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電話掛斷,房間里一片沉默,陳姐在旁,只咬著唇,不敢多說一句。
余笙繼續(xù)卸妝,只是思緒總不由自主的飄出去。
“我去看看我媽�!狈块g里太壓抑,她洗干凈臉,拿著包站起身,快步走了出去。
...
余笙來醫(yī)院的時間相對固定,今天是周末,并不是她常來的時間。
時間有點(diǎn)早,在樓下買了花,她乘電梯上樓,路上遇到臉熟的醫(yī)生和護(hù)士,她都一一微笑著打招呼。
這邊病房規(guī)格很高,隱私性強(qiáng),即便是周末,一路上來都是安安靜靜。
這是季宴禮名下的私人醫(yī)院,現(xiàn)在不跟他好了,余笙也在想著要不要把蔣紅英轉(zhuǎn)院出去。
畢竟,這種情況,占著那人的便宜,她不舒服。
而且蔣紅英的病情也趨于穩(wěn)定,萊恩博士也已經(jīng)回國,留在這邊也只是因?yàn)檫@里環(huán)境比公立醫(yī)院好些。
余笙正想著,人就已經(jīng)到了病房外。
她習(xí)慣性推門進(jìn)去,卻見一個人竟已經(jīng)坐在蔣紅英床邊...
0393
她更喜歡你
一個很年輕的男孩,坐在床邊正給蔣紅英擦臉,見余笙進(jìn)來,他動作一頓,下意識便站起身。
男孩十四五歲的模樣,臉上還有些稚氣,但模樣卻是清秀,甚至跟余笙都有幾分相似。
看到他,余笙也有些微怔,但也只是片刻,她的表情便已經(jīng)恢復(fù)如常。
護(hù)工還在房間里,看到她來也顯得有些尷尬,殷勤的上前笑道:“余小姐,今天怎么突然過來了?”
余笙嘴巴動了動,沒有說話。
要不是突然過來,她也撞不見這一幕。
余笙自顧自的進(jìn)門,脫掉外套,便開始收拾蔣紅英床頭干掉的花束,對于那個男孩,她除了進(jìn)門那一眼,便再沒給過他一個眼神。
護(hù)工大約是察覺到了余笙的不悅,尷尬的對那男孩說:“...余小姐來了,要不...你先回家?”
男孩站起來,看了余笙一眼,便拿過凳子上的外套和書包低著頭往外走去。
然而,剛走到門口,他卻忽然回頭,對著余笙說道:“你不想見我,其實(shí)我也不想見你�!�
少年人的聲音還有些稚嫩,但語氣已經(jīng)聽得出幾分惱怒。
余笙手上動作一頓,終于抬起眼皮,朝他看過去。
徐子皓也在盯著她看。
他有著余笙一樣的杏眼,黑白分明的眼仁帶著幾分不羈的鋒銳,嘴唇上還長著一圈青色的絨毛。
他們的長相,很多都來自蔣紅英。
意識到這點(diǎn),余笙有些恍惚,好一會兒沒有言語。
“你討厭我,我也不喜歡你�!毙熳雍评^續(xù)說道。
這話聽起來不像是討厭,更多的卻是負(fù)氣的委屈。
余笙終于轉(zhuǎn)過身,面向他:“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歡你?”
明明是很寡淡的語氣,少年人的眼睛卻是一下就紅了,他倔強(qiáng)地梗著脖子,不肯讓眼淚流下來,只瞪著眼睛看她:“因?yàn)槲也幌矚g你�!�
余笙表情依舊很平靜,語氣也是如常:“那你為什么不喜歡我?”
他吸了吸鼻子,眼睛望向床上的蔣紅英:“因?yàn)樗矚g你�!�
“...”余笙的表情終于有了些變化,她喉嚨動了動,沒有再開口。
徐子浩卻是自顧自的流淚:“我還記得...她以前每天總跟我提起你,說你多么優(yōu)秀,多么漂亮,說你喜歡吃芒果,過敏也要吃...明明我才是她兒子,我明明不喜歡吃芒果...”
“所以你就為此記恨她,不肯出庭幫她作證嗎?”余笙打斷他的控訴,語氣冷漠地問。
徐子浩聲音頓住,還掛著眼淚的臉上出現(xiàn)一瞬的倉惶,他連忙否認(rèn):“我沒有�!�
“你沒有嗎?”余笙放下手里的東西,朝他走過去:“你沒看到她在家挨打嗎?沒看到那天你爸是怎么打她的?還是看不到她對你的好?你明明都看到了,卻不愿意站出來為她說話,那你還來這里干嘛?你有臉見她嗎?”
這一句句的質(zhì)問仿佛是擊碎了徐子浩的理智,他臉色煞白,嘴唇顫抖著卻只是艱難地吐出一句:“是她殺了我爸�!�
這句話讓余笙翻了個白眼,她上前抓著他肩上的書包,打開門把人推了出去:“回家找你爺爺奶奶去,以后別再來了�!�
她關(guān)上門,走回蔣紅英床前,繼續(xù)把花裝進(jìn)花瓶里。
門外傳來男孩壓抑的哭聲,余笙仿佛是聽不到,表情始終沒有變化。
旁邊的護(hù)工縮在角落,一直不敢吭聲,直到門外沒了動靜,余笙才開口:“他來這里多久了?”
護(hù)工阿姨默了默,猶豫著回答:“有幾個月了吧,之前是季先生把他帶過來的�!�
這句話,讓余笙的動作再次僵住...
0394
ICU
余笙從住院部下來,坐進(jìn)車?yán)�,關(guān)上車門,卻忽然又沒了動作。
她望著車外,想的卻是突然出現(xiàn)的徐子皓。
蔣紅英出事之初,余笙也曾經(jīng)去找過徐子皓。
那會兒他還不到十歲,被男方家屬嚴(yán)防死守,不讓她與他接觸。
直到開庭,余笙才遠(yuǎn)遠(yuǎn)見到她這個同母異父的弟弟。
他坐在男方父母中間,低著頭,整個人畏畏縮縮,無論法官問什么,他的回答都只是搖頭或是點(diǎn)頭。
直到那幾個最關(guān)鍵的問題:
【你父親經(jīng)常打你母親嗎?】
徐子皓的頭依舊低著,眼睫不停的眨動,他扣著手,似乎想說什么。
【小朋友,你不用緊張,實(shí)話實(shí)說就可以�!�
旁邊的男方母親就在這時突然抬手,在他背上輕輕拍了兩下,徐子皓像是收到了什么驚嚇,整個人都僵硬了。
【出事那晚,你父親有打你母親嗎?】
在法官的再一次問話后,他卻是開口了:“...沒有�!�
聽到這個回答,余笙整顆心都沉了下去,她那會兒就知道,這場聽證會已經(jīng)沒有公正可言了。
蔣紅英住院后,總掛念著這個兒子。
余笙心里雖然不滿,卻也去找過他幾回。
不知道是因?yàn)樾奶撨是別的什么原因,每次他看到自己,都會遠(yuǎn)遠(yuǎn)躲開,從不愿意跟她接觸。
徐子皓抗拒了這么多年,季宴禮是用的什么方式讓他心甘情愿出現(xiàn)在這里的?
她想不出頭緒,卻又順著這條思路,控制不住想起程青中午打來的那通電話。
季宴禮病了。
是因?yàn)椴×�,才沒有繼續(xù)出現(xiàn)的?那是病得有多重?病到起不了床?
意識到自己在想什么,她皺了下眉,暗惱自己干嘛要想這些。
余笙啟動了車輛,剛起步,一道身影卻忽然從旁邊沖到她車前。
好在她反應(yīng)快,趕緊踩了剎車。
車燈照亮那人,余笙瞇著眼睛,待看清來人,眉心卻不由得微微一挑。
攔車的,居然是林婉晴。
林婉晴擋在車前,雙目赤紅地對著她厲聲吼著:“余笙,你這個殺人犯!我一定要曝光你!”
余笙面無表情地按了下喇叭,尖銳的汽笛聲讓林婉晴嚇了一跳。
趁她走神,余笙掛了倒檔想把車挪開,沒想到林婉晴居然不怕死的再次擋了過來,之后干脆就趴在她的車前蓋上,不讓她挪動分毫。
余笙被她搞煩了,終于打開車窗探頭出來,罵道:“林婉晴,你是不是有毛��?”
林婉晴雖然跟她一向不對付,但也不至于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
拿身體擋車?
她是不是腦子壞掉了?
林婉晴吸了吸鼻子,卻并不肯走,依舊趴在那里,厲聲罵道:“殺人犯!我哥現(xiàn)在還躺在醫(yī)院的ICU里,我媽被嚇得心臟病發(fā)從樓上摔下來,你個毒婦!我們家怎么對不起你了?!我一定要報警,把你和你那個奸夫一起抓起來!”
她這一聲聲的,把車庫里其他人的目光都吸引了過來。
余笙聽罷卻是臉色一沉,打開車門,將她從車蓋上扯了下來。
林婉晴見狀,卻是發(fā)了瘋似的撲上來要掐她。
余笙皺緊眉頭,扶著車子,身子后仰躲開她的手,一個抬腿對著她的小腹一抵,便將人踢了出去。
很簡單的一個舞蹈動作,奈何林婉晴平時就會節(jié)食減肥,連健身都懶得,余笙一個動作就讓她滾到地上,當(dāng)場摔了個大馬趴。
她趴在那里,又氣又惱,卻是哭著罵罵咧咧起來:“殺人犯!毒婦!奸夫淫婦!你們都得去坐牢!”
“哪家醫(yī)院?”余笙不管她罵什么,只拿腳點(diǎn)了點(diǎn)她。
林婉晴怔愣了下,才回答:“協(xié)和...”
“上車,別擋著道�!庇囿险f完坐進(jìn)車?yán)铮瑢χ吭诘厣线在發(fā)愣了林婉晴摁了摁喇叭。
林婉晴反應(yīng)了好一會兒,才從地上爬起來,她盯著車?yán)锏挠囿�,走上前,試探著去開她的車門,發(fā)現(xiàn)門沒鎖,猶豫了一會兒才坐進(jìn)去。
“安全帶�!庇囿夏坎恍币�,只冷冷吩咐。
林婉晴吸了吸鼻子,一邊系著安全帶,一邊警告:“你不是想殺人滅口吧?我告訴你,我來這里是告訴我朋友了的,她要是不見我回去,一定會報警抓你,你逃不掉的。”
余笙根本懶得理她,發(fā)動汽車便向協(xié)和醫(yī)院開去。
湍急的車流中,她們倆誰也沒注意,余笙車后竟緊跟著一輛尾巴。
0395
再見(10600珠加更)
隔著玻璃,余笙真在ICU的病房里看到了重傷的林儒洲。
他頭上包著厚厚一層的紗布,臉上戴著氧氣罩,躺在病床上一動不動,唯有旁邊的儀器在跳動,看起來真是離死不遠(yuǎn)了。
林婉晴趴在玻璃窗上,嗚嗚哭著,全然沒有了剛剛在停車場里撒潑耍賴的模樣。
她從小錦衣玉食,被陳娟當(dāng)成小公主似的養(yǎng)著,人生至此,就沒經(jīng)歷過什么大波折。
可眼下不僅是家道中落,就連自己能倚仗的兄長和母親都進(jìn)了醫(yī)院,更是生死未卜。
她自己是個沒主意的,除了把怨氣撒在余笙身上,沒有別的辦法。
“我一定會報警抓你們的,你別想逃...”仿佛這樣說,她就有了倚仗,還能威脅余笙來為這件事情負(fù)責(zé)。
“那就抓。”余笙眼睛望著玻璃窗里的人,語氣冷淡地嗆了她一聲:“你今天怎么沒讓派出所的人來?我不就在這兒嗎?”
林婉晴果然喉嚨哽了下,接不住話,她抹了把眼淚,又改了口:“別以為有男人給你撐腰就了不起,季宴禮把我哥弄成這樣,他也別想好過�!�
聽到這話,余笙緩緩收回目光,她側(cè)過臉,視線落在林婉晴臉上,聲音冷冷的:“你有證據(jù)就去報案,跑來跟我說什么?”
林婉晴其實(shí)沒比余笙小幾歲,但她閱歷太淺,全然抵不住余笙的目光,竟是心虛地瞥開眼。
不等她想到借口,余笙竟突然伸手掏進(jìn)她的外套口袋里,很快就從里面摸出了一支錄音筆。
“你還給我!”林婉晴臉色大變,伸手就要去搶。
余笙一言不發(fā),揚(yáng)手就將筆丟進(jìn)了旁邊的醫(yī)用垃圾箱里。
“你!”林婉晴見狀氣得直跳腳。
“沒證據(jù)想套我話?”余笙冷笑,臉上嘲諷的意味明顯。
林婉晴對上她的目光,不由得咽了下喉嚨,她強(qiáng)壯鎮(zhèn)定地開口:“你不要你們做得天衣無縫,等找到監(jiān)控,你們一個個都得去坐牢!”
余笙全然沒有露出怯意,倒是盯著她,一步步走上前。
她身量比林婉晴高上一截,沒有表情時,氣勢更是迫人。
林婉晴一瞬間竟恍惚從她身上看到了季宴禮的影子,忍不住后退了兩步。
“林婉晴,你還搞不清楚狀況是吧?”
余笙居高臨下地看著她,眼神里有鋒利的寒芒:“林家現(xiàn)在今非昔比,你哥和你媽都躺在醫(yī)院里,你還在外面處處樹敵,是怕林家倒的不夠快嗎?我再說得直白一點(diǎn),就算是以前,林家比季家也是不夠看。這圈子你比我熟,且不說你沒證據(jù),就是找到了證據(jù),你覺得你現(xiàn)在的狀況,能跟季家抗衡?”
林婉晴被余笙說得啞口無言,她本就不是個有主見的人,如今更是被余笙的話弄得六神無主。
怕雖怕,林婉晴卻也并不完全失去理智,她指著病房里的林儒洲,對余笙控訴道:“那我哥...就這樣了?”
余笙轉(zhuǎn)頭看向病房里的人,心中卻感覺不到一點(diǎn)悲喜。
她對林儒洲是完全沒有感覺了,即便他今天死在她面前,她也不會有任何波瀾。
“你哥早前從季宴禮那里拿了不少好處,要不要賣掉湊醫(yī)藥費(fèi),看你自己。”余笙丟下這句話便轉(zhuǎn)身離開。
本就是不相干的人了,她不會再跟他們有任何的牽連,也不會把自己的同情心分給他們絲毫。
她這輩子為他們家做的,夠多了。
...
余笙剛換了衣服從ICU出來,迎面就對上那張熟悉到讓她心悸的臉。
他比之前清瘦了些,面部線條更為冷冽立體,雙眼皮深了許多,冷白的皮膚在白熾燈下顯出一種詭異的慘白與不正常的緋紅,就連那兩瓣唇也帶著病態(tài)的蒼白和干裂。
大約是走得急,男人的胸腔起伏得十分劇烈,但看到她的一瞬,他驀地停下腳步。
季宴禮站在離她一步之遙的位置,一雙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她,眼神用力到仿佛要將她鐫刻進(jìn)腦子里...
0396
他的哀求
接近0度的天氣,他就穿了件薄外套,里面隱隱露出家居服的領(lǐng)口,腳上的鞋子也來不及換,穿的是雙羊絨拖鞋,腳踝都是光著的。
顯然是在家里聽到了消息,匆匆扯了件外套就跑了出來。
余笙的目光在他身上怔愣了片刻,便硬生生挪開。
依舊是沒什么表情,抬步走過去。
她的高跟鞋踩在光滑的地板上,發(fā)出的聲響仿佛是敲在季宴禮心口上。
季宴禮盯著她如常擺動的腰肢,本來只是很正常的動作,但此刻看在眼里卻是別樣的誘惑。
他喉嚨發(fā)緊,只覺得干澀的喉嚨仿佛要燒出火來。
面對男人炙灼的目光,余笙卻是目不斜視,徑直從他身側(cè)走過去。
“笙笙...”季宴禮終于沒忍住,出聲叫她。
他明明沒有伸手阻攔,余笙的腳步卻硬生生頓住,僵在原地。
季宴禮的聲音聽起來太過于虛弱和干澀,仿佛喉嚨里正燒著一把火,將他全身的力氣和嗓子都燒干,全然不復(fù)往日冷沉凌厲的模樣。
好不容易積蓄的勇氣被他一聲干啞的嗓音輕而易舉擊碎,瞬間瓦解。
她眼睫微動,硬著心腸沒有回頭,語氣冷漠:“你又派人跟蹤我?”
余笙不是傻子,要不是有人給季宴禮通風(fēng)報信,他也不能這么及時的出現(xi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