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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一只外來的小貓侵犯了雄獅的領(lǐng)土,被發(fā)現(xiàn)了,雄獅總會設(shè)防警惕危險,這是生物本能的領(lǐng)地意識。

    何況是賀司嶼這樣戒心強的人。

    結(jié)果前一秒她還在笑,后一秒被他捏著手腕扯開,她就頹萎地嘟起唇,一下子喪了下來,小聲苦惱:“釣不到……”

    什么釣不到?

    沒等賀司嶼問,蘇稚杳穩(wěn)不住,四肢都被酒泡軟了,往下滑下去。

    賀司嶼及時扣住她纖腰,將她綿軟的身子骨一摟,提回上來。

    “還能不能走?”他低聲問。

    蘇稚杳搖一下頭,就勢往他臂彎里靠,她忘了帶外套出來,身上軟糯的針織連衣裙擋不住寒風(fēng),外熱,內(nèi)里卻冷得很。

    賀司嶼止息短瞬,握住肩頭把她撥出去一點距離,語氣控制在一個不慍不火的調(diào):“回家去,打電話叫你朋友來接�!�

    蘇稚杳茫然地仰視他,剛在他懷里暖了兩秒,就被往外推,冷風(fēng)灌入衣領(lǐng),單薄的肩頭瑟瑟聳起,他卻不聞不問。

    腦子里雖是一團漿糊,但心間的委屈因他的冷漠又加重了一層。

    她眼睫慢慢斂下去:“沒有�!�

    蘇稚杳耷拉著腦袋,眼神空洞,沒有焦點地盯著光禿禿的地面,話在喉嚨里哽著,聲音弱不可聞:“我沒有朋友�!�

    她突然沒動靜了。

    腦袋垂得很深,昏昏沉沉的,全身重量都靠他一直胳膊扶著,看樣子是醉得太厲害。

    賀司嶼想確認她是不是睡著了,低頭要去看,她又貼了過來,抬手,從商務(wù)大衣下抱住了他腰,臉往里埋,高過西服馬甲,壓在他解開了幾顆紐扣的襯衫前。

    女孩子的手圈在他后腰,彼此身體間的距離隱秘,近到兩團飽滿都輕輕壓住了他。

    她體型纖薄得很,但瘦而不柴,身子很軟,仿佛能被擺成任何姿勢。

    但凡是個正常男人,就不可能做到心無雜念。

    賀司嶼胸腔氣血微微一涌,領(lǐng)子莫名勒得慌,他繃著臉,伸出手去,想把她的腦袋挪開些,指尖剛碰到她頭發(fā),她忽然悶悶地,發(fā)出顫聲。

    “沒有人愛我……”

    聲音虛啞,像夢中囈語,底下隱約還疊了一層鼻音。

    賀司嶼身形一頓,掌心懸停在她頭頂。

    他從不是個煽情的人,年少至今,血流了不少,就是沒流過一滴淚,七情之中大抵只有寥寥幾絲怒欲殘存,共情這詞,和他八竿子打不著。

    在他這里打感情牌,是沒有結(jié)果的。

    可是她說,沒有人愛她。

    這么一跟他委屈,他竟不由想到回國前,在曼哈頓one57公寓,母親領(lǐng)著他所謂的弟弟上門。

    那天,他有意處理了幾份文件,又不慌不忙換了身西服,到準(zhǔn)備出門的時間才下樓去。

    站在客廳的女人年久未見。

    她依舊衣裝素雅,沒有光澤的頭發(fā)低盤在腦后,皺紋眼袋清晰,所有老去的痕跡在她身上都有,但骨相十分優(yōu)越,美人的氣質(zhì)歲月不敗。

    只是那忍氣吞聲的懦弱性子,藏都藏不住,全在臉上了。

    她手邊的輪椅上,坐著個羸弱少年。

    雙唇病白,面容不見血色,長相倒是隨了女人,瘦也瘦得柔美。

    兩人看著都有些不安。

    “哥……”一見到他,輪椅少年下意識出聲,但身子虛,氣若游絲。

    想再喚他一聲,唇動了動,又不敢了。

    女人賠出一個溫和的笑:“司嶼�!�

    清楚自己叫不住他,女人連忙上前兩步,直接說事:“國內(nèi)今日除夕,如果沒有要緊事,一起去你祖父那里用午餐吧。”

    “祖父那里我自然會去�!辟R司嶼瞟了女人一眼,面無慚色:“時間,輪不到您干涉�!�

    在他面前,女人很容易生怯,那是一種心負愧疚的畏懼。

    但她當(dāng)時別無他法,也不拐彎抹角了,硬著頭皮:“紐約醫(yī)學(xué)生命研究院的院長,也許能治星野的腿,司嶼,媽媽想拜托你出個面……”

    賀司嶼在這話里瞇起黑眸。

    他語氣含著譏諷,扯出一絲冷笑:“您當(dāng)初要死要活,跪下求我放他生路的時候,是怎么說的?”

    女人眼圈一瞬間紅了,低下頭,窘迫得說不出話。

    她這輩子都不可能忘記。

    “逆?zhèn)惖腻�,我替他們父子背了�!辟R司嶼雙手插褲袋,漆黑的雙瞳好似浸了冰水:“往后再有求于我,就恕我這個不孝子,讓您失望了�!�

    賀司嶼側(cè)身越過,徑直走向水吧臺,無情撂下一句。

    “帶著他,從我眼前消失�!�

    他發(fā)話,不留情面,徐界聽命辦事,恭恭敬敬請他們離開。

    臺面凈飲機前,賀司嶼接了杯冰水,仰著頭,喉結(jié)滾動,漠然地飲下半杯,對身后開門關(guān)門的動靜不聞不問。

    那時手機振動兩聲。

    他壓了壓浮躁的心氣,擱下水杯,摸出口袋里的手機,是那姑娘的兩條短信。

    國內(nèi)剛過晚十二點,她大約是掐著點發(fā)送的祝福,第一條短信:【新春佳節(jié)到,希望賀司嶼在新的一年里平安喜樂,笑口常開】

    第二條:【】

    可能是那半杯冰水起了作用,也可能是女孩子的關(guān)懷,在當(dāng)時襯得尤其窩心,賀司嶼心里那團無名火奇跡地降下了溫度。

    也是那一刻起,他突然意識到,不知不覺中,自己的領(lǐng)地已經(jīng)有了要被這只陌路的小貓侵犯的危機。

    于是他冷處理。

    在她縱火撒野前,把她從自己的領(lǐng)土趕出去。

    誰知一場意外接著另一場意外。

    賀司嶼忽然間吃不準(zhǔn),她是天外來物,還是同類相從。

    襯衫前有被什么浸得溫濕的感覺。

    她哭了?

    賀司嶼低低叫她一聲:“蘇稚杳�!�

    蘇稚杳強顏歡笑不下去了,忍了一晚上的眼淚宣泄而出,但她哭得沒有聲音,竭力壓抑著哭腔,不知是羨慕還是抱怨:“我也會哭,怎么沒有人疼疼我……”

    小姑娘撲在他懷中一抽一噎的,渾身止不住發(fā)顫,也不知道是誰把她弄成這副德行。

    賀司嶼擰起眉,遲疑之下,掌心終于還是往下落到她發(fā)上,拍了拍:“出了什么事?”

    “我也可以哭……”蘇稚杳處在酩酊的狀態(tài),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維里,一句惱嗔過后,又委屈得不行,在他心口直蹭。

    嗚嗚咽咽地央求:“你疼疼我好不好?”

    賀司嶼身軀僵了一僵。

    她今晚醉酒,情緒失控,說的無疑都是糊涂話,保不準(zhǔn)是把他當(dāng)成了程家那個,或者酒吧的調(diào)酒師。

    賀司嶼話在喉間兜轉(zhuǎn)幾圈,幾度想咽下,最后卻還是沉聲問出口:“認不認得我是誰?”

    這句她倒是聽進去了。

    蘇稚杳鼻音濃重地“嗯”了一聲。

    賀司嶼沒想到她會回應(yīng),思緒滯后一秒,手心壓制住她亂動的腦袋,向她確認:“叫我名字�!�

    “賀……司嶼�!碧K稚杳逐漸安分下來。

    她的嗓子就是哭啞了也濕濕潤潤的,說話有自己的一套腔調(diào),會有種不自知的撒嬌的味道,每每喚他的名字,最后的尾調(diào)總喜歡拖長,口吻甜滋滋的,格外動聽。

    賀司嶼深邃長眸垂下。

    這回是私心,對著她語氣深篤,但放輕了:“再叫�!�

    男人的大手覆在她后腦,像是一道封印,蘇稚杳頓時如同炸毛的小野貓被撫順了毛發(fā),變成了溫糯的乖寶寶:“賀司嶼……”

    這么聽話,任誰都很難再忍得下心有壞脾氣。

    靜默頃刻,賀司嶼問:“哭完了么?”

    泛啞的嗓音低低的,比先前溫和了點,落在蘇稚杳耳畔,聽得耳朵發(fā)癢。

    她哼嗯一聲,發(fā)出調(diào)子長長的無名音,聽不懂是何意,反正嬌得很。

    賀司嶼不想跟個小醉鬼浪費口舌,但較往常要多了許多耐心:“哭完送你回去。”

    蘇稚杳吸吸鼻子:“我離家出走了……”

    出乎賀司嶼的意料,他一時無言。

    等不及他再開口,蘇稚杳又哼哼嗚嗚地扭著身子開始鬧騰,說什么她都搖一下頭,仿佛喝醉的人可以理所當(dāng)然地不講道理。

    她怎么都不依,賀司嶼沒法,敗下陣:“自己說,想去哪里?”

    她語調(diào)軟軟的,哽咽聲含糊,聽來很是黏人:“你去哪兒,我就去哪兒�!�

    “我回住處�!辟R司嶼耐著性子。

    蘇稚杳額頭抵著他胸口,輕輕咬住下唇,思忖片刻,頭腦太暈,忖不清楚,自顧自地小聲喃喃出一句:“那我跟你回住處……”

    賀司嶼確定,她醉到底了。

    想到包間里那群人說,她和那個叫程覺的定了親,今晚又和酒吧的頭牌調(diào)酒師合拍得很。

    現(xiàn)在卻是纏著他,還要跟他走。

    賀司嶼眸色暗邃,呼吸漸漸深重。

    前幾日的克制前功盡棄。

    他摸到她的臉,指尖捏住她兩頰,虎口的力道輕緩但強勢,扣著她下巴,讓她的頭從他懷里抬起來。

    小姑娘卷翹的眼睫還濕潤著,哭過,眼尾洇一點紅暈,一雙淺褐色的多情眸像在看夢中人,仰起小小的鵝蛋臉,迷蒙地望住他。

    賀司嶼凝視回她,一瞬不瞬。

    他的熱息呼到她鼻梁,熱熱的,有點癢。

    蘇稚杳不由自己地闔上了眼睛。

    賀司嶼端詳著這張活色生香的臉蛋,良久,他指腹滑過去,到她唇上,很輕地摩挲。

    嗓音低沉,意味不明地,在悠涼的夜色里慢慢蕩開。

    “你對別的男人,也這么主動?”

    第17章

    奶鹽

    血液里有酒精,

    他落下來的氣息里也有,蘇稚杳頭腦郁郁沉沉,閉著眼睛呼吸,

    更暈了幾分。

    蘇稚杳就沒怎么喝過酒。

    頭回還是小時候頑皮,偷喝媽媽釀的梅子酒,

    不懂事,

    酒嘬了不少,還吃掉半罐梅子,

    在酒窖睡得四仰八叉,

    最后受了涼,

    反復(fù)高燒半個月,家里就把酒窖鎖起來,

    不許她再靠近。

    蘇稚杳那時候委屈,天天躺床上難受不說,

    還得頓頓喝苦藥,

    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媽媽總會摸著她頭,溫柔地說:“我們杳杳是世界上最乖的小寶貝,喝完藥明天就能活蹦亂跳了�!�

    那次退燒后,如同落下病根,養(yǎng)成了她一燒起來就不易退的體質(zhì)。

    第二回

    喝酒就是現(xiàn)在。

    兩杯高度特調(diào),足以到她極限,醉到這程度,聽覺隱約,

    思考和理解能力近乎喪失。

    耳朵里的嗡鳴聲中,

    有他不可言喻的一句,

    “別的男人”。

    眼皮沉沉的,

    蘇稚杳瞇開一條縫,

    努力思考他的意思,也不曉得懂沒懂。

    腦袋一歪,渲開笑臉。

    “你最好”

    她拖著嬌滴滴的語調(diào),像拉絲的棉花糖。

    賀司嶼深了眸色,淡不可聞地一哂。

    敷衍他。

    “冷……”蘇稚杳慘兮兮,圈住他腰的胳膊慢慢勾緊,人往他身前湊。

    她半張臉還沉在他一只手心里,這姿勢,像是被他托起下巴調(diào).教。

    而她無比乖順。

    沒得到回應(yīng),她又重復(fù)了遍,語氣柔得不成樣子:“賀司嶼,我冷。”

    賀司嶼不自覺松了指勁。

    蘇稚杳趁虛,一下鉆進去他懷里。

    再回神,這姑娘已經(jīng)把自己連身子帶腦袋,全都裹進他的大衣里取暖了,跟只藏起來的小袋鼠似的。

    賀司嶼幾經(jīng)想拎開她,手都抬到她發(fā)頂了,卻是沒再像前兩回那么果斷,思來想去,心軟放過了她。

    他給徐界電話,叫司機把車開到湖邊。

    手機剛從耳邊放下去,聽見黏抱著他的姑娘發(fā)出哼嗚的聲音,不知道在嘀咕什么。

    賀司嶼低下頭,耳畔靠近。

    依稀聽明白,她嗚嗚嗚的,是在哭肚子餓。

    賀司嶼翹了下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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