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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何話。”皇帝臉更冷了。

    “說,婉和是個不守世俗規(guī)矩的,我知是我私心作祟想讓你替我管教她,卻也知你已負(fù)累過多,已無力再肩堪重壓了,現(xiàn)只托你,如有一日,她要是拖累了她父皇,敗了皇上的臉面,望你能看在昔日情份上,助她一臂之力,讓她安然度過下半生罷�!�

    張小碗說到這,垂著頭,拿出兩封信,一封是給她的,已拆開,一封是給皇帝的,未拆。

    她把信放在了桌上,便扶著椅子,跪在了地上。

    “給臣婦的信,臣婦拆了,臣婦眼拙,瞧來瞧去都是皇后的字,臣婦無法,只能進(jìn)宮見您。”

    她知皇帝對她恐怕沒有表面那般大度,她一而再再而三地逼他行事,她做得多,他想殺她的心便更濃。

    這當(dāng)口,她還逼他行事,皇帝要是發(fā)怒,她也料不到那最終結(jié)果。

    可她不能不來,為自己,為皇后,她只能來,再賭一次。

    “楓林,那是什么樣子的?”許久后,皇帝從信中抬了臉,問張小碗道。

    “十月,能紅透整個樹林,就像艷火在瘋狂燃燒一般�!�

    “瘋狂燃燒?”皇帝笑了,“張氏,你甚會說話�!�

    張小碗頭便往下更低了一低。

    “皇后生婉和那年,便是在行宮待的產(chǎn),那處行宮,說是有片楓林,她還在信中告知我,待來年等我回來,她便要我去陪她住上一陣�!�

    張小碗見他似在自言自語,連朕都不稱,當(dāng)下頭碰著地,一聲不吭。

    “朕未曾陪她去住過,現(xiàn)下看來,卻是要讓我們的女兒去住了�!被实郯研判⌒淖屑�(xì)地收好,才對地上的婦人道,“起來罷�!�

    “是。”張小碗退后兩步才站起。

    見她站得甚遠(yuǎn),皇帝也不在意,他又捏了塊蘿卜糕吃了兩口,咽下喝了口茶,才拍拍手,漫不經(jīng)心地問她道,“張氏,若有一日,永昭反了,你會如何?”

    張小碗當(dāng)下便抿緊了嘴。

    “說罷,說實話,你會如何?”

    張小碗還是不語。

    “說罷,莫讓朕再說一次了�!�

    “皇上,”張小碗苦笑了一聲,“我家大人不會反�!�

    “張氏。”靖皇的口氣相當(dāng)?shù)牟荒蜔┝恕?br />
    張小碗閉了閉眼,只能道,“皇上,按您所說的意思,如若他有一天反了,臣婦是他的妻子,他反了,便是臣婦反了,臣婦還能如何?”

    “你可以揭發(fā)他,你是當(dāng)朝的仁善夫人,是善王的母親�!被实鄣氐�。

    汪永昭反了,但只要善王不反,大義滅親了,他的母親便還是可以跟著他活下來的,張氏不是個蠢的,想來是明了他話中之意的。

    “他要是反了,便是臣婦反了。”張小碗搖頭道。

    “呵�!被实酆切α艘宦�,揮揮手道,“你的莊子要給婉和便給她罷,看住她了,要是再讓她丟朕的人,便是皇后還活著,朕怕也是依不得她了�!�

    “是,臣婦知了�!�

    張小碗朝他磕完頭,方才退下。

    這廂,她走后,皇帝朝從暗室出來的善王平靜地說,“他不再是你一個人的母親了�!�

    善王在他面前跪下,用手指調(diào)皮地彈了彈他的腿,笑道,“當(dāng)然不再是我一人的母親了,還有懷慕懷仁呢,您讓她怎么答?哪個孩子都是她的心頭肉,誰有性命之憂她就急誰,來日要是為了救我,您看她要不要自個兒的命?懷慕有事了,她也便會如此,懷仁也這樣,這樣的娘親,皇上,您就莫逼她了�!�

    “調(diào)皮�!币娝謴椓讼滤男⊥�,靖皇忍不住重重拍了下他的頭,“沒規(guī)沒矩的。”

    汪懷善笑,“便是今日,汪大人也這么說我,改是改不得了,您多擔(dān)待點�!�

    “他可有反我之心?”靖皇塞了一塊他娘做的蘿卜糕到他嘴里。

    汪懷善吃了一塊,又伸手從桌上拿了兩塊不同的塞到嘴里吃完才道,“反什么反,我老子你是知道的,你給他好日子過,他便為你賣命,你不給他好日子過,他什么事都干得出來,是個壞透了頂?shù)睦蠔|西,便是我娘要是不順?biāo)囊�,他能成天在府里頭摔杯子踹椅子,比我家懷仁還壞!”

    “怎么說話的�!本富首旖俏⒙N,拿腳踢了他一腳。

    “唉,就平時那樣。”

    靖皇哼了一聲,忍不住又捏了塊果糕吃了一點,咽下才問道,“你呢,朕可讓你失望過?”

    “您說呢?”汪懷善用手握拳捶了捶自己的胸口,臉上笑意褪盡,坦然地看著皇帝說,“您別問了,我不想跟您說假話�!�

    “日后還要傷你的心,你要怎辦?”

    “還能怎辦,能躲就躲,躲不過就逃,逃不過就過來咬你兩口�!蓖魬焉坪吡撕弑亲�,用手大力地鼻下搓了搓,“知曉您也不容易,您別太壞了�!�

    “知曉朕不容易?”靖皇笑了,笑得那白發(fā)在眼前汪懷善一晃一晃的,晃紅了汪懷善的眼。

    汪懷善再開了口,口氣黯然,“南邊的蠻夷沒那么好收拾,那黑寨十八窯我打了一年也沒打進(jìn)一窯,我要是再去,三五年的,也不知能不能回得來,您好好保重身體,您要收拾誰,來日便是收拾我,也隨得了您去了,我也不來跟您求情,但,您什么都可忘,可別忘了許我的太平盛世�!�

    “你父親太厲害了�!币恢毙χ]著眼睛聽汪懷善說話的靖皇這時睜開眼,與他平靜地說道,“你與你娘,說來靠得他最近,卻也還是不知他的深淺,朕不敢保證以后會不會拿他開刀,但朕與你保證,你娘如能真如她所說的不讓你的兩個弟弟走入仁途,朕便能饒他們一命。”

    汪懷善聽了又搓鼻子。

    靖皇無奈,“這次朕說的是真的。”

    汪懷善抽抽鼻子,垂首不語。

    “不信是罷?”

    汪懷善苦笑著嘆了口氣,“怎么信?到時您要是反悔,想必也是有原因的�!�

    “也是�!本富市α艘宦�,他緩了一下,便起身往那龍案上走,嘴里朝大太監(jiān)說道,“給朕備墨。”

    大太監(jiān)忙退下,去備那物件。

    這時,看靖皇起身往上走得甚慢,汪懷善臉上涌現(xiàn)出了一片悲哀,昔日他心中矯健勇猛的靖王現(xiàn)在成了步履艱難的帝王了。

    “朕給你寫道圣旨罷�!本富首淆埼�,沉思了一下,拿過大太監(jiān)匆忙擺上來的朱筆,便提筆揮墨。

    片刻,那道圣旨便到了汪懷善的手中,汪懷善看過后,又走到他案下磕了頭,滿臉肅穆道,“來日,便是您砍了我的頭,懷善也定不會怨您恨您�!�

    靖皇聞言哈哈大笑,笑不得頃刻,卻又劇烈咳嗽了起來。

    “下去罷。”靖皇拿袖掩了嘴,朝他揮了下手。

    汪懷善垂下眼,“您要保重身體�!�

    靖皇呵呵發(fā)笑,看著他走出了門,轉(zhuǎn)頭對大太監(jiān)欣慰地說,“他大了,卻是未變,剛剛眼睛怕是紅了罷?”

    “您知他不愛哭。”大太監(jiān)喂他吃了靜心丸,又與他道,“您這一舉,想來他也是知您對他的情意的�!�

    靖皇笑著搖頭,“再有情意也如何?你當(dāng)他不知,朕是為了幼太子在拉攏他�!�

    大太監(jiān)見他把話說透,不忍地道,“您又何必說得這般清楚�!�

    “難不成朕對著你都要說假話了?”

    “皇上。”

    “他沒變,朕變了�!本富书]上了有些模糊的眼,他知道,這道圣旨的恩情,善王會還給他的。

    善王,善王,當(dāng)年賜他的封號,真是沒封錯。

    便是他那娘,也堪稱得上仁善兩字了,汪永昭那滿身血腥到地獄都洗不凈的人,不知哪來的運氣,娶來了這么個女子。

    、218

    “娘�!币娔赣H坐在堂屋忙針線活,汪懷善大步走近叫道。

    “來了�!�

    “嗯,懷慕懷仁呢?”汪懷善左右顧望。

    “跟先生學(xué)習(xí)去了。”張小碗放下手中針線,對萍婆道,“下去給善王端杯茶上來�!�

    “是�!�

    “萍婆婆�!蓖魬焉菩χ辛怂宦�。

    “老婆子這就下去端茶�!逼计判χf道。

    等她出去,堂屋里就只剩他們母子了,張小碗朝他溫言道,“坐過來罷。”

    “娘就知我有話要跟你說?”

    “唉�!睆埿⊥胄@了一聲,“莫頑皮了,坐過來唄�!�

    汪懷善這才大步過來,坐下后湊近張小碗,輕聲地把在宮中的事跟他娘說了一遍,又把那道圣旨不著痕跡塞進(jìn)了她的袖中。

    張小碗搖搖頭,“你父親會知曉的,你知瞞不過他�!�

    “我就是要瞞,”明知瞞不過,但汪懷善聽了,還是挺不服氣地說,“你就這么信任他,什么事都跟他說?”

    “我這不是信任,而是何事不是他在做主?只有他往前走,才能帶我往前走,”張小碗淡淡地說,“娘就是一個內(nèi)宅婦人,外面的事能知曉多少?你們又瞞了我這么多,有什么是我能看得清的?不跟他說清楚了,不聽他的話去辦,莫說會害了汪家的其它人,要是害了你們?nèi)酥械囊晃�,我又如何是好�!?br />
    “那他反了你就跟著反?”汪懷善不是真沒有怒氣的,他低頭焉焉地道,“你就要跟著他去死?這是你的真心話么?還是這話也是他教你說的,他逼你說的?”

    “跟,這不是他教的,也不是他逼的�!睆埿⊥肷焓置嗣念^發(fā),淡淡地說,“因為娘親知道,就算他護(hù)不住我,也定會為我護(hù)住我最心肝寶貝的你們,這樣,你可滿意了?”

    “娘!”

    “娘知曉你現(xiàn)在只替娘不平,你懂事,忘了自己的那些,偏把娘受的那些全記在了心頭不忘,”張小碗拍拍他的頭,輕言道,“可人死抓著過去有什么意思?要是抓著過去日子好過些,便也可行,明知不會好上一丁半點,不能卻為,那只不過還是意氣用事,娘都教你去釋懷,去習(xí)慣,怎地自己就不行了?”

    說到這,她卻是笑了起來,道,“你倒是知道了不在皇上面前不駁你父親的面子了,自己都承認(rèn)了的事,還要來跟娘抱怨,果然是娘的嬌兒子�!�

    汪懷善被指出事實真相,有些惱了,“你現(xiàn)在都不偏心我了。”

    張小碗眼中帶笑瞥他一眼。

    “娘�!�

    “哎,”張小碗笑道,“現(xiàn)下何曾不是在偏心你?”

    “好罷。”汪懷善想了想,她做的萬般事,確實都是為他在打算,但他還是不甘心,“那孩兒為你討的圣旨呢?”

    “有用�!睆埿⊥胂仁强渌�,隨后便又說,“你也跟了你父親些許日子了,他是什么樣的人,你心里多少有數(shù),別照著皇上的想法去想他,你見他是什么樣的,自個兒就怎么想。”

    汪懷善聞言微皺了一下眉,低頭思索了一會,才嘆氣道,“孩兒知曉了�!�

    “那就好�!睆埿⊥肱呐乃氖郑^續(xù)手上的針線活。

    “娘,你當(dāng)真是外面的事一點也不知曉么?父親兵營里的,你也不知?”

    “不知,”張小碗搖頭,“你父親也不讓。”

    “那……”

    “娘這里長著眼睛,這里長著腦子……”張小碗抬手指了指自己的眼睛的腦袋,溫和看著他說,“你也是�!�

    “你就真不想知?”汪懷善忍不住道。

    “想知啊,那你能告訴娘嗎?”張小碗笑看著他。

    汪懷善便又閉上了嘴。

    “那他去死,你真跟著去?”汪懷善在椅子上不安地移了移屁股,忍不住又問道。

    他反來覆去地問,可見是真計較得很,張小碗忍不住伸手抽了下他的腦袋,咬牙道,“渾小子,你看他打了這么多年仗,他能活到現(xiàn)在能是不惜命的人?”

    “可總有比他厲害的人罷?皇上就是�!�

    張小碗沒好氣地瞪了非就此糾纏不已的大兒一眼,“再沒完,晚膳就別來跟我用了�!�

    汪懷善見她這般說,便摸摸頭,委屈地撇了下嘴,連告退一聲都沒有,就垂著頭走了出去。

    他走三步就停一步,張小碗手中針線沒停,冷眼看著她這大兒耍寶,由他去了。

    汪懷善停了兩次,就沒人叫他,走到門邊他氣沖沖地大步?jīng)_了出去,但沖到院子里,又覺得心口氣不平,又沖回堂屋對張小碗大聲地說,“我一年才見得你幾回?才一起住幾天,你便又對我發(fā)脾氣�!�

    說完還跺腳,怒道,“不用晚膳便不用。”

    說罷,就又一陣風(fēng)地沖回了自個兒院子,找著了自己媳婦,把下人趕了出去,趴在了她懷里悶了好一會。

    “出何事了?”木如珠拍拍他的背,溫柔地道。

    “唉,無事�!蓖魬焉铺痤^來,坐直身體又恢復(fù)了平時的嘻皮笑臉,“善王妃,你晚上帶我去娘親那用膳唄。”

    “為何?”木如珠微張了張目,“平日不就是我倆一起去的么?”

    “我惹娘生氣了,她不準(zhǔn)我與懷慕他們一起用晚膳,你便帶我去,看在你的面子上,她定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木如珠好笑,“你又惹娘生氣了罷?昨天娘都訓(xùn)你了,怎地今天又惹她生氣了?”

    “她嫌我嚕嗦,我不就多問了她幾句話罷了,母不嫌子丑,她怎可嫌我話多!”

    “你啊……”木如珠看了看沙漏,算了算時辰,便不由輕吁了口氣,“還好你回來得及時,現(xiàn)下這時辰父親定是回來了,要是見你不聽話,免不了還要被他訓(xùn)一頓。”

    “媳婦兒……”汪懷善一聽,把腦袋都埋在了她的懷里,“還是你對我好,不生我的氣�!�

    木如珠聽罷,便好笑地笑了起來。

    汪永昭一回來,張小碗隨他回了房,給他換了衣,凈好臉與手,便給了他那道圣旨。

    把圣旨掃了一遍后,汪永昭開口道,“還有七日就要下葬了,這段時日府中會大做法事,我會讓一隊護(hù)衛(wèi)駐于院內(nèi),平時無事,你不能出門�!�

    “好。”張小碗想了想,“但靈堂……”

    “你早晚去一趟,日間有善王妃�!蓖粲勒训卣f。

    “這幾日總得哭靈罷?”張小碗想可不能什么事都省了。

    “不用,找了幾個婆子在哭,足夠外面的人聽了。”

    張小碗無奈,“有法師看著呢,總得一日去上一次。”

    “他們只會揀好聽的說�!�

    張小碗“啊”了一聲,“法師是您的……”

    汪永昭挑眉看她,張小碗便把“人”字咽下,便垂下了眼。

    她臉色平靜,但汪永昭知曉她表里不一,便道,“他們是我的人,但也是真和尚,這幾日你就好好呆在屋中,哪都別去,如有意外,汪實他們就會帶你走,到時你帶著孩兒往北邊走就是,什么都不想用�!�

    “還有意外?”張小碗是真驚了。

    汪永昭翹翹嘴角,“我跟你說過,皇上不是那個皇上了,偏你還真當(dāng)他吃素的。”

    “我……”張小碗想說她未曾,但話到嘴邊還是咽了下去。

    “帶著孩子往家里走就是,”汪永昭拉過她的手讓她坐到腿上,伸手抱著她的腰,“我信你護(hù)得住�!�

    “我知了�!睆埿⊥朦c頭。

    “不過這是以防萬一,如果皇帝見好就收,我們能一道走�!蓖粲勒衙嗣有薄繭的手,“便是不能,我也會回去,只不過晚上些許日子。”

    出殯前四日,汪永昭一大早受皇上的召令就去了皇宮,靖皇正在御花園里散步,見到他來,便擺手免了他的禮,讓大太監(jiān)去叫幼子過來。

    “朕聽說你那小兒有兩歲了?”

    “虛歲有三了。”

    “嗯。”

    靖皇走了幾步,見汪永昭垂首不語,又道,“朕的太子也是皇后的幼子,今年虛歲有十三了�!�

    “太子吉祥。”汪永昭朝東邊拱了拱手。

    “你二兒叫懷慕是罷?”

    “是�!�

    “幾歲了?”

    “虛歲有八了�!�

    “跟琦兒差不了幾歲�!�

    汪永昭再次停步拱手。

    靖皇這次也停了下來,轉(zhuǎn)頭看向他淡淡地道,“朕的太子缺個伴讀,你走之前,是留下二子,還是幼子,永昭,你給朕個答復(f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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