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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不是謝臨淵還能是誰。

    瞬間,鼻腔開始泛酸,聲音里都帶了幾分哽咽:“你怎么來了?不是說明天......”

    說話間,他已走到床前,輕笑著撫摸她發(fā)頂:“要是再不來,我家醋壇子怕是要打翻了�!�

    宋晚寧本習(xí)慣性伸手環(huán)住他腰身,聽到這話,立刻撒開手訕訕地坐到一邊,嘴硬道:“誰吃醋了?大半夜過來打擾我睡覺�!�

    又是“噗嗤”一聲笑。

    謝臨淵順勢坐上床沿,一把將她撈進(jìn)懷里,一手撫著背,另一只手摸著后腦勺:“好好好,沒吃醋,是我想你了,所以才過來的。”

    宋晚寧把臉埋在他肩頭,深吸一口氣。

    想來是剛從御船上下來,他身上除了那熟悉的龍涎香味,只有淡淡的酒氣,沒有花香,也沒有脂粉味。

    她忽又覺得自己太小題大做,實(shí)在有些可笑。

    但一顆懸著的心終歸是落到了地上。

    “喝酒了?”宋晚寧稍稍直起身子,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仔細(xì)看著他。

    謝臨淵扯了扯她的臉頰肉:“是啊,船上此刻宴席還未散呢,我記掛著你這小沒良心的,借口不勝酒力提前跑了�!�

    她故意板起臉:“耽誤陛下與那揚(yáng)州瘦馬花前月下,倒是我的不是了�!�

    “什么亂七八糟的,還說沒吃醋。”謝臨淵又好氣又好笑,抬手在她額頭上不輕不重地敲了一下,“我在你心里便是這么個(gè)好色之徒?”

    宋晚寧捂著頭,促狹一笑:“非也,陛下乃天下之主,做什么都是應(yīng)當(dāng)?shù)�,不過幾個(gè)揚(yáng)州瘦馬罷了,又算得了什么呢?”

    謝臨淵不與她廢話,直接按住她的腦袋,用吻堵住那張胡說八道的嘴。

    在船上許久未親密了,兩人都有些動情。

    他輕喘著分開,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她:“既不高興了,為何不著人來告訴我,或者親自來瞧一瞧?還是謝文茵派人來說,我才知道你們白天聽了那些閑話。我若不來,你豈不是要難過一晚上?”

    宋晚寧眼中閃著水光,嘴角微微向下:“那揚(yáng)州知府敢將人送上船,必然是得了你的準(zhǔn)許,我何必去自討沒趣�!�

    委屈的樣子,愈發(fā)惹人憐惜。

    謝臨淵原本還帶了三分被誤解的惱怒,見她這般,哪里還舍得責(zé)怪:“揚(yáng)州鹽稅有問題,隨行的官員里有相勾連的蛀蟲。那些揚(yáng)州瘦馬表面上是送來討我歡心,實(shí)際上是進(jìn)來傳遞消息的�!�

    “所以你一直扣著不讓她們下船?”聽完解釋,宋晚寧豁然開朗,又生了逗弄的心思,“那...你昨晚真的沒碰她們?”

    話音剛落,便被謝臨淵推倒在床上。

    他抓著她的手,沿著他的胸腹往下滑:“你不信便自己來檢查檢查�!�

    層層帷幔垂下,遮住乍泄春光。

    次日晨起,謝臨淵格外精神煥發(fā),宋晚寧卻哈欠連天。

    偏他還非要拉著她去逛什么瓊花觀,連個(gè)懶覺也不給睡。

    “你什么時(shí)候還愛逛道觀了?也不曾見你拜過三清呀�!彼瓮韺幩坌殊斓卣驹诃偦ㄓ^門口,仰頭看著那幾株參天的古木,感嘆道,“不過這觀內(nèi)瓊花開得倒尚好�!�

    身旁忽然有個(gè)人問道:“二位可要算上一卦?”

    第242章

    天機(jī)不可泄露

    宋晚寧循聲望去,一個(gè)看著尚未成年的小道士半倚著不遠(yuǎn)處的銀杏樹,笑嘻嘻地看著他們。

    那小道士一身道袍洗得都發(fā)白,手里拋著三枚銅錢,不像是修行之人,倒像是哪家淘氣的小公子偷穿了大人衣服。

    見他們駐足,將銅錢收到左手,右手抬在胸前像是在捏什么法訣:“小道掐指一算,您二位命格貴不可言,只是......”

    “小小年紀(jì),神神叨叨的�!彼瓮韺庰堄信d趣地問道,“只是什么?”

    “只是小道昨夜夜觀星象,發(fā)現(xiàn)熒惑停于心宿之間,乃熒惑守心之相�!毙〉朗恳徊讲匠麄冏邅恚樕闲σ馑查g無影無蹤,“熒惑屬火,性主災(zāi)殃,恐有大禍降臨�!�

    熒惑守心。

    宋晚寧眉頭蹙起,上下打量著面前的小道士。

    她雖不是很通天象之說,但也在書上看過,這熒惑守心是最不詳?shù)男窍螅A(yù)示著帝王之死,或江山易主。

    今日他們二人出門時(shí)只扮作尋常夫妻,連侍從都遠(yuǎn)在十步以外,這道士真有如此眼力,能一眼看出他們的真實(shí)身份嗎?

    下意識看向身旁的謝臨淵,發(fā)現(xiàn)他微瞇著眼,也在思索什么。

    小道士摸著下巴,來回踱步:“怪哉,怪哉。紫微星黯淡,但天府星增輝且環(huán)帶小星,光彩異常�!�

    在星宿中,紫微星向來代表的是皇帝,而天府星則是皇后。

    話說到如此地步,已經(jīng)沒法當(dāng)他是童言無忌了。

    謝臨淵不動聲色問道:“誰教你說這些的?”

    小道士指尖在銅錢孔洞間一旋,搖頭晃腦:“小道不過隨口一說,哪有什么人指使呢,只是今日見二位實(shí)在有些手癢,迫不及待想算上一卦罷了。”

    說罷,自顧自地席地而坐,從袖中取出一個(gè)龜甲,將三枚銅錢放入其中,晃了兩下后依次倒出,在地上排開。

    三枚皆是背面。

    “唔,果然如此,陽極則陰生�!毙〉朗咳粲兴嫉剜哉Z,把銅錢收回龜甲,繼續(xù)重復(fù)剛才的動作。

    一共起了六卦,最后一卦銅錢還未落地,龜甲突然毫無征兆地裂開了。

    連他自己都被嚇了一跳,語氣比方才嚴(yán)肅了許多。

    “離為火,卦象六二爻動,暗示此前因火生過動蕩,多有分離之苦�!毙〉朗磕闷瘕敿准�(xì)看,斷裂處分明是焦黑的火燒痕跡,“龜甲碎,是為大兇之兆,可分明卦象上又有一線生機(jī)......”

    宋晚寧心頭一驚,與謝臨淵面面相覷。

    三年前她確實(shí)在火災(zāi)中失了孩子,但這件事在京城都沒什么人知道,這遠(yuǎn)在江南的小道士怎會知曉?

    而那大兇與生機(jī)又是怎么一回事?

    “玄明——”一位仙風(fēng)道骨的老道從觀內(nèi)走出,呵斥道,“又在這胡鬧!”

    小道士站起身,指著地上的龜甲與銅錢道:“師父您瞧,好奇怪的卦象�!�

    老道只是匆匆瞥了一眼,撫著胡子悠悠開口:“這世間諸事本就禍福相依,你學(xué)藝不精偏要出來賣弄,還不快向貴人道歉!”

    被教訓(xùn)了,小道士垂著頭向宋晚寧與謝臨淵鞠了一躬,收起地上的銅錢與龜甲。

    老道這才笑道:“貧道靜虛散人,乃瓊花觀觀主,這小猢猻是貧道的徒弟,十分潑皮,驚擾了二位貴人,還望恕罪。”

    “無妨。”宋晚寧上前一步,沉聲問道,“道長方才所說‘禍福相依’何解?”

    她原本對于占卜這類的玄學(xué)敬而遠(yuǎn)之,但這小道士算得實(shí)在太準(zhǔn),而結(jié)果又如此不詳,令她心驚膽戰(zhàn)。

    看謝臨淵一臉審視的模樣,也不像是他提前安排的戲碼。

    這一切,難道都是真的?

    “破而后立,浴火重生�!膘o虛散人伸手向玄明要了那片龜甲,指腹在斷裂處摩挲了兩下,“破局之法本就在局中�!�

    宋晚寧聽得云里霧里的,還欲再問,他卻背了手徑直轉(zhuǎn)身。

    只余下一句話:“天機(jī)不可泄露�!�

    一老一小的背影消失于眼前,剩他們夫妻二人站在原地不知所云。

    “這真不是你安排來哄我的?”宋晚寧問道。

    謝臨淵覺得好笑:“若想哄你,何必來這遭,平白沾了晦氣�!�

    她想了想,覺得也有道理,那小道士明里暗里一直在說帝星有異象,確實(shí)是晦氣。

    “那你信他說的嗎?”她又問。

    謝臨淵挑了挑眉:“不過是慣用的話術(shù)罷了,若他所言‘天府星環(huán)帶小星’屬實(shí),來給他送些香火錢也無妨�!�

    天府星環(huán)帶小星,寓意中宮有喜。

    這自然是好預(yù)兆,但若成真,難道那些所謂的災(zāi)禍也將成真?

    “算了,還是不要應(yīng)驗(yàn)了。”宋晚寧始終覺得心口堵著什么東西,悶悶的難受,“就當(dāng)他是隨口胡謅吧�!�

    ......

    在揚(yáng)州住了最后一夜,南巡的隊(duì)伍啟程趕往金陵,兩日的功夫便已到達(dá)。

    當(dāng)?shù)毓賳T早早地在碼頭恭候,待帝后一下船就送往行宮安頓。

    金陵富庶,這新修繕的行宮比京城的都不差,雕梁畫棟,金碧輝煌,真真有幾分“珍珠為土金為鐵”的意味。

    連宋晚寧都止不住驚嘆,實(shí)在是太過奢靡。

    謝臨淵只是笑笑沒說話。

    眾人安頓好后的首次大宴上,江蘇巡撫章臺明率先提議道:“啟稟陛下,不日便是陛下的萬壽節(jié),臣早已將自請操辦的奏折遞上去。臣蒙圣上隆恩,得以治理一方,如今正是回報(bào)陛下之時(shí),還請陛下允臣夙愿,臣必不辱命!”

    第243章

    但他必須要走了

    高臺之上的謝臨淵手指輕敲著金盞,不置可否。

    章臺明又求道:“還望陛下允準(zhǔn)!”

    殿內(nèi)歌舞分明進(jìn)行到高潮,可座上所有人的目光都齊齊看上上面那把龍椅。

    陛下幾次三番駁回大辦萬壽節(jié)的奏折,他還鍥而不舍地上奏,甚至在這樣的場合下當(dāng)眾提出,已經(jīng)不是耿直或者表忠心了。

    隱隱在挑釁這位年輕的皇帝。

    “你覺得他為什么這么堅(jiān)持要辦這個(gè)萬壽節(jié)?”謝臨淵將臺下的臣子晾在一旁,仰頭喝盡杯中酒,看向身旁的宋晚寧。

    她順勢捧了一盤櫻桃放他面前,答道:“想來其中有鬼。”

    早就聽聞金陵物阜民豐,又遠(yuǎn)離京城,這江蘇巡撫做得如同土皇帝一般,堆金砌玉,妻妾無數(shù)。今日這接風(fēng)宴上一瞧,江寧織造今年新制的云錦,她這皇后都是剛剛才得了,還未來得及制成衣服,巡撫夫人就已穿上身了。

    更別提那一套首飾頭面,簡直要趕上她以往做王妃時(shí)的規(guī)制。

    這些錢必然不是正經(jīng)得來的,受賄,貪墨,徇私,枉法,想來在這一方土地上只手遮天已久。

    這次提議大興操辦萬壽節(jié),往淺了想可能是想借機(jī)填平賬面,掩蓋虧空;往深了想或許還有什么更大的陰謀,總之不是什么好事。

    謝臨淵就著宋晚寧的手吃了一顆櫻桃,把核吐進(jìn)空碟中:“是啊,有鬼�!�

    殿內(nèi)嘈雜,臺下的人聽不見他們說的話,只當(dāng)是夫妻倆在調(diào)笑。

    章臺明弓著的腰微微顫抖,提高了音調(diào),語氣更加諂媚:“陛下,自圣駕登基以來,百姓安居樂業(yè),皆感陛下之福澤。如今萬壽節(jié)將至,民間百姓無不翹首以盼,欲為陛下賀壽。若交由臣來操辦,必定事事妥帖,不辱皇家顏面!”

    “你的心意朕都明白。”謝臨淵這才扭頭看向他,面色略帶糾結(jié),“只是朕想著難得與皇后出來一趟,實(shí)在不愿還如在宮中一般,無趣得很,還是算了�!�

    “若陛下不喜熱鬧,臣還有別的方案。”他忙補(bǔ)充道。

    “愛卿,你當(dāng)真要堅(jiān)持辦這個(gè)萬壽節(jié)嗎?”謝臨淵的聲音驟然變冷。

    “是,還望陛下成全!”

    “那便如你所愿吧。”

    ......

    皇帝要在金陵辦萬壽節(jié)的消息連夜送往了各地,臨近的郡縣次日便匆匆籌備賀禮,陸續(xù)送往金陵行宮。

    這幾日,金陵各處都是張燈結(jié)彩,原本只有元宵晚上才有的秦淮燈會徹夜不息,一團(tuán)喜氣。

    而最終定下來的慶典方案,也是造了艘豪華畫舫,供其夜游秦淮,與民同樂。

    在金陵待得越久,宋晚寧越能感受到此處的富貴與繁華,像是第二個(gè)京城。

    這個(gè)想法剛一萌生她就被嚇了一跳。

    這樣一處風(fēng)水寶地,若是放任不管,無異于養(yǎng)虎為患。

    而謝臨淵在金陵的這幾日也無心游山玩水,只陪她逛了一回行宮附近的棲霞寺,其余時(shí)間基本都在與隨行的朝臣議事。

    四月九日,萬壽節(jié)當(dāng)天。

    宋晚寧起了個(gè)早,親自下廚做了一碗長壽面,又配上幾碟小菜,這才叫謝臨淵出來用早膳。

    看到那碗清湯寡水的面,他恍然想起上一次生辰,自己是那般的狼狽與無措,一眨眼,竟一整年過去了。

    握著銀箸的手幾不可察地顫抖,白瓷碗里蒸騰的熱氣模糊了他的視線。

    幸好,此刻她在身邊。

    見他遲遲沒有動靜,宋晚寧問道:“怎么?嫌我做得不好?”

    “怎么會?”謝臨淵挑起一縷面送進(jìn)嘴里,“在我眼里,這比什么都好�!�

    一碗面見了底,她喜笑顏開:“今日是你生辰,許個(gè)愿吧。”

    他只笑著看她:“我希望寧兒的每個(gè)愿望都能實(shí)現(xiàn)�!�

    宋晚寧一怔。

    旋即有些哭笑不得:“你的生辰,為何要替我許愿?”

    “我此生最大的愿望便是與你重逢,已經(jīng)實(shí)現(xiàn)了�!敝x臨淵放下筷子,心口隱隱作痛,“往后的愿望,都由你替我許了吧�!�

    宋晚寧不疑有他,站起身在屋子里來回踱步,認(rèn)真思考起了這愿望該如何許。

    趁她背過身的一瞬間,謝臨淵迅速將手心里藏著的藥丸放入口中,直接吞下。

    “一愿郎君千歲。”

    “二愿妾身長健�!�

    “三愿如同梁上燕,歲歲常相見�!�

    她的聲音再度響起,一股幾乎令他窒息的心痛也隨之而來。

    多虧了剛才藥吃得及時(shí),在宋晚寧滿眼期待看過來的時(shí)候,他沒有露出任何破綻。

    “寧兒想與我...歲歲常相見?”謝臨淵輕咳了一聲,抬頭望向她,眼神格外溫柔。

    她害羞,佯裝生氣道:“你不愿便算了!”

    “怎么會�!彼贡蹖⑷藬堖M(jìn)懷中,“我求之不得�!�

    宋晚寧摸著他的頭發(fā)叮囑道:“今夜少喝些酒,我還給你準(zhǔn)備了份賀禮�!�

    “好。”謝臨淵忽然站起身,打橫將她抱起,“可是此刻,我更想讓你做我的生辰賀禮�!�

    “哎?這青天白日的,成何體統(tǒng)啊!午后還得收拾一下去赴宴......”

    旁的事情或許還好商量,這種事上她向來是拗不過他的。

    況且想著今日是他生辰,掙扎了幾下便隨他鬧去了。

    從巳時(shí)過一刻開始,一直到午后申時(shí)才歇。

    這一次謝臨淵動作格外溫柔,如同上山的朝圣者般虔誠地親吻過她每一寸肌膚,滾燙的熱度像要將她融化,與他融為一體。

    可每當(dāng)她試圖問起為何他眼里總是流露出一絲不舍時(shí),他便又化作狂風(fēng)暴雨,堵住她的唇舌,剝奪她的思維。

    禁止她去想不該想的。

    累到極致,宋晚寧連抬手的力氣都沒有。

    軟軟留下一句“記得提前叫我起來梳妝”,便沉沉睡去。

    謝臨淵穿上中衣在床邊坐了許久,一動不動看著她平靜的睡顏,怎么看好像都看不夠。

    但他必須要走了。

    ......

    宋晚寧醒來的時(shí)候,一睜眼,只看見漆黑一片,一絲光亮也無。

    她支起身子呼喚道:“扶風(fēng),梨蕊?現(xiàn)在什么時(shí)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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