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記著,想看見我活得不好,那便要你自己活得比我長才成。”汪永昭看著比他矮半個頭的汪懷善,淡淡地道。
說罷,他轉(zhuǎn)身就回了房。
他這個大兒子,是天縱奇才又如何?沒得他那個母親為他步步為營,沒得她為他卑躬屈膝,他早死了。
就算當年未死,戰(zhàn)場上未死,僅他回來的這大半年的刀光劍影,他也早死過無數(shù)回了。
他以為這朝堂,是往日他那玩耍的小山村,隨得他四處亂闖嗎?
汪懷善這幾日一下朝就過來給懷慕當馬騎,帶著他四處玩耍,不知世事的懷慕得了哥哥的疼愛,每日一早醒來就要問張小碗哥哥在哪。
瞧得汪永昭沒意見,張小碗便放心地跟他笑說起了懷善的事,告知他等哥哥和爹爹下了朝,便會回來陪他。
懷慕性子要比懷善好多了去了,也易于勸哄,懷善要是白日有事不便過來,他也不會吵鬧,盡管還是會不高興一下子,但勸哄幾句便又忘了。
可這五月底,雨水還在下,張小寶與胡九刀他們都來了信,說農(nóng)莊今年怕是沒有收成了,地里田里的作物都快要澇死了,眼看是長不成了。
張小碗憂心不已,又寫信讓他們囤些藥草。
汪永昭看得她心煩了幾天,叫汪余氏過來,讓她帶了張小碗去赴宴。
張小碗被告知要去相爺夫人家的賞花會,當被告知時,還瞪了眼睛看了汪永昭一眼,汪永昭也直直看著她,害得她什么話都不能再說,只得默認了這事。
第二日汪余氏一來,看得張小碗身上的打扮,確也小小地驚艷了一下。
她這大嫂,沒想成到這歲數(shù),竟有這翻光景,那大而黑的眼睛,挺直的鼻子,加上那抿了一點胭脂的小薄唇,加上那白凈了的膚色,倒還真是個長得不一樣的美人。
汪余氏以前也暗地里仔細看過張小碗,知道她不丑,但沒想成,現(xiàn)下居然是不錯……
一路上,她沒忍住,小心地打量了她好幾次,張小碗當作沒發(fā)覺,依舊笑而不語地端坐著。
她今日上了妝,確實跟平時素面朝天時給人的感覺不同,人要顯得亮眼一些,自然就打眼,別人多看幾眼也是要得的,也不枉她一大早的坐在妝臺前生疏地擺弄了那些許久未用過的胭脂水粉。
為了不給汪尚書與善王丟人,張小碗不僅臉上下了血本,穿的戴的都相得益彰,看著確也像個明艷動人的貴婦,待汪余氏領(lǐng)了她進了那后院的門,那鶯語聲聲的后院還小小地靜了一會兒,等她們走近,見過那富貴逼人的相爺夫人后,那相爺夫人才開口,訝聲說道,“這就是汪大夫人?第一次見,沒料竟是如此美人�!�
張小碗微微一笑,微福了下腰,“江夫人盛贊。”
見她舉止落落大方,完全跟言傳中的貧家女子出身的身份截然不同,相爺夫人不禁拿著帕子掩了嘴,笑道起來,“真是百聞不如一見,我早就想多送幾張貼子給你,沒想成今日才把你請了過來。”
張小碗看著她五根胖手指上戴的寶石金戒,又微微一笑不語。
待看過全場,張小碗默默地在心里算了算,這些個婦人頭上戴的,身上穿的,確實是從頭到腳都通身富貴,這些個夫人頭上戴的金頭飾,插得的那十來支金簪子,加上其它的飾品,算來一兩斤也是有的,張小碗看得都有些許頭疼,不知這些個腦袋是怎么承受著這些重量的。
這賞花會確是花團錦簇,花團錦簇并不只是那些花,也還有人,張小碗被汪余氏與相爺夫人一一領(lǐng)著見人,硬是要認得仔細,才把這些個在白粉與胭脂妝扮下的人記在腦海,把她們的身份認知清楚。
她跟人見完禮,輕語幾句得體的問候話,便也不再出聲,聽得她們言談。
眾人先是跟她笑語,等得時辰一久,就又不知不覺地把她忽略在了一邊,只有汪余氏極顧著她的身份,時不時要把眼神探過來,看得她幾眼。
待這賞花會一過,張小碗在這些婦人的言語中也得知了些事,還得知了那位婉和公主,因她日日為其母茹素抄經(jīng),竟削瘦成病,病倒在宮中,皇上贊她一片孝心,但又恐她傷及身體,特令她出宮去避暑山莊散心。
眾官婦紛紛贊嘆公主至孝至純,羨慕起了相爺夫人的好福氣,把相爺夫人逗得時時掩住嘴,生怕把咧開的嘴唇露了出來。
這賞花會竟是賞了兩時辰才散,馬車先到了尚書府,張小碗與汪余氏告別,帶著那四個汪永昭派給她的丫環(huán)一回到主院,看到了汪永昭正拿著手躺在躺椅上,手上拿著書悠哉游哉地看著。
待她走近,汪永昭才抬起眼,上下掃了她一眼,才淡淡說道,“回了?”
“是�!睆埿⊥氤A烁I�。
“那便去休息罷�!蓖粲勒延终f了一句,眼睛轉(zhuǎn)回了他的書。
張小碗退下走了幾步,走得幾步她又頓住了腳步,回來站在汪永昭的身邊,小嘆了口氣,對他說道,“多謝您了�!�
又施了禮,這才離開。
她走后,汪永昭才轉(zhuǎn)頭去看她的背影,待到她的背影消失,他接了送茶過來的江小山手中的茶,問他道,“你看她能跟別人家的夫人一樣過日子嗎?”
江小山聽得傻了眼,好一會才說,“這個我真不知,大公子,夫人的事我老是猜不準,我就沒料準過她的心思�!�
他著實是弄不明白他們這個大夫人,看似她的傷心難過都有許多似的,但一回過頭,他要是仔細想想,其實夫人什么都不在乎,連大公子病得要死了,背過頭,她的眉頭都不帶皺一下。
他看不明白她。
“哼……”聽得江小山這般說法,汪永昭哼笑了一聲,他搖了搖頭,揮手叫他退下,“下去罷,那套新頭飾送來了,叫聞管家送到她手里即可。”
江小山得令退下,又回頭朝兩鬢都有些許白發(fā)的大公子看了一眼,在心里莫可奈何地嘆了口氣。
這大公子也好,這大公子夫人也罷,這兩人,他伺候了這些年,就沒哪個他真看得明白過,誰知他們的心里是怎個想的,他們對對方是真好還是假好,是真心還是假意,他全看不明白。
、139
張小碗自相爺夫人家的這一次出席,隔日就收到了不少貼子。
這下,汪永昭算是替她找來了不少麻煩,雖知他是好意,除了表面對他的客氣說法,張小碗心里對他著實沒什么感謝。
不過就算不喜,她還是耐著性子去得了幾趟后宅婦人的宴會,偶有些聽得過去的消息,但細想想,也確也當不了真。
后宅的女人們能知道多少些?就算知道些許,從她們的嘴里說出來,就又要變味了。
她們能做到的就是替她們的夫君在臺面下做些見不得人的交易,算來這就是這些婦人們往來的意義了,另外她們也可順便爭奇斗艷一翻,不論哪個時代,顯擺和炫耀都是女人們熱衷的事情。
張小碗去得幾趟,就已經(jīng)不想再去了。
一來,她不可能替汪永昭和善王干什么私下勾當,汪家的事,容不得她一個什么事都不懂的婦人插手,朝廷水深,她也不敢插這個手;二來,她確實厭煩這種不是討論誰穿的衣裳富貴好看,就是攀比誰戴了新的頭飾的場和;三來這雨下到了六月,懷善已經(jīng)帶了手下的兵士,奉了新皇之令出去救災(zāi)去了,她哪有那個心情跟著這些婦人吃吃喝喝,吟風(fēng)弄月。
貼子再送過來,她就裝病推拒了過去。
她神情蔫蔫,吃的也不多,除了看著懷慕還是笑語吟吟,其它時候就會不由自主地看著雨水發(fā)呆。
聞管家請了大夫來,大夫探過脈,背地里跟汪永昭說她思慮過度,才郁郁寡歡。
汪永昭讓他開了補藥,隔了兩天,發(fā)了暗令出去,把汪懷善叫回來一趟。
懷善這次回來,恭敬給張小碗跪安過后,就跟張小碗說起了外面的情形來,說全國十八大省,七省受災(zāi),萬里餓民,衣不蔽體,食不裹腹,卻還是有那貪官污吏貪那鎮(zhèn)災(zāi)的銀兩和國糧,他今日剛殺了這廂的貪官,便要夜赴千里,去往他省。
“那位此次是要你當他的儈子手?”張小碗聽得半晌,冒出了這句。
汪懷善跪于她腳前,低聲說,“娘,我也愿意,您不知,我回了葉片子村,昔日跟我玩的伙伴,十中只剩五,娘,救得一個是一個�!�
“可你干的是殺人的事……”張小碗字字成句地咬牙說道,“無論是那執(zhí)筆的人,還是那鄉(xiāng)野中的人,只會記住你的過,不過記著你的功�!�
“那又如何?”汪懷善抬起頭,滿臉堅韌地看著她,“我問心無愧即好�!�
張小碗聽得沉默了下來,夜膳過后,她送走了他,讓他淋著雨,臥馬千里而去。
同時跟汪懷善走的,還有汪永昭送給他的一小支人馬。
為此,汪永昭要去那后院時,張小碗伸了手,拉了他留下來。
當夜,她靜靜地在汪永昭懷里躺了許久,終究潸然淚下:“他還是太年輕,不知天高地厚�!�
“你由得了他去,護住他的命就好,有些事他經(jīng)歷過了便會懂,現(xiàn)下你說太多也沒用,也勸不住他�!蓖粲勒训卣f,他伸出手,拿過了那桌案上放著的帕子,給她拭了淚。
“我?guī)筒涣怂嗔恕!睆埿⊥雴柩柿似饋�,她確實幫不了他太多了,她存得了一家人的糧,存得了十人的百人的,可她替他存不了這天下的。
她只能送他到這步了,剩下的,真得他自己走了。
他終是飛出了她的天空,她從來沒有想過,待他走飛遠了,她的擔(dān)擾卻是有增無減,她以為她放得開,卻發(fā)現(xiàn)那句兒行千里母擔(dān)擾的話從來不是先人說著玩玩的。
“別哭了�!蓖粲勒颜f了這么一句,再替她擦干了淚,無力地閉上了眼。
這婦人啊,留他下來,卻是讓他來聽她說她幫不了她那孩子更多了。
真真是,太會往他心里扎刀子了。
懷善這次走后,張小碗消沉了幾天,在這天雨水突停了時,她也像是回過了神,抱了懷慕出去轉(zhuǎn)了轉(zhuǎn)。
這次她回了葉片子村,發(fā)現(xiàn)她的那些田土全都被水浸襲得汪洋洋的一片。
不過水面上還是尚存了點滴的綠意,它們冒出了水面,召示著它們生活力的頑強。
可是,這點綠意也只是點滴而已,它開不了花,結(jié)不了果,給不起人們要吃的糧食。
張家那邊張小寶按張小碗所說的話,把大半的糧食都捐給了可靠的縣官,讓他人開了粥棚,能讓那些沒飯吃的都能吃上一口。
這時,也有氏族和皇商出面開棚施粥,有了前幾年的旱災(zāi),這次這些大戶人家所存的糧要比往年多了甚多,多少都能拿出來一些救助平民百姓。
朝廷里,皇帝下了新的旨意,讓百姓待水退后,得新播種,谷種由國庫所出,每家每戶可到縣上按丁籍來領(lǐng)谷種。
大鳳朝的百姓沒有在六七月時播過種,插過田,聽得上頭說自有人來教他們怎么育秧種田,民心大振,紛紛跪地而拜,大呼皇上圣明。
這事連尚書府的下人說起來時,都是滿臉對皇帝陛下的崇敬,說他定是上天派下來解救凡民百姓的九龍真君。
待到百姓真領(lǐng)到谷種,這種呼聲就越來越大了,張小碗就算是呆在內(nèi)宅,也時不時看得自家府中的奴才跪地,朝天給皇帝磕頭。
深宅內(nèi)院都如此,可想而知外面的狂熱了。
見得張小碗這段時間的平靜,汪永昭這夜問了她話,“你不覺得皇上的方法可行?”
張小碗訝異于他的一語中的,她沉默了一會,還是把她的真話說了出來,“這些年我試過在不同月份育過秧,插過田,試來試去,只有本身四月播種育秧的方法是最好的,其它的月份下來的,谷子長不實沉,再好的谷種也沒有,這北邊比我們南邊熱,谷子九月初就可收,六月下地的,就算使了法子催熟九月能收,這谷子也不會收得了多少,不過想來皇上的法子要比我用過的法子要高明,我的話也是不準的�!�
汪永昭聽得笑了一笑,把她耳畔的發(fā)絲拔到耳后,“那你就看著,看他的法子是不是比你的法子高明些�!�
聽他說得不以為然,張小碗猶豫了一下,抬頭問他,“這是誰給皇上使的法子?”
汪永昭看得她一眼,稍頓了頓,便說,“你也聽過,婉和公主�!�
張小碗輕“啊”了一聲。
汪永昭收緊了她腰上的手,低頭看她的臉,“后悔了?”
“��?”
“要是還想讓她當你媳婦,也還是有法子�!�
張小碗聽得汗顏,趕緊搖頭,“不用,無須�!�
她可不敢找這樣一個媳婦,有一個膽大包天的兒子就夠了,再來一個,她后半輩子這日子就真沒法過了。
看得她搖頭搖得極快,臉上還有幾許緋紅,憑白替她增艷了幾許,汪永昭的眼神便也深沉了下來,滅了油燈,翻身而上。
自她那夜留他后,汪永昭便日日留在了房中,這也是自她回來后的第一次,想著懷善和懷慕,張小碗想她與這個男人,還是得繼續(xù)牽扯下去。
是夜一夜翻滾,張小碗累極趴著入睡,任由得汪永昭在她背后輕吻,沉沉睡了過去。
她背后,汪永昭探得她的呼吸平緩,便半壓在了她的身上,把頭靠在她的臉側(cè),臉貼著她的臉睡了過去。
這個婦人,縱然沒有天姿國色,但勝在這具軀殼還暖和得了他的身體。
便是為此,也只得為她那小兒再多費力氣謀劃了。
懷慕快要兩歲,說話已很是清晰,腳步也穩(wěn)妥多了。
外頭不再雨水連連,因是夏季,小家伙身上穿得也甚少,極方便他到處玩耍探寶。
張小碗也發(fā)現(xiàn)懷慕與懷善的性子確實是差得遠的,懷善小時干什么都不怕,兩歲就能指揮狗子咬他不喜的人了,懷慕則是要溫柔得很,哪怕是丫環(huán)跌到了,他都會走過去噓一聲,像張小碗安慰他跌倒時說的那樣說一句“疼疼飛走”。
他這才真真是良善。
這日張小碗與汪永昭坐在廊下喝著茶,看著他在院中玩耍,見得他來他們桌前討來了一塊芝麻糖,便送去了那與他玩耍的小廝吃去了。
小廝得了糖,遠遠地朝他們施了禮,懷慕見罷,小小的人兒也學(xué)著他一樣給他們施了個禮,張小碗看得都笑了起來,轉(zhuǎn)頭問那握著兵書不放的汪永昭,“懷慕可真是長大了,都懂得給我們施禮了。”
汪永昭這時也目光柔和地看著汪懷慕,聽得張小碗如此一說,輕頷了下首。
張小碗給他又添了點茶水,剛放下茶壺,就見江小山急步小跑過來了,臉上熱汗連連,一跑到他們面前,就一把跪下,對他們說,“不得了了,大公子,大夫人,老夫人那邊鬧起來了�!�
“怎地了?”張小碗忙站了起來問了一句。
“老爺要把新姨娘接進屋,老夫人就說要上吊給他看,四夫人剛差了人過來,請大公子和您趕緊過去看看。”
、140
在馬車上坐定,張小碗瞄了瞄汪永昭,見他臉色平靜,心下尋思著等會過去了,她要說些什么話才好。
公爹要討新姨娘,她這當兒媳的管不到什么,頂多就是叫下人把繩子給拆下來,別讓婆婆真上了吊,死成了就好。
她心下想著,也便安寧了起來,又挺直了下腰,卻聽得旁邊的汪永昭開口淡淡地說,“你去了,讓娘好好歇著,找大夫給她看看�!�
“知曉了�!睆埿⊥氪诡^應(yīng)下。
“那不是什么新姨娘,是爹養(yǎng)在外面的外室,已經(jīng)有幾年了,這次也只是接進家中而已,無什么大礙�!�
張小碗聽得微有點呆,抬起頭看著臉色實在平靜得很汪永昭。
汪永昭看她一眼,接而又淡然地道,“讓丫環(huán)婆子在身前跟緊點�!�
張小碗默默地點頭。
待到了汪府,汪永昭去了前院,江小山得了汪永昭的吩咐,則帶著丫環(huán)婆子亦步亦趨地跟在了張小碗的身后。
汪余氏接到她,臉上還有一點焦慌,給她行過禮后便說,“娘正坐在屋子里,我就領(lǐng)您去�!�
張小碗朝她輕頷了下首,待到了汪韓氏的院子,還沒進門,就聽得里面劈里啪啦地作響,聽著像是瓶子碎了一地。
張小碗輕瞥了汪余氏一眼,汪余氏見得尷尬一笑,輕聲說,“值錢的都收起來了,留了幾個不值錢的,旁邊還有丫環(huán)看著�!�
張小碗未語,提裙進了院中。
院子看得出來已是打掃過一遍,但還透著些許不規(guī)整,想來汪韓氏沒在這院中少鬧。
她剛進得汪韓氏呆的那外屋,那披頭散發(fā)的汪韓氏就向她撲來,口里哭叫著,“大兒媳,你可來了,你可看看你不要臉的公爹去,都五六十歲老頭子,曾孫都快要有的人,他還要接新人進門,他是要給永昭和善王丟人啊,大兒媳啊……”
還好張小碗帶的婆子丫環(huán)機靈,汪韓氏這一撲來,她們就上前把人接住了,沒近得了張小碗的身。
張小碗看著她帶來的婆子規(guī)矩地把汪韓氏按回了椅子,她則在另一椅子上坐下,對著汪余氏淡淡地說,“上茶�!�
說罷,對汪韓氏的丫環(huán)冷冷地看去,“還不拿了帕子過來給老夫人拭臉?”
許是她的口氣冰冷中透著威嚴,汪余氏忙招呼了丫環(huán)下去抬茶,去擠帕子的就去擠帕子去了。
就是那哭鬧的汪韓氏,這時要伸手過來拉張小碗的手,張小碗微微一瞥,不著痕跡地撇過拿起了帕子拭了拭嘴角,錯過了那向她伸過來的手。
汪韓氏看得眼睛一冷,那臉上的哭訴少了幾許,多了幾分刻薄的神情,“張氏,你這是來看我老太婆的笑話來的?”
張小碗抬眼看了眼到了這時語氣依舊不減弱的汪韓氏一眼,便淡笑了一聲,“您說的這頑笑話,兒媳可不敢應(yīng),兒媳敬您還來不及�!�
江小山這時候在門邊,張小碗便朝得門邊喊了一聲,“小山,你去告訴大公子一聲,就說我看過大夫人這邊,就去給公爹奉茶�!�
說罷,她站了起來,對汪韓氏欠了欠身,道,“您歇著吧,兒媳這邊差人去請大夫給您看看身體。”
眼看她就要走,汪韓氏拍了桌子,大吼,“你就讓他這樣丟你夫君和兒子的臉?”
“婆婆此言差矣,”張小碗轉(zhuǎn)頭,朝得她不緊不慢地道,“公爹也不是納新人,只是把安置在外的舊人接了回來繼續(xù)養(yǎng)活罷了,外人知情,也不過是道他念舊。汪家人重情重義,公爹堪為汪家表率,誰能道我汪家人的不是?便是婆婆您,也知公爹對您情深意重,便是……”
張小碗垂頭,看了看角落那摔碎瓶子的片塊碎角,嘴角泛起淺笑,“便是家中的什物,都由得了您摔摔打打,現(xiàn)正是災(zāi)年,就是皇宮的皇帝陛下,都是一日兩餐裹腹,還是茹素,省著銀子給天下的良民百姓用,您一摔打,就是這精致的瓶子,不知所花銀兩多少,公爹這哪兒還有什么對不住您的?”
她說完一大段,汪韓氏卻只聽得進那新人是安置在外的舊人,她想得幾下,那雙眼便泛白,就這么昏了過去。
屋中伺候的人一片驚呼,張小碗看得她們把她抬到床上,便把汪余氏叫到了一邊,對她道,“永重今年在兵部上任多時了?”
“三月去的,現(xiàn)下是七月,已有四月了�!�
“嗯,那就好好讓娘養(yǎng)著,這年頭,正是朝廷用人之際,切莫讓家中之事拖了后腳�!�
“弟媳知。”汪余氏聽得朝張小碗速福了福身,“您放心,婆婆定不會有事�!�
“看緊點,”這關(guān)頭,張小碗也不介意把話說白了,“別讓她這時出事,家中幾位的位置都剛坐上去,不穩(wěn)得很,她不想著這家里的人,你們要替她想明白了,別讓大公子替你們花的心血都白費了�!�
“弟媳知道。”汪余氏又福了福身,沉聲地應(yīng)道。
張小碗去了那前院,給汪觀琪上了茶。
汪觀琪叫了一婦人出來給她見禮,張小碗一看,這位姨娘比她的歲數(shù)大不了多少,眉目間卻很是妖繞,風(fēng)情萬種。
張小碗見狀便笑了一笑,只朝得她輕輕頷首,溫語了一聲“免禮”,便不再說話。
想來汪韓氏見著這般美麗非凡的姨娘,有這姨娘在面前堵著她的眼堵著她的心,以后的日子怕是不好過了。
汪永昭跟汪觀琪說了幾句,起身就要帶張小碗去汪韓氏那請安回府,剛走到門外,就見汪府現(xiàn)在的管家王管家便跑了過來,汗流浹背地與他們一一見禮完畢說道,“老夫人剛醒來,就出得了門外,尋井要跳�!�
張小碗驚“啊”了一聲,拿著帕子捂了嘴。
汪永昭皺眉看了她一眼,便對汪觀琪說,“爹,我去看看�!�
“去罷。”汪觀琪淡淡道。
張小碗輕垂了眼,在余光中她看得她這位公爹的臉上,一閃而過一道厭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