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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譚孝似是回坊州不幾日就被陛下訓斥,

    掌嘴,杖責一通,

    還扔到文山思過,

    到眼下還沒回來,王老爺子恨得罵了好幾句爛泥扶不上墻……

    楚洛一直不知道千曲一事后,

    譚孝去了何處,

    也不知道事后祖母為何一直不作聲,

    她只能猜測是祖母讓她去文帝苑中侍奉,觸怒了文帝,

    此事連帶譚孝的事祖母都不想提起的緣故。

    在千曲,她用簪子扎譚孝的一幕,

    楚洛想起來還心有余悸,譚孝一定不會放過她,

    但聽聞譚孝被文帝斥責,教訓,

    甚至杖責反思,

    應當根本沒有功夫顧及她這里。

    楚洛意外,她沒想過,譚孝也是文帝處置的。

    文帝同她,似是……

    她不知是意外,還是巧合。

    楚洛在床榻上抱膝坐著,

    說不清楚心中的念頭,她隱隱覺得文帝似是處處都在維護她,這樣的維護,很容易讓她忽得在某個時候就想起他。

    有時候是馬場上的溫和叮囑,有時是蘭華苑中的怦然心動,又有時,是梅新苑中,那句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楚洛淡淡低眸。

    修長的羽睫傾覆,掩了眸間的復雜神色。

    她最不該想的人是文帝。

    他的溫和也好,照顧也好,心動也好,帝王恩寵總有消融殆盡的一日,屆時,自尋煩惱的人是自己。

    她心底澄澈。

    ……

    四月一過,很快便到五月。

    五月起,京中便開始很不太平,原本老夫人是想五月中回京的,但被建安侯給按了下來。

    眼下朝中局勢晦暗不明,還不知京中會不會壓不過這風波,老夫人此時這才意識到這件事情的嚴重性,怕是早前遠未預估到……

    五月底,京中果真生了動亂。

    惠王的心腹帶兵入京逼宮,結果被斬殺在城門外。

    惠王府被抄,同惠王府相關的世家更是牽涉出了不少,其中還有國中最鼎盛的世家一二。

    惠王之亂從四月一直持續(xù)到六月底,七月的時候京中才殺不多肅清余孽,但路上還有不少惠王的余孽成了流寇,在四處作亂。原本準備八月中旬前回京團圓,老夫人再三思量,還是推遲了回京時間,直至十月深秋了,才從成州啟程。

    回京的路上沒有驚魂,卻聽說八月前后,余孽流寇在沿路燒殺搶奪。

    聽得眾人心中一陣后怕,慶幸好在八月的時候,老夫人按住沒讓走,也好在這一路有葉亭風來接。

    葉亭風是二夫人的侄子。

    在京中禁軍做右前衛(wèi)副使,此次是受二夫人所托,來成州接老夫人和建安侯府一眾女眷回京的。

    有葉亭風在,這一路眾人紛紛安心。

    葉亭風自幼同楚洛的二哥一道玩到大的,葉亭風從小對楚洛多照顧,兩人話也能說到一處去。葉亭風知曉楚洛擔心楚頌連,便同她簡單說起京中和建安侯府這幾月的事,這些事,老夫人也只會在世子夫人和楚嫣跟前提起,楚洛早前沒聽說過,便安靜聽著。

    也意外在葉亭風口中聽說,早前文帝在祭天時染了風寒昏倒其實是對外說辭,實情是文帝在祭天時遇刺,墜崖,一連昏迷了數(shù)日才醒。

    楚洛聽得心驚肉跳。

    遇刺,墜崖,昏迷數(shù)日,哪一個都是九死一生,楚洛不知道他那時身上是帶著傷的……

    想起他眸間的溫和,想起同她在蘭華苑中一道看書,要吃她剝好的葡萄和橘子,楚洛只覺他眼中的風輕云淡其實并不容易。

    楚洛莫名出神。

    她分明不怎么想想起他,但在葉亭風說起文帝的時候,她眼里全是那道身影。

    臨末,又聽葉亭風笑道,“你二哥日日在操心你的婚事,這次惠王之亂得平,陛下龍顏大悅,下旨于下月中在京郊舉辦賞梅宴。你知道的,賞梅宴慣來是撮合京中沒有婚配的世家子弟,這次惠王之亂結束,陛下一改早前的強硬作風,同不少老牌世家之間的關系隱隱有緩和。所以這次不僅是京中有名望的世家子弟,軍中新貴,還有不少在外地的世家子弟也都會奉詔入京。你二哥說,正好借機將你的婚事定下……”

    楚洛怔了怔,往年的賞梅宴她很少露面。

    臘月初九是她生辰。

    過了臘月初九,她便滿十六,婚事是再拖不得了……

    莫名的,她腦海中想起的都御筆朱砂在她額頭寫下的,如花鈿般的“帝心嬌”三個字。

    楚洛闔眸。

    她不想赴娘的后塵,做旁人的妾氏。

    帝王身邊的恩寵再濃,也有過去的一日。

    她想嫁的,是能與她白首之人。

    楚洛攥緊指尖。

    文帝對她的興趣都是幾個月前的事了,許是一時興起,她或許應當……只要趕在文帝想起她之前將自己嫁出去……

    更或許,他已經(jīng)記不得她了。

    ***

    十月底時,一行人抵京,建安侯世子同楚頌連一道來城門外應接。

    早前建安侯世子得了太傅的意思回京謀事,連老夫人和世子夫人都不知曉,經(jīng)此京中動亂,建安侯府在朝中的地位反倒更進一步。

    “你做得很好,成大事者,心中要能裝得下事,有些事不當同我這老婆子和你父親母親講的,便應當爛在肚子里,沉得住氣�!崩戏蛉俗钐蹛劢ò埠钍雷舆@個孫子,日后,建安侯府的擔子都是要落在建安侯世子身上的,建安侯世子能有建樹,老夫人自然欣慰。

    “是,祖母。”建安侯世子應聲。

    但老夫人對楚頌連便不如這般親厚,若不是葉亭風在,許是話會更少。

    楚頌連也慣來不在意。

    老夫人對他這種不在意的態(tài)度其實很不滿。

    庶子記做嫡子,原本在老夫人眼中就是一根刺。這根刺,同楚洛一樣。

    只是二房就楚頌連一個兒子,老夫人還是要顧及二房的顏面。

    而且二夫人的娘家葉家,在京中和軍中都頗有些權勢,楚頌連同葉家走得近,老夫人心里門清著,也不好為難,只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楚頌連便是楚洛的二哥。

    因為葉夫人膝下無子,才記在葉夫人名下做了二房的嫡子。

    當下簡單寒暄幾句,馬車繼續(xù)上路往建安侯府去。

    正月離京,直到眼下十月才回京,楚洛許久未見二哥,這幾月里又發(fā)生了太多事情,楚洛眼中氤氳。

    楚頌連問起她在東昌侯府和成州的事來,楚洛眼中好容易忍著眼淚打轉,鼻尖卻微紅,同楚頌連說起祖母和侯夫人想讓她給譚源做貴妾的事,后來再是譚孝的事。

    楚頌連氣得面紅耳赤,“譚孝這廝,等他入京,我定然打斷他的狗腿!”

    譚孝在京中的口碑本就不好,但楚頌連是沒想到這個人渣竟然將爪子伸到了自己妹妹這里。

    他若打了譚孝,也最多是家中一頓斥責做給東昌侯府看,但他若真打了譚孝,京中幫他求情的會有大把人在。

    譚孝再如何都是外人,但祖母這么精明的人,會相信譚孝如此明顯漏洞百出的謊話,是因為心中天生對楚洛的偏見,所以寧肯相信譚孝的鬼話,都不愿相信楚洛,覺得楚洛會為了一個正妻的位置去引.誘譚孝。

    因為,在祖母心底,楚洛的相貌和出生就應當如此。

    只是楚頌連沒想到,接連譚源和譚孝的事情之后,祖母還會讓楚洛去蘭華苑侍奉文帝。

    楚頌連只覺心都跌落至深淵冰窖,無可抑制的惱怒和寒心,稍許,沉聲道,“洛洛,早些嫁出這個家中去!我們不受這個氣了!”

    楚洛眼眶微紅,微微頷首。

    “回來了就好,有二哥在�!背炦B伸手刮了刮她鼻尖。

    楚洛莞爾。

    ……

    回到家中,楚洛和楚瑤在父親母親跟前請安。

    楚洛還好,楚瑤似是這幾個月高了不少,楚洛日日見得還不覺得,楚逢臨卻道,長高了一頭。

    葉夫人也道,出挑了。

    陶姨娘許久沒見自己的女兒,一面聽著二爺和夫人說話,一面眼巴巴盼著自己女兒。

    葉夫人也沒有多留。

    陶姨娘很快領了楚瑤和楚頌霄姐弟二人回了自己苑中。

    楚洛也同楚逢臨和葉夫人辭別。

    回到苑中,路寶和子桂都嘆道,離開這么就,終于回來了,還是家中好。

    馮媽媽念了許久阿彌陀佛,來回轉著圈打量著她,看她有沒有瘦,有沒有餓到,口中叨念著就出去這么一趟還能遇到動亂,這許久了才回京,好在人沒事便好。

    “真沒事吧?”馮媽媽又不放心。

    楚洛瞥了路寶和子桂一眼,路上便交待過,在東昌侯府的事情回來都不要說與馮媽媽聽。馮媽媽愛合計,一合計就擔心受怕。有時候聽些府中的閑言碎語,說起老夫人要將六小姐送去京中哪個權貴府中做妾,馮媽媽都能一宿睡不著。

    路寶和子桂忙不迭點頭應她。

    楚洛好容易順利去了耳房,寬了衣裳,在浴桶中沐浴,看著耳房中熟悉的幕幕,才恍然覺得這一路總算是漫長卻又真實得結束了,家中有二哥在,她忽得踏實和安心。

    楚洛卻沒想到,第二日晨守來,二哥便來了苑中尋她,“走,帶你去見一個人�!�

    “誰呀?”馬車上,楚洛問起。

    楚頌連笑,“陶伯伯的兒子你還記得嗎?”

    楚洛想起來,“陶真?”

    “對,就是陶真!”楚頌連湊近道,“他是書呆子,人也老實,小時候就喜歡跟在你身后跑,還不忘帶一本書。早前陶伯伯調(diào)任到冠洲,陶真一道跟去。賞梅宴得了宮中的帖子,同你一樣,昨日剛回來,和大哥去城門外接你們前,我見了陶真一面,今日約了他敘舊。”

    楚洛錯愕地眨了眨眼睛,忽得明白二哥的意思。

    楚頌連更湊近了些,“陶真品性好,學問好,相貌和家世都剛剛好……”

    第031章

    李徹

    “而且,

    陶真昨日里外里問了你好幾次,我同他說,你昨日會回京,

    我今日得空帶你去見見他,就當舊識的總角之友敘舊�!背炦B嘆道,

    “陶真知根知底,

    如今也精進,你若見過之后覺得話能說到一處去,

    二哥來想辦法;若是覺得不合適,

    二哥再看看旁人�!�

    “二哥……”楚洛抬眸看他。

    慣來,這家中替她著想的也只有二哥一個了,

    她舍不得,

    “陶家在冠洲……”

    楚頌連溫聲道,

    “不管在哪里,只要你好就行�!�

    楚洛嘆道,

    “二哥舍得我?”

    楚頌連笑,“那要不,

    我也去冠洲謀份差事?”

    分明知曉他是寬慰的話,楚洛還是會意彎眸,

    兄妹二人都笑了笑,楚頌連還是同小時候一般,

    習慣性伸手刮了刮她鼻子。

    楚洛這回退后。

    楚頌連驚訝,

    “呀,不得了��!都學會躲二哥了?”

    楚洛捧腹。

    兄妹兩人笑得更換,臨末,楚洛才斂了笑意,認真道,

    “二哥,你自己的婚事呢?”

    二哥的婚事才是一直未定。

    每次她問起,二哥都隱晦掩蓋了過去。

    她若真的出嫁,最惦記的人也是二哥。

    忽然被楚洛問起,楚頌連愣住,眸間忽得掠過一抹黯沉,很快,雙手抱在腦后,柔和又散漫得靠著馬車道,“緣分沒到,再等等,二哥不像你,早些晚些都無妨……”

    楚洛知曉他心中有事。

    楚頌連又趁機坐直了,伸手刮上楚洛鼻子,“看,這不還是刮上了!”

    楚洛嘴角微微勾了勾,凝眸看他,卻沒有吱聲。

    楚頌連收起方才笑意,溫聲道,“洛洛,二哥的事你不用擔心。二哥心里有數(shù),只要你的婚事定下來,二哥就放心了,在這個家里,二哥最不放心的就是你�!�

    楚洛微怔,繼而莞爾,沒有再多問起。

    低眉時,眸間微微滯了滯,她從楚頌連口中聽出了離開的意思。

    ……

    只是先前一番話后,楚頌連的目光一直落在窗外,再沒怎么說話過。

    十月秋深,去往南郊的路上,道路兩側的樹都禿得差不多,鮮有見到綠色。真正等從南城門出了城外,才有深綠色的耐寒樹木映入眼簾中。

    長風地處偏北,十月里風中已帶了寒意,楚洛放下簾櫳,方才掀起簾櫳看了些許,鼻尖凍得有些紅,不由搓了搓手。想起在坊州的時候天晴和暖,也聽唐葉說起過,坊州的冬日似是也不冷。

    楚洛怕冷,遇冷手腳比旁人多冰涼,下馬車的時候,扣上了帷帽,一是遮容,二是避風。

    楚頌連同陶真約在南郊馬場,馬場嘈雜,最是好說話的好地方。楚頌連的馬又養(yǎng)在南郊馬場,帶楚洛去南郊馬場看馬,便是遇見了旁人也說得過去。

    南郊馬場有名,是因為臨近源湖。

    源湖很大,沿湖的地方又專門劈出了一條專門供騎馬的道路,寬敞又平穩(wěn),跑完一圈正好大半個時辰,用來馴馬練手再好不過,所以京中不少權貴都愿意將馬養(yǎng)在南郊馬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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