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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謝知筠哽咽一聲,她把頭枕在衛(wèi)戟懷里,慢慢讓自己安靜下來。

    如同飛倦了的雛鳥,終于回到了溫暖的巢,才能放下滿身戒備,舒適地蜷縮在家中。

    謝知筠輕聲說:“我不知道這樣好不好。”

    “衛(wèi)戟,我不知道�!�

    衛(wèi)戟卻穩(wěn)穩(wěn)抱著她,把她整個人納入懷中。

    “我知道,你聽我的,我們按部就班,慢慢前行就好。”

    謝知筠的眼淚終于克制不住,洶涌而出。

    衛(wèi)戟看起來粗心直爽,其實他比誰都細心,他說的每一句話,辦的每一件事,都辦進謝知筠心里去。

    謝知筠終于意識到,她前半輩子只學會了如何做一個優(yōu)秀的世家長女,卻無人教她要如何做一個人。

    許多事,她都從未學過。

    現(xiàn)在,卻有人告訴她:念念,我們慢慢來。

    慢慢過剩下的人生,慢慢走以后的路,慢慢學會如何做她自己。

    做一個溫柔體貼的,能關心別人的人。

    謝知筠靠在衛(wèi)戟懷里,就連哭都沒有聲音,她默默流著淚,仿佛在跟過去的自己告別。

    衛(wèi)戟輕輕拍著她的后背,這一次卻沒有勸,只安靜讓她靠著哭。

    他就如同狂風驟雨里永遠不會倒下的大樹,是波濤洪水里阻攔危險的高山,是冬日雪天里然然烈火,他永遠都是保護者。

    衛(wèi)戟明明也不過比他大四歲,卻是那么成熟穩(wěn)重,謝知筠從來都沒見到過他驚慌失措的樣子。

    他不僅僅是鄴州百姓的守護者,也是衛(wèi)氏的頂梁柱,更是謝知筠的未來依靠。

    謝知筠很想放棄所有的堅強和勇敢,就做他庇護之下的倦鳥,再也不要自己努力在冰天雪地里飛翔。

    “衛(wèi)戟,你真的很好�!�

    這是她早就想告訴衛(wèi)戟的話。

    可她一直都說不出口。

    衛(wèi)戟聽著她軟軟的哭腔,心里一片柔軟。

    “哪里好?”

    謝知筠認真想了想,說:“那里都挺好的�!�

    衛(wèi)戟就低低笑了一聲,然后才道:“今日這事我希望是最后一次,以后可不能再這樣了,聽見沒?”

    謝知筠沉默片刻,直到被衛(wèi)戟捏了一下后脖頸,才小聲開口:“知道了。”

    只說知道了,卻沒答應。

    謝知筠病了這一場,并不是為了撒嬌賣乖,也不是為了就此放下責任,該她努力的,該她承擔的,她是不可能放下的。

    她也不能放下。

    衛(wèi)戟想要守護她,她也想守護衛(wèi)戟。

    守護衛(wèi)家的親人,守護鄴州的百姓,命定之中的姻緣,不是為了讓她錦衣華服,奢靡生活,而是為了讓她同衛(wèi)戟并肩而立,一起肩負起未來。

    謝知筠這一次只是把自己逼得太狠,但她并不怯弱。

    “我知道了,”謝知筠想了想,“以后不會把自己弄病的�!�

    衛(wèi)戟嘆了口氣,倒是沒有再勸。

    謝知筠一連病了兩日,就連謝知行都來看過她,然后偷偷跟她說了說家里的事。

    “阿姐,父親聽說你病了,在家里也很著急,卻板著臉不肯表現(xiàn),非說我好久沒來書齋,讓我過來查賬�!�

    謝知行給謝知筠剝橘子,把一顆橘子剝得漂漂亮亮。

    “阿姐,父親其實也是擔心我們的�!�

    謝知筠點點頭,道:“我知道的,他太執(zhí)拗了,有些話大抵永遠都不會說出口�!�

    謝知行悵然若失點點頭。

    他不是謝知筠,在他的記憶里沒有母親,只有父親,他年紀也還小,多少還是奢望父親對他多些關愛。

    但這對于謝淵來說太難了。

    通過衛(wèi)戟,通過同衛(wèi)家人相處,謝知筠漸漸明白一個道理。

    就比如謝淵,這幾十年的性格已定,輕易不能更改,母親的死對他刺激很大,他再也便不回以前的模樣了。

    若是一味只期盼他的關愛,只會讓自己陷入痛苦的泥潭里,還不如早早醒悟,過好自己以后的人生。

    謝知筠伸出手,拍了拍弟弟的頭。

    說起來謝知行也已經十五了,他是男孩子,如今已經比謝知筠還要高了。

    雖然依舊滿面稚嫩,卻已經有了大人的模樣。

    “阿行,父親是父親,我們是我們,可能父親的心都留給了母親,那我們就不把心放在他身上,我們留給自己,留給我們以后的愛人親人,也挺好的�!�

    謝知行愣愣聽謝知筠這么說,好半天才回過神來。

    “阿姐�!�

    他抿了抿嘴唇,不知道要說什么。

    謝知筠淡淡笑了。

    此刻她的笑容猶如清淡的茉莉,素雅潔白,卻帶著沁人心脾的芬芳。

    “阿行,我們已經長大了,不好再去依賴父親�!�

    “就我們也會有新的親人,朋友……和愛人的�!�

    謝知行看著阿姐臉上的淺淡笑容,一顆心也跟著沉寂下來,不再酸澀而彷徨。

    阿姐說得對,他們未來的路很長,還有許多事要做。

    他沒必要再去沉湎什么父子親情,如今這個世道,能保證一家人好好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思及此,謝知行開口:“阿姐,我除了去品讀齋查賬,還攛掇著九堂叔跟我去了一趟糧鋪�!�

    九堂叔速來只喜讀書,對族中的庶務都不甚關心他與八堂叔不同,就連話都說得不那么利落。

    謝知行能去品讀齋,對于九堂叔來說是好事,這樣他就不用自己打理賬簿和書籍采買,只要同書生們一起讀書論學便好了。

    謝知行輕易就能忽悠住九堂叔。

    謝知筠原本跟謝知行去過一兩次糧鋪,但八堂叔都表現(xiàn)得彬彬有禮,客氣非常,一點疏漏都沒有表現(xiàn)出來。

    仿佛那日馬車上的驚鴻一瞥,都是謝知筠的臆想。

    后來謝知筠就沒再去了。

    謝知行看謝知筠微微坐直了身體,忙幫她取了個軟枕過來,讓她坐得舒服一些。

    “阿姐,我年輕,也不過才十五,看起來還是個半大孩子,因為如此,所以八堂叔對我沒那么防備。”

    他跟謝知筠是不同的。

    謝知行這么說的時候并不覺得氣餒,反而很是高興。

    “我發(fā)現(xiàn),糧鋪的賬不太對。”

    98第一百三十九章

    讓人放心不下

    謝知筠很驚訝謝知行能發(fā)現(xiàn)糧鋪的不對之處,忙問:“怎么回事?”

    謝知行便道:“我跟九堂叔到的時候,八堂叔正好不在,他們的管事看只有我們兩個去,似乎也不太緊張,就讓我們在雅室里等一會兒�!�

    “等了一會兒,正好收糧的長工回來,我從門縫看到掌柜的把這一次收糧的賬簿寫了兩份�!�

    會寫兩份,就證明糧鋪的賬是有陰陽兩本的。

    陽賬當然是拿給謝淵看的,陰賬就不好說了,大抵是八堂叔從中中飽私囊。

    謝知筠一早就才道八堂叔大概會有這么一手,他平日里在外面的表現(xiàn),就很急功近利,同鄴州的權貴也多有往來,如今謝知筠成了謝氏的少夫人,他就不來肅國公府,不再巴結。

    因為這一點,謝知筠便很肯定他做賊心虛。

    否則他更應該纏上來才是。

    謝知筠垂下眼眸,有些事若是放在以前,她是不會說給謝知行聽的。

    但衛(wèi)戟說得對,他們每個人都要承擔屬于自己的責任,她不能永遠替謝知行遮風擋雨,是該讓他自己去面對這個復雜的世界了。

    “阿行,八堂叔的糧鋪賬目有問題,這是可以肯定的,但我們如果去查,很可能什么都查不到�!�

    謝知筠道:“這糧鋪已經開了兩年了,這兩年里里里外外,八堂叔肯定早就安排穩(wěn)妥,他是不怕咱們查的。”

    謝知行不由有些喪氣:“那怎么辦。”

    “不要急,聽我說,”謝知筠聲音輕柔,帶著安撫的意味,“一個人做事,只要是做過的,就一定會留下線索,只要我們想查,徹底撕破臉,是一定能查到的,但如今我卻想,倒是不急著撕破臉�!�

    謝氏宗族錯綜復雜,雖然謝淵是個說一不二的族長,可他說話辦事也得講證據,若是沒有證據憑空處置,那么多族老叔伯也不會同意。

    這也是為何謝知筠說撕破臉就能解決。

    徹底撕破臉,讓族人審問糧鋪里的掌柜,清查每一筆過往賬目,再去八堂叔家里搜查,最后肯定是能有一個結果的,但這樣就破壞了家中的平和。

    這算是下下策。

    謝知行道:“阿姐你說�!�

    謝知筠垂下眼眸,掃了一下他的腿,然后才道:“之前你被人暗害,當時我就覺得有些怪異,若說是衛(wèi)氏的敵人,為何要對你動手?你對于衛(wèi)氏可沒有什么用。”

    謝知行:“……”

    謝知行摸了摸鼻子,倒是沒反駁。

    謝知筠繼續(xù)道:“我們從結果看過程,就能知道,一旦你出事,無論是殘了還是死了,你都不太可能繼承家主之位。”

    “那么得益者會是誰呢?”

    “會是我們的其中一個或者兩個堂兄�!�

    “要么是一個人一絕對的優(yōu)勝獲得家主之位,要么就是你繼任家主之位,但是選出兩個人一起輔佐你,左右制衡�!�

    “無論是哪個,堂叔們都能從中得利�!�

    從旁支變?yōu)榈罩�,繼承謝氏的百年名聲和家財,這誰聽了能不心動的。

    “有動機,有手腕,也有機會動手的,肯定就在鄴州里�!�

    “你說要害你的是誰呢?”

    謝知行睜大眼睛:“八堂叔?”

    謝知筠笑著點了點頭:“對,很可能就是他。”

    “這個小小的糧鋪算得了什么?即便做陰陽賬冊,而已不過就那些銀錢,外人說起來,他也不過是謝氏的族人�!�

    “若他成了謝氏族長的父親,你說又該是什么樣子呢?”

    這幾句話說得謝知行醍醐灌頂,一下子就清醒過來。

    “說來說去,還是為了利益和權利�!�

    謝知筠冷冷笑了一聲:“是啊,這世間的爭奪和戰(zhàn)爭,為的就是這個。”

    “若不是為了權利,為了稅銀,為了人丁,北越司馬氏為何要招惹衛(wèi)氏呢?”

    謝知行聽見她提及此事,也不由有些擔心。

    什么八堂叔,什么族長的,都沒有這件事重要。

    “阿姐,這事姐夫說了要如何處置嗎?”

    謝知筠笑了笑,臉上的冷淡被溫柔的笑容驅散,讓謝知行也沒那么緊張了。

    “不急,”謝知筠道,“我們做好我們自己的事,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不怕的�!�

    “沒有過不去的坎,過去那么多年都熬了過來,”謝知筠語氣篤定,“我相信父親,也相信小公爺。”

    謝知行其實也是一樣的。

    他點點頭,道:“那阿姐,八堂叔那如何處置?”

    若是以往,謝知筠一定會讓府兵出手偵查此事,但經過這許多事之后,謝知筠想開了許多,這件事歸根結底還是謝氏的事,應該讓謝氏自行處置。

    謝知筠抬眸看向謝知行:“你回去告訴父親我的猜測,和你看到的所有內情,同父親商議要如何處置�!�

    謝知筠道:“這是正事,也是家事,沒什么不好說的�!�

    謝淵確實執(zhí)拗古板,但他當了這么多年族長,怎么會不通俗務,如今對方要害自己的親生骨肉,謝淵肯定不能容忍。

    謝知筠看向謝知行:“你記得,我們是一家人,有事情就同父親商議,他能告訴你如何去做。”

    謝知行愣了愣,他低頭深思許久,才堅定點頭:“我知道了。”

    晚上衛(wèi)戟回來家里,特地洗漱更衣,然后才去看謝知筠。

    謝知筠已經好了,這幾日其實是在靜養(yǎng),把之前失去的元氣補回來。

    衛(wèi)戟回來的時候她正在做女紅,衛(wèi)戟仔細一看,還是在做襪子。

    他不由笑了一聲,走進屋來,伸手碰了碰她的額頭。

    謝知筠乖乖讓他碰,然后才說:“昨日就好了,你不用擔心�!�

    衛(wèi)戟點點頭,坐在了床邊,安靜看她做針線。

    看了一會,衛(wèi)戟才問:“阿行來過了?”

    謝知筠點點頭,同他簡單說了八堂叔的事,然后便道:“阿行也長大了,懂事了許多,我倒是很放心。”

    衛(wèi)戟笑了起來。

    他低下頭,用額頭碰了碰謝知筠的額頭。

    “他倒是不讓人操心,只是有的人,”衛(wèi)戟的語調帶著纏綿的暖,“有的人卻總是讓人放不下心。”

    98第一百四十章

    小公爺真是體貼

    等謝知筠好了,沒過兩日,她就又忙了起來。

    八州中,位置偏北的臨硯是南地比較有名的產棉地,每年七月上,北越和南陳的布商就會蜂擁而至,采買大批棉花回去過冬。

    以往年來說,這個時候的肅國公府就要開始準備棉銀了。

    因為到了冬日,要給將士們發(fā)放過冬的夾棉軍服,需要提前采買大批量的棉花。

    若是棉花不夠,還要去大齊再買,這樣不僅耗費更多,也不能保證一定能買到。

    到了今年,衛(wèi)蒼和衛(wèi)戟都不想再讓南陳和北越隨意采買棉花,所以想要整個吃下臨硯的棉花,再拿棉花同南陳和北越交易。

    這么做能保證西郊大營軍士們的過冬棉服,也能保證八州百姓都有過冬棉衣,卻對府中的營收有很大壓力。

    肅國公府并沒有那么多錢。

    這幾日,一家人就在為這事忙碌。

    謝知筠主要負責盤賬,要把家中可以拿得出手的銀兩都算出來,然后再去商議后面的買棉事宜。

    今日紀秀秀也跟著一起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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