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98第一百六十九章
只想看著你
彭二頭開始供述。
他跟彭大頭進入莊子上沒多久，就同王老頭碰了頭，之后三人就如同點頭之交那般相處，偶爾有差事才說幾句話。
而五棵樹的接頭點，也只有王老頭去查看，這一次的任務(wù)，也是他告訴的彭氏兄弟。
他說要放火，彭氏兄弟就準備稻稈和火油，他說要等稻子成熟之后再燒，那就等到那個時候。
總之，他們?nèi)齻�人中，一切事情都要聽王老頭安排。
彭二頭說到最后，才悶悶開口：“我都說了，我哥什么都不知道，你們審問他可以，還請別刑訊他�！�
倒是對自己哥哥還有點良心。
謝知筠看向他：“你們效忠的是誰？”
關(guān)于這一點，大家心知肚明，但彭二頭從始至終都沒有說出口。
彭二頭或許覺得有些難堪，又或許想起在衛(wèi)氏田莊過的那些平靜而安詳?shù)纳�，覺得有些良心不安。
他最終沒有緘默，只是低聲開口：“是皇家。”
謝知筠跟衛(wèi)戟又問了他一會兒，見彭二頭也只知道這么多，便沒有再繼續(xù)問。
之后他們又審問了彭大頭，彭大頭還不如彭二頭，他平日里從來不關(guān)心那些細枝末節(jié)，都是悶頭做事，所以知道的就更少了。
等審問完，謝知筠同衛(wèi)戟一起出了營帳，謝知筠心情不太好，走了幾步就嘆了口氣。
衛(wèi)戟牽起她的手，領(lǐng)著她往教武場行去。
“怎么了？生氣了？”
謝知筠嗯了一聲，說：“彭家兄弟還好一些，我是看過早年檔案的，還是大管家救的王老頭，當時看他可憐，特地幫忙他收殮兒女，又請人給他看病，才救了他一命�！�
衛(wèi)氏救的人不計其數(shù)，家里上下都奉行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的準則，就連俘虜，也是都是勸降。
這年月能活著都不容易，何必趕盡殺絕。
可他們?nèi)蚀�，敵人卻拿著這仁慈做椽子，往他們府上塞奸細。
衛(wèi)戟捏了捏她的手，難得溫和地道：“這很正常，夫人讀過那么多史書，也能明白各為其主，各盡其忠的道理，衛(wèi)氏救人，本也不是為了挾恩圖報，而是世道多艱，想讓更多人活下去罷了�！�
“說到底，他們都是被操控的棋子，你去問問彭二頭為何要效忠司馬氏，不過是當年戰(zhàn)亂，他們救了兄弟倆而已�！�
“雖然這救人的事有些功利，但對于彭家兄弟來說，當時確實救了他們的命�！�
這世道很亂，所以無論發(fā)生什么事，無論他們效忠誰，似乎都是可以理解。
理解，但不認同。
“念念，我知道你難過，生氣，是因為覺得我們已經(jīng)做得足夠好了，可有些人就是認死理，他們認準的事，是改變不了的�！�
各種各樣的事，稀奇古怪的人性，在戰(zhàn)場上都展露得淋漓盡致。
那是要拿命拼下去的修羅場，若是不努力讓自己活下去，明日就要見閻羅。
“你說得對�！�
衛(wèi)戟見得多，心胸寬廣，通透豁達，在這一點上，謝知筠比不上他。
謝知筠的性子其實更像謝淵，她是個苦讀書，又執(zhí)拗，認準的事十匹馬都拉不回來，跟衛(wèi)戟說的認死理其實也是一樣的。
但她想通了，還是生氣。
她不生氣王老頭這樣的人，她生氣司馬氏。
“他們太壞了，即便鄴州現(xiàn)在歸咱們家管，也不能不顧百姓的死活，那些莊子上的老兵曾經(jīng)都保護過司馬氏，要是沒有他們，沒有父親，司馬氏早就不復(fù)存在，還談什么北越？”
謝知筠的聲音很低，說著大逆不道的話，可衛(wèi)戟卻覺得特別悅耳。
“早年北越內(nèi)亂，是父親和陳將軍挺身而出，肅清了叛黨，保住了司馬氏的皇位，可先帝皇位坐穩(wěn)，第一個就要殺父親�！�
“若非如此，父親為何要擁兵自重？他們還好意思說。”
自顧名將都枯骨，功高震主，鳥盡弓藏，有幾個有好下場的？
翻開一本本厚厚的史書，這種故事謝知筠看過不下千百，可事情落到自己身上，卻怎么也無法平靜視之。
“是是是，他們都是大壞蛋�！�
衛(wèi)戟逗她。
謝知筠瞥他一眼，她還不是擔心衛(wèi)戟心里憋屈，才特地說這么一大堆段話。
這人倒是反過來安慰她了。
謝知筠晃了晃手，帶動衛(wèi)戟也晃了晃，兩個人就跟少年少女一般，一路晃晃悠悠來到了教武場。
教武場上的士兵們正在揮灑汗水，朝陽芒金落在他們身上，照在他們矯健結(jié)實的身姿上，讓人一下子就看呆了去。
衛(wèi)戟心里發(fā)酸，卻還是嘴硬：“怎么樣，好看嗎？是不是開心了？”
謝知筠愣了一下，隨即便輕聲笑了起來。
她的聲音仿佛清脆的銀鈴，在衛(wèi)戟耳畔回響。
“好了，你看夠了，”衛(wèi)戟捂住她的眼睛，領(lǐng)著她往另一邊走去，“不許看了，以后要看……”
他低下頭，整個人掛在她背上，仿佛撒嬌的大狗狗一樣，在她耳邊輕聲訴說。
“要看也只能看我的�！�
謝知筠被他捂著眼睛，什么都看不見，只能聽到耳邊低沉的嗓音。
他的聲音日夜都聽，時至今日早就已經(jīng)刻入骨髓之中，謝知筠不用去看，只要聽見一個音，就知道說話的人是他。
不過這會兒青天白日的，他說這樣的話，謝知筠的臉一下子就燒起來，立即閉上了嘴，一個字都不肯說了。
就這么捂著眼走了一會兒，衛(wèi)戟才松開手。
謝知筠這了眨眼睛，方才那般壯觀場面已經(jīng)消失了，只剩滿目營帳。
“已經(jīng)派人去捉拿王老頭了，可還要再等一等？”
謝知筠道：“等吧�！�
她陪著衛(wèi)戟去了他的少將軍營帳，意料之中的，營帳里還算干凈，衛(wèi)戟平日里就不是個邋遢人。
衛(wèi)戟讓她坐下讀會兒書，一會兒用過午飯，人也差不多就能抓回來了，謝知筠卻閑不住。
她把衛(wèi)戟掛在衣架上的軍服一件件收好，然后又去整理桌上的兵法書。
一摞書還沒收拾好，就被衛(wèi)戟一把拽到了腿上。
“不行，你在這里，我什么事情都辦不了了。”
“只想看著你�！�
98第一百七十章
夫妻
夏日漫長。
今年又剛好是熱夏，故而炎熱的白日就顯得特別漫長了。
謝知筠讓換了輕紗紋窗，又讓莊子上的冰窖往府里送來了冰，日子才沒有那么難熬。
她自己不貪涼，中午太熱就午歇，到了傍晚時分，等衛(wèi)戟回來了，再把冰盆擺上，屋里待著就舒服多了。
這一日衛(wèi)戟回來，就告訴謝知筠一個好消息。
“那王老頭知道的還挺多，之前許多事他都招認了，說是司馬氏做的，雖然不能當成證據(jù)反制司馬氏，卻能把他扔到定西王府門前，讓定西王替咱們府上做主。”
謝知筠：“……”
不得不說，衛(wèi)戟有時候想的法子刁鉆，卻特別管用。
謝知筠道：“定西王怎么說？”
衛(wèi)戟冷笑一聲：“還能怎么說，說這人是大齊的奸細，挑撥我們兩家的關(guān)系呢，說要把王老頭當街斬殺，以儆效尤�！�
“我給保住了，”衛(wèi)戟忍不住又笑了一聲，“我說以后我要把他帶給大齊李右相看看，問問他是不是他派的人�！�
謝知筠險些笑出聲。
她把帕子遞給衛(wèi)戟，讓他把身上的汗都擦干凈，然后換了一身干凈的里衣，免得坐在冰盆前面再受涼。
“這一回司馬氏動手也不是，不動手也不是，倒是能難受好幾日�！�
衛(wèi)戟垂下眉眼：“是，到了收棉的日子，讓他們老實一些，省得給家里找茬�！�
謝知筠點點頭，給兩人都倒了酸梅湯，一起吃了解暑。
她近來也很忙。
臨硯的棉已經(jīng)談攏了，正趕上收棉的時候，衛(wèi)蒼和崔季都不是很放心，便派了老二和老三兩口子一起去臨硯，專門盯著收棉。
家里少了四口人，可謝知筠卻更忙了，她在這邊挨家挨戶找布坊，要早日把棉織成布，好趕上冬日做成冬衣。
去年的冬衣都是交給布行來做的，今年因為棉是他們自己收的，可以減少許多耗費，若是自己一家家談好布莊的差事，應(yīng)該可以得到更好的料子和棉衣。
也能省去一筆不小的開支。
這幾日謝知筠都跟崔季一起出門，一家家布莊查看談生意，累得晚上回來都說不出話了。
一碗冰鎮(zhèn)酸梅湯下肚，謝知筠才覺得活了過來。
“這幾日我同母親已經(jīng)把所有的布莊都看了一遍，其中有幾家是很不錯的，紀氏的布莊是最大的，他們在鄴州，太興和瑯?gòu)侄加星f子，可以出一多半的布，因為他們想要接手賣棉的生意，所以價格給的很合適�！�
“等秀秀回來再去談一談，價格就差不多了�！�
“不過紀氏是給了我們讓利的，我們也不能太貪心，再說城里還有那么多布莊，選了幾家大布莊，每一家都分了一些，這樣布料可以在一個月內(nèi)供出。”
謝知筠一邊說，一邊打算盤給衛(wèi)戟看：“咱們雖然費些事，但最終的結(jié)果是很好的，父親這個覺決策再正確無比�！�
衛(wèi)戟可不會打算盤，目光在算盤上一閃而過，就落到謝知筠纖細的手指上。
她打算盤的時候手指非常靈活，就如同發(fā)著光的螢火蟲一樣，在他眼前飛舞跳動。
“粗粗算下來，今年不僅靠著棉花生意給捐軍資的家族省去不少銀錢，咱們自己的軍備費也省了幾千兩紋銀，有這錢，能全部補貼到軍費里，多儲存一些糧食�！�
衛(wèi)戟笑了：“辛苦了�！�
謝知筠越算錢越高興，就連白日里的疲累都要忘了，她笑著說：“我辛苦什么？關(guān)鍵是這些軍備我們完全可以自己握在手里，簽了約定的那幾布莊也有心相互競爭，布匹又快又好的明年就繼續(xù)合作，不好的明年拿不到我們的棉花�！�
“他們要想做生意，就不會偷工減料，會好好做的�！�
只要把棉花掐在自己手里，一切都沒問題了。
謝知筠還在說：“這幾千兩能做好多事，甚至先鋒營能一人多發(fā)一雙草鞋，這就是落到士兵身上的實惠了�！�
衛(wèi)戟喝著酸梅湯，聽著謝知筠啞著嗓子籌謀這些，心里暖意流淌，通身上下都是舒坦的。
“好了，別忙了，”衛(wèi)戟從她手里抽走算盤，道，“你嗓子都啞了，少說些話，多歇一歇，明日還出門嗎？”
謝知筠笑了笑，乖巧捧起茶杯，慢條斯理喝酸梅湯。
“都談完了，明日就不出去了，我得把家里的帳算一算，如今秀秀不在，就得我自己算了。”
衛(wèi)戟笑了笑，忽然道：“夫人辛苦了，對了我還想起來，到了七月底似乎是虞伯父的壽辰，今年應(yīng)當是伯父五十大壽，咱們家要走禮的�！�
謝知筠和崔季最近一直在忙棉花的事，倒是忘了這一茬，被衛(wèi)戟提了一嘴，才想了起來。
“還好你說了，晗昭最近不在家里，見不到她，我同母親都忘了�！�
她說著，從桌上取了一個小冊子，在里面添了幾筆。
“最近是太多了，我得記下來，明日同母親商議一番�！�
“不過虞伯父最近這幾年一直都在潁州，哪里都沒去了�！�
虞晗昭的父親是上柱國大將軍，早年一直在邊關(guān)駐守，可后來北越內(nèi)亂，虞上柱國剛好在潁州，就成了護駕有功的功臣。
等司馬翎登基為帝，立即就封虞大將軍衛(wèi)上柱國，那意思已經(jīng)很明顯，是想讓虞氏跟衛(wèi)氏自己別矛頭。
但他的如意算盤落空了。
兩家都認為如今的和平得之不易，所以私底下約定了婚約，并在去年讓衛(wèi)氏二公子迎娶虞氏女將軍。
婚嫁之事，本來就是結(jié)兩姓之好。
他們這一段婚事可謂是假話，無論私底下衛(wèi)耀和虞晗昭感情如何，至少百姓們見了這樣的場面，心里都是安心不少的。
至少，北越之內(nèi)暫時不會打仗。
然后讓姻親兩家揮刀相向嗎？
但謝知筠也知道，自從虞大將軍被封為上柱國之后，就被困在了潁州，哪里都去不得了。
對于虞秉來說，這未嘗不是另一種鳥盡弓藏。
不過司馬氏到底不能沒有虞氏，如今鎮(zhèn)守邊關(guān)隆綏的就是虞晗昭的兩位兄長和虞家軍。
“司馬翎眼光太短淺了�！毙l(wèi)戟道。
98第一百七十一章
教訓(xùn)
一提司馬氏，高興的氛圍就蕩然無存。
衛(wèi)戟說了一句，就換了話題：“聽聞虞伯父對古董收藏全無興趣，詩詞歌賦也一竅不通，倒是喜歡兵書�！�
“明日看一看家里還存了多少兵書，備些常用之物，再加上幾本兵書，大約就足夠了�！�
這里禮看起來有些薄了，不過衛(wèi)氏和虞氏之間倒是不好太過興師動眾，到時候別嚇得司馬翎睡不著覺，再像現(xiàn)在這樣犯蠢，可不好收場。
謝知筠笑道：“之前我們成婚的時候，我?guī)Я瞬簧俦鴷^來，有一多半都已經(jīng)抄錄過了，我挑幾本一起加在單子里吧。”
謝氏的存書自然都是好書，衛(wèi)戟最近看的也都是她帶來的書，故而點頭：“有勞夫人了�！�
衛(wèi)戟頓了頓，忽然笑了起來。
謝知筠莫名其妙：“笑什么？”
“夫人，感覺我像是吃軟放的，每日都要靠夫人生活�！�
謝知筠：“……”
謝知筠無奈：“你休要胡說八道�！�
衛(wèi)戟就大笑起來，惹得謝知筠也跟著笑了起來。
夫妻兩個又說笑一會兒，趁著這會兒臥房涼爽，就早早歇下了。
過了幾日，鄭娘子就來同她稟報，說林梅娘愿意入府做廚娘，她手藝相當不錯，尤其是白案功夫十分了得，之前從紀氏調(diào)過來的趙廚子很喜歡她，兩個人切磋了好幾日，竟是有些惺惺相惜了。
同趙廚子不同，林梅娘都是北地的面點手藝，兩人相互學(xué)習(xí)，確實相得益彰。
再一個，她入了府，不僅謝知筠放心一些，阮娘子和林梅娘也都更放心。
聽到這個好消息，謝知筠也很高興，特地叮囑了鄭娘子一番。
鄭娘子笑道：“少夫人放心，這些事府里常年都要有，奴婢知道要如何查人，不會讓他們起疑的�！�
有他們在，謝知筠自然是放心的。
等林梅娘進了府，謝知筠才算終于忙過了一陣，正巧這日要同崔季一起列一下給虞氏走禮的單子，她午歇起來之后溜達著去了榮景堂。
今日也有些不巧。
她到榮景堂的時候衛(wèi)寧安和衛(wèi)寧淑似乎都在，崔季又在跟衛(wèi)寧安爭執(zhí)了。
謝知筠還沒進門，就聽到里面?zhèn)鱽硇l(wèi)寧安的聲音：“母親，這幾日二嫂不在，我休息幾日怎么了？誰說習(xí)武就要日日練的？再說，我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