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走在另一邊的張小弟聽了,慢吞吞地抽了牛兒一鞭子,便回頭朝妹妹好聲好氣地說,“小妹莫大聲,大姐喜歡知禮的人�!�
那張小妹聽罷此話才蔫了氣,身子往后一揚,靠在了她娘的小腿上。
這時劉三娘顧不得他們兄妹拌嘴,只是憂心地往后看著那裝著什物的麻袋,對張阿福小聲地道,“也不知那些臘肉閨女喜不喜歡?”
他們盡管一過完年就趕路了,但越到北邊,這天氣就越是熱了起來,這上百斤的臘肉盡管薰得好,但味兒這幾日似乎重了些,劉三娘著實有些著急,怕壞了,就沒得什么給閨女吃的了。
“無妨的,無妨的�!睆埌⒏W熳�,只得拿著“無妨的”翻來覆去地說。
這時馬車外,那與大哥一道牽牛車的張小弟為了安心,探頭對他大哥道,“大哥,離咱姐家是不遠(yuǎn)了吧?”
張小寶點著頭,笑道,“不遠(yuǎn)處了,娘舅說的那葉片子村就在前面一個村,我問過的,再趕半日路即到,到時再近點,我們?nèi)枂柤?xì)路就知曉了�!�
張小弟嘿嘿一笑,整了整身上早上剛換上的新裳,便對張小寶問道,“你看我這衣裳齊整不?”
“齊整,齊整�!睆埿氂诌B連點頭,也著眼打量了下自己過年時才縫的新裳,這衣裳現(xiàn)在穿著雖然熱了點,但勝在嶄新。
大姐見了,見他們穿得好,心里也高興。
那舉家而來的張家老少正在路中時,這邊葉片子村的汪家堂屋里,張小碗與汪永昭隔著一張桌子面對面地坐著。
大鳳朝用了兩年戰(zhàn)勝了夏朝,得來了夏朝萬兩黃金的上貢,這京城里外的平民百姓說道這事時滿臉的喜悅,就好似那黃金入了他們自家一般歡欣。
而汪家,那汪韓氏一得了她家四個兒子都受封的消息,尤其大兒子受封為正二品的總兵后,癱在床上的她都能下地走兩步了。
汪家在京城的宅子也賞了下來,那靠近忠王府的宅子有大小八個院落,足可以讓汪家的人一人占一個了。
汪韓氏劃算了一翻,把前面一個院子和后面一個院子,分別給了老爺和大兒子當(dāng)前院處理公務(wù),剩下的六個,四個兒子再加上她與老爺,一共占了五,剩下的那個小院子,則先由那不爭氣的丫頭住著。
那張氏說她不會跟著進京入邸,汪韓氏聽罷此話心里冷笑不已,心道這話她說得還算識相,要不,待她給總兵兒子納了那門當(dāng)戶對的妾,生了兒子之后,看她還容不容得她在汪家作威作福。
這廂汪家的人都搬入了京,連帶那奴仆也全搬走后,在公事中抽空的汪永昭趕到了這處小宅,跟手里還忙和著針線的張小碗大眼瞪小眼。
這婦人,竟還跟以往那般冷硬。
“大公子走罷,”張小碗替兒子的新夏衫又縫了兩針,抬頭對汪永昭不急不緩地道,“給二公子他們打聽的事已在紙上了,您估摸著要是差不多,找媒婆上門即可�!�
汪永昭聽得皺眉,眼睛又瞥過那信封,不過這次他伸出手了,抽出紙張快速地看了起來,見那剛勁有力的字把那打聽來的姑娘家的父兄,還有母系來歷都一一寫道得很清楚。
看罷他合了紙張,裝回了信封,隨口問道,“這字小兒寫的?”
張小碗點點頭。
“你不是要讓他認(rèn)祖歸宗?”
“日后要用得上了,自會來叨煩大公子�!�
“他也是我的兒子�!蓖粲勒崖勓圆唤牧俗雷右幌�。
“嗯,沒說不是�!睆埿⊥朊嫔届o地看了他一眼,依舊縫著她的衣裳淡淡道,“日后待他有了出息,誰能說他不是汪家的子孫,您的兒子,不是嗎?”
“你……”汪永昭又大拍了下桌子,“你這無知婦人,這事豈是你這婦道人家說什么是什么的?你趕緊給我收拾好了包袱,立馬上馬車!”
張小碗看著那被拍得震動了好幾下的桌子,還不待她有什么反應(yīng),門邊這時就響起了道嘻笑聲,一道清亮的聲音這時響起,“喲,汪總兵來我家嚇唬婦道人家了呀?”
說著,那長得跟汪永昭的臉相似的孩子幾個大步就走了進來,在只隔了三步遠(yuǎn)時,他一步并做了三步就竄跳到了張小碗的身邊,在他娘身后抱住了他娘,撒嬌地問張小碗道,“娘,你可給我做好了粟餅了沒有?”
張小碗微皺了眉頭,“不是說好明日空了再做嗎?”
汪懷善一拍額頭,“哎喲,我的個娘,這不,我被總兵大人給嚇著了,腦袋一下就傻了,你可要諒解我�!�
張小碗被他說得哭笑不得,失笑搖搖頭,開口和對面的人溫溫和和說道,“大公子且去吧,該是您的跑不了,不該是您的,也還是別記著的好。”
她嘴角帶著笑看向了汪永昭,但眼睛卻是冷的。
她在他打仗的這兩年,護好了這上上下下的一大家子,連汪韓氏她都找了法子讓她的腿好上了一點,盡管那汪韓氏不領(lǐng)情,但她確實還能多活幾年,也識了些不添亂的道理,不會在汪家這幾個男人往上爬的正好時機病死添亂,也不會出外拔扈到不給她這個兒媳臉看,她能做的,都替汪永昭做了,汪永昭要是不識好歹,那他們這買賣,汪永昭就要做言而無信的那方了。
她看了看汪永昭,隨即,把視線放到了那信封上。
汪永昭也看了看信封,見她真是如此不識好歹,只得冷冰冰地看了眼她,隨后連那小兒也不屑再看,拿起信封的他起身大步離去。
汪懷善看著他離去,等他出門的聲音響起,他馬上跑到門邊,把大門關(guān)上,這才跑回來,亂拍著胸脯跟張小碗說,“可嚇?biāo)牢伊�,我還以為要跟他打一架,才趕得跑他。”
他現(xiàn)在知曉了不能自個兒去打汪永昭的道理,老想著出人頭地再削汪永昭一頓,現(xiàn)下就怕汪永昭激得他發(fā)了火,他怕狗子都攔不住他,就把那汪永昭狠狠地打一頓。
現(xiàn)在汪永昭自個兒走了,他再高興不過了。
“好了,去洗洗,娘就去給你做飯……”張小碗笑了起來,起身牽了他的手,帶著他去了后院。
她預(yù)料汪永昭會來一趟,所以今日無事,就在這前院候了他。
那男人也不出意外真來了,不過,她該做的事都替他做了,這汪家日后的繁榮與她無關(guān),這以后內(nèi)宅的爛攤子更是與她無關(guān)。
她只要她的兒子有個身份即好,只要汪家無人欺壓他,汪永昭能給他三分臉,汪家的人只要不添亂,她的小老虎的功名,日后自有他自己來掙。
這日入夜,前院起了啪啪作響的拍門聲,驚了在樹上練倒立的小老虎。
小老虎在幾棵樹上連吊了幾吊,爬到靠近前院的那棵樹上時,驚奇地看到了好幾個穿著跟他們這邊的人有點不同的人,此時站在了他家的大門前。
他們一起在說著什么話,小老虎豎著耳朵聽了好幾下,頓然驚了,隨即他想都不想,猴子一樣地飛快從樹上吊著跳著跑回了后院,到自個兒院前的那顆樹前跳下時,還沒到門邊,他就邊沖邊喊,“娘,娘,不得了了,來人了,那里來人了……”
這時點著油燈在看書的張小碗以為是汪永昭帶人來了,她想都沒想就放下了書,一臉沉穩(wěn)地大步走到了門后,欲去拿那弓箭。
哪料,這時小老虎已經(jīng)跑到了她的身邊,緊緊抓住她拿著弓箭的手,那小臉一片潮紅,他激動地用著梧桐村的話跟她說道,“那里來人了,舅舅家來人了,我聽得有人叫小弟舅舅叫小弟……”
張小碗一下子就懵了,此時弓箭從她手里掉下去了她也不自知,她站在原地,舌頭竟像打了卷似地問小老虎,“什……什么?小弟來了?”
“來了,來了……”小老虎急得很,拖著他娘就往前院走,“娘你快去看看,看看,是不是我的小寶舅舅,小弟舅舅來了�!�
張小碗這時踉蹌著被他拖著走,來了這世道這么多年,她第一次覺得心跳亂得她完全掌握不了節(jié)奏,那心臟似要從她胸口前跳出來似的劇烈起伏。
當(dāng)?shù)搅饲霸呵暗拇箝T,聽著外面那一聲比一聲高的“大姐”聲,她眼完全紅了。
她也傻了。
連去拉門栓的手都是顫抖的,如果不是旁邊著急的小老虎幫著她一起拉門栓,那門栓她都拉不開。
等門一開,門內(nèi),門外的人,相互看著對方,在那一瞬間,所有的人都傻了。
“大姐當(dāng)年答應(yīng)過我們,不離開我們的。”站在張家人中間的張小寶在一陣手抖腳抖后,喊出了這句話,然后這個高大的粗壯漢子就站在那哇哇地哭了起來。
他這一哭,那身邊站著的張小弟,張小妹,也都扯拔著噪子哭叫了起來,那樣子哀凄得很。
他們這時連聲大姐也不再喊了,那嚎哭的傷心似是要把多年的傷心要哭出來一樣……
張小碗的心都被他們哭碎了,她軟著腳走到他們面前,把那比她還高一個頭的大寶拉下來看了看,這時見她過來,小弟小妹也不甘落后地往她身邊鉆,張小碗再也忍不住了,伸出手,一把把他們估全抱在了懷里,眼淚也終是掉了出來,“我的天啊,你們是怎地過來的��?”
這梧桐村到京城,上千里的路程,他們是怎地過來的��?得要吃多少苦啊,看著弟弟妹妹那滿是風(fēng)塵,又粗糙得像風(fēng)化了的硬皮似的臉,張小碗失聲痛哭了出來,流出了她多年未流出過的淚。
在她旁邊的汪懷善見娘親哭了,小男子漢也嗚嗚地哭著掉了眼淚,這時他見后邊還站著兩個瘦弱的老人,懂事的他邊哭邊走了過去,走至他們面前道,“你們可是我的外祖,外祖母?”
那在兒女背后抹淚的張氏夫妻本是傻傻地看著這神仙似的小兒往他們走來,這時聽得他一聲梧桐村鄉(xiāng)音的外祖,外祖母的稱呼,那劉三娘抽泣得連氣都喘不過來了,她一下子就跪下地,伸出那滿是粗糙紋理的手……
此時淚流滿面的她,欲握不敢握地朝小老虎伸著手問,“可是信中小碗的寶兒?可是?可是?可是寶兒?”
、87
張小碗緩了好一會,才把眼淚抹干,把人和牛車都拉了進去。
“爹,娘,可有著飯?”張小碗拉著小妹的手,轉(zhuǎn)頭問張氏夫妻。
劉三娘抱著汪懷善還在掉眼淚,聽張小碗問話,看向了張小寶。
張小寶嘿嘿笑著搖頭,也不說話。
“我去做飯……”張小碗一掀裙子,大步朝廚房走去,邊走邊回頭朝小老虎說,“懷善,陪外祖他們坐著。”
“大姐,我也來。”張小寶也跟在了張小碗的后面,張小妹也要跟著去,被張小弟伸手扯住了。
慢性子的張小弟朝著張小妹慢慢地說,“妹,別過去�!�
“為啥?”
“大姐大哥有話要說的�!睆埿〉艹妹糜中α艘幌�。
這時他從懷里掏出那個他親手做的小鑼鼓,朝著那跟小神仙似的外甥不好意思地笑,“可是會喜歡?”
“��?”小老虎看著那小孩兒喜歡的小鑼鼓,一會會眼兒又紅了,“這是舅舅要給我的?”
“嗯,你拿著,大舅舅那還有給你刻的小木劍,還有給你做的虎皮鞋虎皮帽,喜歡就全拿著。”張小弟見他喜歡,頓時笑得眼都成了縫。
“都喜歡得緊!”小老虎慌忙拿過那還刻著神氣的小娃兒的木鑼鼓,愛不釋手地看了起來。
張小碗大力涮著前院里這口好幾日沒用的大鍋,她抿了抿嘴,看了看利落地用打火石點燃柴火的張小寶,等涮完鍋,正要倒水,蹲著的張大寶立馬又站了起來,“大姐,我來�!�
張小碗沒說話,看著他出外倒了水,又把大鐵鍋給放在了灶上。
“大姐,還要干啥?”
“倒水進去,先燒開水�!睆埿⊥肟戳怂谎郏D(zhuǎn)身去后院拿了米和肉還有些干菜,還去土里扯了幾把青菜過來。
她一路快步快走,等到回來時,水還沒開。
這時張小碗已經(jīng)鎮(zhèn)定好了心神,拿著木盆蹲到了燒火的小寶面前擇菜。
“大姐�!睆埿毥辛怂宦�,把屁股底下的矮板凳給了她。
“你坐著燒火�!睆埿⊥氚亚嗖藥恋哪且贿叺母^摘掉,把擇好的菜放進了盆里,淡淡地說。
“大姐你坐著�!睆埿氃谕谱�。
張小碗沒說話,只是拿眼睛掃了他一眼。
這時饒是近十年未見了,張小碗在弟弟們心里的余威還在,張小寶見他大姐瞪他,也不敢再推讓了,把板凳又塞回了自己屁股下面。
“媳婦呢?怎么沒帶來?”張小碗抿著嘴擇了幾根菜,問起了話。
“沒媳婦�!�
“你現(xiàn)在多大了?”
“二十三了�!�
“怎么還沒討?”
張小寶被張小碗微顯嚴(yán)厲的話說得頭不斷地往下低,這時說話的聲音已經(jīng)接近蚊子的哼哼聲了,“訂過親,后來那姑娘家不嫁了�!�
“為啥不嫁?”張小碗實在沒擇菜的心情了,干脆把菜都放下了手,見他還低著頭,語氣又稍嚴(yán)厲了一些,“把頭抬起說話�!�
張小寶只得抬頭,對著跟過去無二的大姐一臉辯解,“不怪我的,訂親時送了彩禮過去,可是她家娘說,還要我給五十兩,我們家哪來的五十兩?這媳婦這么金貴,娶不得!”
張小碗聽后看著小寶那張已經(jīng)長大,并滄桑了很多的臉,鼻孔又是一陣強烈地發(fā)酸,她緩了好半晌才說,“這個娶不得,總有娶得的吧?”
“嘿嘿�!闭f到這,張小寶不說話了,嘿嘿笑兩聲又添柴去了。
“說吧,為啥不娶?還有小弟呢?也十九了�!�
“這不是,沒得空么,地里活多�!睆埿毑桓铱磸埿⊥�,看著灶火說。
沒得空?張小碗看了他一眼,轉(zhuǎn)了個方法再問,“你們怎么想著要來的?”
“想見你,就來了�!�
“說!這么多年沒見了,你就光學(xué)會騙我了?”張小碗口氣有些糟糕了起來。
張小寶的頭又往底下低了低。
“把頭抬起,好好說話。
”張小碗拉了下他的手,又緩了緩,讓口氣柔和了一些,“不要騙大姐,家里的事都跟我說說,要不我心里沒數(shù),不知道咋辦�!�
“家里頭,那個,家里頭三年前接了舅舅大人的信,說,說你日子不咋好過……”
“舅舅是這樣說的?”
“嘿�!�
“他是咋個說的?”
“就說你脾氣倔,不招人喜,喜歡唄……”
張小碗聽得此言默不作聲了一會,見張小寶偷偷地看她,這樣子跟過去他做錯事,說錯話了時偷偷看她一樣,她笑了一笑,“姐沒事,你繼續(xù)說�!�
說罷,臉色又板了一下,眉頭皺起,“什么事都要說清楚,不許瞞我�!�
張小寶遲疑了一下,這才低低續(xù)道,“我問了李掌柜的,他說京里的大戶人家,日子要是不好過,手頭會緊,這時縣太爺不在我們縣當(dāng)官了,我就托了那說是官家的人給你捎了五十兩銀子過來,也捎了信,過了些時日,打聽消息時,有人說那人是個騙子……”
說到這,張小寶的頭完全不敢抬起來了,他頓了一會,沒聽到他大姐說什么,這才鼓起勇氣又繼續(xù)說道,“這下面的日子,大半年的也沒收到你的信,舅舅那邊也不來信了,新來的縣太爺也不好說話,找他也見不著,再托人問起都無法托起,娘也老作惡夢,說你快要活不下去了,一家人心里實在記掛得很,我跟小弟商量了個主意,他在家種地,我跟著李掌柜介紹的師父跑腿做生意,想著攢點銀子就過來看你……”
說到這,張小寶的臉抬了起來,臉也有笑了,“這兩年我攢了二百兩,就塞在牛車底下,等會就拿給你。”
“先前那銀錢給了我,所以那媳婦沒討成?”張小碗沒理會他后面的一句話,只問了前頭。
張小寶見他大姐根本對他說的那二百兩不動心,臉?biāo)查g垮了下來,無可奈何地點了點頭,但還是辯解道,“該給的彩禮錢都先給了的,是他們家多要,后頭退了親,那彩禮也沒還給我們家,還是大田叔后來幫我們討回來的�!�
“還有呢,繼續(xù)說?”張小碗腦袋都有些懵了,但還是盡量冷靜地問。
“還有家里你給咱家辦的田地也都賣了�!闭f完這句,張小寶屁股往后挪了挪,像是怕被張小碗打。
“為啥要賣了?”張小碗覺得她這時有些蹲不住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賣了這個得了些錢,我和小弟準(zhǔn)備拿這個當(dāng)本錢,在京里隨便哪個地方尋個小鋪子,開個雜貨店,我們勤快,不會偷懶,都會算帳,到時想來也缺不了口吃的,能養(yǎng)得活爹娘和小妹,也能攢幾個子兒給你花,就算尋不到鋪子,我們也有力氣,人也肯干活,李掌柜的說這京中也有人家用人的,我們想著這京中再好,也是有人家要人蓋房搬石頭的,就算辦不成鋪子,我和小弟也可以賣賣力氣養(yǎng)家糊口�!睆埿氂植话驳嘏擦伺财ü�,還是生怕張小碗責(zé)怪一般。
“所以你們就這樣來了?”張小碗揉了下臉,慢慢地站了起來。
“大姐……”張小寶見她臉色不對,緊張地跟著站了起來。
“來了就來了,好好過日子就成。”事已至此,責(zé)怪又管什么用?張小碗掩下心里的疲憊不堪,朝著張小寶一頷首,“水開了,我去淘米,你把火燒小點,把菜擇了�!�
“知了。”張小寶見她不責(zé)怪,還吩咐他做事,立馬高興了起來,又蹲下身坐在了板凳上擇起了地上的菜。
一家人吃了飯,張小碗安置好了張氏夫婦和張小妹,讓他們先歇息,有事明日再說。
之后,張小碗也就見著他們帶來的肉,和他們帶來的銀子。
銀子共兩份,一份給她過活的兩百兩,一份賣田賣地得的一百兩。
“走了三個月的路,路上花了多少?”張小碗提筆問道。
“足足有二十兩�!睆埿毭φf。
足足?張小碗揉了揉頭疼的腦袋,問了一句,“光吃饅頭了?”
“路上帶了糧,頭一個月沒買啥,后頭牛拉不動太多什物了,把糧賣了,得了一兩銀,隨后就買饅頭帶著吃了,我跟小弟也帶了箭,平時就去山中轉(zhuǎn)轉(zhuǎn),一路上也吃了不少肉�!睆埿氁�(guī)矩地向他大姐一一說道著。
“這些肉呢?帶這么多,咋個不先弄著吃點?”
“爹娘在家里弄的,說是要給你,不許吃。”張小寶又忙說。
張小碗看了眼他,轉(zhuǎn)頭便問張小弟,“你跟我說說,一路上一共花了多少?”
張小弟苦著臉看了他大哥一眼,然后緊張地對張小碗說,“好似是十多兩�!�
“到底是幾兩?”
“不到九兩�!睆埿〉芤舶杨^埋胸前了,大姐還是跟以前一樣嚴(yán)厲精明,啥事都懂,啥事也騙不到她。
“你們這是一路喝著白水走到這京城來的?”
“有吃饅頭。”見大哥這時已經(jīng)在撓頭搔耳什么話也不敢說的樣子,張小弟只得硬著頭皮說了這么一句。
說完,想起有又吃肉,又趕快補了一句,“一路有打獵,可吃了不少肉�!�
“仔細(xì)說說這錢是咋個花的�!�
“一天買三十個饅頭,有的地方貴,有的地方便宜,有時三十個銅板能買得三十五個,有時只買得三十個,遇到打尖的地方咱也打尖,有時地方實在貴得很,爹娘也舍不得住,但怕他們身子骨禁不住,哥都花錢讓他們和小妹一人一間住了,這錢也,也就沒省下多少……”說到這,張小弟的聲音完全歇止了,再也說不下去了。
張小碗一手撐著額頭,聽到這時,她放下手中記數(shù)的筆,兩手都按向了疼著的太陽穴。
而小老虎在旁邊可憐地看著那兩個正襟危坐,被嚇得連話都說不利索的舅舅,突然覺得他頑皮時,他娘打他的那些板子其實都算不得了什么了。
、88
有了親人,小老虎是有些得意的,這天進學(xué)堂之前,他的腳程比平時的還要更快,他飛快地跑到了他刀叔家,跟他刀叔報訊,說他外祖家來人了,一家子都來了,并特地跟他刀叔炫耀了一翻。
他手勢夸張地在空中劃了好大一塊的地,跟他刀叔講:“那堆給我的什物,吃的穿的玩耍的,能挑成兩簍擔(dān)!”
胡大寶在旁邊聽得猛吞口水,目瞪口呆地看著他得了兩簍擔(dān)什物的老虎哥哥,那眼里全是滿滿的羨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