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他克制著自己的力度,怕弄醒她,怕弄疼她。
謝知筠忽然伸出手,一把攥住了衛(wèi)戟的手腕。
她的手很小,幾乎不能完全握住衛(wèi)戟結(jié)實的手腕,卻還是緊緊攥著他,不想松開。
“沒有了,沒有了�!敝x知筠說。
衛(wèi)戟沒有再去安撫她,只安靜讓她握著,他很隨意地坐在了床邊的地毯上,就那么專注看著她。
“念念,什么沒有了?”
謝知筠唔了一聲,她松開了手,翻了個身把自己蜷成一團。
她小聲說:“孩子。”
衛(wèi)戟臉色一變。
這話他聽得很清楚,絕對沒有會錯意,但他離家不過一月,若是謝知筠當真出事,現(xiàn)在不可能好利落。
而且她也不能那么精氣十足,一點都不當回事。
他知道的,謝知筠是個重情重義的人,她不可能不在乎。
衛(wèi)戟有些心疼她,卻并非沒有腦子,他攥緊手,低聲問:“念念,哪里來的孩子?”
謝知筠聽到這話不高興了。
她閉著眼睛,嘴里唔了半天,最后才還含混說:“就是沒有,沒有孩子,才生氣!”
“我好笨��!”
謝知筠忽然大喊一聲,嚇了衛(wèi)戟一跳,但緊接著,衛(wèi)戟卻又放了心。
原來是以為有了孩子,結(jié)果沒有嗎?
衛(wèi)戟長長舒了口氣,只要謝知筠沒有受傷,沒有病痛,他就放心了。
“沒有就沒有,”衛(wèi)戟道,“我們不著急�!�
謝知筠這一次完全沒聽他的話,嘟囔著:“我好笨,我好笨,我怎么能這個都猜錯�!�
“白高興了�!�
她說著,在床榻上翻了個身,背對著衛(wèi)戟。
衛(wèi)戟只好站起身來,小心翼翼幫她重新躺平。
反正謝知筠現(xiàn)在正醉著,什么都不知道,倒是比平日里更聽話。
衛(wèi)戟垂眸看著她緊緊抿著的唇瓣,低頭在她唇上印了一個吻。
他輕輕撫摸這謝知筠的眉心,讓她放松下來。
“以后會有的,念念,”衛(wèi)戟告訴她,“你想要幾個孩子,我們就要幾個孩子,你若是不喜歡孩子,我們就不要孩子�!�
衛(wèi)戟說話的聲音越來越低。
最后,他說:“生孩子,是會死人的�!�
他母親就是生子難產(chǎn)而亡,他生來就沒有母親,不知道她的模樣,不知道她的為人,在他的記憶里,永遠都沒有生母的這個人。
為了生下他,她付出了自己的生命。
衛(wèi)戟不想這樣。
如果可以,他想讓母親長命百歲,幸福美滿,而不是像現(xiàn)在這樣,只能成為孤獨的墳塋。
可他卻又期待同謝知筠擁有一個孩子。
衛(wèi)戟坐在床邊的地毯上,他握著謝知筠的手,安靜陪著她。
兩個人一個睡,一個醒,卻是那么和諧。
衛(wèi)戟想,若是他能生孩子就好了,他皮糙肉厚的,生十個八個估計都沒事,這樣兩個人既有孩子,又能白頭到老了。
白頭到老,舉案齊眉,是多么美好的愿望。
衛(wèi)戟回頭看向謝知筠,見神情安然,終于從讓她痛苦的噩夢里掙扎出來,他的心也跟著安靜了。
無論如何,她們總能很好的。
蒼天賜予了他們這一樁緣分,兩個人從一開始的相敬如冰,到現(xiàn)在的耳鬢廝磨,也不過四五個月的光景。
他們以后會更好的。
衛(wèi)戟篤定地想。
98第一百二十六章
母女
之后幾日,衛(wèi)戟偶爾忙碌,偶爾悠閑,總歸比出征之前要閑適一些。
西郊大營中的部分士兵回了家去,幫著家里人春耕,到了五月初的時候,肅國公治下的八州便已經(jīng)春耕結(jié)束了。
一晃神,夏日來臨,炙熱再度降臨在這片廣袤天地里。
不知從何時開始,衛(wèi)戟又開始忙碌起來。
這一日崔季喚了謝知筠過去,謝知筠來到榮景堂外的時候,就聽到里面忽然傳來一陣痛哭聲。
哇得一聲,好不嚇人。
謝知筠自然被嚇了一跳,她拍了拍胸口,微微蹙起了眉頭。
趙嬤嬤在里面忙碌,沒有出來相迎,是崔季身邊的蕊珠出來迎接的。
“這是怎么了?”謝知筠問她。
蕊珠嘆了口氣,小心翼翼往里面看了一眼,這才低聲道:“安娘子又惹夫人生氣了�!�
衛(wèi)寧安是這個家里最不懂事的孩子,她不服管教,性格乖張,但她四五歲時剛能明白事理,府中的情況已然好轉(zhuǎn),那時候的衛(wèi)蒼已經(jīng)是大將軍了。
衛(wèi)寧安沒有吃過苦,沒有受過難,她跟哥哥姐姐不同,她是在蜜罐子里長大的。
這樣人家的幺子,大抵都是她這般模樣。
尤其是衛(wèi)蒼總覺得對不起前頭的幾個孩子,對她就格外放縱,平日里也不怎么管教她。
這讓當娘的崔季很難辦。
翻過了年,衛(wèi)寧安就已經(jīng)十三了,這年紀的小娘子,怎么也要學一些琴棋書畫,再不濟也得讀書識字管賬算數(shù),家里的這些事都是要學的。
崔季對她甚至沒什么期待,只希望她能學會一門安身立命的本事,這就足夠了。
謝知筠一聽說是衛(wèi)寧安在鬧,立即就明白了。
衛(wèi)寧安從小就就是被家里嬌寵著長大的,她們?nèi)齻嫂嫂嫁過來的時候,她覺得嫂嫂們搶了她的兄長,搶了她的母親,所以總要同她們鬧脾氣。
虞晗昭根本就不在乎她鬧的那些小事,紀秀秀則是拿各種好吃好玩的哄騙她,只有謝知筠,為了讓崔季安心,為了讓衛(wèi)戟放心,謝知筠偶爾會費心管一管她。
她同謝知筠就一直很不對付。
謝知筠也不在乎便是了。
不過里面鬧成這樣,謝知筠也不想進去,便問:“要不我晚些時候再來?”
蕊珠笑笑,請她直接去書房:“夫人說讓少夫人略等一下,她馬上就到�!�
謝知筠進了榮華堂,就聽到衛(wèi)寧安的哭嚎聲:“母親,我不要學算盤,太難了,我算不會�!�
她理直氣壯:“家里有那么多管事,憑什么要我來學,到時候他們會算就好了�!�
崔季不知道又說了什么,衛(wèi)寧安又叫了起來:“我是肅國公府的小娘子,只要父親母親,哥哥姐姐們在,誰能欺負我?你們養(yǎng)我就好了�!�
她說的理直氣壯,一點都不覺得自己錯了,若這是太平盛世,她說的一點都沒錯。
謝知筠隨意聽了一耳朵,就不再繼續(xù)聽,進了書房就安靜吃茶。
過了片刻,崔季這才捶著胸口走進來。
“這小丫頭,真是生來克我的,”崔季揉了揉脹痛的額角,“每日只知道混玩,不好好讀書,也不好好學習,也不知她以后能做什么�!�
謝知筠笑了笑,沒有說衛(wèi)寧安,只說:“母親不要生氣,仔細犯了頭風�!�
崔季嘆了口氣。
她領(lǐng)著謝知筠在羅漢床上落座,蕊珠上了點心便退下,書房里便只剩下婆媳兩人。
“今日清晨,紫極宮下了詔書,正式冊封司馬翱為定西王,封地為鄴州�!�
謝知筠端著茶杯的手頓住了。
兩年之前,紫極宮無暇旁顧,不想同衛(wèi)蒼鬧翻,所以便封他為肅國公,沒有明說其麾下八州的歸屬,就那么含糊不清地平息了北越內(nèi)亂。
這兩年來,年輕的新帝司馬翎漸漸坐穩(wěn)寶座,臥榻之側(cè)豈容他人鼾睡,這個道理就連沒讀過書的衛(wèi)蒼都懂,不可能司馬翎不知道。
所以忍了兩年,而已緊鑼密鼓安排了兩年,終于在今年忍不住了。
謝知筠倒是沒有特別驚訝,但她也知道一旦這個所謂的定西王來到鄴州,鄴州勢必不能太平。
她想了想,問:“母親,這位定西王是什么來頭?”
北越皇室因為內(nèi)亂死了不少人,就連正統(tǒng)嫡支也死傷慘重,后來司馬翎好不容易重新坐穩(wěn)龍椅,整個北越皇室的消息就不怎么外傳了。
當然,瑯?gòu)种x氏不知根底,但鄴州衛(wèi)氏不可能不知情。
謝知筠一下子便問到了關(guān)鍵所在。
崔季欣慰地點點頭,道:“聽聞當今圣上一共有兄弟十七人,其中十四人都死于爭奪皇位�!�
“剩下的兄弟中,有一個同母所出的四弟,有一個從小被先皇后養(yǎng)大的八弟,還有一個剛剛出生十八弟�!�
“這個司馬翱是他八弟,聽聞一心向著司馬翎,當年奪嫡時他還替司馬翎擋過刀,是唯二留下來的異母弟弟。”
謝知筠道:“這么看來,這刀可能也白擋了�!�
聽到這話,崔季難看的臉色也緩和不少,一下子就笑了起來。
“你跟伯謙真是越來越像了,說的話都一樣�!�
謝知筠微微一頓。
崔季拍了拍她的手,說:“早起伯謙過來同你父親議事,他當時也是這么說的�!�
肅國公府里外的事,除了不懂事的衛(wèi)寧安和不怎么過問家中事的虞晗昭和衛(wèi)寧淑,其余眾人都知曉。
衛(wèi)蒼腦子非常清楚,他們才是一家人,所有的危險都來自于家宅之外,若是連敵人的事都瞞著,那以后怎么一致對外,怎么把日子過下去?
所以這些事,作為內(nèi)宅當家人的崔季和謝知筠一向都很清楚。
衛(wèi)蒼和衛(wèi)戟從來不瞞著她們。
謝知筠點點頭,道:“鄴州對于司馬氏而言可謂是龍?zhí)痘⒀ǎ@個定西王聽起來漂亮極了,封地也很大,他為何不讓自己的親弟弟來?”
“整個鄴州都是父親的人,都是我們衛(wèi)氏的擁躉,他一個司馬氏的王爺過來,能不能活著回去還不知道,這是搏命的買賣,不劃算的�!�
崔季笑了笑,道:“伯謙也是這么說的�!�
謝知筠抿了抿嘴唇,道:“那父親和夫君可說要如何做?”
98第一百二十七章
成長
崔季把謝知筠喊來,就是讓她提前知曉此事,也知道府中的打算。
這樣以后行事就會方便多了。
“紫極宮下這一封詔書,其實是為了試探我們,但卻又不想立即同衛(wèi)氏鬧僵,這位定西王過來,身邊只能帶五百府兵,府邸的話,紫極宮沒有說要給修王府,只能暫時用城東的一處皇室舊宅做暫時的府邸�!�
這么一來,既沒有同鄴州起沖突,又成功把定西王送了過來。
畢竟,鄴州明面上還屬于北越,肅國公是北越的臣屬,是司馬家的臣子,他們不能違逆圣旨。
若是違逆,豈不是要造反?
謝知筠安靜聽著,然后緩緩開口:“父親的意思,應該是讓他來,且看看?”
崔季贊許地點了點頭。
因為衛(wèi)寧安的那點不愉快,此刻也都被謝知筠的聰慧驅(qū)散,不論如何,家里還是有聰明人的,不是嗎?
崔季道:“正是如此,五百精兵翻不起花樣,但司馬翱一旦進入鄴州,咱們也不會拿他如何,反而會奉為上賓。”
“畢竟,他若是死在鄴州,一切都說不準了,”崔季笑了笑,“他當年堅定跟隨司馬翎的腳步,不是為了成為棄子的�!�
謝知筠道:“我知道了�!�
不用猶豫,謝知筠便道:“我會讓管事娘子好好管束下人,非必要不出府邸,即便出去辦事,也必須兩人以上成行,不能同人閑言碎語,關(guān)于定西王的事一律不談�!�
“母親,我過幾日會去一趟莊子,看一看莊子上的菜蔬耕種如何,以后家中所有的吃用全部從自己莊子上走,不再外買。”
崔季點頭:“好,就這么辦�!�
其實對于整個肅國公府,乃至肅國公治下的八州百姓來說,司馬氏的這一個動向不啻于明晃晃挑釁。他們高高在上,似乎過去的兩年時光是施舍給衛(wèi)蒼和百姓們的,告訴他們那些不過是朝廷憐憫,等到朝廷大全穩(wěn)固,你們就還得歸屬北越,歸屬司馬氏,給朝廷交一層又一層的稅。
北越要養(yǎng)那么多軍隊,那么多士兵,還有那么多權(quán)貴和皇族,他們的稅幾乎是八州的一倍甚至更多。
衛(wèi)蒼打了一輩子仗,許多事都門清,軍糧幾何,軍衣幾何,軍器幾何,每一樣差事衛(wèi)蒼都親自經(jīng)過手。
因為衛(wèi)蒼的人品和信譽,其中一半的軍資都是由八州的各世家大族來支持,為此他們減少了納稅,卻付出了更多軍資。
以謝氏為首的瑯?gòu)质兰沂堑谝粋站出來要交軍資的,因為謝氏起了個好頭,所以其他世家也不敢再悶不做聲。
世家大族擁有最多的就是土地,衛(wèi)蒼也不貪心,只讓他們出糧食,這樣就解決了大部分軍糧的問題。
如此一來,他們雖然多掏了錢,卻反而博得了更好的名聲。
衛(wèi)蒼的目的很簡單,就是這八州中大家都能過好日子。
他們治下沒那么繁冗的政體,沒有享樂不盡的皇族,只有勤勤懇懇的小吏,只有辛苦勞作,想要安穩(wěn)生活的百姓。
這種情況下,百姓的稅銀就交的比北越百姓要少了。
百姓們自然不愿意再給什么定西王再交一層稅。
一個定西王,一個不重要的死了都沒人心疼,反而有人期盼的王爺,卻能把鄴州好不容易努力而來的平靜一夕打破。
謝知筠道:“母親,你說司馬翱會甘心嗎?”
崔季愣了愣,旋即笑了:“這個就得等見到他再說了�!�
“他不是下個月才來鄴州?”
崔季點點頭:“是下個月才來鄴州,但府邸也得提前收拾出來,那舊宅子荒廢了好多年,只能勉強住人。”
“今日隨著詔書一起來的,還有定西王府……的管家親自送來的請柬。”
“說是下個月定西王府要開暖宅宴,還請肅國公府舉家前往,一定熱情相迎�!�
謝知筠忍不住也笑了。
“看來,他是不想當這個棄子了�!�
婆媳兩個說了會兒話,外面就傳來咚咚咚的聲音,有人在外面敲門。
她們在書房里關(guān)起門來說的都是正事,丫鬟們自然不敢打擾,那么只有一個人會來搗亂了。
反正事情已經(jīng)說得差不多,崔季便無奈地嘆了口氣,道:“進來吧。”
房門吱呀一聲打開,衛(wèi)寧安探進來一個頭,剛要說話,眼波流轉(zhuǎn)就看到了謝知筠。
謝知筠好笑地看著她,就見她那張哭紅了的小臉一下子皺了起來。
“長嫂怎么來了�!毙l(wèi)寧安嘀咕著,不情不愿進了書房。
崔季淡淡道:“給你長嫂見禮,沒規(guī)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