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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楚洛早前一直喜歡。

    尤其是心情不好的時(shí)候，能一連吃上許多，眼下會(huì)來這里，路寶隱隱覺察何處不對(duì)，但她早前是說難得有機(jī)會(huì)出府，想來城西鋪?zhàn)映怨鸹ǜ狻?br />
    結(jié)果這一吃，便是一片接著一片。

    整個(gè)人眸間淡淡，不怎么有光。

    一個(gè)人低頭吃著桂花糕，不說話，也不喝水，也不看旁人。

    仿佛這桂花糕就似心中執(zhí)念一般，似是無論吃多少都不會(huì)嫌膩。

    但既是執(zhí)念，始終不得妥善。

    最后吃得噎住，難受得，一雙眼睛漲得通紅。

    路寶趕緊端了水上前給她，“六小姐……”

    她接過，一口氣咽下，才覺得早前哽在喉間，壓抑在心頭的桂花糕也好，旁的也好，通通咽回了腹間。

    如釋重負(fù)。

    “沒事了，回府吧�！背�洛起��。

    路寶擔(dān)心。

    一路的馬車上，楚洛只是靠在馬車一側(cè)，未再說過旁的話。

    等到侯府的時(shí)候，小廝迎了上前，“六小姐，您可算回來了，老夫人一直在尋您呢！”

    祖母？楚洛意外。

    行至老夫人苑中，才見侯夫人和世子夫人在老夫人苑中陪著說話，老夫人似是在氣什么一般，侯夫人不停給她撫背，世子夫人在一側(cè)落座，看了她來，目光凝了凝。

    “你去哪里了！”老夫人語氣不怎么好。

    世子夫人眉間微攏。

    “太傅府�！背�洛��(yīng)聲。

    她語氣平淡，不似早前唯諾順從。

    “我是問你從太傅府回來后去何處了！”老夫人明顯有些惱。

    楚洛沒想到祖母一語戳破。

    她沒有應(yīng)聲。

    氣氛一度有些尷尬。

    世子夫人解圍，“陛下方才來過，你不在府中�！�

    楚洛似是目光平靜，朝世子夫人應(yīng)道，“路上耽誤了。”

    世子夫人頷首。

    眼下，她的神色分明看得出，是有意避開的。

    楚洛在府中，似是從未這般過。

    世子夫人覺得她今日有些……不同……

    一側(cè)，老夫人卻氣得拍桌子，“你！眼下還未入宮侍奉，就恃寵生嬌，日后能有什么好！”

    老夫人忽然冒出這句話，侯夫人，世子夫人和楚洛都愣住。

    老夫人惱道，“既生在建安侯府，你就是建安侯府的女兒！建安侯府眼下岌岌可危，你不趁著陛下尚對(duì)你有幾分意思，主動(dòng)去求陛下入宮侍寢，好替府中好好著想！卻恃寵生嬌，連陛下都避ｎ府怎么生出你這么個(gè)混賬東西！”

    侯夫人連忙替老夫人緩背。

    世子夫人掌心攥緊，喉間輕咽，微微垂眸。

    “為什么？”楚洛卻開口，口中依舊淡然平靜，“為什么我在祖母眼中就是一件東西？”

    “你！”她忽得這么問，老夫人突然語塞。

    但老夫人并不覺得是無力辯駁的語塞，而是覺得她頂撞，一時(shí)未反應(yīng)過來。

    “洛姐兒！”侯夫人以為聽錯(cuò)。

    世子夫人抬眸看她。

    楚洛繼續(xù)上前，淡淡道，“是，楚洛在祖母眼中，在建安侯府，一直都只是一件東西，在每個(gè)人眼里，都是一件不值一提的東西，卻應(yīng)當(dāng)為了建安侯府，什么都做的東西，不是嗎？那我不想再做一件東西了，楚洛不會(huì)入宮侍奉，愿侍奉青燈古佛！”

    “你！”老夫人氣得喘著粗氣，“你……別以為你如今仗著有天子喜歡，只要你還在楚家一日，你就還是我楚家的女兒，你要覺得是，那你就還是我楚家的‘一件東西’！”

    老夫人話音未落，屋外腳步聲響起，“老夫人說得是，楚洛在楚家一日，就是你們楚家的‘東西’……”

    老夫人一愣，嚇得整個(gè)人僵住，從主位上滑倒，“陛……陛下……”

    侯夫人和世子夫人都跪下不敢抬頭。

    李徹臉色隱晦不定，已是難看到極致，聲音低沉道，“那從今日起，你們楚家沒有這件‘東西’了，大監(jiān)�！�

    大監(jiān)連忙上前，“陛下�！�

    先前楚洛的話，似是字字句句都扎在他心底，有多痛心到極致，聲色便有多黯沉，“下旨，召建安侯府楚洛即日入宮侍寢；責(zé)令御史臺(tái)，徹查建安侯府私通寧王一事；建安侯府長(zhǎng)房，二房，三房分家……”

    第62章

    第062

    忠于你

    一……

    李徹言罷，

    整個(gè)廳中鴉雀無聲。

    老夫人瞬間驚住，眸間皆是不敢相信，“陛……陛下……”侯夫人和世子夫人都扶著老夫人，

    老夫人雙眸和雙唇打著顫，侯夫人一臉驚恐，

    世子夫人則是低頭垂眸，

    神色平靜無波。

    楚洛沒有動(dòng)彈，滯在原處。雙眸先前就濕透，

    臉頰上掛著兩行清淚，

    卻始終都沒有出聲，沒有下跪，

    亦沒有轉(zhuǎn)身。

    大監(jiān)也愣住，

    沒想到這突如其來的一幕。

    李徹目光沒有再看向建安侯府眾人，

    瞥向大監(jiān)，“聽不到嗎？”

    語氣中是少見的盛怒，

    大監(jiān)這才反應(yīng)過來，連衣擺都來不及掀，

    徑直跪下，“是�！�

    “陛下……”老夫人跪著上前，

    “陛下，你不可以這么對(duì)建安侯府，

    我們建安侯府是百年……”

    老夫人話音剛落，

    李徹冷聲道，“沒有建安侯府了�！�

    這一句似是晴天霹靂，老夫人僵住。

    李徹道，“老夫人不是很喜歡揣測(cè)朕的心思嗎？那老夫人不如猜一猜，朕要怎么處置建安侯府？”

    老夫人面色煞白，

    先前跪直的身子，似是瞬間癱倒坐下，侯夫人趕緊扶住，“老夫人……”

    老夫人似是腦海中“嗡”的一聲，全然空白。

    沒有昏倒，但整個(gè)人似是都僵住，不再說話，連眼神都沒轉(zhuǎn)動(dòng)。

    完了……建安侯府徹底完了……

    完到了她手中，她有什么面目去見楚家的列祖列宗？

    忽得老夫人想起什么，似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上前拽住楚洛的衣擺，“洛姐兒，你求求陛下，建安侯府不能到這里傾覆，你也是楚家的女兒，你要是沒了建安侯府做娘家，你日后怎么在宮中立足……”

    老夫人已然語無倫次，再也顧不得什么顏面和世家修養(yǎng)。

    她只要保住建安侯府！

    要保住楚家百年世家的聲譽(yù)！

    建安侯府不能毀在她手里!

    “洛姐兒……”老夫人還欲開口，李徹業(yè)已上前，旁人驚訝目光中，將楚洛打橫抱起。

    老夫人手中忽得一滑。

    連楚洛的衣擺都沒有抓住，手中倏然一空，再無一物，似是連最后的救命稻草都從手中抽走。

    老夫人心中莫名一愣，繼而徹底惶恐，還向上前，卻在李徹的凌目警告下，哆了哆身子，不敢近前。

    楚洛一驚，腳下忽得凌空，原本低頭是避開他的目光，眼下卻下意識(shí)抬眸看他。

    他才見她雖一直未出聲，一雙美目卻一直噙著眼淚，臉上兩行清淚，淚痕明顯不知是從何時(shí)便開始的……

    李徹忽得想起許久前，輕塵死的時(shí)候……

    她那時(shí)因?yàn)樽T孝的事，在建安侯府老夫人跟前受盡了委屈，而他那時(shí)才從山崖下忍著疼痛，渾渾噩噩想著跑回來見她，同她道別。她遠(yuǎn)遠(yuǎn)站在月光下，一直看著他哭，一邊走近一邊哭，而后抱著他哭，一直哭到她發(fā)不出聲，哭到最后他在她面前緩緩閉眼……

    那如同根根鋼針扎進(jìn)心底的滋味，在他心中，如同當(dāng)下。

    只是當(dāng)下，她才逼得同老夫人說出的那翻決裂的話，明明哭紅了眼睛，卻不吵不鬧，亦不應(yīng)他，讓他心中如剜心蝕骨，烈日灼心。

    他抱著她離開廳中，聲音嘶啞而低沉，“真要侍奉青燈古佛？”

    她緘默，良久都未應(yīng)他。

    應(yīng)是不準(zhǔn)備再出聲。

    壓抑的氛圍里，他亦沉默。

    他抱著她，穿過苑中。

    苑中不知何時(shí)起，下起了長(zhǎng)風(fēng)京中今冬第一場(chǎng)初雪。

    雪很大，如鵝毛一般，一簇一簇下落，落在他眼前，落在她肩頭，亦落在他心底。

    “不是說不丟下我嗎？”他忽然開口。

    楚洛微楞，指尖微微滯了滯。

    這種似曾相識(shí)的念頭，又不知從何處莫名竄起。

    她輕輕咬唇，緩緩抬眸看他，一雙眼睛似是朦朧里透著探究……

    他五官依舊精致，只是眸間黯色，眉頭攏在郁色里……

    他抱著她，目光低垂，聲音低緩而沉悶，“不是說，要尋一個(gè)自己喜歡的，也喜歡自己的人，一生一世一雙人嗎？”

    楚洛方才探究的目光忽得怔住，似是忽然反應(yīng)過來，早前在梅園，他也說過這番類似的話，只是不如眼下這番話這般直白……

    卻近乎同她那個(gè)時(shí)候說過的話，如出一轍……

    她噙滿淚水的眸間，眼下又寫滿詫異，她只在千曲的那天夜里說起過這句話。

    那個(gè)時(shí)候，是在林間的山洞里，她身邊只有輕塵……

    楚洛怔住，隱在袖間指尖，忽得死死攥緊掌心。

    似不可思議，又似忽然通透，不覺明歷，只是目光更加愕然看向抱著她的人……

    李徹復(fù)又輕聲，“不是說過喜歡朕嗎？”

    她心頭如同鈍器劃過。

    “是真不喜歡了，還是分明說得氣話？”他嗓音醇厚如玉，似是也句句扎在她心底，“既然喜歡朕，為何還要侍奉青燈古佛？”

    楚洛眸間輕顫，輕咬的下唇也忍不住一直顫抖。

    眼淚如斷了線的珍珠一般落下，似是根本不由自主。她從頭到尾都未出聲哭過，眼淚卻染濕了他胸前大片衣襟。

    李徹眸間黯沉，略帶嘶啞的聲音繼續(xù)道，“朕在心里許過你，只要有一日，朕能從文山遇刺昏迷中醒過來，朕就回來找你。楚洛，你這么處處忍讓，膽子小，又嬌滴滴的一個(gè)人，朕若不在，你會(huì)被旁人欺負(fù)成什么模樣……許是會(huì)被譚孝這樣的人渣吃得骨頭都不剩，被楚家老夫人欺凌到送去哪個(gè)王侯貴胄后苑，你都只會(huì)躲在角落里哭，還只知道自己偷偷哭，不敢出聲，朕不在，輕塵不在，誰護(hù)你……”

    他的話明明暖意，卻徹底打翻了她心中的天平。

    她早前一直未曾哭出過的聲音，似是在這一刻終于忍不住，哭聲輕輕溢出喉間。

    慢慢的，聲音慢慢宣泄而出，伸手死死攥緊他胸前的衣襟，靠在他懷中抽泣。

    他的心跳聲里，仿佛都雜糅了她的哭聲。

    他抱緊她，就著她的哭聲，輕聲繼續(xù)，“楚洛，朕說過，許你一雙人，此心從未變過，日后也不會(huì)變，你丟下朕去侍奉青燈古佛，讓朕去何處？”

    她已泣不成聲。

    他淡淡垂眸，溫聲繼續(xù)，“朕心里，從未在意過你是生得端莊，還是嫵媚，是生的好看，還是平淡；在朕心里，楚洛就是楚洛，是當(dāng)初朕遇刺昏迷時(shí)，醒來發(fā)現(xiàn)睜眼不知何處，前途未卜，擔(dān)心隨時(shí)可能被人送走，也不知此生能否再做回李徹時(shí)，身邊那個(gè)溫柔喚著朕輕塵，會(huì)用手撫平朕心中不安的楚洛……”

    他輕嘆，“楚是楚楚有致的楚，洛是洛河的洛。朕的身邊只會(huì)有一個(gè)楚洛，朕只忠于她。她的輕塵，只會(huì)忠于她一人，此生不換……”

    楚洛緊緊攥緊他的衣襟，淚如泉涌。

    他沉聲，“在他是輕塵的時(shí)候，就只會(huì)給你添亂；他是李徹的時(shí)候，也不能事事都盡如人意，但他一直在試著接近你，又不敢唐突讓你怕他，他想讓你慢慢喜歡他，心中信賴他，讓你同他在一處時(shí)，安穩(wěn)不再害怕，但他還是會(huì)糊涂做錯(cuò)事，惹你哭，繼續(xù)給你添亂，但你始終溫柔待他……”

    李徹闔眸，“他不夠好，也是眼下才知曉，自己尚有許多事情做不到。但他若傾其所有，孤注一擲，你能……再多給他些時(shí)間，與他一道休戚與共，風(fēng)雨同舟嗎？”

    ******

    國公府內(nèi)，溫國公正覆手身后，在廳中來回踱著步。

    國公夫人也坐立不安，面色有些緊張焦灼。

    國公府心腹說完先前一番話后，在國公爺跟前拱手低頭，便一直沒敢再抬頭。

    良久，溫國公停下腳步，重復(fù)道，“你是說……陛下親自下旨，讓御史臺(tái)徹查建安侯府私通寧王一事？”

    溫國公掂量許久，還是覺得想不通透。

    心腹頷首，“是，而且陛下就在建安侯府內(nèi)下的旨，似是動(dòng)了怒。眼下，圣旨已經(jīng)到了御史臺(tái)，御史臺(tái)早前得了封相的意思，此事暫緩，當(dāng)下忽然領(lǐng)了圣旨，御史臺(tái)正措手不及，都不清楚陛下意思，也還未尋到封相探口風(fēng)，陛下心思沒人知曉……”

    國公夫人眉間惑色，“看陛下的意思……是不準(zhǔn)備保楚家了嗎？”

    那若是連楚家都不準(zhǔn)備�！���

    國公夫人臉色微沉，那國公爺想用御史臺(tái)威脅建安侯府，進(jìn)而牽制陛下的心思……

    溫國公臉色亦有幾分難看，“接楚洛入宮，陛下怎么說的？”

    心腹應(yīng)道，“原話是，召建安侯府楚洛即日入宮侍寢……”

    國公夫人詫異，“……侍寢？”

    陛下不是沉迷楚家的女兒?jiǎn)�？怎么�?huì)用侍寢這樣的字眼……

    溫國公臉色忽得難看到了極致，“他是準(zhǔn)備舍棄楚家了，也是告訴我，他連楚洛都可以召入宮中侍寢，不會(huì)受我脅迫……是我小看他了……經(jīng)過惠王之亂，寧王之亂，他恐怕已經(jīng)不是早前那個(gè)初初登基，處處需要依仗太傅的文帝了……”

    國公夫人臉色也全然煞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