最后一刻,秦晏在江遲耳邊說:“記住,”
江遲愣了一下,還沒來得及問這是什么,秦晏便徹底陷入昏迷。
作者有話說:
是秦晏私人小金庫的密碼,嘴都嚴點,別出去亂說,知道嗎?
秦晏:我要死了。
江遲:我不許你死!
洪子宵:��?至于嗎?你倆擱著拍電視劇呢?
48
?
第
48
章
◎“你臉皮怎么這么��?”◎
秦晏直接被送進了急診。
頭顱CT的結果很快出來了,
慶幸的是沒有顱內出血。
與此同時,令人擔憂的是,秦晏一直沒有醒過來。
看到外科醫(yī)生給秦晏清創(chuàng),
江遲又覺得沒醒來也挺好,這傷口最難處理的地方,
就在于酒瓶碎了。
未免碎玻璃碴殘留在傷口里,
導致變態(tài)反應造成傷口愈合不良,此類外傷在清洗傷口需要格外注意檢查。
而這個檢查方式非常原始,
也非常血腥,
醫(yī)生把鑷子探進秦晏傷口里面尋找玻璃碴,
血順著秦晏削尖的下巴上淌下來,被旁邊的護士擦走,又很快淌出新的血。
看到這一幕,江遲差點把洪子宵胳膊捏斷了。
洪子宵疼得齜牙咧嘴:“哥哥哥哥!看不下去就別看了�!�
江遲額角沁出一層細汗。
他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恨不能以身相代’。
那一酒瓶要是敲到他自己頭上多好!
不一會兒,醫(yī)生就從傷口里扣出塊的酒瓶渣,‘嘩啦’一聲扔進鐵盤里
指甲蓋大小的玻璃渣沾著血,勉強露出一丁點底色的幽綠。
片刻,又是一塊兒碎玻璃被摸了出來。
除了那兩塊大的玻璃碴,
醫(yī)生還用鑷子夾出若干塊細碎玻璃,碎的跟沙子似的,
數(shù)不清個數(shù)。
完成清創(chuàng)后,秦晏額角的傷口才完完整整暴露出來。
那是一個‘┑’字型傷口,
橫豎都需要縫針。
護士對江遲說:“你是家屬吧?看他這么俊的臉,要是普通針縫合肯定會留疤,
我給你請美容科的醫(yī)生來縫,
不留疤,
就是遭罪�!�
普通縫合只需要縫一次,
用粗線的話,橫豎各縫兩針就行。
但因為秦晏傷在額角,屬于面部縫合,為盡量減少皮膚破損,美容科醫(yī)生選擇了更細60線,上下一共縫合12針,一層一層足足縫了三次。
洪子宵的胳膊已經被江遲捏得沒知覺了,面無表情地坐在床邊給江遲擦汗。
醫(yī)生瞥到后,笑著說:“我這做手術的都沒出汗,你跟著出什么汗�!�
江遲說:“你認真點�!�
醫(yī)生頭也不抬,用無菌棉球擦去血水:“現(xiàn)在知道怕了?打架的時候怎么不知道怕?這傷的挺嚴重吧�!�
江遲:“嗯,腦震蕩�!�
醫(yī)生握著針的手微微一頓:“就腦震蕩��?那怎么昏迷這么久?”
洪子宵說:“可能他體質比較弱,我當時都說是腦震蕩了,可有些人就是不信呢,非整那生離死別的死出,逗死我了……是吧,江遲。”
江遲不想聽洪子宵在這里調侃他,就對洪子宵說:“你先跟著警察去做筆錄去,我在這兒陪著他�!�
洪子宵應了一聲:“你也別太擔心了,醫(yī)生都說沒事了�!�
江遲點點頭。
半夜的時候,秦晏醒了一回,和江遲說了幾句話,很快又睡了過去,第二天又在留觀室里觀察了一天。
熊哥那幾個人涉嫌尋釁滋事,行政拘留315天不等。
秦晏沒去驗傷,筆錄也是在醫(yī)院和兩位警察單獨做的,簽的當然是秦晏自己的名字。
秦晏腦震蕩后遺癥嚴重,在做筆錄的半個小時里吐了兩次,
其中一位警察疑惑地翻著筆錄:“你叫秦晏?他們怎么都說你叫季瑜��?”
秦晏臉色蒼白的要命,語氣卻很平淡,只是聲音被微酸灼得有些�。骸澳鞘俏业木b號,出來玩,不想讓別人知道真名。”
警察恍然大悟:“哦,這樣啊�!�
作為派出所民警,警察也算見多識廣,并沒有大驚小怪。
他仔細核查了秦晏的身份,見秦晏并沒有犯罪記錄,在追逃名單上也沒有‘季瑜’的名字,就沒再多問。
秦晏的狀態(tài)看起來實在太差,護士跟監(jiān)護人似的守在門外,動不動就透過玻璃窗往里望望,生怕這個病人出什么差池似的,搞的警察壓力很大。
根據(jù)雙方陳述可以證實,兩方打架和秦晏沒什么關系,警察對這場群架中唯一的受害人,自然抱有應有的人道主義同情,例行詢問后,帶著筆錄回了警局。
2023年的最后一天,熊哥他們在看守所度過。
秦晏和江遲則是在醫(yī)院過的。
秦晏每每想起來他在大街上交代遺言的事,就恨不能自己真的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