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霍邵澎今晚一直留心著她喝了多?少酒,中途又去衛(wèi)生?間避了會?,按理說完全不到她醉的地步。
“怎么了?”他一邊接住她,一邊探手進去找手動開鎖的按鈕,“喝醉了嗎?”
“沒有呢……”虞寶意知道自己沒有醉,卻還是任由酒精驅(qū)使動作,好像這一刻的理性通通都在為?了什?么讓路,“霍生?,你不生我氣嗎?”
按鈕在車窗靠下一點的地方,霍邵澎紳士地避開她亂動的身體,卻避不開那條下垂的緞面裙子?,帶著她的體溫似有若無地撫摩過指骨。
噠一聲。
霍邵澎打?開車門,順勢攬住她傾倒的身體。
懷中人一動不動,很安靜。
他的手貼在她背上,寬大的掌幾?乎覆蓋住裙子?露背的部分,顯得她的背那么伶仃單薄,連溫度也是虛虛罩著一層冷。
霍邵澎挨近她耳邊,“仲行?唔行?得到?(還可以走嗎)”
“能走�!庇輰氁獾恼Z言系統(tǒng)好像有點混亂,這句話用了普通話回答。
說完,她嘗試性踏出一步,世界卻陡然天旋地轉(zhuǎn)。
下一秒,視野里便只剩下一道凌厲的下頜線,再仔細瞧兩眼,還有一張周正好看的側(cè)臉。
從某種程度上說,霍邵澎的好看來自于一種苛刻。
苛刻到哪怕?lián)碛幸粡堃荒R粯拥哪槪魶]有頂尖家世,完美的成長路徑與經(jīng)歷,也無法擁有和他一樣的眼睛。
“霍生?,你是混血嗎?”
她盯著那對比東亞人明顯要深些的眼眶,問出了她疑惑許久的問題。
霍邵澎抱著她,可走動間氣息絲毫不見?緊湊混亂,還有閑心垂下眼回答她問題:“我外?公是中葡混血。”
“外?公啊……”虞寶意又恢復(fù)嘟嘟囔囔的語氣,“那你一定遺傳了他的眼睛,是四分之一葡萄牙血統(tǒng),還是六分之一,媽媽是二分之一嗎?是的話……”
好像算不清了。
霍邵澎也不知道她為?什?么非得擺著手指頭算,無奈由她去。
快到停車位前時,候在車外?的司機忍不住揉了揉眼睛,才知真沒看錯,忙不迭給兩位開門。
上車后,霍邵澎沒有放下人,直接讓虞寶意坐到自己膝上。
“我母親是四分之一,到我這輩,是八分之一�!彼聪掠輰氁獾氖�,干脆全包在自己掌中,“明白了嗎?還有什?么想問的?”
正專心起步的司機差點把油門踩成剎車。
他開始后悔,這種場面該讓權(quán)叔來的,自己聽多?了,也不知道會?不會?被大Boss炒魷魚。
虞寶意的理智還在讓路,供她那張嘴成了直白的,足以叫清醒時的她臉紅個七八百回的十萬個為?什?么。
“你今晚為?什?么會?來?”
“順便來看下爺爺?shù)睦?朋友�!�
“誰��?”
“今晚坐我旁邊那個�!�
“我問的是……”虞寶意為?了藏住自己今晚根本沒有往那頭看的事實,抓著個用詞開始不明所?以的糾結(jié),“順便?那你來的主要目的是什?么呢?為?了給那位千金慶祝生?日?嗎?”
霍邵澎沒有立刻回答。
車子?駛?cè)牍P直公路,獨屬于深夜的光點拂掠過她的眼眸,重疊的那一剎,仿佛森林中升起的成百上千的螢蟲。
“不是�!彼f。
“為?什?么?”
“重要嗎?”
“重要啊。”虞寶意檀口?半張,那抹唇今晚被酒水沖淡了不少顏色,“重要的是,如果你為?她而來,那為?什?么還要帶我?”
他說過要帶她,做他的女伴。
“你年紀也不小了,霍生?。”遲遲等不到回答,虞寶意用一本正經(jīng)的口?吻發(fā)出困惑,“到你哩個年紀,點解仲唔穩(wěn)老?婆��?(到你這個年紀,為?什?么還不找老?婆?)”
司機先生?猶豫半晌,還是未經(jīng)同意把前后座中間的擋板升起,將私密的交談空間留給后面兩尊伺候不起的大佛。
她好像鉚足了勁,要一口?氣將他身上的謎團揭開。
“上好的?”聽了半路,終于聽到他忍不住糾正的地方,“寶意,酒可以喝多?,話不能亂講。”
這事不能由著她。
那算什?么上好的姻緣?
可虞寶意不在乎,她甚至忘記自己上一句話在講什?么,中斷之后再說時,便變成了沒頭沒尾的一句:“我明天就要遭報應(yīng)了,我為?什?么要潑那杯酒啊……”
霍邵澎微不可察地擰了下眉,摟在她腰間的手情?不自禁發(fā)力,將她往更?深的懷抱中帶。
“怎么了?什?么報應(yīng)敢跳過我,報到你身上?”
“你不懂,你不知道的……”虞寶意字句又見?哽咽,“那人會?鬧到我的公司,指名道姓喊我道歉,還會?叫囂著,讓他圈內(nèi)的朋友不再贊助我的節(jié)目,憑什?么啊,明明是他的錯,有錢大曬啊(有錢了不起嗎)……”
她說的,未必是明天尤羨銘的處理方法。
可言之鑿鑿,連細節(jié)也講出,必定是經(jīng)歷過。
霍邵澎其實不是很懂有錢這個概念。
于他而言,錢是一份份合同上乏味的數(shù)字,也是一棟棟拔地而起的高樓,他將錢具象化成一樣樣有名有姓的事物,卻不知道對她來說,是否了不起到值得令她無助落淚。
幸好,他現(xiàn)在能安慰她:“Babe,相信我,不會?的�!�
不會?再發(fā)生?那樣的事情?了。
所?有人都知道,她是蕭正霖口?中的虞大小姐,是不惜在她潑出杯不體面的酒后,仍要出面維護的人。
可虞寶意還是停不住地搖頭。
像用他的衣衫擦淚,還是否定他的話,不重要了。
她被自己的話講得沒有來的一陣悲哀。
這條路她走得說不上不順利,可每每從酒局、應(yīng)酬后脫身,她都要面對并強行?自洽一些無法消解的痛苦。
她比宋青可好嗎?
有,但不見?得好到哪兒去,她也會?利用自身優(yōu)勢來更?快達成目的。
可為?什?么呢?
為?什?么她要面對這些,她那位被揩油的同事要面對這些,甚至宋青可,為?什?么非要出賣自己?
是一份完美的企劃案、充足的制作經(jīng)驗和默契的團隊,光鮮的履歷等等,不夠打?動人嗎?
那為?什?么男的可以?
她第一次自洽到無解,也第一次因這件事而落無用的淚。
在旁人面前。
在這個明明也在罔顧,并承認罔顧她意愿的男人面前。
她汪著兩眼淚抬眸,長睫浸潤水光。
“霍生?,那你會?和那些男人一樣嗎?”
第35章
心肝
虞寶意要?他的答案。
她思維不再像先前那樣?跳躍,
一雙循著過路的夜景忽明忽暗的眼,她不知道這樣?的眼神有?多犯規(guī),執(zhí)著地,
目不轉(zhuǎn)睛地望著霍邵澎。
可還不夠。
她下巴處托過來兩指,
稍一用力,
抬高了?她的臉。
與她的身體親密無間的那只手似乎在加溫,貼緊在背,
又離她的后頸那樣?近,像一汪滾沸的水,
漫溢的蒸氣快把她燙到清醒。
可是,
要?清醒嗎?
理智似乎已經(jīng)在修補那處一潰千里的堤岸,
要?堵塞后來洶涌的水潮。
虞寶意想偏過臉,躲開他的手。
可剛一有?動的趨勢,霍邵澎兀然施力,令她小小一個?動作,也變得?禁錮在原地,動彈不得?。
“寶意,我不是好人?�!彼f。
虞寶意聲音不由自主放輕,“那你和他們也沒什么區(qū)別�!�
“如果沒區(qū)別,
那你要?怎么辦?”
面對他逼近的氣息,
虞寶意下意識仰后,眼睫如深秋瑟瑟的枯葉,在風中驚顫。
可不知道什么時候,他的掌已經(jīng)托住了?她的頸,指節(jié)包覆在頸際之間,
像拿住一節(jié)脆弱的白瓷。
她不喜歡,更不習慣別人?碰她的頸。
尤其那樣?一雙手,
外?表足夠養(yǎng)尊處優(yōu),又有?她難以忽視與抵抗的,薄繭一樣?的觸感?。
“霍生,我不能怎么辦�!�
虞寶意的呼吸在某處短暫的紅燈后,也在她和他的距離近到氣息纏綿之時,徹底變得?紊亂無序。她甚至懷疑,自己說話已經(jīng)能擦過他的唇瓣。
實際并不,霍邵澎只停在咫尺之間,不過是過近交融的氣息凝成一道虛幻又如有?實質(zhì)的屏障,令她感?知到接近真實的接觸。
“就像……”她說話像一串散線的珍珠,不夠連貫,支零破碎,“從你讓我牌開始,我就沒有?辦法了?�!�
霍邵澎深深注視著她,想說點什么,卻在思考中歸于緘默。
虞寶意屏住呼吸:“霍生,那天?晚上?你的牌,到底是什么?”
她沒在牌桌看到黑桃K和Q。盡管當時仍有?不少沒被翻過來的牌,可他跟到Turn
round這一環(huán),再聯(lián)想翻出的公共牌,一定是有?能組成勝算高牌型的手牌。
那到底是篤定一定贏不過她,還是不想贏她呢?
連那夜高額的賭注,也在那么恰當?shù)臅r機送到她手里。
她自是知道他居心不良,可不知道他蓄意接近她時的底線,到底退到了?哪里。
霍邵澎敏銳覺察到她的情緒不自然繃緊,但不同?于方才崩潰的短暫瞬間。
他離?*?
開一點距離,手也退回她背上?,改為虛虛攬住,“我贏不了?你�!�
虞寶意反而靠近了?他,昂高臉,“是手牌贏不了?,還是別的?”
霍邵澎勾了?下唇,反問:“別的什么?”
她看似極認真地打量他,可偶爾眼睛還是會有?遏制不住的失神閃過,避開了?回答:“算了?,霍生是個?生意人?,肯定不中意輸這個?字。”
她今夜說話相較以前,實在帶點刺,伸長了?扎人?一下,又縮回去殼里。
“寶意,你認為我在和你做生意嗎?”
“我肯定沒有?資格和霍生做生意。”
“所以,”相較她的失神,霍邵澎自始至終都很專心地在看她,不放過一絲表情,“輸給你,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聞言,虞寶意咬了?下唇又放開,兩眼水亮。
“是黑桃K和Q嗎?”
“是�!�
她終于笑?了?下,又不是笑?的情緒,“那霍生和那些男人?,還是不一樣?的�!�
“哪里不一樣??”
“他們只想贏我�!�
稱不上?打壓,可有?些過于自負的男人?面對她,或面對任何一位出色的女性時,總想以一種高高在上?的姿態(tài)逼人?就范。
有?時候用名,有?時候用利,有?時候用自己引以為豪的人?生經(jīng)驗。
今晚尤羨銘,不正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
虞寶意想到那人?,就恨不得?自己當場醉死過去。
可沮喪的表情剛浮現(xiàn),她就被一道輕緩的力帶進一個?溫熱更深的懷中。
奇怪的是,明明兩人?之間消解了?所有?物理距離,可她又聞不到那股清淡的酒味了?。
霍邵澎的唇貼在她發(fā)間,渡入綿密的熱意:“你現(xiàn)在拿的,是我那副牌�!�
他總能把輕狂自傲的話說得?那么理所應(yīng)當。
虞寶意清楚,她拿到的這副牌可不止黑桃K和Q,直接就是明牌的皇家同?花順。
可她要?用嗎?
“霍生,你不氣我騙你?”虞寶意問回剛開始的問題。
“我早知你要?來。”
虞寶意手抓不住東西,只能暗自攥住他西服的一角,可能捻出折痕來。
可她轉(zhuǎn)念一想,他都情愿輸給她,一道折痕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
“順便來看爺爺?shù)呐笥选!被羯叟煺f話時,每個?字都充溢著男性身體天?然溫熱的氣息,“主要?來看著你�!�
又似被隔空渡進酒意,虞寶意感覺自己突然醉得不知東西南北,七葷八素的,“那、那你……”
“Babe,這一程,我只會有?你�!�
她沒了?聲息。
又好像真給霍邵澎的西服弄皺了?,手勁明顯得?他都禁不住輕笑?了?聲。
霍邵澎慢條斯理撥弄著她松了?些的盤發(fā),“所以如果遇到什么解決不了?的困難,和我說好嗎?”
“你要?幫我嗎?”
“你需要?的話�!�
虞寶意等了?一陣,才把剛剛那句話帶來的巨大?后勁緩過去,“不需要?,我今晚來找尤羨銘,是有?個?擬邀藝人?想接他品牌的代言。那個?藝人?太難搞定,我想了?下,還是不要?捧著個?心肝寶貝了?,免得?給自己找罪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