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喬求在電梯里，順著鏡子，看到自己的臉，深吸幾口氣后，走出電梯，給李克特打電話。
他沒說黎尚的事，就說可能可以和姚慶簽約了。
李克特的反應(yīng)比喬求簡單多了，就是高興，比喬求還高興。
李克特年齡比喬求大，見識也廣，閉口不問喬求是怎么讓姚導回心轉(zhuǎn)意的。
喬求愁眉苦臉：
“可我想和你演電影啊�！�
“你傻��！我這邊不著急�！崩羁颂卣f，“資金一毛錢沒有！我就隨便寫了個劇本，劇本剛剛寫好，還得大修，以后還得跟你仔細討論討論�！�
喬求問：“和《劍客》有沖突嗎？”
“算算時間，不可能沖突。”
“……”
黎尚是最好的演員。他明面上答應(yīng)喬求，不告訴江展心，但等喬求從辦公室出去，就給江展心打了電話。
當江展心淡漠而平靜的聲音從手機那邊傳來時，黎尚跟江展心重復了剛才的談話。江展心聽著聽著就開始皺眉，說：“你別對小喬兇�！�
“你很心疼嗎？”黎尚頓了頓，模仿喬求的語氣，說：“我首先是李家班的人，其次才是黎尚工作室的人。”
琢磨了一下，黎尚說：“我覺得我白簽他了。”
江展心‘呵’的冷笑一聲，抬起眼，眼神像是箭一樣鋒利，然后這樣說道：“他不是李家班的人，也不是你的人。他是我付三的人�！�
“……”
第37章
第三十六章
喬求度過了一個心神不寧的下午，下班回家都渾渾噩噩。他就是這樣瞻前顧后、前怕狼后怕虎的性格，弄得趙鴻都替他著急。
一到家，發(fā)現(xiàn)江展心也剛回來，身上穿著筆挺的西裝，打著領(lǐng)帶。見到喬求，江展心順手脫了身上的外套，只留一件白色的襯衫，顯得腰細，人也修長。
“回來了。”江展心放下外套，往喬求那邊走，彎腰從玄關(guān)的鞋柜里給他拿拖鞋。
喬求‘嗯’了一聲，拽拽腰間的書包帶，鼓起勇氣，說：“……哥！”
他這一聲喊得極大，江展心抬起眼看他，問：“怎么了？”
倒是沒被喬求嚇到。
喬求自己嚇一跳，扭過頭，不敢看江展心那雙深沉寧靜的眼，耳朵微紅，說：“你等我。”
江展心表情嚴肅了，仔細看著喬求，聲音溫和：“等什么？小喬，你說清楚一些。”
也不敢動，像是怕這么一伸手，就把喬求嚇跑了一樣。
喬求沒被嚇跑，緩了緩，也認真起來，口中說：“等我……再拍點戲，多賺點錢，我……”
江展心的眼神，帶著驚訝，幾乎是寵溺的。但因為本性內(nèi)斂不外露，旁人也看不出來。
他鼓勵的說：“然后呢？”
喬求突然面紅耳赤，不知道該怎么說了。
江展心心中了然，只覺得有什么東西在腦子里爆炸開來，炸的他頭昏腦漲，恨不得立刻抱住喬求。
喬求也不明白自己為什么要說這些話，只覺得內(nèi)心深處有一種渴望，像是一株將要破土的小花苗，不經(jīng)意間就露出嫩綠的小尖兒。
江展心沉默了一會兒，呼吸時快時慢，身體都僵硬了，眼睛卻一直盯著喬求。
喬求別過臉，裝作看向窗外，右腿微微曲起，將身體的重心放在單腿上。
“……你怎么了？”江展心強穩(wěn)心神，卻還是上前兩步握住喬求的手，“有人欺負你嗎？”
喬求搖頭，急切地說：“我怕你……討厭我。哥，要是有人和你說我壞話，你會討厭我嗎？”
“不會。”
“要是我很沒用呢？”
“不會�！�
“要是，要是……”喬求思索著，表情生動。
江展心忍不住把額頭抵在喬求肩膀上，聞到那人身上獨有的溫暖氣息，徹底敗下陣來，壓低聲音，口氣中有壓抑不住的情感，幾欲傾瀉而出：“……我怎么會討厭你啊。我……”
最愛你。
江展心搖搖頭，沒繼續(xù)說話。
喬求的肩膀很寬，一點都看不出剛被江展心收養(yǎng)時，那瘦骨伶仃的樣子。
都是江展心給養(yǎng)的，他身上每一寸血，每一寸肉，都是他江展心的。
“那，”喬求下定決心，“我跟你說件事�！�
他把自己現(xiàn)在工作要面對的情況都跟江展心說了。不知道為什么，喬求覺得這事兒應(yīng)該告訴江展心。
可能是怕黎尚在背后抹黑自己？
不太是。
可能是因為喬求把江展心當成自己唯一的親人，所以要告訴他一聲？
好像也不太是。
喬求他，只是覺得，自己的未來，應(yīng)該和江展心一起分享。
不是親人之間的那種。喬求隱隱約約覺得自己觸到了什么，還沒想好，就被江展心摸了臉，打斷思路。
“你喜歡做的事情，我都支持�！苯剐膶糖蠊ぷ魃系氖虑槎貌惶唷５矁H僅是現(xiàn)在了。他不動聲色地把領(lǐng)帶扯開，準備去換便裝，背對著喬求，說，“走，我?guī)愠燥埲ァ！?br />
跟江展心吃飯是一件讓人愉悅的事情。
喬求有緊張時吃不下飯的毛病，不過和江展心一塊，一點過激的緊張情緒都沒有。
江展心對他總是溫溫和和的。過了這五年，喬求終于想通了。
江展心不會扔下自己。
就算是黎尚、或者任何什么其他人，也無法令江展心討厭自己。
在飯桌上終于想清楚這一點的喬求簡直是激動地幾欲放聲大哭，拼命咬牙忍住，肩膀都在抖。
江展心看他眼睛紅紅，拍拍身邊的位置，說：“小喬，你坐過來一點。”
喬求隱蔽而迅速的擦擦眼角，坐到江展心身邊。
江展心看他傷心的厲害，問：“我說了什么讓你不高興的話嗎？”
一邊問，一邊皺眉仔細思索剛剛說過的話。他其實沒說什么話，一直給喬求夾菜。
而喬求一直在發(fā)呆。不過一愣神的功夫，怎么突然這么委屈？
很沒道理。
喬求搖搖頭：“我就是覺得……哥你真好。”
“……”江展心哭笑不得地摸摸喬求烏黑的頭發(fā)，以為他是工作太累了。
喬求放下筷子，用兩只手手背擦眼淚，整個人哭的顫抖起來，他說：“我再賺點錢。我要跟你……有一個家。”
這句話說的莫名其妙，江展心也不明白。
但是隱隱覺得，可能是因為，喬求比任何人都重視自尊，比任何人都渴望平等。說不定自己全額買下房子的事情，讓喬求不安了。
他拉住喬求的手，用紙巾給他擦臉，安慰道：“好，小喬。我等你。你別哭啦�！�
喬求痛恨自己剛剛懦弱的感情宣泄，暗自發(fā)誓再也不能在江展心面前哭。實際上無論面對什么樣的挫折，喬求都能咬牙忍下去。但只要一看見江展心，心里的壁壘就全都崩潰了。喬求面對生活的狀態(tài)，像是一個充滿警惕心的小男孩，緊咬牙關(guān)面對困難。
什么樣的委屈都能吞，什么樣的困苦都能忍。
就是不能被江展心輕聲安慰，不然苦苦忍耐的情緒肯定立刻宣泄出來。
讓喬求無比難堪。
他覺得流淚是弱者的表現(xiàn)，是無能為力，只好抱怨生活。既然能繼續(xù)走下去，哭哭啼啼，成什么樣子？
想著是這樣，真的能忍得住嗎？倒是個問題。
餐桌上的飯菜簡單而豐盛，江展心把白餅放在手心，撒上鮮玉米粒、綠豆芽，夾了一大塊醬肉，用手撕成小塊，卷在一起，遞給喬求。
喬求悶悶的咬了一口，其實不太開心。
江展心為了逗他說話，故意講喬求工作上的事情。沒過一會兒，喬求振奮精神，開口和他交談。
“我其實不太想出演《劍客》。”喬求道，“那個導演……他把黎哥和我捆綁在一塊�！�
江展心抬起眼皮：“他對你不尊重？”
喬求說：“也不是。我本來就沒什么作品。就是怕壞了黎哥的名聲……”
江展心伸手給他舀了一碗湯，聲音淡淡：
“沒事。他不會介意�！�
“真的嗎？”
“嗯。”
“我怕他會發(fā)脾氣……”
“他敢。”江展心淡淡的說。
喬求想起黎尚和江展心的關(guān)系，放下心來。
江展心說：“你盡管玩，有人欺負你，你告訴我�！�
喬求不好意思的笑笑，心想真有人欺負，難不成我還像是小孩子一樣跟兄長告狀嗎？
不說理由哭訴一場倒還行，真要抱怨，喬求肯定不干。
在江展心看來是一件輕松的事情，但到了喬求這邊就有點難以開口了。
他怕江展心以為自己不能受苦。要知道，喬求已經(jīng)把家里的一半重擔自顧自的放在自己肩上。
苦也不能說。
絕對不能說。
環(huán)越公司非常重視這次合作機會，全天有人跟著喬求。
都說‘臨陣磨槍，不快也光’，喬求跟著吳鐸老師又突擊學習好幾天古代禮儀、精神氣質(zhì)、琴棋書畫。這次學習更加深入，做不好甚至還有小小的‘體罰’：用那種細細的君子竹抽后背，不疼，但是警醒的作用很厲害。喬求又是那種臉皮薄的，罵兩句就很上心，打兩下更別提了，聚精會神的程度，估計就算是天塌了他也能繼續(xù)演下去。
之所以這么努力，除了對吳鐸老師的敬畏，還有對接下來拍攝的擔憂。
喬求看了姚慶之前的作品，覺得盡管這導演性格詭異、私生活混亂，但果然是個才子，電影的敘述方式很有一套，不然也不能從這么多導演中脫穎而出，屹立不倒。要當他的男主角，壓力很大。
再過幾天，喬求和《劍客》劇組簽約，飛往久違的懷度影視城。
當初拍《4條契約》是在懷度最外圍的場景，而《劍客》這種大型古裝拍攝就在懷度影視城的最中央，可以說所有的場景都是圍繞著中央場景搭設(shè)的，中間是古裝戲拍攝地，外圍是現(xiàn)代的。
跟著劇組一起拜神，開機時姚慶就沒有當初那么冷淡了，看見喬求，還和藹的對他點點頭，說：“來啦？”
喬求簡直是受寵若驚，拉長音‘嗯——’，卻也不知道該怎么繼續(xù)搭訕，竟然扭頭走了。
“……”
喬求在《劍客》劇組情況有點尷尬：作為戲份最多的男主角，喬求沒什么拿得出手的成績；第一男配角是‘影帝’黎尚，還是他的直屬上司；最讓喬求頭痛的是飾演《劍客》女主角逸桃的女演員，當紅女星周書瑤。
周書瑤本來是想通過這部戲捧自家親戚葉青的，半途給喬求搶去了，心里不氣是不可能的，說不定還很怨恨，畢竟喬求與周書瑤在《陸小鳳傳奇》劇組相處就不怎么融洽。
只是開拍時黎尚就在旁邊，錢瑜燕覺得周書瑤不敢拿喬求怎么樣，所以放心把喬求塞到劇組。
但是喬求不清楚這些。他能明顯感受到周書瑤的惡意，看到她就很尷尬，心想自己應(yīng)該盡量不跟她接觸。
喬求拿起翻了不知道多少次的劇本，吸了口氣，靜下心來看今天需要拍的戲。
看了看著手就有點抖。
……為了遷就場景以及黎尚、周書瑤的工作時間，飛頁直接飛到劇情后半截，最開始的幾場戲喬求和黎尚對，再過幾天就輪到周書瑤。
……也是怕什么來什么。
喬求深吸一口氣，心想，來就來吧，總不能一直躲。
在《陸小鳳》劇組喬求學到了許多東西，對拍戲的這些流程都弄得熟了，晚上收工時還能幫工作人員收電線，因此雖然是個新人，但也不是什么都不懂，動作熟練，也沒架子，蹲著幫人干活。
這樣親切的態(tài)度博得許多人的好感，安慰喬求不要緊張。
喬求扭過頭，看著一旁黎尚專門的化妝間，神情鎮(zhèn)定：“我不緊張。”
第38章
第三十七章
喬求能很好的把自己個人的感情與戲中的感情割離，當他面對鏡頭時，喬求確實是不緊張的。
即使站在他面前的，是名聲赫赫的黎尚。
他不緊張。
化妝師用吹風機給喬求吹頭發(fā)，細長的手指在烏黑的發(fā)間穿梭，不一會兒‘嗯？’了一聲，笑道：“喬秋，你這個頭發(fā)是自己剪的嗎？”
喬求回答：“不是啊�！�
“那你這塊怎么缺了一段�！被瘖y師捻起一縷頭發(fā)，讓喬求通過鏡子看。
果真比其他地方的頭發(fā)短了一大截。喬求也沒在意，點點頭，表示沒關(guān)系。
古裝戲化妝最費時間，喬求化了一個小時才從化妝間走出來。走進去時是個英俊高大的少年，出來時，衣衫襤褸，面黃肌瘦，判若兩人。
黎尚也剛剛化完妝，看到喬求這身打扮，習以為常。迎著日光，黎尚瞇著眼走到喬求身邊，安慰著說：
“一會兒上場，別緊張。第一回都這樣，別怕鏡頭�！�
喬求‘嗯’了一聲，心里默默反駁，不是第一回拍戲。
黎尚也沒正心安慰他。反正不管喬求演成什么樣，估計都沒人敢罵他。
盡管黎尚是喬求名義上的上司，但兩人相處時更像是從沒見過面的親戚，客氣之中有疏離。黎尚這種不愛搭理人、嘴比刀子狠的人，面對喬求，這個自家兄弟迷得死去活來的小男孩，黎尚還是得給面子。
也是有點可憐他。年紀輕輕，沒人照顧。
黎尚還想說點什么，還沒張口，就聽導演拿著喇叭喊：“無關(guān)的人離開這邊，演員、攝像機快點到位！”
后面的話就沒說出來。黎尚揚揚下巴，對喬求說：“走吧。”
‘咔’的一聲。
場記板拍響了。
日落西山，天地昏黃。
身著破爛灰布衣的少年聶赟躺在枯草上。周圍都是尸體，到處都是血。
四面安靜的沒有聲音，飾演聶赟的喬求覺得自己像是一條咸魚一樣，正在發(fā)臭，正在融合這片大地。盡管實際上他生命力旺盛，盡管喬求上方懸著攝像機。
這些都無所謂的。
喬求在用自己的每一寸皮膚體會演戲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