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忽得，寧王腳下踉蹌。
傅之良是假中風(fēng)？！
那李徹背后還藏了多少他不知道的事情！
他難道真的一步一步落入李徹的圈套之中！
李徹一直在等著他自投羅網(wǎng)？
“就因?yàn)橐粋�佟林？”李徹的聲音忽然響起，醇厚如玉石，又沉如洪鐘。
寧王微楞，跟在寧王身側(cè)的佟林也僵住。
兩人眼下才反應(yīng)過來李徹的意思。
李徹輕哂一聲，年輕的天子搖了搖頭，“三叔糊涂了，朕的皇位若是因?yàn)橐粋�信任的近身侍衛(wèi)被安插，就輕易被拿掉，那朕在東宮的幾年，登基后的幾年豈不都是白費(fèi)了？”
佟林喉間輕咽，不覺低眉。
寧王也覺得背后一陣寒顫。
李徹繼續(xù)道，“文山之后，太傅便提醒過朕，文山之事不應(yīng)當(dāng)只是簡單的一個惠王，朕信任的人里有內(nèi)鬼，惠王極有可能是替罪羊。即便那個時候，朕還信任佟林，太傅也要朕做過萬全之策，若是周圍信賴的人里有內(nèi)鬼，要如何脫身。多賴了太傅，朕在信任佟林之外，還留了旁的暗衛(wèi)和眼線，這些暗衛(wèi)和眼線，佟林都不知曉……”
忽得，佟林臉色鐵青。
他真以為文帝的諸事都在他眼底，其實(shí)，也并非全然。
李徹終于駐足，“三叔可知朕為什么要放你入宮嗎？”
寧王駭然，放他入宮？
李徹握拳輕咳兩聲，溫和道，“朕也想借三叔看看，這京中和朝中，究竟哪些世家是向著朕的，哪些世家是兩邊倒又兩邊都不偏頗的墻頭草，還有哪些世家，心中是生了反意，就等一個合適契機(jī)的，正好，三叔將這些世家?guī)碗掼b了鑒，朕就同三叔一道等……”
李徹言罷，緩緩拍手。
大殿門口忽然傳來幾聲哀嚎聲，正殿的大門被緩緩闔上。
寧王大駭，來不及退出，殿中也好，殿外也好，密密麻麻的箭矢對準(zhǔn)了他的方向，頃刻就可以將他射成骰子。
“你！你怎么可能！”寧王駭然，分明……分明宮門是被他攻破的，京中城門也是被他攻破的，李徹怎么可能？
不可能！
難道，李徹從一開始就打定了主意，拿他自己當(dāng)誘餌，引他入宮。
其實(shí)他原本不必這么急功近利的。
寧王雙目通紅。
腦海中回憶的都是，李徹是如何一步步逼他，激他，讓他從背后走到前方，又如何一步步讓他以為勝券在握，一步步誘他到跟前。
螳螂捕蟬黃雀在后。
但其實(shí)可怕的是，蟬是麻雀放的。
寧王面如死灰。
大殿外的廝殺此起彼伏，到處都是兵戎相見和兵器刺入血肉的聲音，寧王垂眸，知曉大勢已去，束手就擒。
魏寧帶了禁軍上前，李徹身側(cè)留空。
忽然間，寧王轉(zhuǎn)眸看向佟林。
佟林倏然會意，拔劍就沖向文帝。
魏寧大駭，佟林的身手！
“陛下！”魏寧驚呼。
果真，佟林就差一絲便要刺中李徹，楚頌連撲了佟林到一側(cè)，劍鋒從李徹身邊擦肩而過，楚頌連握住了佟林的手臂，兩人扭打成一團(tuán)，楚頌連死死壓住佟林，佟林動彈不得。
很快，魏寧便帶了禁軍上前，徹底將佟林制服。
楚頌連起身，掌心方才被佟林手中利刃劃破，流血不止。
太醫(yī)趕緊上前處理，他的掌心被利刃割破，血流不止，好在沒傷及筋骨，月余便能養(yǎng)好，重新拾劍。
佟林被制服，寧王似是失了最后一絲念想，歇斯底里道，“李徹！”
魏寧讓人堵住寧王的嘴，將人帶了下去。
……
殿中，李徹瞥目看向魏寧，眸間似是松了口氣。
魏寧其實(shí)手中也是一把冷汗。
哪有太傅中風(fēng)是假？
哪有什么甕中捉鱉？
陛下是把所有的兵力都調(diào)到了軍中，京城才守不住，外地的救援沒有那么快，只要寧王再撐上一個時辰，許是結(jié)局都不同。
但陛下殺了寧王世子，殺了寧王在京中的心腹，逼得寧王就范，才會迫不及待入宮。又讓傅炳煌來宮中，讓寧王措手不及，失了心靜。
擒賊擒王，寧王被擒，寧王之亂告一段落……
正殿內(nèi)，李徹沒有離開，在正殿階梯上就地而坐，伸手捂住眉心，重重舒了口氣。
太傅中風(fēng)，封相被扣，外地的駐軍回調(diào)根本來不及這般快，任何可能被佟林知悉的動作都要繞開……
李徹這幾日，其實(shí)每一日都是命懸一線過來的。
好在終究兵行險著，一場動亂，總算是塵埃落定。
李徹回想這幾日似是都未曾合過眼……
“陛下，旁的如何處置？”魏寧上前。
李徹才收了手，疲憊的聲音道，“不著急將宮中的消息放出去，讓他們繼續(xù)等，朕也好奇，到明日天明，還有多少世家沉不住氣。”
“是！”魏寧應(yīng)聲。
李徹回了寢殿，倒頭就睡。
終于塵埃落定，等京中諸事平定，他可以安穩(wěn)接楚洛回京。
……
京中這場動亂持續(xù)了整整兩日，等到破曉時，守在苑外的禁軍侍衛(wèi)敲門，建安侯世子才開了殿門。
似是自前一日起，街巷外的嘈雜聲便陸續(xù)清凈了。
只是有禁軍侍衛(wèi)守著，又是陛下親自派來的，侯府中也不好多問。
等到建安侯世子開口，禁軍侍衛(wèi)才拱手，“叛軍已除，寧王被擒，我等要回宮中向陛下復(fù)命，請老夫人，侯爺，世子多保重�！�
建安侯世子道謝。
聽到苑外腳步聲陸續(xù)離去，偏廳中的老夫人、建安侯和三爺?shù)热私跞徽 ?br />
京中動亂結(jié)束，寧王被擒，高座宮中金殿上的仍是文帝。
老夫人和建安侯面色煞白，三爺整個人嚇得渾身哆嗦。
“你個逆子！你！你……”反倒是動亂結(jié)束之后，老夫人這一口氣沒上來，被氣得嘴角抽搐，郭媽媽和侯夫人趕緊上前，“老夫人！老夫人！”
“快去叫大夫！”建安侯吩咐一聲。
但偏廳中都愣了，眼下，京中動亂才除，街市上都是巡邏的禁軍，上哪里去尋大夫？
“老夫人昏過去了！”郭媽媽驚呼。
二夫人和三夫人上前，一片雞飛狗跳，“會不會中風(fēng)了！”
建安侯世子緩緩闔眸。
建安侯府在這場京中變故中，輸?shù)脧氐纂y看。
若是三叔給寧王送歌姬的事情泄露出去，許是整個建安侯府都會遭殃。
建安侯府許是已經(jīng)開始由盛轉(zhuǎn)衰！
他卻連一絲辦法都沒有。
建安侯世子緩緩抬眸，果真見世子夫人看著他。
他微楞，想起世子夫人早前同他說的那句——我覺得你說的是對的，祖母和侯爺未必事事都對，世子當(dāng)有自己的判斷……既然你我覺得都是，為什么不堅(jiān)持自己看看？
他終究還是沒聽她的……
世子夫人上前，溫聲道，“你在這里守了兩夜了，先會睡一會兒�！�
建安侯世子攬緊她，目光頹喪，“是我猶豫了，原本還有轉(zhuǎn)機(jī)！”
世子夫人寬慰，“頌平，你需要先歇歇。”
建安侯世子噤聲，亦知她是對的。
……
晌午前后，才有宮中確切的消息傳來。
寧王昨日帶兵攻入宮中逼宮，雙方在宮中一場激戰(zhàn)，一直持續(xù)到破曉，最后以寧王被擒，陛下平定動亂結(jié)束。
除卻太傅的孫子傅炳煌一直陪在陛下身邊外，守在陛下一處的，還有建安侯府的楚頌連。
消息傳到京中，京中私下都是議論聲。
只要眼中明鏡的，都清楚建安侯府這次分明是禁閉門戶做了一次墻頭草，兩邊都未偏幫。但建安侯府是百年世家，權(quán)衡利弊后，定是覺得得罪文帝，也無非是邊緣和斥責(zé)，又不會放在明面上如何。只是眼下冒出一個楚頌連，分明是打了建安侯府自己的臉。
明眼人一看便知，建安侯府的老夫人和建安侯是耍了花花腸子，但建安侯府的楚頌連卻是護(hù)駕有功，聽聞最后的刺客，還是楚頌連攔下的，很得陛下器重。
這也難怪，前兩日那種時候能守在大殿的，除卻對陛下忠心，還得是得了陛下信賴的。
建安侯府這回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楚頌連是二房的人，長房的耳光被打得砰砰響。
建安侯府內(nèi)，眾人也才知曉，失蹤的楚頌連實(shí)則是當(dāng)日是趁夜入了宮，但楚頌早前并未看出來有任何端倪，楚頌連為何會入宮？
他人不在，旁人根本無人知曉。
但稍有心思的人，如建安侯，建安侯世子，其實(shí)心中都能猜得到一二，要么楚頌連急功近利，背著建安侯府也要拼死上位；要么，楚頌連是陛下召入宮中的。
兩者之中，建安侯和建安侯世子都相信后者。
如今文帝留楚頌連在宮中養(yǎng)傷，一絲風(fēng)聲都探不到，早前建安侯府閉門不出，陛下又不是沒有耳目。往后的幾日，整個建安侯府都惴惴不安。
等到第五日上，京中的余孽基本肅清，京中也陸續(xù)恢復(fù)了秩序，早朝也有內(nèi)侍官來通知，再過三日重新上朝。
如今建安侯府摸不清文帝態(tài)度，第一日的早朝，怕是很有可能不妙。
老夫人臥床，建安侯和建安侯世子未擾。
只是第五晌午，宮中來了傳召，說陛下召建安侯世子入宮。
建安侯和建安侯世子，還有侯夫人與世子夫人都怔住，要來的，躲怕是躲不過。
……
“微臣楚頌平見過陛下。”御書房內(nèi)，建安侯世子叩首。
大監(jiān)會意，領(lǐng)了殿中旁人出去。
李徹看著手中折子，沒喚他起，也沒特意多看他，只是一面拿著奏折，一面淡聲道，“朕宣你來，是覺得有件事，有必要提前同你說一聲�！�
建安侯世子心中似揣著只兔子般忐忑，“微臣聽旨�！�
李徹仍未放下奏折，語氣中漫不經(jīng)心，似是知會他一聲一般，“早前楚楚去源湖見朕，結(jié)果遇到寧王行刺，楚楚同朕一處落水。朕回京前，將她置在安全之處，想著等京中安穩(wěn)后，再讓人接她回京。只是這趟回京，莫名聽說陶真的事牽連了她，雖然這種無稽之談，建安侯府應(yīng)當(dāng)也不會信，但朕還是覺得此事有必要親自同你說一聲的好，朕想接楚楚入宮，建安侯府可有意見？”
第050章
賞梅宴
建安侯世子微微怔住。
父親早前私下同他提起過在東昌侯府的事，
祖母覺得陛下對洛姐兒有意思，便將洛姐兒送去陛下苑中過，結(jié)果后來陛下是留了洛姐兒在苑中，
卻是讓洛姐兒同陛下在一處批注了好些時候的書冊。
苑中內(nèi)侍官和禁軍侍衛(wèi)多少雙眼睛看著，陛下同洛姐兒什么事都沒有。
翌日，
陛下讓大監(jiān)明里暗里斥責(zé)了祖母一通，
話里話外都是告誡祖母不要隨意揣度圣意，祖母既臉上無光，
又不敢頂撞。
后來太傅讓洛姐兒幫著批注了好幾日的書冊，
洛姐兒近乎閉門不出，連祖母跟前的晨昏定省都未去，
太傅開口，
祖母更不好拿此事為難洛姐兒，
東昌侯府的事就這般不了了之……
建安侯世子心知肚明，此事如何會牽涉上太傅？
是陛下借太傅行事。
陛下本就不好女色，
祖母偏偏這么明目張膽往陛下苑中送人，這不單單是隨意揣測圣意，
這般隨意拿府中的女兒取悅?cè)说呐e動應(yīng)當(dāng)觸怒了陛下，陛下又不好親自護(hù)著洛姐兒，
才會借太傅的讓洛姐兒抄書的名義，讓洛姐兒在祖母跟前暫時不露面，
慢慢緩和……
他當(dāng)時猜想，
應(yīng)是陛下體恤洛姐兒一個庶女的難處。
但方才，陛下卻幾乎是明說了，洛姐兒是去源湖是他的意思！
那整件事，同自己早前想的就全然不同！
陛下恐怕不僅僅是護(hù)著洛姐兒，而且是喜歡洛姐兒，
所以不愿意旁人拿她當(dāng)作取悅他的玩意兒，尤其是洛姐兒自己的祖母。
寧王之亂才平息，朝中諸事未定，陛下慣來是心中有分寸的人，卻在這個時候提起要接洛姐兒入宮，可見此事在陛下心里的位置，應(yīng)當(dāng)勝過旁事。
原本天子要召一個世家貴女入宮侍寢很容易，一道口諭就是。
但陛下召他入宮，親自在他面前提起此事，是顯鄭重，也是透露給他，自己不想怠慢洛姐兒的意思。
陛下今日口中的用詞，都是“安置”，“接回京中”，“接入宮中”一類，既親厚又有份量的詞，全然不同于“送入宮中”，“帶回京中”之類的冰冷字眼。且所有的話，主語都是陛下自己。
建安侯世子近乎猜到洛姐兒在陛下心中的位置，恐怕遠(yuǎn)不如旁人想象。
更有甚者，陛下口中“接入宮中”四個字的意思，許是和他方才想的意思不同。建安侯世子頓了頓，有些出乎意料的念頭忽得涌入心頭，有些難以置信，莫不是陛下是要……
建安侯世子喉間輕咽。
寧王一事，建安侯府不偏不倚，實(shí)則就是向著寧王的態(tài)度，應(yīng)當(dāng)在陛下心目中的位置一落千丈。
建安侯世子不敢在這個時候隨意揣測圣意，建安侯世子拱手，低聲應(yīng)道，“洛姐兒能入宮侍寢，是洛姐兒的福氣，也是建安侯府的福氣。”
李徹瞥了他一眼，淡聲道，“朕什么時候說了，要讓她入宮侍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