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69章
我想和你去西夏看看
“恨?我以為你早就該恨我了。”
謝臨淵自嘲地笑起來,笑到整個身體都在顫抖。
可終究還是翻身坐到一旁,松開了她。
宋晚寧迅速攏起已被褪到腳踝處的寢衣,逃也似地爬下床,站在他伸手夠不到的位置,咬著唇一言不發(fā)。
他斜斜地倚靠在墻上,低頭喘著粗氣。
她這才發(fā)現(xiàn)他身上似乎又添了幾道新傷,蜜色的肌肉上疤痕縱橫交錯,幾乎沒有一塊好地方。
想來北疆一戰(zhàn)沒有他說得那么順利。
“你走吧�!�
謝臨淵抬頭看向她,眼底還有貪念,卻出聲讓她離開。
宋晚寧看了一眼他緊繃的身軀,狠下心,撈起一旁架子上的外衣胡亂穿上身,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房間。
出了門才意識到,這里既不是侯府也不是王府,竟是在宮里。
冬日里的風(fēng)寒冷徹骨,她穿得實在單薄,凍得牙齒都止不住打顫。
這是處極偏僻的宮殿,人跡罕至。
她不知道該往哪兒走,又能往哪兒走。
難道,要回去?
她回身看向那座陰沉沉的宮殿,正猶豫之際,聽見身后有人喚她的名字。
“晚寧姐姐�!�
宋晚寧扭頭看去,夏侯璟一路小跑著朝她過來。
走到身前,二話不說解下自己的披風(fēng),披在她身上,還貼心系好了綁帶。
“你怎么這樣就出來了?”他皺著眉,眼里溢滿心疼之色。
她下意識緊了緊領(lǐng)口,披風(fēng)溫暖厚實,有清洌的白梅香氣。
是她喜歡的味道。
春日玉蘭,夏日梔子,秋日金桂,冬日白梅。
幼時她曾教過夏侯璟用鮮花熏衣物,他嘴上說不學(xué),心里卻將她的喜好記了個遍。
“說來話長�!彼瓮韺幧钗豢跉�,勉強扯出一個笑臉,草草將話題帶過。
夏侯璟沒再追問,眼眸動了動:“本想來看看你,沒成想你自己出來了,想來你也是不愿回去的。外面天冷,不如去我宮里坐坐?”
“也好。”她點點頭。
正好她也有事要同他商量。
他們并肩在高聳的宮墻下走著,身旁偶有宮人路過,見宋晚寧披頭散發(fā)的模樣,哪里敢多瞧,行了禮便匆匆而去。
她噗嗤一笑:“你看他們,看見我像是看見鬼了一樣�!�
“不是,你很好看�!毕暮瞽Z側(cè)過臉看向她,說話間呼出的氣息化作白霧,又迅速消散,“他們是害怕齊王。”
宋晚寧不明所以。
他解釋道:“北疆之戰(zhàn)大勝,齊王班師回朝后還連帶挖出了官員貪腐一案。這幾日京城內(nèi)血雨腥風(fēng),眾人皆談之色變,與他相關(guān)的不敢多說一句,多看一眼�!�
原來如此。
謝臨淵騙了所有人,這一招瞞天過海用得漂亮,連她都以為他葬身北疆了。
真是可笑。
夏侯璟敏銳捕捉到她眼底復(fù)雜的情緒,神色有些黯然:“你擔(dān)心他,是嗎?”
擔(dān)心嗎?
宋晚寧愣了一瞬,又很快鎮(zhèn)定下來,淺笑道:“怎么會呢。”
像是為了印證她話語的輕松,步伐都加快了不少,將夏侯璟甩在身后。
夏侯璟站著沒動,看她蹦跳的背影,嘴角扯出自嘲的弧度。
他太了解她了。
越裝作不在意的東西,心里其實越在意。
她或許能騙過自己,卻騙不了他。
宋晚寧走到岔路口,發(fā)覺夏侯璟沒有跟上來,轉(zhuǎn)身揮手催促著。
他有些恍然,好像回到了小的時候。
那時候他也像這樣,亦步亦趨地跟著她,一跟就是七年。
他與她認(rèn)識已經(jīng)足足十年,她在他心里也存在了十年。如今,卻走到即將告別的時候了。
夏侯璟垂下眼簾,遮掩住失落的神色,應(yīng)和道:“來了�!�
兩人又走了幾條岔路,才到他的寢宮。
他喜靜,除了從西夏帶來的奶娘外,只有五六個宮人伺候日常起居。
兩人進了殿內(nèi),宮女奉上熱茶后便默默離開。
宋晚寧捧著茶盞,陶瓷杯壁傳來陣陣暖意,舒服了不少。
“抱歉,你托我的事,我沒有幫你辦好�!毕暮瞽Z聲音有些低落。
他驟然提起,宋晚寧怔了好一會兒才想起來,是一個月前托他調(diào)查父親當(dāng)年在西疆的事。
事情已經(jīng)過去二十余年了,本就無從查起,她沒抱太大希望。
因此知道沒有結(jié)果的時候,也沒那么失望。
“無妨,麻煩你了�!彼⒉豢刹斓貒@了口氣。
但夏侯璟卻十分自責(zé):“我派人去了當(dāng)時宋將軍駐扎營地附近的村落,村民說十幾年前村子曾被屠盡,如今都是些后來才進來的人,不知道當(dāng)年之事�!�
宋晚寧眉頭緊鎖,沉聲問道:“屠村?”
當(dāng)年父親領(lǐng)兵駐扎在西疆邊境,并未起大規(guī)模戰(zhàn)事,后來西夏歸順慶國,送夏侯璟來慶國為質(zhì),和平了這么多年,怎么會有屠村之事?
而且這么大的事,西夏和慶國兩邊竟然都沒動靜?
這事情怎么想都不對勁。
“我也覺得事有蹊蹺,可派出去的人實在探不到什么,又接了封急令便只能匆匆回來稟我。”夏侯璟臉上寫著懊惱,“你放心,我會繼續(xù)讓人去打探�!�
宋晚寧不置可否。
屠城這種喪盡天良的事情都做得出來,想必背后還隱藏著更大的秘密,喬魚兒的身世在那個秘密面前可能都顯得微不足道。
她不確定再查下去會不會給夏侯璟帶來危險。
她不想用他的前程和性命去賭。
“你說接了封急令,什么事這么急?”宋晚寧岔開了話題。
夏侯璟眉頭皺得更深:“我的長姐即將來慶國和親,預(yù)計元宵后到,剛好是我離開的時候�!�
果然,兩國還是不肯放棄和親的念頭,還是選擇犧牲公主的一生來保暫時的心安。
謝文茵逃過一劫,西夏大公主沒能逃過。
手中的茶杯逐漸冷卻,反吸著她手心的溫度。
宋晚寧面無表情將杯子放在一旁,突然覺得很沒意思。
“慶國皇帝已經(jīng)年邁,太子已有一正妃兩側(cè)妃,剩下幾個皇子還未成年......"夏侯璟欲言又止,“我長姐她...大約是會被賜婚給齊王�!�
她臉上仍舊沒什么波動,藏在披風(fēng)下的手指卻微微抓緊。
“抱歉......”見她沒動靜,他像個做錯事的孩子,低頭輕聲道歉。
宋晚寧微微一笑:“與你又沒關(guān)系,何必說抱歉?”
他其實也不知道為什么會說抱歉,只是覺得說錯了話,惹她不高興了。
兩人沉默了許久,宋晚寧突然開口:“你以前和我說,西夏草原廣闊,民風(fēng)淳樸,我想去看看。”
“你說什么?”夏侯璟張著嘴,有些茫然。
她認(rèn)真看著她的眼睛,重復(fù)道:“我說,我想和你去西夏看看�!�
他知道她沒有開玩笑,臉上瞬間揚起狂喜的神色。
可又想到什么,搖了搖頭道:“謝臨淵不會放你走的�!�
宋晚寧笑而不語。
夏侯璟卻從她臉上的笑意里讀出了一絲悲涼,心中升起隱隱不安:“你想做什么?別做傻事�!�
她眼神動了動,正要回答,殿外傳來宮人的聲音。
“齊王殿下到——”
第70章
從今以后,我只信你
兩個人的臉色都沉了下來,不約而同朝外看去。
謝臨淵已經(jīng)穿戴整齊,面色如常,手臂上搭著件淺藍(lán)色披風(fēng),大步向殿中走來。
他眼里像是沒有夏侯璟一般,徑直來到宋晚寧面前,一把將她從座椅上拉起來,解開她身上的披風(fēng),隨意丟在椅背上。
再將帶來的披風(fēng)披在她背后,又把領(lǐng)口系緊。
只不過不會系蝴蝶結(jié),隨手打了個丑陋的死結(jié)。
做完一切后,毫不避諱地當(dāng)著夏侯璟和幾個下人的面,低頭輕吻了一下宋晚寧的唇,自然地拉住她的一只手,問道:“手怎么這么涼?”
夏侯璟的臉色瞬間黑的像鍋底。
“你怎么來了?”宋晚寧暗暗用勁,卻掙不脫他的桎梏。
謝臨淵抬起空閑的那只手,一下又一下?lián)崦鹚哪�,聲音低沉且誘惑,像在同她說私房話:“這么冷的天你穿這么單薄出門,我放心不下,問了許多人才找到這里。都怪我不好,嚇到你了,我來接你回家�!�
她覺得他現(xiàn)在陌生得可怕。
夏侯璟冷哼一聲,眸色深沉,有錯雜的情緒翻涌:“齊王殿下還真是好演技,人前裝情深,人后翻臉不認(rèn)人�!�
謝臨淵抬起頭,緩緩將目光轉(zhuǎn)移到他臉上,笑里藏刀:“哦?這不是夏侯公子嗎?我常聽寧兒提起你,說把你當(dāng)?shù)艿埽瑳]想到你這個弟弟當(dāng)?shù)眠挺盡職盡責(zé)的。”
他對夏侯璟的斥責(zé)避而不談,反而強調(diào)了弟弟這個身份,暗示他不要動別的念頭。
兩個男人身高相差無幾,對峙起來誰也不肯讓誰,雖不說話,眼神交匯間卻暗流涌動。
宋晚寧夾在中間格外尷尬。
“不是要回去嗎?走吧。”她推了一下謝臨淵,打斷了兩人的明爭暗斗。
“好�!�
謝臨淵這次倒是格外聽話,摟著她的腰就要往外走。
“謝臨淵,你不配!”夏侯璟忍不住大喊道。
謝臨淵也不惱,停下腳步扭頭向后瞥了一眼,嘲諷道:“難道你配?”
在宋晚寧看不見的角度,他毫不掩飾眼底的殺意,看夏侯璟像看手下的獵物。
完全是上位者對下位者的戲謔。
夏侯璟感受到了他的威脅,死死咬緊了后槽牙,沒再說話。
宋晚寧覺得有些不對勁,用手肘戳了一下謝臨淵,不耐煩道:“走�。 �
他這才繼續(xù)帶著她往外走。
本來一路無言,走到無人處,謝臨淵突然開口:“對不起�!�
他說這三個字似乎越來越熟練了。
這次大約是為了差點強迫了她而道歉吧。
宋晚寧只看著腳下的路,并不理他。
他卻沒提剛才的事,只是平靜向她訴說著這一個月發(fā)生了什么:“我出征前便猜到,這次北疆戰(zhàn)事有陷阱,因此格外留心,派了好些探子提前出發(fā),在必經(jīng)之路埋伏。果然發(fā)現(xiàn)了糧草軍隊被劫一事,我便將計就計,任他們劫走糧草,又派人回京報信�!�
“探子一路尾隨,發(fā)現(xiàn)了那群人的據(jù)點,我?guī)П鴮⑺麄円痪W(wǎng)打盡。不但拿回了糧草,還得知了一個消息�!�
他語氣淡淡的,像是一個普通的丈夫在和妻子匯報日常。
可說出來的事情卻驚心動魄:“京中有人在城外私自屯兵,那些人并非草寇,和那次綁你的人一樣,是訓(xùn)練有素的兵士�!�
宋晚寧驚得幾乎忘了呼吸,腳步也不太穩(wěn)當(dāng),還好有謝臨淵攙扶。
他繼續(xù)說道:“我們只剿滅了一千余人,想來應(yīng)該不止這些,剩下的還需慢慢查探�!�
她緩了緩,顫聲問道:“如今饑荒年間,處處民不聊生,誰會有這么多錢養(yǎng)這么多私兵?想做什么?謀反嗎?”
話一出口她立刻慌亂起來,轉(zhuǎn)頭看向周圍,還好沒有別人。
謝臨淵眼神晦暗不明:“除了積年的貪腐,你還記得上次南疆使者帶來的那個媚藥嗎?”
“嗯�!�
宋晚寧并不想回憶起關(guān)于那個藥的細(xì)節(jié),甚至聽他提起后突然抗拒和他接觸。
他當(dāng)然發(fā)現(xiàn)了她的不適,嘆了口氣道:“對不起,那件事我以后再和你解釋......我只是想說,那藥雖明面上禁止流通,私下里卻有人在買賣,獲利巨大。”
“走私秘藥?”她張著嘴,竟不知該說什么。
看著繁花似錦的盛世,撕開那層美麗的假面,內(nèi)里竟如此污濁不堪。
知道得越多,她心越寒。
一個可怕的想法在她腦海里漸漸成型——會不會當(dāng)年父親和兄長戰(zhàn)死也有隱情?
她感覺自己雙腿像灌了鉛,怎么也邁不動了。
謝臨淵將她打橫抱起,一步步往外走。
她一側(cè)耳朵貼著他的胸膛,隔了好幾層衣服依然能聽出心跳聲平穩(wěn)有力,讓她還有一絲真實的、活著的感覺。
“我本來以為,我離你遠(yuǎn)點可以讓你遠(yuǎn)離這些紛擾。可這次我才發(fā)現(xiàn),若我不護著你,這世上已沒有人會護著你了。”
他的聲音從頭頂傳來,帶動胸腔微微震動,敲打在她的耳膜上。
“我錯了,大錯特錯�!�
宋晚寧知道,他說的是她被罰跪的事情。
是他的漠視和冷淡讓她被肆無忌憚欺辱。
一股莫名的酸澀涌上鼻腔,刺激著她幾乎要流出眼淚。
“所以你什么意思?又改主意不肯放我走了?”她強忍著委屈,悶聲問道。
謝臨淵停下了腳步,低頭看向她蒙了層水汽的雙眼,心像被人剜去了一塊,疼痛又空虛。
他逃避了這個問題,轉(zhuǎn)移目光,繼續(xù)走著。
“你走之后,我想了一會兒�!毖劭粗磳⒆叱鰧m門,謝臨淵突然說道,“我知道太醫(yī)院長著太子的嘴,陸景之又只聽你的話,我本想從外面再找個郎中來替你把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