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宋竹柏難得沒法反駁。那場生日會上他也在，是個見證者。
江隱在大學(xué)時期是計算信息部的部長，后來在他畢業(yè)那一年的生日，部里所有人自發(fā)地為江隱舉辦了一場生日會，地點就在計算信息部的活動教室。
江隱不喜熱鬧，對于生日也不愛大張旗鼓地慶祝。但畢竟是自己曾經(jīng)帶過的團隊，江隱還是赴約了。
消息一傳開，不僅信息部的所有人，連計算機專業(yè)都來了許多人，導(dǎo)致教室里都快站不下――當(dāng)然，陸先寧也來了。大家準備了一個雙層大蛋糕，為江隱送上禮物和祝福，整個生日會非常熱鬧。
送禮物的環(huán)節(jié)，大部分人都為江隱準備了禮物，一個一個送到江隱面前。江隱雖面冷話少，卻很受信息部成員的歡迎，因他工作能力強，又從不給大家施壓，不擺架子。
舉辦生日會之前，江隱已叮囑過負責(zé)人，不要讓大家買太貴的禮物，如果太貴，他即使拆了禮物也會返還給本人。
即使如此，仍有一位家庭富裕的同專業(yè)學(xué)妹贈送了江隱一份貴重的禮物。學(xué)妹笑著讓江隱拆開禮物，盒子里裝著的是一條領(lǐng)帶。
這位學(xué)妹是江隱的追求者之一，行為高調(diào)，領(lǐng)帶來自某奢侈品品牌，不僅價格不菲，且贈送男士領(lǐng)帶的行為總隱含些曖昧意味。在場者都開始起哄，只有宋竹柏和廖采薇沒說話，看一眼江隱的臉色。
人群中，陸先寧看著江隱把盒子收好，放在了手邊。江隱面色平靜，低頭與女孩說些什么的時候，禮貌地笑著。
喧囂令陸先寧感到刺耳。少年的陸先寧火氣騰騰，霸道地越過所有人站在江隱面前，令江隱不得不看向他。
陸先寧把自己的禮物放在江隱面前，看也不看旁邊的女孩，只望著江隱，笑得可愛：“學(xué)長，這是我送你的禮物，祝你生日快樂�！�
江隱目光淡淡的：“謝謝�！�
江隱拿起方盒，準備放在一邊。陸先寧把手放在盒子上，固執(zhí)地：“學(xué)長，打開看看吧�！�
眾人簇擁著他們，陸先寧不在乎眾多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他只專注地看江隱的表情，希望在他的臉上捕捉到為自己而產(chǎn)生的情緒變化。
為什么對待別人都能笑著，可一看向他就變得冷淡？
江隱打開方盒。是一塊手表，陀飛輪機芯，黑色漆面，18k白金，吸引視線的是手表的藍色陶制24小時刻度字圈，以及表盤上淡金色的、設(shè)計成星狀的時刻標記。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看著這枚精致漂亮的手表，不知該如何去估計這枚表的價格。
陸先寧認為自己贏了一場無形的爭奪。當(dāng)所有人包括江隱的目光都放在他的身上的時候，他的勝負欲和虛榮心都得到了滿足。
陸先寧不是個喜歡攀比或炫耀的小孩，但是他絕對不要在江隱面前被遮擋了身影。他一定要突出地站在江隱的視線里，就像緊緊抱住只屬于他自己的最心愛的玩偶，不讓玩偶被任何別有用心之人奪走。
江隱合上盒子。
“我看到了。”江隱垂著眸，睫毛落下的陰影為他的眼眸添一層冷漠。他幾乎是疏遠地對陸先寧說：“謝謝你的禮物。”
氣氛一時凝滯，陸先寧怔愣看著江隱。
宋竹柏及時過來帶著陸先寧到一旁去。熱鬧的生日會繼續(xù)，江隱被簇擁在人群中間，宋竹柏陪著不知所措的陸先寧站在一旁。
“小陸，吃塊蛋糕�！彼沃癜啬昧艘粔K蛋糕過來，遞給陸先寧。
陸先寧已經(jīng)快哭了。他紅著眼眶搖頭，臉別到一邊。
“學(xué)長不喜歡嗎？”陸先寧有些迷茫地問。
他的驕傲和自尊又在江隱面前被那冷漠的目光打碎了，他不知道為什么事情每次都無法跟隨自己的想法變化，而他也永遠討不到江隱的歡心。
宋竹柏溫柔地安慰他：“這份禮物是你的好意，我們都知道。”
一旁廖采薇漠然開口：“是嗎？我差點以為今晚的江隱是你們這些富家少爺小姐搶著要競拍的寶貝，價錢一次比一次高得多呢。”
宋竹柏低聲道：“采薇，別這么說�！�
陸先寧忍住沒掉下眼淚，呆呆地站著：“嗯，我又做錯了�！�
宋竹柏嘆了口氣，哄他吃蛋糕。陸先寧在生日會上待了會兒，看了看離自己很遠的江隱，自覺無趣，最后還是離開了。
天色已晚，司機已在學(xué)校門口等候他。陸先寧沿著路牙走，教學(xué)樓背面的庭院芳草萋萋，路人稀少。
路燈孤獨地亮著，照亮方寸之地。
有人在身后叫了他的名字：“陸先寧�！�
陸先寧聽到江隱的聲音，欣喜地回過頭。江隱站在不遠處，頎長的身影站在路燈下，看不清他的表情。
陸先寧馬上跑回去，到江隱面前：“怎么啦？”
江隱把裝著手表的方盒遞給他：“我不收這么貴重的禮物�！�
陸先寧看著他手里的盒子，看向他：“可我已經(jīng)送給你了。”
江隱說：“你的好意我心領(lǐng)了�！�
他的語氣客氣得像個陌生人，面色是冰冷的。淚意又沖上陸先寧的眼角，他不愛哭，今晚卻脆弱得好像一戳就破：“為什么別人的禮物你都收，只有我的不要？那個女生也送了你領(lǐng)帶！”
江隱冷冷道：“領(lǐng)帶我也退回去了�！�
陸先寧呼吸都重了。他漲紅了臉：“你也以為我和她是在你面前競爭炫耀嗎？”
“你們怎么想都與我無關(guān)�！�
這句話倏然刺痛了陸先寧的心臟。
他最討厭、最不安的一點。他被江隱和其他無關(guān)的人歸為一類了，“他們”，“別人”，而不是獨一的陸先寧。
他這樣努力地想要靠近江隱，向前跑，朝上跳，對江隱的喜歡都要溢出來了，宋竹柏和廖采薇看得見，梁策看得見，只有江隱視而不見。
從遇見到喜歡江隱的兩年里，他就像個跳梁小丑，用幼稚而低端的方式，妄圖吸引江隱的注意力。
“這塊表已經(jīng)是你的了�！标懴葘幑虉�(zhí)地看著江隱，聲音里強壓的哭腔卻只讓他可憐。“不管你要不要，我都給你了�！�
江隱的聲音不知何時也染上一絲怒火：“你年紀還小，花著你家里的錢，我不可能接受這種貴重的禮物�！�
陸先寧終于控制不住脾氣：“我爸爸的錢不就是我的嗎？況且它又不貴，一個小小的禮物而已，你到底為什么就是不肯接受？你這么討厭它，從頭到尾只看了它一眼！你到底是不喜歡這塊表，還是討厭我？！”
江隱沉默下來。宋竹柏從樓里快步出來，看到兩人站在路邊，氛圍緊張。
“我不可能喜歡一個什么都不懂的小孩�！�
江隱的話像一塊燒熱的石頭，砸在陸先寧的身上。
陸先寧喘息著，他想說點什么，想爭辯，想和江隱大吵一架，憤怒地告訴他自己才不是什么都不懂，也不是小孩。
但眼淚比他的話語先一步跑出來。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他上前奪過江隱手里的盒子，轉(zhuǎn)身就走。
宋竹柏在后面喊他，陸先寧什么都聽不見，他快步走著，粗魯?shù)匕咽直韽暮凶永镒コ鰜�，甩手砸在了路邊的樹上�?br />
手表的表盤頃刻破裂，無數(shù)零件如碎裂的玻璃渣彈飛出來，稀里嘩啦地落在地上。手表掉在地上，指針斷裂，陀飛輪徹底破碎。
呼喚在他的身后戛然而止。
陸先寧走了，沒有再回過頭。
從那以后六年，他都沒有也沒能再回頭。離開裕市，離開了曾經(jīng)的一切。
他沒有與江隱道別。
長大后的陸先寧自然明白過來，少年時的自己就是個笨蛋。正如江隱所說，許多事情他都不明白，只將自己熱烈直白的喜歡奉為至高，除此之外，無論是誰的人生，江隱的意愿，是否會存在的未來，還是他們二人之間生來就存在的距離，陸先寧通通不在意。
這段飄渺的幻想，無根無系的鐘愛，最終都沒能落在他們之間的任何一方。
陸先寧想，或許這段被遺棄的過去，就是對他的任性和傲慢的懲罰。
第14章
臨近圣誕節(jié)，梁策應(yīng)邀參加一場聚會，非要拉著陸先寧一起。
梁策親自跑到宋竹柏家里來抓人：“天天待在家里，頭上都要長蘑菇了。跟哥哥出去玩！”
陸先寧正穿著一身蘑菇圖案的睡衣趴在床上：“冷死了，有什么好玩的。”
“姨媽喊你回家吃飯你不來，我喊你出去玩你不去，你說實話，是不是跟我們感情淡了？”
陸先寧懶得理他：“是是，感情淡了�！�
梁策直接把他扛起來，陸先寧叫喚，梁策一手扛著他，一手從衣柜里給他翻衣服。
最后陸先寧還是被梁策薅出家門，穿著厚厚的白棉襖，圍著圍巾，戴頂白帽子，笨拙鉆進梁策車里，吸吸鼻子：“冷死啦！”
梁策：“讓你多運動，你成天就粘在床上，扎根似的�！�
陸先寧哼一聲，揣著手縮在座位里。
聚會地點在新敏西酒店，兩人走進酒店，上了旋轉(zhuǎn)樓梯，在電梯前等候時，陸先寧看見一樓大廳走進一行人。
他一眼就看到了江隱。江隱穿著一身黑呢大衣，頭發(fā)剪短了些，顯得更加利落。他身邊的人里，陸先寧只認出華晴。
“喲，這不是智思高層么，來新敏西過圣誕啊�！绷翰咭荒槕蛑o的表情：“林伯森都親自來了。嗯，帶著他家女兒，莫不是要給你家學(xué)長說親？”
原來那個身材高大的銀發(fā)外國人就是智思的大老板林伯森。梁策又笑：“李斯約怎么也在？哦對，他現(xiàn)在好像是智思的中國區(qū)執(zhí)行總裁�！�
那不就是江隱的上司？陸先寧好奇問：“李斯約是誰？”
“李方健的小兒子�！绷翰咭桓笔虏魂P(guān)己看樂子的表情：“李方健和林伯森是老朋友了，也是智思的股東之一�？上柡Φ牡�，養(yǎng)出個草包廢物，想必江隱最近頭疼得很�！�
電梯到了，兩人乘坐電梯到頂樓。聚會是一群達官貴人家子女的社交場合，參加聚會的人大多穿著得體，打扮光鮮，只有陸先寧穿得像頭小白熊。他摘了帽子脫下棉襖交給經(jīng)理，頂著一頭亂發(fā)跟在梁策身邊。
“策哥，這位小朋友是誰��？”
“我家弟弟，還小呢，帶他出來見世面�！�
“哈哈哈，小孩子就不要帶來這里啦�！�
陸先寧裝傻，只拿東西吃。梁策怕他走丟，拉著他社交了一圈，這才找地方坐下，給他拿來甜點和飲品。
“說起來江隱也挺厲害的。”梁策說：“什么背景都沒有，這么年輕就能在智思做到這么高的位置。林伯森那老頭脾氣怪得很，聽說罵哭過不少高管。”
陸先寧吃著甜點：“學(xué)長本來就很厲害�！�
梁策若有所思看著他，“你小子怎么還這么崇拜他��？”
陸先寧被噎了一下，臉上的表情欲蓋彌彰：“我是在陳述事實�！�
“是嗎？聽說你優(yōu)秀的學(xué)長在和華晴談戀愛，今天難道是提前一起過西方年？”
梁策天天混跡圈子，狐朋狗友眾多，聽了一肚子八卦緋聞。陸先寧吃掉最后一口甜品：“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就得恭喜他們了�！�
梁策發(fā)現(xiàn)現(xiàn)在逗陸先寧他是真沒反應(yīng)了。從前陸先寧追江隱追得熱火朝天的時候，真是一點就炸，梁策手欠嘴賤，一大愛好就是撩他弟玩，一會兒指這個漂亮女生說和江隱關(guān)系不錯，一會兒指那個漂亮男生說正在追江隱，非要把陸先寧氣得咬他兩口才肯歇停。
現(xiàn)在陸先寧云淡風(fēng)輕了，梁策失去了興趣。他被朋友拉起喝酒聊天，陸先寧吃飽肚子，趁梁策不注意，溜下了樓。
他正要偷偷溜回家，剛下到大廳從電梯出來，就聽不遠處傳來爭吵。
陸先寧聽到聲音有些熟悉，到圍廊邊好奇看了眼，就見華晴拎著包氣勢洶洶走出來，身后疾步跟著那個叫李斯約的男人。
李斯約匆匆道：“華晴小姐！老板都是為了智思著想――”
華晴一踩高跟鞋，轉(zhuǎn)過身冷冷看著李斯約。
“李斯約，你有什么好得意的？沒有你爸，你連給江隱當(dāng)助手的資格都沒有�！比A晴言語無不譏諷：“你就盡管討好我爸，最好是能直接討好到他床上，這樣他就什么都愿意給你了！”
陸先寧心里：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