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虞寶意不敢抬眼。
她強(qiáng)咽下喉間澀意,“景程,我想看你彈琴�!�
當(dāng)初聽聞他攢了半年的錢,才租到一架鋼琴,來她的學(xué)校表演。
他說他夢想是擁有一臺施坦威的S-155。
虞寶意小時候用的琴,就是S-155�?上М�(dāng)初孩子心性,沒認(rèn)真學(xué)下去,半桶水吊著當(dāng)個上不了臺面的傍身才藝。
她無數(shù)次生出給他買一臺施坦威的念頭,問過,沈景程不出意外地拒絕了她。
后面仔細(xì)想想,確實(shí)不合適。
再后來,就沒機(jī)會了。
虞寶意知道他在音樂上的天賦,比起她會那幾手稀稀拉拉的樂器,太珍稀寶貴,甚至想過要不要送他出國留學(xué)。
可他們是情侶。
也只是情侶。
換做她是沈景程,也不愿意。
虞寶意情緒上來了,兩人還在停車場外面,她便環(huán)住他的腰,側(cè)臉貼在他肩膀上。
一滴淚劃過眼角,悄聲濡濕他的襯衫。
沒有重量的,不會被發(fā)現(xiàn)。
“景程,我對不起你,如果你沒有認(rèn)識我……”
“說的什么話?傻女�!鄙蚓俺搪牫鏊[忍的哭音,“如果認(rèn)識你,和你在一起意味著要放棄一切,那我也愿意,可什么都沒有的我配不上你�!�
“不是的,不是的……”
虞寶意連聲否認(rèn)。
她始終覺得自己虧欠他。
愧疚到想用一生來彌補(bǔ)。
“我先送你回家吧�!鄙蚓俺陶f,“夜晚了,風(fēng)涼。”
話是這么說,可他還是不舍得推開她。
虞寶意在等自己情緒緩和下來,不想被男友看到這么孩子氣不成熟的一面。
還在擁抱。
路人偶爾側(cè)目,或許艷羨這是對恩愛的壁人,或許不關(guān)心。
直到一臺黑車,從后往停車場駛來。
虞寶意的臉挨在沈景程肩膀上,面對著車停的方向。
是的,車停了。
還沒進(jìn)停車場,突兀地停在他們旁邊,深不見底的黑色車窗像一雙熟悉的,沉晦的眼,觀測著他們。
虞寶意后知后覺怔住,眼睜睜看著后座車窗緩降。
沈景程也發(fā)現(xiàn)旁邊這臺古怪的車,一扭頭,臉色微變。
霍邵澎還是沒有降下全部窗,黑色車沿壓住他的眉,令那雙眼邃暗得宛如一個吃人的深淵。
他慢條斯理地投出目光,望向親昵相擁的情侶。
不知視線是否在虞寶意身上停留過,她看不清,只有手心莫名變得冰涼。
后頸入骨的酥癢被一句話打散。
“沈生,要上去坐坐嗎?”
第13章
賭注
“做制片人的天南地北到處跑,哪兒都能去啊,只要預(yù)算夠�!�
虞寶意坐在水臺前,和剛認(rèn)識的一個女人相談甚歡。
她拿著酒杯,沒有具體指向哪個人,杯身只向某個方向示意了下,“讓這些大老板漏漏指縫,我啊,就有好日子過了�!�
女人熱情,給她添上威士忌,金棕色的酒體映出一種迷幻朦朧的光感。
“Bowie,我給你投錢,下回能找機(jī)會帶我進(jìn)組嗎?我也想天天對著娛樂圈那些男明星,能長壽好幾年呢�!�
虞寶意笑而不言,明顯地點(diǎn)了下頭,又跟女人碰杯。
酒場上說的話,不必當(dāng)真,哄對方開心才要緊。
相比沈景程,她在這群少爺小姐中顯得自如太多。
霍邵澎把他們帶上來,卻沒同他們一塊進(jìn)去。因此沈景程一進(jìn)門,就像一個誤闖上流晚宴的“灰姑娘”,微表情、小動作都昭示了他有多不自然和緊張。
比如竟然忘記上回見過的一人名字,結(jié)巴了半天,最后還是虞寶意幫他圓場。
人生地不熟,虞寶意找到一個聚了幾個圍觀群眾的牌局坐下,又喊來兩杯酒,等他們打完一圈,借贊嘆某人牌技出色、哀嘆誰誰誰棋差一招著實(shí)可惜,來一腳邁入局內(nèi)。
這種場合人不多不少,也不一定相互都認(rèn)識,或許會各自以為是對方朋友。她抓住這個心理,“蒙騙”他人。
后面霍邵澎回來,看到虞寶意已經(jīng)在一群陌生人中玩開了,沈景程也被她帶著,不知怎地坐到卓明峯旁邊談天說地,一杯酒一杯酒地碰,完全不像剛認(rèn)識的樣子。
觀察力敏銳,還懂隨機(jī)應(yīng)變。
這個局是卓明峯組的。
虞寶意和女人聊完,又主動站出來接替應(yīng)付家里查崗的某個男人打了半圈德州。
她留意過,特定幾人上場時,賭注才會變大,所以敢放心上桌。
場內(nèi)有漂亮Waitress搖曳生姿地穿行倒酒,也許還混酒了。不知不覺間,虞寶意看牌出現(xiàn)重影。
她用力眨眨眼,丟掉手牌,等下一局。
不出意外,翻出的公共牌和她的手牌也組不成好牌型。
這圈差最后一局結(jié)束。
虞寶意十指交叉等著發(fā)牌,誰知坐旁邊那人被霍邵澎拍了下肩膀。
“我來�!�
她被這一聲一下叫清醒了,慌忙看過去。
立馬有人問,既然霍公子上場,要不把賭注拉高?不然沒意思。
在場都沒缺錢的主,紛紛附和。
虞寶意臉色變得有點(diǎn)微妙。
她今晚輸贏參半,一場輸?shù)闷�,只是按霍邵澎的賭額來,難免肉痛。
當(dāng)她翻開手牌,眼神瞬間定住,目不轉(zhuǎn)睛。
花色一樣,雖然不是最大的黑桃而是紅桃和方塊,但數(shù)字拿到最大的雙A,有組四條和順子的希望,優(yōu)勢很大。
輪到她做小盲注,虞寶意疊好固定數(shù)量的籌碼,放到跟前。
她把手牌按在掌下,余光似有若無地帶過左邊的霍邵澎,想通過觀測他表情判斷牌型好壞。
完全看不出。
只見一道利落的下頜骨,在男人下巴處收成一個極漂亮的弧度。他眼窩明顯比一般亞洲人深一點(diǎn),又不會給人西方感,五官周正又深刻。
“Call。”
霍邵澎跟了。
荷官翻開第一張公共牌,虞寶意眉頭猛烈跳了一跳,心臟比前面幾把跳得都快。
黑桃A,三條已經(jīng)穩(wěn)了。
她果斷跟,霍邵澎也跟,連不猶豫的態(tài)度都和她一樣,像追逃狀態(tài)下的獵人與獵物,步步緊逼。
第二張公共牌是方塊7。
過完兩圈,手牌不好該放棄的都放棄了,剩下包括她和霍邵澎在內(nèi)的四人。
第三張公共牌是黑桃J,一人先讓牌看局勢,下一人喊Fold收牌放棄。
虞寶意沒有賭博方面的愛好與心理,從小耳濡目染,也知道其危害性�?赡玫�3A時,她和那些癡迷的賭徒?jīng)]有區(qū)別,都想搏一把。
因?yàn)榱硗庖蝗薋old了,她猜測那人手上應(yīng)該沒有7或者J。公共牌翻出來的幾率變大,如果賭到,她就能拿到一手葫蘆,只會被四條和同花順壓一頭,勝算極高。
果然,第四張公共牌還是J,進(jìn)到第四輪Turn
round押注環(huán)節(jié)。
虞寶意松了一口氣,冷汗仿佛都要下來了。
這時,除她和霍邵澎的最后一人也Fold,牌甩到中間,打趣道,“小妹妹,打德州可不能把牌都寫在臉上啊,拿了什么這么高興?害得我都不敢跟了�!�
一桌人哄笑,好奇地等待揭牌。
虞寶意臉上被笑出薄紅,不自在地?fù)狭藫隙竺妗?br />
她跟了,這次,霍邵澎卻沒有立刻跟。
被看出來后,虞寶意干脆也不藏了,雙唇彎出一抹得意又不敢太放肆的笑偏頭看他。
霍邵澎先是低眸,掠過眼自己的手牌,眉目深而難測,山水不露。
明明沒有任何指向性的證據(jù)或表情,可虞寶意的心在他沉默思索的幾息時間中,一點(diǎn)點(diǎn)擠到嗓子口。
他反扣牌面,往中間輕輕一扔,風(fēng)輕云淡地說:“Fold�!�
“Wow!”
“你賺到大了的!”
“開牌開牌!”
虞寶意怔忪半晌,才把牌翻出來。
非常漂亮的一手葫蘆,迎來滿桌贊嘆,哄她再來一圈。
她連連擺手拒絕,邊起身,耳朵邊悄悄立起,聽牌桌上的人追問霍邵澎那手牌是什么,不知誰還趁亂翻出第五張公共牌。
黑桃10。
虞寶意眼睛走馬觀花地掃過牌面,沒找到她想看見的牌,指尖后知后覺地蜷縮發(fā)顫,呼出來的氣息仿佛都是冷的。
如果霍邵澎手上是黑桃K和Q,那就是一組皇家同花順。
可如果是皇家同花順……
他沒理由在River
round前放棄。
虞寶意下桌后,繞了半圈找到男友。
她今晚在局內(nèi)幾個焦點(diǎn)人物前都露了下臉,好看的臉外加大方從容的社交儀態(tài),又有幾人認(rèn)得她之前是霍邵澎的女伴,現(xiàn)在還能帶著男友出席,自然連帶沈景程也高看兩眼。
沈景程和卓明峯幾個朋友在打牌,但比德州輕松許多,至少籌碼不會那么大。
卓明峯意外地認(rèn)識她。
據(jù)說是有次他幫母親甘倩玉去旬星線下門店拿定制的鉆石首飾,剛好碰到店員對著手機(jī)相冊討論旬星太子女的外貌。
店員進(jìn)內(nèi)倉時,手機(jī)還放在臺面上忘記黑屏,他掃過眼,沒想到今晚虞寶意一進(jìn)來,他一下就記起那張明明自己都不覺得會有印象的照片。
照片里當(dāng)然也是位大美人,但濾鏡模糊掉了人的靈動與特色,難免美得千篇一律。
真人可比照片好看太多,卓明峯眼睛一下就瞪大了。
“小意,這么早走��?”
卓明峯自來熟,成了在場唯一一個喊她小意的男人,“多玩會啊,你又不用上班�!�
虞寶意半坐到沙發(fā)扶手邊,貼著沈景程幫他看牌,“不用上班也得回家啊,剛剛差點(diǎn)輸?shù)絻A家蕩產(chǎn)了�!�
“旬星太子女也這么容易傾家蕩產(chǎn)?誰這么有本事�!�
其實(shí)她沒必要瞞,卓明峯想知道,等會隨便問個剛剛在那頭玩的人就行了。
但她莫名抗拒念出那人的名字,不想從自己這里,和他扯上關(guān)系。
卓明峯嘁了聲,掏出手機(jī),“加我p,哎你用不用微信啊?在大陸工作應(yīng)該要用那個吧,也加上,有時間我喊你和Jim出來玩�!�
虞寶意和他互換完聯(lián)系方式,沈景程一局牌也打完了,點(diǎn)清賬,和眾人告辭。
他們走后不到半分鐘,霍邵澎來到卓明峯身后,一把抽掉他手中最后一張鬼王,扔到牌面上。
卓明峯莫名其妙扭頭,一看來了樽大佛,嬉皮笑臉地起身:“阿邵,想打就說啊,我給你讓位置,來來來�!�
“跟我過來�!彼滔戮洌D(zhuǎn)身就走。
“……”卓明峯向牌友們使了幾個無奈懊惱又害怕的眼色,連忙跟上。
霍邵澎點(diǎn)了支煙,一截手腕抵在羅馬柱欄桿上靠著。
夜色中,火苗侵蝕的猩紅似懸浮在高樓之間,青白色煙霧纏繞著修長嶙峋的指骨,添了幾分陰濕詭氣。
“伯母最近在做什么?”他問。
卓明峯閑庭信步走出,聞言差點(diǎn)絆腳,“什么?阿邵,我媽最近很老實(shí)啊,沒想讓我為小舅子在你跟前說好話。”
霍邵澎睨他一眼,混了月夜的深濃眸色叫人身心發(fā)寒,“我問什么,你回答什么�!�
卓明峯艱難咽了下,“跟以前一樣,買高定買包買房子買鉆石……”
“鉆石?”
霍邵澎靜靜收回目光,半側(cè)回身,面向高樓外的斑斕燈火,“你認(rèn)識她?”
“認(rèn)識�!�
“怎么認(rèn)識的?”
“是……”卓明峯給嘴巴來了個急剎,“Terrance,到底想問什么?拐彎抹角的不像你啊,不是你問什么,我答什么嗎?”
他可不敢在霍邵澎面前玩什么花樣。
別說他了,里頭一圈玩樂胡鬧的加起來被提到霍家大少面前,全都得老實(shí)。
卓明峯只能看到他背影,看不到表情,出奇緊張。
良久,嗚咽的長風(fēng)中,他隱約聽到一聲:
“小意?你們很熟?”
-
四天后。
虞寶意在拒絕不了的情況下,被迫前去接待來港出公差的贊助商李總及一行人,做起導(dǎo)游副業(yè),領(lǐng)他們從迪士尼一路玩到天后廟,再坐個落日飛車,最后下到尖沙咀吃飯。
飯局上,李總格外“關(guān)照”虞寶意,不僅自己坐到她旁邊,還親自倒酒,一杯接著一杯。
白的,沒有備礦泉水。
她嗓子火燒一樣灼痛。
“李總,我再敬您一杯�!庇輰氁舛酥票鹕恚爸x謝您一直以來對天行的照顧,沒有您,天行好多節(jié)目都沒法落地�!�
虞寶意在他手碰到自己手腕前抬起,昂頭蹙眉,一口飲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