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李徹抱楚洛上馬,這次沒有和她共騎,而是牽了韁繩,似是準(zhǔn)備替她牽馬。
楚洛眸間詫異。
李徹朝大監(jiān)道,“同姑母說聲,朕馬上到。”
大監(jiān)趕緊去辦。
“坐穩(wěn)了,朕牽你。”他照舊握著她的手,輕輕撫了撫飛鴻。
飛鴻果真沒有再躲。
楚洛莞爾。
他沒有松手,眸間看著她,溫聲道,“怎么辦,朕舍不得你回去……”
第054章
密折
他虔誠看她,
掌心握著她的手,如同早前輕撫飛鴻一般,輕輕帶到自己臉頰上。
楚洛微微怔了怔。
眼下的場景,
只覺莫名熟悉,又陌生。
她眸間微微斂了斂,
蛾眉輕蹙,
試圖在記憶力想起李徹同她相處的幕幕,卻仍尋不到這一瞬間。
記憶中的浮光掠影里,
她恍若記得這般相處過的,
似是只有輕塵……
楚洛微訝,這個念頭光怪陸離,
又恍然若夢。
但她似是不止一次,
在看李徹的時候會想起輕塵,
不知何故……
楚洛喉間輕咽,很快,
將這個荒謬的念頭拋諸腦后,但他目光中的虔誠和依賴,
她不知從何而來……
因為她生得好看?
還是因為輕塵死后,在馬場中難過,
他正好遇見,所以她對他的印象深刻?
還是因為在東昌侯府時,
她同他的短暫相處,
他本就是溫和體貼的人,他看不慣祖母將她送到他跟前,所以心中正好生出莫名護(hù)短的念頭?
楚洛早前便一直猜不透。
而眼下,又多了同他一道在源湖落水,生死一處,
患難與共。
她也是他初沾的女子,他心中對她愧疚……
她也并不知道這種錯綜復(fù)雜的虔誠和依賴,會在他心中持續(xù)多久,但眼下,他握住她的手,輕輕撫了撫他的側(cè)頰,眸間的笑意坦誠而真摯,似是心中藏著才得了最心愛的禮物,滿心歡喜,又不會說謊的孩童……
楚洛淡淡垂眸,眸間的思緒和光景都掩在冬日里的呵氣成霧中。
他是要替她牽馬的,只是當(dāng)下,目光凝視處,倏然心動。
“坐穩(wěn)了�!彼嵝选�
楚洛微微睜眼,這次不同早前,早前她是側(cè)坐,而眼下,馬背上只有她一人,她伸手握緊韁繩,他笑了笑,拍了拍飛鴻的馬背,輕聲道,“走了,飛鴻�!�
飛鴻果真會意,輕嘶一聲,正準(zhǔn)備大步邁開馬蹄時,又聽他道,“慢一些,女主人怕�!�
飛鴻果真領(lǐng)會要領(lǐng),馬蹄忽得收了收。
楚洛雙手握著韁繩,耳邊還是他剛才那句“女主人怕”,只是看著眼前的一人一馬似是尤其默契,她唇角抿了抿。
飛鴻慢慢邁著馬蹄,李徹則繼續(xù)和飛鴻一本正經(jīng)說著,“記住了,載朕的時候,可以快跑,但單獨載著女主人的時候,便要慢一些,她膽子小,會嚇哭,一哭就要人哄……”
飛鴻又是輕嘶一聲,仿佛應(yīng)聲一般。
楚洛唇瓣一抹如水笑意。
他回頭看她,她臉上的笑意還未來得及收斂。
他盡收眼底。
李徹轉(zhuǎn)過頭,繼續(xù)借著同飛鴻的說話,隱晦道,“朕喜歡看她笑,她笑起來好看�!�
飛鴻依舊輕嘶一聲,李徹又拍了拍它的頭,淡聲道,“你也覺得好看,是不是?”
見他一本正經(jīng)胡謅,飛鴻卻迫于他的淫威,不得不點頭的模樣,楚洛輕笑出聲。
李徹心情大好。
似是許久都未曾這般放松過,仿佛自入主東宮起,身邊多是爾虞我詐,稍有不慎都會重蹈早前東宮的覆轍。
他只能謹(jǐn)慎小心,步步為營,一步一步走到今日。
也仿佛到了今日,才尋得心中一處微風(fēng)和煦處,可依賴,可寄托,亦可什么都不做,只是默默守候著便可……
他低眉笑笑,似是忽然想起什么,溫和問起,“單敏科可還好?”
他終于想起自己的舅舅來,楚洛也想起單敏科的囑托,“舅舅很好,他還讓我給陛下帶回了一盆南天竹,說辟邪化煞……”
光是聽到“辟邪化煞”幾個字,李徹就很有些無語,腦海中仿佛都能想到單敏科說這幾個字的表情,李徹回眸看她,惱火道,“日后別叫他舅舅,他這是借你的嘴,占朕的便宜……”
有人語氣中果真透著那么一股子酸意。
楚洛隱約也能覺察他與單敏科之間不同平常的舅甥關(guān)系,楚洛抿唇,不知為何,忽然喚道,“齊光……”
李徹怔了怔,下意識回頭看她。
楚洛低眸笑笑,“舅舅待我很好……”
她知曉他是想問的。
李徹嘴角勾了勾,笑若清風(fēng)霽月,繼續(xù)回頭牽馬。
不知何時起,還是一直以來,他都與她心有靈犀。
而因為單敏科的關(guān)系,他二人之間多了些旁人不知曉的牽絆,他心中微暖,只是嘴上仍犟著不松口。
楚洛又道,“舅舅同我說了不少陛下小時候的事……”
前一刻,李徹眸間還有的清風(fēng)霽月轉(zhuǎn)眼就凝住,整個臉拉得能有一張馬臉那么長,“他說什么了……”
他心中忐忑的,似是都不敢回頭看她。
楚洛掩袖,“說陛下小時候喜歡哭鼻子……”
李徹惱火,“日后單敏科說的話,你都反著聽�!�
楚洛似是從未見他這般惱火過,仿佛看到一個另一面的李徹,一個只在信任的單敏科面前才有的李徹……
楚洛溫和笑笑。
“他還說什么了?”但李徹明顯還未過去心頭這勁兒。
楚洛細(xì)聲道,“說陛下天資聰穎,過目不忘……”
李徹輕嗤,“還算有良心。”
后一句,楚洛隱在喉間,也未再道起——單敏科是說,比起他來,總是差一點,所以李徹總喜歡同他比,也自小不服氣,所以從來不肯叫他舅舅,張口閉口都是單敏科。
楚洛笑笑,知曉點到為止。
梅園不大,他牽著飛鴻也未走太快。
臨近梅園中落,李徹才道,“楚頌平那里,當(dāng)交待的,朕都已經(jīng)交待過了,旁的事情府中一概不會多問起。若是真有不該問的問起,你就推到朕身上。你是朕的人,朕是君,建安侯府是臣,君臣有別,朕的中宮,還輪不到旁人來置喙……”
他的聲音平淡溫和,醇厚如玉里透著威儀和篤定。
楚洛本是輕聲應(yīng)好,但聽到“中宮”兩個字,眼中忽得滯了滯,以為自己聽錯。
但李徹卻未多留意,也沒再多提起,一面牽著飛鴻繼續(xù)走,一面繼續(xù)同她道,“宮中禮儀繁多,你日后要應(yīng)對的事情也多,朕會安排宮中穩(wěn)妥可靠的人到建安侯府陪你一處。大婚前,諸事繁多,要學(xué)的宮中的禮儀和繁文縟節(jié)也多,朕知曉時間太倉促了些,但朕想早些接你入宮,同朕一道年關(guān)守歲。朕不想將婚期退后,楚楚,就當(dāng)替朕,多費些心思……”
楚洛這次聽清楚了“大婚”二字。
也反應(yīng)過來,剛才李徹口中的確實是“中宮”二字,她并未聽錯。
宮中慣來只有帝后才會用上“大婚”這樣的字眼,楚洛愣愣看著身前牽馬的人……
李徹渾然不覺。
一口氣說完了先前的話,李徹的目光中似是尚還羞赧著,繼續(xù)道,“朕早前不知道,現(xiàn)在才知道,喜歡一個人,就是每一日都想見她,每一日都想同她一處。哪怕是批閱奏折的時候,同她說上兩句話,看書的時候,她在身邊看書也好做旁的事也好,只要她在,更或是,清晨醒來的時候,見她在枕側(cè)睡得安好……”
許是背著她的緣故,知曉她看不見,他臉色微紅,心中想起在千曲林間那晚,她同輕塵說的話。
——
寧做農(nóng)夫妻,不做王侯妾,我不想給譚源做妾,也不想為了一個名份嫁給譚孝這樣的人,我想尋一個我自己喜歡的,也喜歡我的人,我想一生一世一雙人……
李徹沉聲,“楚楚,朕想尋個自己喜歡的人,也喜歡朕的人,一生一世一雙人……”
楚洛愣住,目光凝在身前的身影上,良久都未反應(yīng)過來。
李徹也不敢駐足。
楚洛眸間都是錯愕,看向李徹時,握緊韁繩的指尖微微滯了滯,而后不由攥緊。即便驚愕,即便詫異,喉間有些疑惑都似是要呼之欲出,卻見不遠(yuǎn)處大監(jiān)快步迎了上來,神色慌亂而凝重,“陛下!”
楚洛和李徹忽得都從方才的情緒中回神。
李徹皺了皺眉頭,大監(jiān)跟他的時間最長,慣來是心中有數(shù)的,不會明知道他同楚洛二人單獨在一處,卻偏挑這個時候上前打斷。
應(yīng)是出了事,且是不小的事……
李徹心底微沉。
“在這等我�!彼p聲。
楚洛頷首。
李徹又喚了不遠(yuǎn)處的侍衛(wèi)上前牽馬。
看著李徹背影走向大監(jiān),身子挺拔,又威嚴(yán)有帝王氣度,楚洛忽得想,她先前怎么會魔怔,將李徹想成輕塵……
他是天子,楚洛垂眸噤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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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出事了!”大監(jiān)果真慌亂開口。
只是開口時,目光仍不由瞥了瞥李徹身后的楚洛,李徹心底莫名覺得大監(jiān)口中的事同楚洛相關(guān)。
“怎么了?”李徹聲音低沉。
大監(jiān)近前,低得不能再低的聲音道,“御史臺方才參了建安侯府,說建安侯府同寧王有染,密折到了封相處,被封相給壓了下來,封相知曉陛下今日在賞梅宴,遣人來知會陛下一聲,問陛下要如何處置?”
大監(jiān)言罷,趕緊低頭。
建安侯府事關(guān)六小姐,眼下正是陛下要立后的時候,這個節(jié)骨眼兒上……
大監(jiān)跟隨李徹多時,知曉陛下怕是要動怒。
李徹強忍著怒意,“說清楚�!�
大監(jiān)不敢隱瞞,“御史臺的奏本是說,建安侯府的三爺一直同寧王私下有走動,陛下在源湖遇刺回京,寧王率叛軍圍城,建安侯府的三爺,還往寧王帳中送過歌姬。此事隱秘的原因,是歌姬被寧王的部下給私扣了下來,所以并無多少人知曉……但有人檢舉到了御史臺……”
大監(jiān)不敢再說下去。
李徹的臉色陰沉得怕人。
第055章
猜測
大監(jiān)只覺整個眉頭都擰成一團(tuán),
低著腦袋,連大氣都不敢出,更勿說出聲和抬頭。
陛下早前便讓禮部去籌備大婚之事。
今日又特意請大長公主在梅園操辦這場賞梅宴,
是想昭告天下,陛下心中屬意六小姐。就等著休沐之后的早朝,
朝中有人再提后宮空缺之事,
陛下便順?biāo)浦蹆苑饬〗�,禮部連臘月二十七的吉日都挑好,
陛下是想在臘月二□□婚,
讓六小姐盡快入主中宮……
陛下做的所有事情,大監(jiān)心中都再清楚不過。
陛下待六小姐不同,
在文山行宮的時候就初見端倪。
陛下在夢里喚過六小姐的閨名,
還一直念著要六小姐嫁他,
陛下從一開始便是沖著娶六小姐去的,要不,
早前建安侯府老夫人送六小姐到陛下苑中的時候,陛下為何動怒?
陛下當(dāng)初就是太信任建安侯世子,
好在保險起見,想讓六小姐在二房的兄長有功勛傍身,
以免落人口舌,也讓立后之事更順?biāo)煨?br />
陛下才召楚頌連入宮伴駕。卻沒想幸虧如此,
才挽回了建安侯府一門在京中顏面掃地的局面。
但誰想建安侯府又在節(jié)骨眼兒上生事……
勿說陛下,大監(jiān)心中都窩火。
建安侯府并未分家,建安侯府的三房與寧王有染,便是建安侯府與寧王有染。若是寧王之亂前尚且還好說,送歌姬這樣的瓜葛細(xì)究起來也不深。
但偏生是寧王之亂時!
此時往寧王處送歌姬,
不論建安侯府三房打的是什么心思,一旦被御史臺坐實,同謀逆沒有區(qū)別!
京中這么多雙眼睛看著,早前同寧王并無直接關(guān)系,只是坐山觀虎斗的陸家,劉家,侯家都受了牽連,建安侯府若是與寧王有染,便是大罪,往淺了說,當(dāng)廢黜或褫奪封號;往深了說,便是謀逆的大罪!倘若罪臣之后的帽子扣下來,女眷或流放,或充奴籍,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