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謝臨淵嘆了一口氣,分出一只手試圖撫平她的眉心。
試了幾次后發(fā)現(xiàn)無果便只好放棄。
他突然懷念起西夏時與宋晚寧重逢后的那一夜,倒不是一時情動,只是覺得那時的她美得嬌艷欲滴,與現(xiàn)在這個樣子判若兩人。
她本該是原來那樣。
越想越覺得心痛。
他自以為能掌控所有的事情,然而有關(guān)于她的一切,從來不按照他設(shè)想的發(fā)展,甚至處處事與愿違。
這樣深深的無力感讓他絕望,卻又無可奈何。
......
宋晚寧醒來后驚恐地發(fā)現(xiàn)自己回到了那個熟悉的、待了三年的屋子。
她閉上眼再睜開,再閉、再睜......
如此反復了好多次才終于確認了這不是在做夢。
渾身像是散了架一般虛弱,勉強撐著床板坐起來,覺得頭痛欲裂。
她努力回想著失去意識之前發(fā)生的事情,可記憶只停留在與謝臨淵對峙時,之后發(fā)生了什么就一點也不知道了。
“來人......”宋晚寧一張口,又被自己嘶啞的嗓音驚到了。
不僅啞得像鋸木頭,這嗓子一牽動,還疼得像是有無數(shù)根針在扎。
應(yīng)聲走進來一個陌生的勁裝女子,看著不像是普通侍女,身姿挺拔腳步穩(wěn)健,卻像個習武之人。
見了她,也不似尋常初見的奴仆那般行跪拜大禮,只是微微躬身行了個常禮,不卑不亢地問道:“姑娘,有何吩咐?”
宋晚寧沉默打量了一番,眼神有些戒備:“你是誰?”
那女子面不改色地回答:“回姑娘,屬下名叫扶風,從今往后便是姑娘的貼身暗衛(wèi),誓死護衛(wèi)姑娘平安,任姑娘差遣。”
“暗衛(wèi)?”宋晚寧皺起了眉頭,“是謝臨淵派你來的?”
“是,太子殿下還安排了其他暗衛(wèi)在姑娘身邊,姑娘可要見一見?”
她剛一點頭,扶風拍了拍手,數(shù)十個相同著裝、相同身形、不同長相的女暗衛(wèi)依次走了進來,將整個屋子擠得水泄不通。
剛醒來本就混沌的腦子在一聲聲自我介紹中越來越糊涂。
到最后還是只記住了為首的扶風。
宋晚寧擺了擺手示意暗衛(wèi)們下去,揉著太陽穴后悔方才的舉動。
“姑娘可是身子不適?屬下去請?zhí)t(yī)�!�
扶風看著年紀輕輕,說話做事卻極其利落,甚至有些急性子,還未等宋晚寧的示下便急沖沖要出門。
宋晚寧趕緊出聲攔住了她:“無妨,你站住,我有話要問你�!�
“姑娘請問�!�
“謝臨淵派你們過來監(jiān)視我的?”她不想拐彎抹角,直接問道。
扶風并未露出任何不該有的神色,有種超脫常人的平靜:“姑娘多慮了,太子殿下說如今是多事之秋,他不能時時守在姑娘身邊,故而派屬下們貼身保護。姑娘平日里大可將屬下當成侍女,隨意使喚。”
聽她這么一說,宋晚寧驟然想起暈倒之前和謝臨淵的對話。
多事之秋......他難道真的要做什么嗎?
心仿佛被揪緊,她下意識捂住胸口,脫口而出:“謝臨淵...他人呢?”
第151章
我有些話要與陸大人說
扶風回道:“眼下是巳時,太子殿下應(yīng)在宮中處理政務(wù),可要派人請殿下回來?”
宋晚寧連連擺手:“不必了,先扶我起來吧�!�
剛下床,就有幾個暗衛(wèi)端著漱口的杯盞,并洗臉的銅盆等物魚貫而入,等著幫她洗漱。
扶風從衣柜里取出一套嶄新的衣裙,一絲不茍?zhí)嫠患┥稀?br />
照理說這些暗衛(wèi)該是來保護她的,但做起這些伺候人的活計竟也如此得心應(yīng)手。
而且,她身邊一個之前熟悉的人都沒有了,全是些新面孔。
宋晚寧有些疑惑,忍不住問道:“原先院子里的丫鬟婆子們呢?”
扶風一邊垂眸整理著她的衣襟,一邊回答:“太子殿下說院子里留太多人不方便,故而遣散了原來的下人,只留屬下等。若是有侍奉不到位的,還請姑娘明示�!�
她搖了搖頭,沒再說話。
洗漱完畢后出了門才發(fā)現(xiàn),只是院子里留了數(shù)十個女暗衛(wèi),院子外還有好幾撥身穿黑甲的禁衛(wèi)在巡邏。
扶風解釋道:“為護姑娘周全,每日院子周圍有三批黑甲衛(wèi)輪班值守,每批二十人,都是太子殿下精心挑選的親信,還請姑娘安心�!�
安心?
謝臨淵將她的院子圍得如鐵桶一般,怕是連只蒼蠅都飛不進,怎么不安心。
只是越是這樣,她越擔心起外面的形勢。
她不過才昏了短短一日,難不成外面要變天了?
六月里的天氣最是多變,昨日還暴雨傾盆,今日卻是晴空萬里。
宋晚寧本還想出去散散心,見此情形,心中如壓了一塊巨石,透不過氣,也失了興致。
“姑娘身子還未好,可要傳太醫(yī)來瞧瞧?”扶風詢問道,“陸太醫(yī)如今也在府上。”
“也好�!�
宋晚寧隨口應(yīng)了,命人搬來軟椅坐在院子里閉著眼等陸景之過來。
溫暖的陽光曬得她渾身懶洋洋的,正昏昏欲睡,聽見了熟悉的聲音。
“坐在風口,也不怕著涼。”
她皺眉瞇著眼睛看過去,果然是陸景之。
打了個哈欠招呼道:“你來了�!�
他將藥箱放在一旁的小桌上,又從里面拿出一個脈枕放好,觀察了一下宋晚寧的臉色:“臉上總算有了些血色,不過看著像是被曬的,精神瞧著還是不大好。”
“是嗎�!彼瓮韺帉⒂沂质滞笾糜诿}枕上,用左手摸了摸臉頰,果然溫度有些高,“陸大人當真是神醫(yī)�!�
陸景之淺淺白了她一眼,覺得有些好笑。
“還有心思開玩笑,看來心情應(yīng)該好些了。”他伸出兩根手指搭在她腕間脈搏上,臉色卻并不如語氣輕松,“脈象艱澀不暢,心脈虛弱,氣血不足,像是大悲所致�!�
半月前在宮中見太后崩逝時,脈象都不似此刻浮澀。
可她明明表面上云淡風輕,看著十分矛盾。
又細細感受了一番,陸景之才收回手,抬眸問道:“發(fā)生什么了?”
宋晚寧嘆了口氣,扯出一抹自嘲的笑意:“真是什么都瞞不過你�!�
她扭頭看向一旁站著的扶風,命令道:“你走遠些,我有些話要與陸大人說。”
“是�!�
也不知謝臨淵是怎么吩咐的,這些暗衛(wèi)對她言聽計從,連一絲猶豫也無,迅速讓出了整個院子。連原本在旁邊掃地的都退進了屋子,似乎對她與陸景之的對話絲毫不感興趣。
周圍空了下來,宋晚寧卻突然又不知該如何開口了。
陸景之也不著急,趴在旁邊的石桌上寫起了藥方,兩人誰也沒說話。
“陸景之,倘若...我是說倘若......”過了許久,她終于鼓起勇氣提問,話一脫口依舊覺得荒唐,“我父親做了對不起你家族的事情,你知道后會如何待我?”
過了昨天剛得知真相時的悲痛欲絕,現(xiàn)下冷靜下來還是覺得心里堵得慌。一面是真心實意的朋友,一面又是家族的血海深仇,靠她自己真的無法釋懷,想聽聽旁人的意見。
而她身邊朋友本就不多,如今能毫無芥蒂說說話的,也只有陸景之了。
陸景之手中正欲落于藥方上的筆猛地頓住了,幸而及時收斂了心神,才沒將這張方子寫毀。
他把筆擱在硯臺上,緩緩抬眸看向宋晚寧,長長嘆了口氣:“晚寧,沒有倘若。”
“可若是有呢?”
她的手不自覺絞著衣角,直勾勾地盯著他,要一個答案。
陸景之也不是蠢人,見她如此執(zhí)著,心中已有了模糊的答案——宋家與陸家是世交,不存在任何恩怨,她的假設(shè)應(yīng)該不是真的指他們兩家。
那值得她如此在意的,想來也只有......
他不敢再往下細想,臉色陡然一變:“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宋晚寧別開臉,避開了他探究的眼神,沒有回答。
她只是想求個心安。
這樣的事,知道了或許會招致殺身之禍,她不愿讓陸景之牽扯進來。
“你不愿說也行�!彼私馑男愿�,逃避就是不愿意,便沒有再逼問,“只是這樣的事,不是親身經(jīng)歷是沒法感同身受的,我給不了你答案。一切,只問問你自己的心�!�
“我的心?”宋晚寧眼神茫然。
“不管是疏遠還是釋懷,一切遵從你自己的心意。”他站起身,將藥方遞到她的手里,叮囑道,“但是我希望你能活得快樂,不要將自己困在過去的痛苦里�!�
活得快樂嗎......
宋晚寧忽然想起母親臨終前的交代,也是這么說的。
可她好像一直以來,都沒有怎么快樂過。
院中的梧桐樹緩緩掉下一片葉子,剛巧落在她手中的藥方上。陽光傾灑,葉片脈絡(luò)清晰可見,可她卻覺得眼前一片模糊,腦子里也亂作一團。
連陸景之幾時走的都沒有察覺,直到扶風過來詢問才回過神來。
“姑娘若覺得累了,屬下扶您進去休息。”
宋晚寧把藥方交給她,起身并沒有回臥房,而是去了東邊暖閣。
她的琴果然好端端地放在那里,旁邊還放著上次夏侯瑛送的曲譜,據(jù)說最能安神。
坐到琴前,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紛亂的思緒,對著琴譜撥弄起來。
許久未曾撫琴,手法都生澀不少,練習了兩回才找回手感。
也不知是心無旁騖,還是這琴譜的功效,彈奏下來的確覺得胸口處那絲煩悶消散了不少,甚至有些沉浸在琴音中。
不知不覺間,有個人走了進來,彎腰立于她身后,輕輕握住她的雙手。
第152章
教我彈琴
琴聲戛然而止。
宋晚寧不用睜眼就知道來的人是誰。
“什么時候也教我彈彈琴�!�
整個后背被謝臨淵緊貼著,雙手也被帶動著在琴弦上勾挑了兩下。
不成曲調(diào)。
好不容易壓下去的煩躁又涌上心頭,宋晚寧起身掙脫他的懷抱,退到一旁保持距離。
謝臨淵像個沒事人般直起了腰,手指隨意從琴上拂過,贊嘆道:“這琴當真是極好,也虧得當年沒讓梨蕊那丫頭帶回去�!�
這把琴還是他們大婚時太后賜的,據(jù)說是前朝皇室收藏的珍品,她一直喜歡得不得了。
想來是那年離京后,梨蕊只按照嫁妝單子收拾她的“遺物”,才將它落下了。
然而宋晚寧此刻卻沒有心情與他談?wù)撌裁辞皦m往事。
她甚至不能理解,為何不管發(fā)生了什么,他總能像什么都沒發(fā)生似的,始終保持云淡風輕的模樣。
就好像所有事情在他眼里都無足輕重。
“怎么,為什么這么看著我?”
瞧見了她臉上的疑惑,謝臨淵單手撐著琴臺,裝似不經(jīng)意地問道。
宋晚寧把頭扭向另一邊,不去看他,也拒絕回答。
“不說就算了�!彼袅颂裘�,又問道,“陸景之來過?”
“都派了那么多人監(jiān)視我了,還有什么好問的?”她冷哼一聲,開口回懟。
“監(jiān)視?”
他的手捏成拳,猛地按壓在琴弦上,發(fā)出一聲沉悶的重音。
兩人沉默對峙了許久,終究還是謝臨淵先妥協(xié)。
“她們沒有向我回稟你的情況,是我看見小廚房外在煎藥猜到的�!彼ь^看著她的眼睛,一字一句解釋起來,“我將她們派給你差遣,以后你便是她們的主子,你要做什么、去哪里她們都不會阻攔。你的事,你若不愿告訴我,我不會過問,這樣也算是監(jiān)視嗎?”
也許是謝臨淵的眼神過于真誠,宋晚寧忽地生出了一絲歉疚之意——她好像總是習慣性地將他想得太壞。
誤解和錯怪,仿佛是兩人之間的宿命。
宋晚寧咬了咬牙,將心頭煩悶強行驅(qū)逐出去,又問道:“即便你說的是真的,可如今你我二人已經(jīng)毫無關(guān)系,你莫名其妙將我?guī)У竭@兒來,還派了這么多人把守,是想...金屋藏嬌?”
話一脫口,她便覺得有些不堪。
實在是不成體統(tǒng)。
謝臨淵低頭笑出了聲:“我可以理解為夫人想要給我一個名分了嗎?”
“胡說八道什么?”宋晚寧又急又氣,啐了一口,“若給不出個正當理由,還請放我回去。你可以不顧及名聲,但我還要點臉面�!�
他收起臉上那絲混不吝的神情,嚴肅起來:“因為現(xiàn)在這里是最安全的地方�!�
宋晚寧似懂非懂,又見他抬手向自己招了兩下,像是讓她走近些。
鬼使神差地,她往前走了兩步。
還未反應(yīng)過來之際,已被他扯進懷里,緊接著兩人一同落到了琴凳上。
準確來說是謝臨淵坐在琴凳上,宋晚寧坐在他的腿上。
“你又干什么?”她掙扎著就要起身,可這一次他鐵了心不想讓她逃脫,不肯松手。
拉扯間,手肘重重撞到身后之人的胸膛。
與此同時,身后傳來一聲悶哼。
宋晚寧立刻停了動作,僵在原處一動不動,小聲嘟囔道:“我不是故意的......”
可轉(zhuǎn)念一想,不講道理的明明是他,語氣又變得冷硬:“身上有傷還不注意著點,活該�!�
謝臨淵環(huán)著她腰的手未松分毫,輕聲喘息了兩下等待疼痛平息。
“教我彈琴。”
他一張口,卻是句毫不相干的話。
宋晚寧不明所以,懷疑是不是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什么?”
“教我彈琴�!彼种貜土艘槐�。
她被氣得火冒三丈:“我在跟你說正事!沒心情彈什么琴!”
謝臨淵對于她的憤怒恍若未覺,自顧自分了一只手出來,抓住她的手一起放到琴弦上。
“先彈琴,一會兒再說。”他撥弄了兩下,覺得不好聽,“怎么彈的?”
宋晚寧忍無可忍,怒吼一聲:“謝臨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