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這種感覺很奇妙，在《陸小鳳》中，喬求從沒有這種感受。
大概那種饑餓到極致的人，和喬求在某些方面有共鳴。
聶赟的眼定定看著天邊，眼神像是夕陽一樣，暮氣沉沉。
然后，不知過了多長時間，聶赟聽到了有人走過來的腳步聲。
聶赟被饑餓、疲勞弄得無神的眼神慢慢亮了，露出野狼一樣的兇光。
他的嘴唇干裂，帶著鮮血。
嘶啞的說：
“……救……”
“救救……”
“我……”
說一句話，唇縫里就有紅色的血沫涌出。
聶赟的手在抖，似乎下一秒就會從地上爬起來。但他太累了，根本爬不起來，就用那種眼神，兇惡卻祈求的看著來人。
那人穿著一身破爛的外衣，頭發(fā)絲上每一寸都是泥土，雜草亂飛，正是黎尚飾演的‘韓放’。
韓放蹲在聶赟頭側(cè)，低頭看他，過了一會兒，伸手插進地面與他的后腦之間，把聶赟的頭抬起來。
喂水，止血。
聶赟全身顫抖，垂死掙扎，一邊喝水，一邊用嘶吼的聲音無力的說：“救我……我……什么都……答應……”
“閉嘴，”‘韓放’的聲音冷漠，“這都堵不住你的嘴，想嗆死嗎？”
“……”
大概是喬求演的太過逼真，一瞬間觸發(fā)了黎尚的真實感情，臺詞脫口而出，有大問題，但他不動聲色，沉默了幾秒后繼續(xù)演，中間那段經(jīng)后期剪輯就可以。
“住口，”‘韓放’的聲音冷漠，“……廢話連篇，自取滅亡�！�
“好，cut�！币c看著監(jiān)視器，對正要爬起來的喬求說：“稍等。你們倆再演一條。”
姚慶拍戲非常不怕燒膠片，一個鏡頭，如果重要，即使已經(jīng)達到自己的要求，姚慶也會再多拍幾條，挑最好的來。
喬求還不知道怎么回事，扭著頭要問。
黎尚壓住喬求的胸膛，把他按下去，道：
“沒你的事，接著來�！�
被韓放救下的聶赟，在柔國受到精心治療，傷口尚未愈合，就拖著病體開始練劍。
韓放要把這個求生欲望頑強的少年，當成一把利劍，刺殺安王。
韓放成為聶赟的老師，強迫他勤修武藝。聶赟赤裸著上身，在寒風中發(fā)抖，舉在胸前的手一動，韓放就拿竹棍在他手臂上敲一下。
“劍平如水，方可成事，”韓放瞥眼看著聶赟，在他面前走來走去，言語不羈，“手顫著，如何殺人？”
“……我、我本……不想殺人……”雙手酸痛欲死的少年眼淚都快出來了，哆哆嗦嗦地說�！案辉笌湍銈诵悦！�
“你幫我？我救了你，你的命便是我的。這你我二字，從何說起？”
“……”
《劍客》的背景和布局都充滿了中國古代的風格，喬求的衣著、發(fā)髻、鞋子都充滿了傳統(tǒng)的味道。
這段戲有喬求露出身體的場面，他人本身就瘦，脫下衣服顯得骨瘦嶙峋，黎尚看見都吃了一驚。
姚慶倒是點點頭。當初選喬求當男主演，有那么一絲被迫的意味在里面，但喬求也不是一無是處，比如這身材，就很適合演聶赟。
瘦很瘦，讓人聯(lián)想到忍凍挨餓的日子；但也不特別夸張，看著就惡心。
拍攝過程中，喬求發(fā)現(xiàn)，落在‘聶赟’手臂上的竹棍力道，很輕很輕。
和黎尚對戲是一件能讓人迅速成長的事情。黎尚的演技真摯飽滿，習慣了大屏幕細致的要求，非常磨細節(jié)，一點不放水。
喬求在拍《陸小鳳傳奇》之前，也跟武術(shù)指導學過基礎動作，慢一點的話，用劍不太難。但電影的標準和電視劇不一樣，對演員的動作要求更高。
第一天拍戲，磨合的地方比較多，拍完和黎尚的戲份都已經(jīng)是晚上九點多的事情了。喬求沒來得及和周書瑤對戲，正是求之不得，跟著劇組吃宵夜時，還感覺到慶幸。
黎尚身邊圍著好幾個助理，幫他脫身上的衣服，喬求見他忙，沒過去打招呼。
黎尚的余光卻看見了喬求，喊了句：
“喬秋，過來一下�！�
喬求朝黎尚那邊走，問：
“怎么了？”
“吃飯了嗎？”
“吃了，宋助理給我拿的盒飯。”
“嗯�！崩枭虚]著眼睛，不知為什么，又問了一句，“餓了沒有。”
喬求一愣，老老實實回答：“餓了�！�
雖然下午吃了三盒盒飯，但拍那么多條戲，喬求腹中空空如也。
黎尚又‘嗯’了一聲，說：“跟我走，我請你吃好吃的�！�
旁邊的助理聽到黎尚這樣說，本來在小聲說話的都不吭聲了，氣氛頓時有些詭異的曖昧。
喬求說：“不用了，我買了餛飩。你要不要吃？”
說著舉起手中的保溫桶。這還是宋助理跋山涉水到外面給他買的餛飩。
黎尚笑了起來，說：
“行啊。”
于是黎尚跟著他到了賓館的臥室。
除了周書瑤，整個劇組都住在一家賓館里。其實像黎尚這樣的大牌完全可以像周書瑤一樣，自己選擇其他的住所，以免被娛樂記者和粉絲發(fā)現(xiàn)。
不過黎尚也不在乎這些。
宋助理被趕跑了，兩人坐在喬求的床上，盤著腿，分保溫桶里的蝦仁餛飩。
透明的皮，飽滿而鮮紅的蝦仁，熱騰騰的還冒著氣，一口咬下去，里面的湯汁都燙在舌尖上，燙得眼淚都要掉下來，喬求也不松口，囫圇吞了下去。
黎尚其實并不太餓，但看喬求吃的這個樣子，不覺胃口大開，拿著筷子嘗了一口。
偏僻小地，餛飩燉的極其油膩，蝦仁的鮮美全都給遮住了，味道也沒有那么好，真不知道喬求怎么吃得這么香。
黎尚一邊想，一邊說：
“付三是不是沒好好喂你。瘦成這樣�！�
喬求猛地抬起頭，兩眉迅速向中間皺起，表情嚴肅，一字一頓，問：“付三是誰？你是說展哥嗎？”
黎尚勾唇一笑：“哦，原來他姓展�！�
“……”喬求錯愕地看著黎尚，問，“這是什么意思？”
黎尚不知所云地回了句：“看來不是沒好好喂你。嗯，是不是付三做的飯菜太難吃？把你糟蹋成這樣�！�
喬求聽不下去了，他對所有針對江展心的批評都不能接受，差點當場暴走。
黎尚卻沒有看到、或者故意無視喬求憤怒的表情，反而彎著腰從后方的口袋里抽出錢夾，打開后，對喬求說：“你來看看�！�
喬求壓下怒氣，頓了頓，隨意掃過黎尚的錢夾。這輕輕一掃，喬求并沒太在意，等視線挪開了才開始思考，后知后覺的‘咦’了一聲。
然后不用黎尚招呼，就湊到前面去，鼻尖幾乎貼到錢夾上。
錢夾里有一張老照片，邊角處蔓延幾條裂痕，微微泛黃。照片上有三個年輕人。
喬求的眼睛盯著其中一個人。
那人瘦削、冷峻，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樣。
竟然是幼年時的江展心。那時候，他估計只有九、十歲。
“這……”喬求伸手摸了摸照片上的江展心，問，“是……我哥嗎？”
“是�！崩枭兄噶酥�，道，“這是我，這是你哥，這是龐霜蕓，你應該認識�！�
喬求點點頭。
“我們?nèi)齻�從小就認識，我最大，排行第二。你哥排行第三，所以他叫自己‘付三’。小龐是小四�！�
喬求問：“你最大，為什么排行第二？”
黎尚沒吭聲，過了一會兒，才繼續(xù)說：
“我跟你哥哥認識這么多年了，也不知道他真名到底叫什么�！�
“……”喬求一呆。
“是的，他有兩個名字。一個叫付三，”黎尚抬眼看著喬求，口中說，“還有另一個名字，只有你知道。”
第39章
第三十八章
黎尚說完這話就不繼續(xù)說了，靜靜地看著喬求，希望他能明白自己的意思。
喬求隱隱約約覺得奇怪，剛想開口問，就感覺自己的手機在口袋里震。
拿出一看，來電顯示是‘哥哥’，黎尚瞥了一眼，在喬求要接電話時，突然站起身，說：“我該走了，你也早點休息�！�
喬求還有許多話要問黎尚，一聽大急，沖上前去要攔：“等等……黎哥，我有話想問你�！�
“問你哥�！崩枭袚P揚下巴，指著喬求的手機，說完頭也不回的向外走。關(guān)上房門時，背對著喬求比劃了一個‘再見’的手勢。
喬求沒辦法，只好放棄。
他有許多問題想問江展心，但不知為何無法開口。大概是因為他們兩個之前的相處態(tài)度是那種客氣到有些疏離的原因吧。尊重是互相尊重了，但親密感和信任度始終沒提升上來。
江展心本來想多給喬求點空間，讓他更加自信。
卻沒想到適得其反，把他養(yǎng)成了這樣溫和到近似軟弱的性格。
不過，不管怎么樣，江展心都很喜歡。
“我再忙一段時間，”江展心說，“很快就過去看你�！�
“真的嗎？”喬求言語間透露出歡喜，“太好了。你什么時候過來？”
“等我忙完手頭的事情�！北M管應該是喬求的事優(yōu)先，但這些都是不得不處理的。江展心瞥了眼書桌上堆起來的各種手續(xù)，也是非常著急。
有了這句話，喬求像是有了期盼的對象，因為演了一整天戲而疲憊不堪的大腦也清醒了起來，覺得日子沒有那么難熬。
但日子確實又漸漸變得難熬了。
江展心說盡快趕來，可實際上拍戲拍到第十天，江展心還是沒能過來探班。
和黎尚一起演戲是一件能磨練人演技、非常暢快的事情。和周書瑤演戲就像是折磨。
在《劍客》中，周書瑤飾演一位十幾歲的小姑娘，是韓放的妹妹，如花似玉，和聶赟互有好感。
現(xiàn)實生活中周書瑤已經(jīng)三十多歲，雖然化妝能降低違和感，喬求也盡可能把她當暗戀對象看，但周書瑤總是有一種莫名的端著的架勢，搞得姚慶非常生氣。
“停停停！”今天又是喬求和周書瑤的對手戲，姚慶喊停后直接把劇本摔在地上，罵道，“你那是什么眼神？看著殺父仇人嗎？在這里燒膠片，你知道花多少錢嗎？”
直把周書瑤罵得臉上通紅。
這場戲講的是喬求渾身是傷，周書瑤過來給他擦傷。但眼神總是不對，帶著股惡狠狠的勁，沒什么憐惜。
只有喬求知道周書瑤的眼神為什么這般兇狠，理由很簡單，那就是喬求和周書瑤對戲時，兩人都不在狀態(tài)，但導演只罵周書瑤一個人。
周書瑤一直不在狀態(tài)，連帶著喬求的眼神也不對，不想跟周書瑤對視，又怕挨罵，精神情況非常糟糕。
姚慶簡直是暴跳如雷的痛斥，脖子上青筋凸起。一旁的工作人員趕緊過來勸，生怕姚慶氣得犯心臟病。
這種狀況只能休息，喬求手抖著坐到旁邊，心臟快從喉嚨里跳出來了。
他特別怕這種沒上沒下的情況，不知道下一句話會不會罵道自己身上。喬求覺得，其實還不如姚慶罵的是他，這樣最起碼還知道做的哪里不足。不像現(xiàn)在，就看周書瑤擺臉色，帶得喬求也越演越僵硬。
休息時宋助理給他拿了水果和飲料，喬求擺擺手示意不想吃，宋助理干脆坐在喬求身邊，有一搭沒一搭和他說話。
喬求喝了一口水，本來沒怎么樣，聽宋助理說話，說著說著突然干嘔了兩下。
他嘔吐的非常突然，口中含著的水一下子吐到胸前，眼睛也迅速紅了。
“怎么了？”宋助理驚道，跑上前拍喬求的背，問，“怎么好好的又吐了？”
喬求也只是嘔了一會兒，很快恢復過來，只是呼吸有些急促，一直擺手，說：“沒事，沒事。”
“……”宋助理一臉擔憂的看著喬求，問，“是不是水太涼了？我給你倒杯熱水去�！�
“別忙了，”喬求攔住宋助理，道，“我就是有點緊張，不礙事�！�
喬求腸胃一直不好，精神壓力一大就容易胃疼。他低頭看著自己的服裝，說：“你給我拿吹風機吹吹吧。一會兒還得演呢。”
在懷度拍了十天戲，第十一天就飛往外地取景，飛機上喬求和黎尚挨著，中間只有一條過道，觸手可及。
喬求看看黎尚，坐直身子，嘆了口氣，心里突然想到：像黎尚這樣卓有成就的前輩，對喬求是很包容的。周書瑤也是他的前輩，差距怎么這樣大？不過她是個女的，自己不能跟她較真，真要有什么，看在她是前輩的份上，還是喬求退讓幾步比較好。
只是這退讓并沒有讓周書瑤滿意，兩人的關(guān)系破裂的非常明顯，劇組人全都知道喬求和周書瑤不和。
到了新的取景地點后矛盾更加突出，是因為一件小事。
新的取景地空氣清新，人煙稀少，風景極為優(yōu)美。飛流直下的瀑布落入下方的寒水潭，如雷轟鳴，包圍著瀑布的是一大片翠綠色的竹林，層巒聳翠，清風吹過，竹葉交叉著揉動，響聲簌簌。
《劍客》在這里有一場聶赟和韓放的對打戲，時常大約四分鐘。
喬求兩腿間分別纏上鋼絲，剛被吊到竹林頂端時，大腿處緊繃的痛感就被對高空的恐懼取代了。
喬求并不恐高，這是在把他懸空吊起來的情況。但為了模仿輕功，有工作人員拉扯竹子讓竹子彎曲，喬求就要站在彈性十足的竹子上，隨著竹子的曲線調(diào)整位置。
那種踩又不能踩，踏空又不能踏空的狀態(tài)最讓人頭疼，喬求抬眼看了看對面站著的黎尚。只見黎尚表情寧靜，雖然也覺得困難，卻還是克制著，不用替身，竭力完成。
喬求咬緊牙關(guān)，眼神堅定，在下面的姚慶拿起喇叭問：“準備好了嗎？”
喬求和黎尚同時回答：“好了�！�
四分鐘的戲卻拍了將近四個小時，這四個小時演員一直在不停的做出跑、跳的動作。
當喬求被從竹林上空放下來時，滿腦子就來回來去想四個字：疼，大腿疼。喬求覺得腿快斷了，好像變成了一塊豆腐，差點被生生割斷。工作人員看喬求落地的姿勢，就知道他那邊勒得不舒服，連忙跑過來幫他解鋼絲。
大腿根那邊火辣辣的疼，肯定被勒紫了，喬求有心想用手揉揉，但那姿勢確實不雅觀，只好作罷，硬生生忍著。
黎尚也累，他飾演的韓放要比聶赟冷靜、游刃有余，控制的必須更精準，而且一邊做出高難度動作，一邊還要講話指導聶赟舞劍，體力消耗大，放下來后黎尚喘得連話都說不出來，被人扶到車里休息去了。
喬求卻不能休息，接下來還有他一場戲，要跟周書瑤對。
喬求吃完飯，休息了一會兒，就又馬不停蹄的繼續(xù)演。這一場講竹林中男主角聶赟對女主角逸桃暗生情愫，在逸桃?guī)ьI他要逃出這里時，看著女主角雪白的脖子，掙扎了一會兒，然后一把擁住她，終于下定決心，要為韓放刺殺安王。
這戲本來不難，因為要營造一種混沌、曖昧的氣氛，基本不拍兩人的臉，主要拍周書瑤的背影，喬求只要配合著粗喘幾聲就行，并不很難。
實際上也確實不難，在燈光師的幫助下，一切都變得簡單。
喬求喘氣聲顯得非常自然，因為拍了一天戲快累死了。周書瑤在前面非常有女性魅力的走，喬求眼神在她脖子上飄忽。他暗自走神，心想再走幾分鐘就好了吧，到時候撲上前摟住她，也不難啊。
就在大家都覺得沒問題、眼看就要收工時，意外發(fā)生了。竹林里人煙稀少，毒蟲很多，喬求頭腦有些放空，突然覺得眼前一片綠光閃過，‘啪嗒’軟軟一聲響，有什么東西掉到周書瑤脖子那邊。
喬求一愣，腳步一停，定睛向周書瑤脖子里看，就看有三四條蠕動的毛毛蟲正在周書瑤的肩膀、脖頸那邊翻滾。
周書瑤似乎也感覺到了什么，肌肉一僵，想要回頭，喬求急忙說：“別……別動。”
說完沒有猶豫，上前一步壓住周書瑤的肩膀，想用手把蟲子捏起來。
旁邊的工作人員見有情況發(fā)生，紛紛過來看。喬求本來已經(jīng)抓住了一只，不知是誰突然動了一下喬求的手，加上毛毛蟲本來又軟，喬求手一抖，一條蟲已經(jīng)控制不住的順著周書瑤的衣襟向后背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