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sin
saang”三個音。
蘇稚杳緩緩抬起頭,一張臉仍在犯懵中。
看見賀司嶼的那一刻,她蔫蔫的眼睛里終于有了情緒,噌得一下站起身。
擺在旁邊的臟外套被牽動,口袋里的雪糕滑出來,落了地。
他臂彎里搭著件黑色商務大衣,身上一套高定西服,興許是工作中途抽.身,高鼻梁上的金絲眼鏡還架著,站在那里長身而立,冷貴矜驕。
“賀先生,您喺揾佢咩(您是找她嗎)?”那邊警長親自出面,正在詢問他。
賀司嶼朝她看一眼后,平靜回過頭和警長交談:“喺佢(是她)�!�
又說,他現(xiàn)在就要帶她走。
警長回答隨時,并告訴他,這小姑娘在老巷子被尾隨了,幸虧遇見警隊巡邏,嫌犯不慎頭撞護欄,現(xiàn)在在醫(yī)院處理,事后會依法治安拘留。
等賀司嶼到面前時,蘇稚杳還茫然著。
他低眸,見她腳邊掉著一支雪糕,歪掛在椅邊的白外套有些臟,她穿著的那身連衣裙更是蹭得都是黑灰。
長發(fā)蓬亂,垂在身前,素顏清純楚楚,只是臉蛋也臟兮兮的,嘴唇?jīng)]多少血色。
賀司嶼掂了兩下掛在胳膊的大衣,思考短瞬,抖開,披到她肩上。
再躬身,戴著腕表的左手緩緩撿起那支海鹽椰奶雪糕,遞到她眼前。
這一幕的氣氛,很有兩年前那個圣誕夜的味道。
賀司嶼淡聲問她:“嚇到了?”
在他鄉(xiāng)的茫�;浾Z中,聽見他沒有口音的標準普通話,蘇稚杳心里咔嗒一聲,無助和心酸瞬間開了鎖。
她鼻子泛酸,鼻尖泛出紅暈,桃花眼耷拉下去,浸濕了似的反著淡淡水光。
像只被雨打濕了漂亮羽毛的小孔雀,狼狽又招人憐。
賀司嶼蹙了下眉,聲音往下沉了幾度。
“那人欺負你了?”
蘇稚杳顫悠悠抬起眼睫,撞進他濃密睫毛下那雙深黑的眸子,才發(fā)現(xiàn)自己正被他籠在目光里。
壁鐘上的秒針嘀嗒嘀嗒在轉(zhuǎn)動。
她身不由心,腦子還沒想好,喉嚨里已經(jīng)低低悶出了一聲“嗯”。
其實沒有。
但受委屈了是真的。
“他摸我……”
蘇稚杳哭腔糯中帶喪,眼底一圈泛著紅,悄悄窺他一眼,指尖捏住他右手,輕輕拉過來,讓他的手掌貼到自己腰上。
鼻音濃濃的,一副憨態(tài)可掬的模樣,哽咽向他哭訴:“……這里�!�
連衣裙略為單薄,握上去是有手感的,能清晰感受到女孩子腰肢的纖細。
賀司嶼指尖一僵,身子微微繃住一點。
繼續(xù)摸她腰不是回事,但女孩子可憐兮兮成這樣,這種時候,放開手也不太是。
賀司嶼沒有再思索的時間。
因為后一瞬,她人就貼上來了。
小短靴抵到他皮鞋,她雙手擰住他西裝兩邊的領子,臉往下埋,嗚著聲就鉆進了他懷里。
第12章
奶鹽
警署治安廳一瞬間鴉雀無聞。
只有蘇稚杳微弱的啜泣,
四周悄寂得能聽到有起起落落的抽氣聲。
一大廳的人都愣住。
周宗彥姍姍來遲,有說有笑地和等在門口的徐界一同走進,猝不及防撞見這一幕。
辦案大廳又多了兩個發(fā)愣的人。
目光聚集之處,
小姑娘縮在男人身前,雙手把他的西服都擰出褶,
臉不停往他胸膛蹭,
哭得嗚嗚嚶嚶,斷斷續(xù)續(xù),
隔老遠都能感覺到委屈。
她身上裹著男人寬大的巖黑調(diào)商務大衣,
而男人左手舉著雪糕,
右手埋在大衣下,也不知道摸到人家哪兒了。
反正看著就很不清白。
周宗彥兩手空空,
制服口袋從上到下拍了一遍,都是癟的,
他壓低聲音,
帶著詫異責怪起徐界:“你冇同我講呢系佢小女朋友�。銢]跟我說這是他小女朋友�。�?”
害他見面禮都沒準備。
徐界望著這不可描述的畫面,無辜回答:“……我也系剛知,周sir�!�
女孩子身子很軟,挨在身上柔若無骨,哭聲從那把溫甜的嗓子里哼出來,跟攪了蜜似的,黏黏糊糊,聽得人心猿意馬。
賀司嶼莫名冷不下臉。
想叫她別哭,
一低頭,
下巴就抵到她發(fā)頂,
她凌亂的發(fā)絲直往他頸下鉆,
撓得他心里都在發(fā)癢。
于是他抬高頭避開,
臉側(cè)過去。
冷不防對上了那一雙雙窺伺的眼睛。
賀司嶼鎖眉,冷峻的眸子一掃,所有人兩眼望天觀地,四下逃竄開。
立刻放手顯得無中生有,但再抱下去就真說不清了,賀司嶼垂下眼睫,看了眼擠在他西裝外套里哭哭啼啼的姑娘,想想還是沒把人拎開。
手掌松了她腰,他云淡風輕地抬起手臂,指尖隔著大衣,虛碰兩下她背:“沒事了�!�
再問:“住哪里?”
蘇稚杳嗚咽聲漸漸弱下去,人慢慢從他懷里退開,低著腦袋不說話。
就在這時,周宗彥走到這邊,手肘撞了下賀司嶼的胳膊:“阿霽,咁久冇見,食個晚飯��!”
賀司嶼用手背回拍了一下他心口:“我先送佢返去(我先送她回去)。”
周宗彥“哎呀”一聲,直接看向蘇稚杳,眼神清亮,嘴角上揚:“嚟都嚟咗,小妹一齊啦!”
眼前的男人五官很俊,笑起來唇邊會有漂亮的括弧,明明長了張風流倜儻的臉,和人對視的時候卻永遠都是滿目深情,看著就是個有錢有閑愛玩票的富二代。
但一身警服又矛盾地讓他多出一種凜然感,仿佛隨時就緒為正義犧牲。
這樣的形象很難產(chǎn)生距離。
不像賀司嶼,那雙眼睛深黑沁冷,最開始她連對視的勇氣都沒有。
蘇稚杳眨著濕漉漉的長睫,茫然地和周宗彥四目相覷。
發(fā)現(xiàn)她懵懵的,周宗彥恍悟,忽地笑出聲,抬手連道兩聲“sorry”,改說普通話:“妹妹來都來了,一起吃晚飯?”
蘇稚杳今晚被嚇怕了,頭腦還不太靈清,不知該不該答應,溫溫吞吞,下意識瞅向某人。
見她投來目光,賀司嶼倒是沒反對,面上無悲無喜問她一句:“吃過了?”
蘇稚杳輕輕吸鼻子,眼皮耷拉下去,哭過后嗓子略嬌啞,很小聲地說:“……有點兒沒吃飽�!�
“……”賀司嶼一時沒話。
“正好,讓阿霽帶你再吃點兒。”周宗彥笑著伸出一只手,自我介紹:“中西區(qū)警務處總警司,周宗彥�!�
蘇稚杳微微遲疑,和他淺握了下。
“周……周sir?”她帶著點軟軟的鼻音,生疏地嘗試同別人那樣稱呼他。
女孩子的手細細長長,瑩白如玉,在他指尖留下涼涼的觸感,臉蛋很漂亮,聲音也很抓人。
周宗彥輕笑:“不是下屬,是妹妹嘛,叫彥哥就成�!�
他沒有任何指揮官的架子,好親近得很,蘇稚杳也就沒剛剛怕生了,唇邊抿起柔柔的弧度。
“哎等會兒,”周宗彥摸摸下巴,尋思著:“我怎么突然感覺你那么眼熟呢?妹妹叫什么名字?”
“蘇稚杳……”她不知所以回答。
周宗彥驀地茅塞頓開,雙眼明亮有神,指住她勾唇一笑:“小貂蟬!”
蘇稚杳被叫得有些難為情。
她從眼角到鼻尖都還暈著紅,笑起來,無意間像一株含羞草,嬌嬌澀澀。
賀司嶼瞥一眼她當時與人合拍的模樣,面無表情朝盥洗室指了下,語氣低沉中透著淡淡不耐:“衣服穿好,去洗把臉�!�
蘇稚杳低頭看自己,渾身臟兮兮的,以為被他嫌棄了,癟著嘴:“喔……”
蘇稚杳一走,周宗彥便嘖聲指責他:“對女仔溫柔啲嘛�!�
賀司嶼回了他個涼薄的眼神。
只見這位警務處最年輕帥氣的警司笑著舉手投降,隨后扯扯自己身上的警服:“換件衫,陣間見(換件衣服,一會兒見)!”
外套灰撲撲的,沒法看,于是蘇稚杳洗完臉,就把賀司嶼的大衣穿著了。
男人的衣服上依舊有縷淡雅的烏木香,能讓人沉下心來。
回到大廳時,周宗彥已不在。
賀司嶼先是瞧她的臉,白凈了,鬢邊沾著幾絲濕發(fā),視線再往下落,他的大衣太過肥大,一點不合她身,下擺快要拖到小腿肚,袖子將她的手指頭都遮住。
這姑娘的體型有多嬌��?
他想,他單手就能公主抱起她。
等她走至眼前,賀司嶼目光不著痕跡地斂回去,遞給她那支海鹽椰奶雪糕。
蘇稚杳第一眼又是被他的手吸引。
指骨修長,清晰的青筋脈絡顯得性感而有力,從前沒覺得異樣,可今晚不知怎的,他拿雪糕的姿勢,撲面而來強烈的熟悉感。
潛意識引領著她看向他手腕。
什么都看不到,那里戴著一只名貴的金屬腕表。
賀司嶼抬了下手,催促:“拿好。”
“……喔。”蘇稚杳回神,忙伸出雙手接過。
去餐廳的路上,蘇稚杳坐在車里一邊吃雪糕,一邊感慨地想,今晚的經(jīng)歷真奇幻。
她在舊巷子被尾隨,在警署見到賀司嶼。
現(xiàn)在,又坐著他的車,被他帶著去吃晚餐。
“蘇小姐。”副駕駛座,徐界告知她說:“跟蹤您的男子,警署查到身份信息了,他叫陳彧,京市藝術學院攝影專業(yè)應屆生,家里經(jīng)濟不佳,導致性格自卑孤僻,今晚并非初次,您在入住的酒店附近活動還是要當心,他跟蹤您的原因,您應該已經(jīng)知道了�!�
聽完,蘇稚杳不由后怕,低低“嗯”聲帶出一點顫音。
賀司嶼長腿閑閑搭著,握著一份文件正在看,聞聲,翻頁的手略微一頓。
“自己出遠門,不知道帶保鏢?”聽著有教訓的語氣。
蘇稚杳喪喪地低聲怨道:“我又沒想這么多……”
賀司嶼透過薄薄的鏡片,瞟了眼身邊的人。
確實,她也就小二十歲,這年紀每天的煩惱,大概只有裙子漂不漂亮,鋼琴曲子難不難彈這些,哪會有對生死未雨綢繆的心思。
“怎么到警署的?”他垂眸繼續(xù)翻閱文件,狀似隨口一問。
“他想和我約會,我答應了,然后把他往有警察巡邏的街上帶……”蘇稚杳悶悶道:“不過他的腦袋是自己不小心撞破的,和我沒關系�!�
小壞心思還不少。
賀司嶼眼底拂過一秒似有若無的淡笑。
他沒說話,合上文件,抬手捏住鼻梁上的鏡架,將金絲眼鏡勾了下來,一折,擱到扶手箱。
蘇稚杳剎那間意識到一個問題,見他不看了,輕聲叫他:“賀司嶼�!�
他側(cè)目望過來。
沒有眼鏡的斯文加持,那雙漆暗幽邃的長眸,半是慵懶,半是壓迫。
蘇稚杳抿掉沾在唇上的雪糕奶漬,一本正經(jīng)地試探問他:“這次的晚飯……不算欠我那頓吧?”
都這時候了,算盤還不忘打清楚。
賀司嶼想笑又壓住唇角,雙手交叉著,闔目靠到椅背,嗓音沉緩,帶著幾分懶意:“如果到餐廳前,能把你的雪糕吃完的話�!�
蘇稚杳埋怨地努努唇,一看手里的雪糕,才發(fā)現(xiàn)它快要被車暖氣給融化了,忙低頭含了一口。
晚餐在一家私房粵菜館,不在鬧區(qū),頗為清靜,桌墻是經(jīng)典的港式紅配綠,復古皮凳,水晶鏈拖著鉆石燈墜下,夢回八九十年代。
豪華酒店越高端越冰冷,這里不同,處處彌漫著一種有煙火氣的溫暖。
蘇稚杳還挺意外的,因為賀司嶼不像是會出現(xiàn)在這種地方的人。
他該是不合群地,獨自立于高高的明堂。
可當他坐在質(zhì)感老舊的包間里,周圍燈影青黃,臘香濃郁,她突然間感覺,這個人真實了,沒那么遙不可及了。
周宗彥很懂女人的心,點的幾道蜜汁叉燒、咕嚕肉、菠蘿包、蝦餃和炸鮮奶,都是女孩子愛吃的,不僅將餐前的蛇羹換成了魚湯,還貼心地加了杯溫鴛鴦奶茶。
他褪下警服,換了身沖鋒衣,情場老手的氣質(zhì)更濃了。
店主和他們是舊相識,親自過來點單,說店里剛好有條烏梢很肥美,冬補佳品,訝異他們居然不點。
周宗彥笑笑說:“女仔驚蛇,睇睇,我哋下次至飲�。ㄅ⒆优律�,照顧照顧,我們下次再喝啊)�!�
賀司嶼胳膊搭在桌上,抬起手指示意:“炸鮮奶同鴛鴦奶茶唔好。”
“畀阿妹嘅嘛(給妹妹的嘛)。”
“唔好(不要)�!辟R司嶼看著周宗彥的眼睛,不容置疑地重復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