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另一頭,她也隱隱覺得懷善不想讓她教,他說她該懂的都懂得,以后去了京都也會護得住自己,言下之意就是,他覺得木如珠很強。
張小碗坐著想了想,又道,“不管教與不教,京中的局勢,哪家的夫人哪樣的性子,趁二夫人三夫人正在,這幾天便請她過來聊一會,該讓她知的都讓她心里有個數(shù)罷�!�
“唉,您正好也多與她處處�!逼计抛有χ�。
張小碗也笑了起來,轉(zhuǎn)眼看汪永昭皺眉看著手中信紙,她推了推桌上杯子,“您喝口熱的�!�
這次過年,因著有些來賀喜的人趕不回去,張小碗便讓這些人在除夕夜聚在了都府里過了一個年。
這上下近半月的日子,都府里的人上到下都脫了一層皮,張小碗每日都要過問不少事情,京中的事,她讓汪杜氏與汪申氏每日都陪著木如珠去說話,兩妯娌來與她說時,都說善王妃溫婉知禮,對她們說的話甚是認真,有什么不懂的,也問得甚是仔細。
張小碗很是欣慰,本想好好與木如珠呆得一時半會,但無奈府中瑣事實在甚多,還有家中人要操心,擠了又擠也抽不時間,便也只能讓木如珠先跟著嬸嬸們說話了。
她也是讓萍婆子跟在她身邊,有什么不對的,有萍婆子,有那位姥姥,想來也不會有什么大問題。
現(xiàn)下這關(guān)頭,忙完了回禮,她又要忙汪永昭麾下眾大將年關(guān)的賞賜。
待剛過了初三,她累得連話都快要說不出之際,汪永昭的兩位心腹欲要成親,這兩人一直要么住在鐵沙鎮(zhèn)的兵營,要么就是在外面替汪永昭跑路,他們哪有什么住所,張小碗便又是叫了管事的忙給他們找住處,可沙河鎮(zhèn)這時哪有什么空宅子,張小碗便狠了狠心,把德陽府一分兩半,寫了地契出來,給了他們當住所。
這兩人就算感激,都見不到忙得疲累的張小碗,總算在初五那天,帶了新媳婦過來拜見張小碗。
張小碗又給他們打發(fā)了一些布料和吃食回去。
這段時日,張小碗也跟汪永昭提過,想帶著新媳婦在身邊看著她管家一段時日,但這日夜間跟汪永昭提起,卻被汪永昭否決了,對她冷冷地道,“你這些時日忙的是我營中之事,她一個外族之女,你的謹慎哪去了?”
“這……”
看她苦笑,汪永昭不耐煩地道,“她是善王妃,你是汪夫人,你還能替她過日子不成?”
“理是這個理,卻還是不放心�!睆埿⊥雵@道。
“且看著罷,要是她是個好的,日后再教她也不遲。”
張小碗聽到這話,偏過頭看了汪永昭,半晌見他無動于衷地回看著她,她伸手摸了摸他的臉,道,“瞞我吧,你們心中有多少事,便瞞我多少事罷,一個個都不跟我說清楚,日后等我真成了那無知之婦,我看你們煩不煩我�!�
汪永昭譏嘲地翹起嘴角,“你管好你的家,帶好我們的兒即可。”
正月初八那天,張小碗還是把快要離開,要去京都的兒媳帶在了身邊,讓她看著聞管家管府內(nèi)之事。
身邊的婆子們教她注意的婦人之事,里里外外的那些,也全都教了。
正月十五那天,汪懷善領(lǐng)著汪家一家,張家一家回京都。
張小妹之事,汪懷善也說會按她的意思辦,讓她莫擔(dān)心。
張小碗送了他們走,這次沒有眼淚,只有一些送他們走后的空虛,很快,這種空虛就又掩埋在了管教汪懷仁的日子里。
待到四月,春暖花開之際,張小碗等著京中定期來的信過后,便要帶小兒們與汪永昭去滄州城的山里打獵,可這時京中來的信,終是讓還這趟行程成了空。
汪觀琪死了。
汪韓氏也死了。
、209
“青營,藍營�!睆膹埿⊥虢舆^懷善手里的信看過后,汪永昭抬頭往門邊看去。
“是�!痹谒睦溲巯拢o衛(wèi)彎腰拱手,接而身形一閃,消失在了屋內(nèi)。
懷善送來的急信,本是汪永昭先拆再給張小碗看的,但張小碗一上午都在書房給他整理書籍,來信后,他便由她手里拆開了先看。
待吩咐完人后,汪永昭又從頭至尾重看了一遍,張小碗看著他緊緊攏起的眉心,輕道,“我先退下,在后院等您回來用膳。”
“坐罷�!蓖粲勒寻研欧旁谧郎�,伸出手,拉了她在他的身邊坐下。
“老爺�!睆埿⊥氚阉氖终坪显谡菩�,叫了他一句。
“百日,路上一月的行程,我們要回京城呆兩月�!蓖粲勒延侄⒘诵乓粫讲砰]著眼睛淡淡地道。
皇帝已有明令,朝廷上下,武將丁憂百日,不解職待命,但不知在京中的這兩月中,皇帝又要跟他玩什么心眼。
是想收回他的節(jié)鎮(zhèn),還是要他的命?還是兩者都想。
張小碗先前當他是在傷心,現(xiàn)下聽著他這話怔了一下。
隨即她輕嘆了口氣,“您是武將,這邊漠缺不了您,百日出殯后,您就回罷�!�
汪永昭聞言偏頭看她,嘴角有譏俏的淡笑,“缺不了我?就是缺不了我才有問題,要是缺得成我,任他宰割,這才如了他的愿罷。”
“懷善信中說了,他們是活不下去了�!睆埿⊥氪寡圯p語道。
“你信?”汪永昭仰頭短促地笑了一聲。
懷善信中說,祖父大人突有一天醒來,在床頭用藥漬寫下了“不得好死”四字才斷的氣。
張小碗想了一會,淡然地道,“如有別情,那也不是您的事,娘去得快,想來也不會有什么別的陰謀,就是有也無妨,當年的那碗藥,也是我吩咐人灌下去的,爹那頭,就算是突然清醒又如何,要是出了什么事,誰能怪得了您?他一直用我給的方子在用的藥,就算他是詛咒誰,那也是咒我這個不孝媳婦,跟您無關(guān),跟汪家的誰都沒關(guān)系�!�
她說畢,屋子內(nèi)突發(fā)陡大的一聲,汪永昭重重地拍了下書案,書案上大半的籍冊宣紙因此跌落了地,發(fā)出了聲響,應(yīng)和著那拍桌的余韻。
“閉嘴�!蓖粲勒寻l(fā)怒了,他咬著牙,喉間青筋爆起。
不是她干的,是她干的,她全擔(dān)著?好大的本事!
“您有何好生氣的?”張小碗?yún)s還是淡然,“我自己做的這等事,換他一句話那也是應(yīng)當?shù)�,再說了,到了京中您好好護著我,我自己也看形勢而為,就算出了事,想讓我不得好死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你當皇帝還是那個能賜你仁善之名的皇帝!”汪永昭冷笑,這時的他恨極了她的漠然淡定,他真是恨不得扇她一掌,扇清她的愚蠢。
“不是又如何?”張小碗抬眼靜靜地看著汪永昭,“他要殺他邊疆大臣的夫人,要殺當朝善王的母親,總得給個說得過去的說法罷�!�
“他瘋了,”汪永昭深吸了口氣,才恢復(fù)了一臉的淡漠,“你也跟著他瘋�!�
“您的意思是,您不讓我回�!睆埿⊥胂肓讼�,又道。
汪永昭不語。
“我定是要回的�!睆埿⊥胼p搖了首,這時外邊傳來了青營藍營首領(lǐng)到的話,她便站起,朝汪永昭施了一禮,就朝那門邊走去。
她不回,那才讓皇帝抓住了汪永昭的把柄。
他堂堂一個節(jié)度使,連夫人都不帶去奔喪,這就完全不像話了。
“張氏……”汪永昭在背后沉沉地叫了她一句,口氣陰沉無比。
張小碗遲疑了一下,還是回過了頭,看著他,她扯了扯嘴角,不緊不慢地輕道了一句,“我不怕,您也不怕,這世上,沒什么坎是人越不過去的�!�
生存面前,她沒認過輸,汪永昭更是未曾,所以,真沒什么好怕的。
“張氏!”汪永昭又大吼了一句。
張小碗再次回頭,嘴角微翹,“您放心,要是有事,這次,我定會像護懷善一樣地護您,您莫擔(dān)心�!�
說罷這句,她就提裙走了。
這次她說的護汪永昭的話,是真心的。
她從不仁善,對不起皇帝賜她的那仁善兩字,但為了汪永昭這些年為她做過的那些事,為了這三個節(jié)鎮(zhèn)已上千戶的人家,更為了家中的三個兒子,要是真到了不可以收拾的地步,她也可以自刎于皇帝,自刎于朝廷面前,堵住那些嘴。
當年她絕不想死,哪怕汪永昭死了她也不想,那時,她萬萬沒有料到,她會跟汪永昭走到這步。
無愛,但有那情義在。
四月的邊漠刮來的風(fēng)不那么凜冽了,張小碗感受著臉上輕柔的微風(fēng),抬頭看向藍天,邊走邊看著。
等出了長廊,到了后院,萍婆子迎上了上來,張小碗朝她說,“這風(fēng)兒啊,暖得多了,稍會,你且和我收拾些夏日的輕衫,改明兒,我們回京中一趟�!�
“回京中?”萍婆子愣了。
張小碗輕吁了一口氣,“老太爺,老夫人齊齊去了�!�
說罷,轉(zhuǎn)頭往幾位先生的院子那邊看去,對萍婆說,“我們?nèi)プ咭惶肆T�!�
萍婆子應(yīng)了是,過來扶她。
張小碗轉(zhuǎn)頭看她,“這幾天身子骨怎樣?”
“甚好�!�
“昨日那藥還吃著呢�!�
“沒事,丁大夫說了,多吃兩劑斷一下根。”
張小碗輕彎了一下嘴角,走了一會,嘆道,“那便跟去罷,路上有不適就說�!�
萍婆風(fēng)寒了幾日,她是有些不放心。
“是您才替我這奴婢才操這份心,”萍婆子淡淡地說,“就是個風(fēng)寒,往日那時,就是燒著又如何,該干活就干活,哪還像您似的,讓我歇著還讓人伺候著我�!�
張小碗搖搖頭,“那時年輕,到底是不比當年了。”
萍婆子沉默了一下,低頭低聲地說,“可不是么�!�
一晃,幾十年就過去了,在邊漠呆了幾年,當年在他府里的歲月就跟上輩子似的。
回去那京中,現(xiàn)下也不知變成什么樣了。
萍婆子抬起頭,看著夫人那安然無憂的臉,波動的心很快就平靜了下來。
晚膳時分,知曉祖父母逝世,汪懷慕哀聲地嘆了口氣,七歲的孩子竟像個大人一般掀袍跪下,對著遠方磕了頭,嘴間道,“望祖父,祖母安息�!�
說罷起來,又朝汪永昭與張小碗作揖道,“爹爹,娘親節(jié)哀�!�
張小碗拿帕掩了嘴,朝汪永昭看去。
汪永昭懷中還坐著懷仁,聽到這話點了點頭,對他道,“坐回來用膳罷�!�
“是�!�
當晚,張小碗哄了兩個小兒回到屋中,與萍婆與八婆收拾衣物,沒多時,父子三人的箱籠就已收拾好了,張小碗也為自己挑了一箱素色的衣裳,就連那裙底處繡了淺紅小花的白裳也沒拿,全挑了素色的。
亥時汪永昭從后院回來,張小碗又拉了他到桌前,把他們離開后,府中人的安排商議了一下。
大仲他們帶著走,留下聞管家,再到管事的里提一個上來暫代二管家位置。
張小碗的安排,汪永昭沒有異議,他也知曉,暫提上來的是張小碗找來的人,也是他命人去刨過祖上五代的人,可以信任。
夜間沐浴過后,張小碗就沉沉睡了過去,看著她睡得安寧的臉,聽了她一陣的呼吸,汪永昭才歇了燈,偏過頭,在黑暗中看著她的臉。
看得倦了,想得累了,他這才閉眼。
有了懷仁后,他已經(jīng)不再怎么想她偏心她大兒的事了,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隨她為著她的大兒操心,但直至今天他才明了,他其實一直都想讓她更貼近他的心一點。
再貼近一點,她會為他哭,也會為他笑。
那時,該有多好。
懷善的信過后第三天,汪家兄弟的信也來了。
信中沒有提及不對之處,只說家中二老被仆人發(fā)現(xiàn)陸續(xù)斷氣,前后時辰相隔半時辰。
汪觀琪是死在那幾日覺察不對,日日守在他身邊的懷善面前的,但汪韓氏那邊有沒有別動靜,懷善在信中說他卻是不知了。
想來,汪觀琪這個差不多沒了神智的活死人突然回過神,還找了擱置在一邊的藥碗寫了字,想來,定是有人作祟,但懷善查不出來,只當人手段高超了。
汪韓氏那邊,也有汪永昭的人在盯著,但汪永昭這幾日的沉默和呆在前院的時辰讓張小碗知曉,事情沒有那么簡單。
但汪永昭不說,她暫且也不問。
待快要到京城邊上時,再問也不遲,這些時日,就讓這個男人自己先想想對策去。
張小碗平靜地收拾好一家的什物,在四月十七這天,一家人上了馬車,踏上了奔喪之途。
作者有話要說:本文已接近末尾了,會一路情節(jié)緊湊把最后的高潮寫完,就這段時間,不到10天的事了。
一直覺得作者把文寫好是作者的本份,然后才有讀者,事實上確實也是如此的,多謝你們一直以來的追文,我會盡力把最后的一部份寫好。
、210
一月后。
馬車行駛到京城正門,善王汪懷善騎馬前來接了其父汪永昭與母親弟弟。
善王騎馬在前面帶路,進城的一路前行中,路上有行人停了腳步,往馬車看來。
馬車內(nèi),張小碗抱著懷仁靠著墻壁半垂著眼坐著,懷仁在她身上不停地扭動,想往外探看,引得懷幕不停地拉住他,急得不行。
爹爹說過,這京中不比他們的邊漠,不能胡來。
汪永昭掀了厚布往外看了一眼,隨即就放下,轉(zhuǎn)頭看向張小碗。
張小碗輕掀了眼皮,朝他淺淺一笑。
“您累了?”她問。
汪永昭搖頭,伸出手把她的手牽到手中,淡道,“萬事有我�!�
張小碗點了頭,“我知。”
棺樞停在汪永昭的府內(nèi),一路汪永安的府門,汪永昭帶著張小碗,三個兒子與前來迎他們的人匆匆打了個照面,就去了擺置棺樞的靈堂跪拜。
五人一身素衣,靈堂內(nèi),善王妃木如珠還跪在棺材盡孝,見到他們,又朝得他們一拜。
張小碗忙上前低腰,輕拍了拍她的肩,小聲地道,“好孩子�!�
紅著眼的善王妃朝她低低地叫了一聲,“娘親。”
張小碗沒再說話,緊跟著汪永昭朝棺樞拜了下去。
汪永昭朗聲道,“孩兒不孝,來遲了一步,還望爹娘地下有知,恕兒不孝之罪�!�
說著就往下磕頭,張小碗跪在他們父子四人身后也跟著磕下,等禮做足,一會,汪永昭就帶著他們出了靈堂。
因棺木三月才入土,天氣又熱,這時的靈堂擱置了甚多冰塊,哪怕之前張小碗按汪永昭的吩咐穿了厚衣在身,一在陰冷至極的靈堂出來后,人一碰到外面的熱空氣,腦袋就是一陣抽痛。
但她未有表現(xiàn)出來,依舊神色如常,這時,誰知背后有多少眼睛盯著,會有什么話說出去。
拜過靈堂后,張小碗跟著女眷去了內(nèi)院,因汪永昭是長子,要守靈堂,必要在汪永安的府里住下。
說來,汪永昭已對汪永安冷了心,但為著葬禮一事,汪永昭也發(fā)作他不得,還得住在他的府里。
就這當口,父母全亡,把父親從四弟汪永重的府里接來,汪永安把母親從廟里接來,皆因那時京中就他是最大,于情于理都說得過去,但就是因著這份說得過去,本就多心的汪永昭更是對他這大弟冷了心,思及汪永昭說及汪永安時的冷酷,張小碗想,事畢后,汪永安怕也是難逃他這大哥的處置了。
先前汪永昭還念著他的那幾分,這次看來,是要斷了。
汪永昭這時已帶了懷善和兩個小兒去了前面的堂屋,張小屋到了安排給他們住的院子,左右看了一下,對汪杜氏輕語道,“勞你費心了�!�
“您這說得是什么話�!蓖舳攀线B忙道。
這時跟在身后的汪余氏也過來說道,“大嫂,你看看,看還有什么缺的?”
她這話引得汪杜氏看了她一眼,張小碗?yún)s搖頭道,“甚好,你二嫂向來是個體貼的�!�
汪余氏一笑,福腰退下半步。
“你們都去忙著罷,我歇會�!�
“這……”汪杜氏有些猶豫。
“怎么?”
“還有人未拜見您呢�!蓖舳攀线B忙說。
張小碗看向她,嘴角微翹,“還有誰?”
看她笑得甚是冷漠,汪杜氏搖了頭,“不見也可�!�
“那就去忙著罷,趕了一月的急路,我也有些累了。”張小碗看著她道。
“是弟妹的不是�!蓖舳攀现L途趕路的苦,知眼下不是說話辦事的時候,便連忙領(lǐng)著妯娌退了下去。
三夫人四夫人又施了一禮,這才領(lǐng)了身邊的婆子丫環(huán)下去。
一路三人先是一道路,不多時,便分開了走,各行其道。
四夫人出了二老爺?shù)母馗�,一上到馬車,身邊的丫環(huán)就輕聲朝她道,“恕奴婢無禮,我看著大夫人,也長得甚是普通,便是連那眼角都有細紋,不及您的一半年輕�!�
另一嬌稍的丫環(huán)也笑著道,“不過那皮膚沒有別人說的那般黑,我看著還算白�!�
“白又怎樣?聽說是捂白的,你沒聽跟著三夫人去的丫環(huán)說啊,說是大冬天的出個門,臉上都要遮厚厚的帕,生怕被吹糙了似的,生生捂白的,就是一臉死白,沒點血色,有甚好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