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倒是虞寶意,在蕭夫人表現(xiàn)出對Gina的友好態(tài)度后,還是大大方方回敬回去,絲毫不懼。
關(guān)知荷暗地里輕拍女兒的手,“Gina小姐原來是我女兒節(jié)目的嘉賓嗎?那以后選地方是得小心些了,滑腳不要緊,被絆了可就說不清了。知道嗎,小意�!�
“知道了,Mommy。”
Gina臉上生動的表情滯了短瞬,下意識看向蕭夫人。
丁毓敏正若無其事地飲酒。
行為言語熟稔,不代表她要幫兒子一個認(rèn)識還沒幾天的露水情緣出頭,在外交際,少不得半偽半真的面具,不給兒子添莫名的堵罷了。
何況,她還挺看得上虞寶意。
她那兒子太花,香港有名的浪蕩公子,虞寶意這種有正經(jīng)工作,不拋頭露面的女人擺到家里,更說得過去。
虞寶意哪知蕭夫人在想什么。
關(guān)知荷將丁毓敏的態(tài)度往心里一過,頓時悟出,正欲續(xù)上話題,另一位不速之客出現(xiàn)。
惠愛的副會長,也是香港名媛貴婦中鼎鼎有名的一位夫人,連虞寶意這種對豪門了解淺薄的,也覺眼熟。
Gina自覺起身讓開,低頭,恭敬有加地叫了句:“卓夫人�!�
甘倩玉一身珠光寶氣,耳朵、脖子、胸口、手指琳瑯觸目,但還沒虞寶意在TVB臺慶里見過她戴的那套滿翠行頭夸張。
她拉了下手臂上的皮草披肩,在身后人攙扶下落座,邊坐邊說:“知荷啊,上次我在旬星訂了顆鉆,等到現(xiàn)在三個月了,虞總還沒送來,可別是嫌訂得小,把我忘了吧?”
虞寶意眉間蹙意一閃而過。
她可能沒有關(guān)知荷在這些貴婦人中間周旋游刃有余,但論話里有話,尚不輸母親。
這位卓夫人,三兩句話就把身份高低點明了。
關(guān)知荷和和氣氣地答:“阿海剛從深城回來,就是去看南非來的那批貨的�!�
甘倩玉捏蘭花指,捋了幾絲發(fā)到耳后,“那就好,再遲點可要耽誤我正事了,以后我們在惠愛可是抬頭不見低頭見的,還有我朋友們,也很喜歡旬星那些貨的質(zhì)量,先鬧得不高興就不好了,對吧?知荷�!�
虞寶意又看見了。
她出色的、完美的,在所有場合都從容自如的母親謹(jǐn)小慎微的模樣。
從她的視角能看見,關(guān)知荷的睫毛低垂,剛剛輕拍安撫女兒的手,此刻焦慮地交疊在膝上,相互緊握。
“旬星多靠卓夫人和蕭夫人提攜�!标P(guān)知荷說。
“對了,毓敏�!备寿挥耩堄信d致,“后面婉青那對鐲子看見了嗎,她真舍得啊�!�
“為何舍不得?婉青嫁進(jìn)霍家時,不說霍家給的了,單是嫁妝,多的比那對鐲子更好的。”
虞寶意藏在桌下的手下意識一蜷。
接下來,就聽不到兩位夫人說什么了。
她和關(guān)知荷像被晾在一旁,又不好告辭,連Gina偶爾都會被丁毓敏帶上一兩句話,偏偏她們沒有。
關(guān)知荷神色如常,作傾聽狀,一點不覺得尷尬。
直到兩位夫人一一點評完夫人們捐出的首飾,甘倩玉才似忽然想起來,“知荷,你捐了什么?”
有先前她們聊的天價首飾,此刻,關(guān)知荷怎么說都不對。
她笑了笑,“一個胸針,我以前住在滬城,從一位收藏家手里買到的。”
甘倩玉仔細(xì)回想了下,恍然大悟:“哦……那個胸針啊,我當(dāng)時還說呢,可能是哪家不心誠的夫人從首飾盒里淘汰的東西,拿來充數(shù)的。是我誤會了,知荷,你別介意啊,都是一份心意�!�
這下,換虞寶意去捉媽媽的手,又被關(guān)知荷反手握住,拇指按住她掌心,提醒她不要輕舉妄動。
可她替媽媽委屈。
憑什么大家光鮮亮麗地坐在這,有人卻要受他人反復(fù)的戲辱呢。
她不是第一次出席這種場合,可后來越來越不喜歡陪關(guān)知荷來,也是因為這些夫人說話綿里藏針,含沙射影。
比潑杯酒到臉上還難受。
這是一種能清晰聽到自尊被碾踩在地上聲音的酷刑,吱呀作響,還無法反抗。
關(guān)知荷說沒有介意,是她欠考慮了。
惠愛的夫人們一捐都是大幾百萬上千萬的東西,一夜下來流水過億,她擺個幾十萬的小胸針,多少惹人笑話。
可前期陪丈夫虞海和發(fā)家,她變賣了大部分首飾,后來生活轉(zhuǎn)好,她也戒掉了那種無用的愛好。平時出席宴會應(yīng)酬,有幾件撐場面的就夠。
可能膩了,甘倩玉的目光輕飄飄落到虞寶意身上。
“這是知荷的女兒啊?叫什么?”
“夫人您好�!庇輰氁庹f,“我叫虞寶意,叫我小意就行。”
甘倩玉笑笑,“好像聽毓敏提過,可能我跟知荷少打麻將,沒想到她有個這么漂亮的女兒。”
“謝謝夫人。”
“謝什么��?”
甘倩玉把酒杯微微抬起,身后人立刻接過。明明一口沒喝,又換上一杯新的,剛醒好的。
“我見過很多和你一樣漂亮的女孩子,都夸了,可惜啊,和她們只有一兩面的緣分,福氣沒到那兒,心早早掛天上去了。”
丁毓敏打量了虞寶意一眼,略微不贊同:“倩玉,你眼光真高,我倒沒見過幾個比小意好看的�!�
這話多多少少打了在旁Gina的臉。
奈何,這些夫人閑話家常,根本無需顧及誰的面子。
“好看有用嗎?”甘倩玉眼睛微瞇,皮草下的雙臂環(huán)起,牽連到耳墜左右輕晃,像只高傲的孔雀。
她輕描淡寫地說:
“做這行,得肚子好用才行�!�
虞寶意腦子里架著把槍。
話音剛落,終于響起,砰的一下巨響,四周雜沓的人聲瞬間同質(zhì)化成一種尖銳的嗡鳴。
把她忍耐、平息了一夜的情緒攪出驚天駭浪。
“寶意�!�
一道男聲,輕易擊碎擾耳的噪音屏障。
她回眸,連帶著幾位夫人,和那桌的賓客一同看去。
霍邵澎身邊原本跟著三人,他單獨(dú)走出,徑直朝她而來。
幾秒后,在她身后停下。
寬厚的掌心搭在虞寶意椅背上,若有似無地劃出一個保護(hù)性質(zhì)的領(lǐng)域。
他垂眼,溫和地對上她昂起的目光,和微紅的眼眶。
“怎么來了,不和我說?”
第11章
對視
對視分秒漫長,虞寶意雙唇從緊閉到微啟,下意識想喊一句霍生。
可他眼神明明沒有任何變化,又莫名讓她出聲前如夢初醒,甚至快速且精準(zhǔn)地找到那個只聽過一次的稱呼。
“Terrance,我……”她說完,頓時卡殼啞聲。
溫柔的,惶然的語調(diào),天生用來示弱的一管嗓子。
霍邵澎唇極快地勾了勾。
虞寶意看出,那是單獨(dú)對她的笑。
因為當(dāng)他抬頭,視線掃過兩位夫人時,笑意迅速收攏斂去。
他一一打過招呼,作為后輩,禮數(shù)周全姿態(tài)恭謙,可沒人敢認(rèn)為他低微。
“這里有人嗎?”他示意虞寶意身邊的位置。
實際上,那兒擺放了一個座位所屬人的銘牌,但丁毓敏遞去一個眼神,便來人將銘牌撤下了。
“阿邵,坐吧,難得你想陪Aunt聊聊天�!�
“哪里的話�!�
霍邵澎落座,位置之間的間隔平均,他身軀微側(cè),看上去便離虞寶意近幾分。
“一周前,我不還來看過蕭伯父?”
“我知道,你送的那株參,有心了�!�
“什么參?”甘倩玉說話來了點酸氣,“阿邵,你厚此薄彼啊?那我可馬上要找婉青好好說道說道了�!�
似乎是來自長輩的不滿和刁難,霍邵澎反應(yīng)過于平靜了,“過來特地給您帶上了,晚些我讓人去車上取來�!�
虞寶意聽著,倒像意料之中。
可是,意料什么呢。
甘倩玉稍怔,隨意笑了一笑,立馬飲了口紅酒,不再揪著那株參說事。
虞寶意這邊還在一字一字拆開琢磨,霍邵澎不動聲色地側(cè)眸,“寶意,你不是制片人嗎?沒跟甘伯母做自我介紹?”
話音落下,眾人好似同時愣了一下,不知該給什么反應(yīng)。
那短暫的瞬息,虞寶意強(qiáng)行忽略他在幫她澄清和說話的事實,主動站出來回答:“是我的問題,讓甘伯母誤會了,對不起�!�
如果她說自己是綜藝制片人,別人依然會帶有色眼鏡看她。
如果是他主動提出……
可霍邵澎好像只是隨口一問,壓根不放心上,聽回答時,不忘把穿場侍應(yīng)單獨(dú)放下給他的一杯酒遞給虞寶意。
丁毓敏看到后,也出聲解圍,笑問:“阿邵,你和小意認(rèn)識?”
“朋友�!�
他云淡風(fēng)輕,不給人留過多聯(lián)想。
丁毓敏和甘倩玉相視一看,默契在眼神短暫的接觸中,不言而喻。
“阿邵的……朋友。”
她留出一道意味深長的空白,突然把話題矛頭指向沉默的另一處。
“既然是朋友,小意,以后拍節(jié)目跟阿邵開口借地方吧,不然像Gina說,又不小心跌落泳池就不好了。”
虞寶意直覺,丁毓敏說這些話根本不是為了提醒她可以跟霍邵澎借地方。
她看眼Gina,女人肩膀隱隱約約內(nèi)扣,低眉順目,眼神亂飛。
“什么時候的事?”霍邵澎和她的話幾乎重合在一起。
虞寶意錯愕兩秒,轉(zhuǎn)頭,剛好陷入他毫不折衷的注視中。
“不是……”她急于否認(rèn),心里想的是,他問這個干什么。
霍邵澎的話緊接在她消失的尾音中。
“我陪你去正霖組的酒局玩的那晚?”
“……”
虞寶意難得一次,在眾目睽睽下喉嚨像被挖個洞穿,完全失語。
前兩句話還不讓人多想,下兩句話又危險得經(jīng)不住細(xì)想。
什么叫“我陪你去”?她又不認(rèn)識蕭正霖。
虞寶意覺得,哪怕霍邵澎說的是“你陪我去”,場面都不會讓她這么如坐針氈。
霍邵澎恍若不察,用一種熟稔的口吻繼續(xù)說道:“難怪那晚你來遲�!�
一句話接一句話砸得她立刻頭暈?zāi)垦�,眼冒金星�?br />
丁毓敏不過想試探霍邵澎對虞寶意的態(tài)度,再考慮下一步要不要引薦這個女孩給丈夫掌眼。
誰知,言行舉止一向克制有度的霍家大少,竟鮮見地讓人看出他護(hù)著這個女孩,或者說……他故意讓人看出。
阿霖的朋友,還是他的朋友?
為的什么?
再不回答,場面可能要失控了。虞寶意隨便給上句不會出錯的:“我下次一定小心,Terrance,我和Mommy先回座位了�!�
慈善拍賣馬上開始,燈光已熄暗一半。
虞寶意匆匆起身,與男人錯身而過之際,一只手輕碰她腕心,甚至沒來得及感受體溫,轉(zhuǎn)瞬即逝,像一陣風(fēng)攜卷著落葉劃過,麻麻癢癢的。
霍邵澎留了她一下。
然而,沒有多余的話。
他看著她,連余光也集中。
說:“去吧。”
虞寶意愕然張唇,一頓一頓地吐出半個“啊”字,最后說:“我去了,霍生�!�
還是露餡了。
霍邵澎被她倉惶的窈窕背影惹得心臟發(fā)癢,輕淺的笑意不自覺浮面。
片刻,他收回視線,把這桌的手尾處理好。
“甘伯母,媽媽的確很掛念你,如果想找她聊天解悶,隨時恭候�!�
他拿回原本給到虞寶意位置上的酒,就在眾人以為他要喝時,只是放回侍應(yīng)托盤上,囑人稍后。
“敘舊歡迎,至于另外的,還是別帶到私人場合了�!�
說完,他領(lǐng)著那杯酒離開。
霍家和甘倩玉的夫家卓氏,兩邊高層近來起了些糾紛,卓家還不占理。
雖霍邵澎和卓家少爺卓明峯認(rèn)識,但公還公,私還私,甘倩玉點了兒子好幾次,都被一句“Terrence公私最是分明”打發(fā)走。
甚至借虞家那個女孩打她的臉。
什么叫“沒跟甘伯母做自我介紹”,不就回敬她打趣虞寶意那句話嗎?可來到這兒的姑娘,哪個心思單純干凈?她這么說,有錯嗎?
甘倩玉哼一聲,搖著滿身浮翠流丹離開了這兒。
剩丁毓敏等丈夫交際完回桌,還有個兒子送來不知是給她添堵,還是討樂的小情人。
她冷冷瞥了Gina一眼,又在Gina看過來之前,恢復(fù)先前和顏悅色。
丁毓敏往心里過了兩遍霍邵澎和那個女孩說的話,很快篤定他們并不熟悉。
想明白后,又覺好笑。
甚至猜測可能是兒子的意思,游戲人間最是令人貪戀,不想家中那么快替他定下罷。
難為霍家大少陪阿霖胡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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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賣會開始不到五分鐘,虞寶意收到了那杯酒。
關(guān)知荷若有所思盯著微搖的濃色酒體,低聲:“Bowie,你幾時識得小霍生噶?(你什么時候認(rèn)識小霍生的?)”
“我不認(rèn)識他�!庇輰氁饷摽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