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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看著跪在地上的四個老人家,張小碗終于長長地吁了口氣,她摸了摸肚子,閉了閉眼,才睜開眼恢復(fù)了以往的平靜道,“那王里長那,也先瞞著。”

    “這……也無甚必要,”老蔡頭開了口,看著張小碗說,“以前他托人往上送的租糧,那人是我在鄉(xiāng)上的一個遠(yuǎn)方親戚,往年他上縣里看我,順道把粗糧也帶了上來�!�

    “都起來坐著說話吧,”張小碗笑了笑,等他們都坐起,她擦了擦有點涼的雙手,也沒問老蔡頭以前可沒告訴過她他鄉(xiāng)上有遠(yuǎn)方親戚的這事,只是說,“這天眼看是暖和了點了,可晚上還是冷,你們晚上那火盆還是燒著吧,咱們住山里,白日多撿撿柴就是,不怕費那個柴火�!�

    那四個老家人聽了連忙點頭,老蔡嬸帶頭說起了這夜間在山間要注意的事,還說起了修過的大門眼看不結(jié)實了,是不是要再找那木工漢子再來修理一道的事來了。

    張小碗微笑著點頭應(yīng)允,一個一個地看著這幾個現(xiàn)在看起來確實是偏著她的老人,心里想著就算日后那汪家人知曉了,不管對她肚子里的孩子是什么打算,是要還是不要,她都不會管他們是怎么想的。

    她懷的孩子,她生的孩子,只能是她的。

    現(xiàn)在她要做的就是先能瞞多久就瞞多久,待到日后要是有問題出現(xiàn),那就到時候再解決。

    她雖然不信汪家會跟一個被他們打發(fā)到鄉(xiāng)下種田的農(nóng)婦搶孩子,但事先還是防患于未然的好。

    而在那汪大郎沒有另外的孩子出生前,她想這事最好別讓汪家人知曉。

    、48

    房屋全補(bǔ)好所花的銀錢,再加上打好一些必用的家具,買了米,碗筷,鐵鍋這些所花費的,加起來還是很大的一筆。

    把所有的花費除開,張小碗手里還有二兩銀外加三十個銅板。

    張小碗不是沒省著花,家里用的筷子她是砍了樹削成用的。

    掃帚先是進(jìn)門時買了一把用,后來的兩把是在山間尋了耐用的干草扎起來的,不比買的棕笤帚好用,但無需花錢,能用就好。

    而她還要買稻谷育秧,家里這幾個家人干干家務(wù)活,種種菜還尚可,去田里,這年紀(jì)怕是消受不起。

    他們需說是奴才,但張上碗沒打算真把他們當(dāng)奴才用,他們能干點能承擔(dān)的活就行了,她沒打算把他們累死。

    所以種田她還要請人做工,不管是給工錢,還是另外算著管飯,都是要花錢。

    菜倒是可以在這房門旁邊刨好地種著,而糧要到秋末初冬才能收,這幾個月的糧是要買的,少不了。

    這眼前所有的一切處處皆要錢,不要錢的地方對她一個剛在這里想把家扎下去的人來說不多。

    她手里無多少銀錢,而肚子還有一個孩子。

    在沒收到租糧前,她要懷著這個孩子度過艱苦的懷胎日子,張小碗不是沒想過自己太天真,但為了活下去,為了她跟肚子里的孩子,她還是咬牙要再拼一把。

    拼過去了,會好起來的。

    她有田,山邊的土隨便她種,肚子里還有一個完全屬于她的孩子,如果這樣都活不下去,她就是個沒用到徹底的廢物。

    哭也哭過了,現(xiàn)在是站起來拼的時候了。

    張小碗也只允許自己脆弱一次,在這個她只能依靠自己的地方,脆弱無助這種情緒只會讓她越過越壞。

    仔細(xì)算來,她現(xiàn)在還有口飯吃,手里還有點對比水牛村村民來說算是一大筆的銀錢,這比她剛到梧桐村時要好上太多了。

    而且,她也長大了,有力氣,身體里還有孩子,還有一幢宅子,有田土,她沒理由過得比一無所有的過去還不如。

    就等張小碗和水牛村的村民都眼巴巴等著開春時,水牛村里發(fā)生了一件特別大的大事。

    這件事的起因先是水牛村王里長去年秋天嫁到小擔(dān)村的里長家的小女兒出了事,她在年過完沒幾天時被夫家的人送了回來,那送人的人說是在她夫家好吃懶做,還敢跟公公頂嘴。

    小女兒哭哭啼啼回來沒半會,就被王里長捆了繩子送回去了。

    這事被村里人說道了好半會,第二天正津津有味地回味時,那小女兒又被夫家的女人們綁了回來,說她回去后摔了家里的碗,這種媳婦誰家都要不得。

    這時那家人說什么都不要這閨女了,把寫好的休書往王里長說里一塞,并說再把人送回來這事就鬧到縣衙去,找縣老爺說理去。

    這王里長也是個暴脾氣的,把來送人的女人都打了。

    這打了的女人也不是個善茬,要不,哪能有押送人回來的本事?

    她回去后,去縣里找了她當(dāng)衙役的大哥,告了王里長一狀,說他管不好女兒,還隨意打人,這里長哪是他這等惡人可當(dāng)?shù)摹?br />
    隨即,這開春大家都準(zhǔn)備農(nóng)事時,縣衙里來人了,撤了王里長這一職,換了水牛村另一個有點聲望的人——江阿土當(dāng)了。

    這里長都換了,水牛村沸騰了,里長媳婦求到了張小碗這里,說她家公公是大官,讓她去幫著說幾句話。

    張小碗只說以“我是婦道人家,哪敢妄言”的話推辭了過去,哪想,這王里長媳婦也是個蠻橫的,當(dāng)下就坐在張小碗家中不走,不求到一句話就誓不要走的模樣。

    這件水牛村的大事,就這么鬧到張小碗的頭上來了。

    見她坐到夕時都不走,在老蔡嬸都跟她吵過一翻也吵不走她后,張小碗私下讓老蔡頭去把新里長給請來。

    新里長沒來,但來了新里長媳婦,這水牛村的村婦要比梧桐村的蹦噠扎實得多了,這新里長媳婦跟這王大嬸好聲好氣說了幾句,見她不理,就硬拖著她走,這舊里長媳婦看著她本就不舒服,這里新仇舊恨一沖上頭腦,跟這新當(dāng)了里長婆娘的江家媳婦就在宅子里的院里廝打了起來。

    這兩婆娘打架以撕扯為主,拳打腳踢為輔,拿著尖牙往人身上咬為暗器,足打了小半個時辰,打得兩人身上衣裳都扯壞了,最終還是以年輕幾歲的新里長媳婦告勝這才宣告終結(jié)。

    隨后,聞訊趕來的兩家人把這兩人領(lǐng)了回去,張小碗當(dāng)晚決定讓老蔡頭去鄉(xiāng)里,找?guī)讞l狗回來養(yǎng)。

    “養(yǎng)狗費食得很�!崩喜填^提了這么一句。

    “我們吃什么,它跟著隨便吃點什么即可�!睆埿⊥氲言捇亓�,沒再多說什么轉(zhuǎn)身就走了。

    那王嬸子和新里長媳婦在張小碗這里鬧了這么一出,回到家,卻又被王里長又打了一頓,說她沒管好女兒。

    那王嬸子在里在外都吃了苦頭,只能拿著女兒泄氣,還把休回來的女兒趕了出去,說死了都不給她一口飯吃,他們養(yǎng)她到了這么大算是盡了他們當(dāng)?shù)锏呢?zé)。

    她說得出也做得出,那小女兒被她趕在了外面,回娘家來勸的這家大姐也沒勸回家里爹娘的意。

    那小女兒見親娘真不要她了,在小道上想跟著以前疼她的大姐走,那大姐在婆家都辛苦不已,哪敢?guī)厝�,�?dāng)下顧不得小妹妹叫著她,扭過背,抹了把眼淚,抱著手里的娃兒跑了。

    她那小妹妹已在外面餓了兩天了,哪跟得上大姐,沒幾步就摔在了土泥里,張著嘴哇哇哭著,可卻沒有什么人過來理她,那遠(yuǎn)遠(yuǎn)歸家的村里人見到她倒在這條道上了,都繞了好長的一路往另一頭走了歸家。

    避她如避禍害,生怕沾了晦氣。

    那姑娘是王家是鐵了心不要了,在開春播種時,這姑娘竟瘋了,先是各家菜地里的菜都扯來吃,引得不少人拿著扁擔(dān)驅(qū)趕她,這姑娘尋不到吃的了,后來那屎桶里的屎都扒出來吃。

    王家族里的人實在看不過去,幾個老族人找上了王存福,讓他把人給領(lǐng)回去,別把人再扔在外頭了,這孩子現(xiàn)在身上都臭得十里八鄉(xiāng)都沒人靠近了。

    王存福卻覺得他沒當(dāng)里長了,這族里的人都看不起他了,虎著臉張嘴喝了一句,“你家有這種閨女,你領(lǐng)回去�。俊�

    那來勸他的老族人被堵了這么句話,當(dāng)下氣得走了,留下了另位兩位對著王存福好聲好氣地勸,“領(lǐng)回去吧,一天給碗稀粥也是活得下去的�!�

    “我怎么養(yǎng)?我養(yǎng)了她十六七歲,她沒給我這老漢喝過一口粥就算了,難不成讓我還養(yǎng)她一輩子不成?”王存福卻是油鹽不進(jìn),說到此處,眼睛都紅了。

    那族里人見好話歹話說了一大通都勸不聽,只得走了。

    沒料,勸話后沒幾天,在這個春天第一個格外陽光明媚的這一天,十七歲不到的王小妹把頭淹在一家人放在外面的糞桶里,就這么死了。

    聞到王小妹的死訊時,張小碗正拿著鋤頭在鋤地,她這幾天要種上一些辣椒秧下去,老蔡頭說后天鄉(xiāng)里趕場就能買得到。

    老吳嬸剛把牛牽去借給幫他們家育秧的王大家耕田,就聽說這王大的堂妹妹就這么死了。

    那王大就是那做木工活的師傅,張小碗要尋人幫她育秧插秧,他上家門來問了價錢,又聽得張小碗可以把她的牛借給他用,他減了一半的工錢,就把這活要下來了。

    現(xiàn)在張小碗的兩條牛在水牛村吃香得很,這水牛村雖然叫水牛村,但真正有牛的人家不到三戶,而水牛村是個有一百二十多戶的大村子,所以有牛耕田的人家那是少之又少,大都是靠鋤頭一畝一畝地挖。

    王大家借了張小碗家的牛要耕他家的那八畝地,這還把他周圍鄰居看得眼饞得厲害,有幾家還上門來跟張小碗說話,都被老蔡頭以他家大娘子可不是那么好見的這句話給打發(fā)了回去。

    而這廂老吳嬸說大戲一樣地說著王小妹是怎么被她親哥拖去埋的,那王存福家家里現(xiàn)在是怎么大鬧的,那王家婆娘臉上還被打出了好幾道血印子,她句句都說得口沫橫飛,說到打人處,還“唉,唉,唉”地嘆息了幾聲,但這嘆息聲也沒阻擋她把事情繼續(xù)興奮地說下去。

    當(dāng)她把事情全部說完,見張小碗還在一聲不吭地鋤著地,這老婆子總算覺得有點尷尬了,她不安地搓了搓手,左右看了一下,尋了另一把小鋤過來幫著鋤地。

    當(dāng)她的小鋤挖到張小碗身邊的地時,她忍不住問,“大娘子,你不好奇啊?”

    “嗯。”張小碗虛應(yīng)了一聲。

    “不好奇也好,”吳婆子說到這嘆了口氣,聲音也沉了下去,“這世道這么苦,女子更苦,這夫家不喜娘家不疼,哪有什么活路可走?”

    把話說完,這才想起眼前就有這么一個夫家不喜的,娘家看來也不怎么樣的,她連忙補(bǔ)充道,“當(dāng)然是那些不賢惠的才沒什么活路�!�

    “你是說我賢惠?”張小碗這時放開鋤頭打算歇息一會,她直起了腰,抬眼看了老吳嬸一眼,自嘲地翹了翹嘴角,“倒也是,確實是賢惠,要不人也早沒了。”

    說著,也沒管老吳嬸什么反應(yīng),繼續(xù)挖她的土。

    那吳婆子可沒料到張小碗能這么自己說自己,一時之間她不知怎回應(yīng)才好,著實傻了眼。

    她拿著小鋤想來想去也沒想到什么好詞,好半晌,才嘆了口氣說,“這都是命,老天爺給的,就受著吧,現(xiàn)下您還有條大活路呢,肚子里還有個小的,這日子啊,總有好得起來的一天�!�

    說著把張小碗的鋤頭搶過,讓她一邊歇息去,她則往手里吐了口唾沫,拿著鋤頭飛快干起活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那啥多說一句,怕常年在城市的同學(xué)不明白,王小妹這種事在六七八十年代的老封閉農(nóng)村也是有的,夫家不要,娘家也不要,沒得多久就瘋了,死在了田地里,家里人都不來收尸的,隨便在哪座靠得近的墳山挖了個坑就了事,當(dāng)然,她死了,她娘家里的人也是一輩子都抬不起頭,會被人說道一輩子。說什么靠自己也能養(yǎng)活自己,別人不要的女人也能活得下去的事,可能也有,但那個時候應(yīng)該不多。

    還有掩面一下,評論區(qū)昨個兒氣場正了一天,沒高興多久,眼看今天就又歪了一大半了。

    我捏巴捏巴,又把玻璃心的防衛(wèi)墻又加固了點用。

    、49

    田里的秧插好后,天氣就變得炎熱了起來,還好張小碗的那五畝水田地勢好,不用太擔(dān)心水田干涸的事情。

    只是天氣一熱,本來一天只澆一次水的菜地要澆兩次了。

    在買了狗和雞養(yǎng)后,又買了一百公斤糙米,張小碗手頭的銀錢所剩不多,這日子算起來不至于會餓死人,但確也過不得太好。

    但她也不想苛刻自己的營養(yǎng),她肚子里還有一個,苛刻不得。

    所幸家里的那幾個家人有一點好,她給他們一口飯吃,他們也是里里外外的忙著,田里土里的事也都管著,不曾偷過什么大懶,也無需張小碗費太多神,動太多手,這也讓張小碗時不時有很長的時間拿著買的弓箭出去到山邊慢慢轉(zhuǎn)轉(zhuǎn),偶爾能獵到只兔子或者山雞回來吃吃。

    買來的狗子還小,先頭吃了半來個月的稀飯,長得不怎么樣,后來有了點骨頭啃,也算是長了一點。

    它還挺喜歡纏著張小碗,可能她給過它骨頭吃,一般張小碗走到哪它就要跟到哪,張小碗要出門也得老家人過來趕它回去才成,要不準(zhǔn)得跟著張小碗一塊兒出門。

    張小碗懷著孕,自然也不敢抱它,跟它過多親密,但這土狗每次見纏不上她,都用烏黑烏黑的狗眼睛望著張小碗,水汪汪的黑眼睛里面是清清晰淅的赤誠一片。

    如此,其實只要時不時看上這么雙漂亮的眼睛一眼,張小碗都想養(yǎng)著它了,不過她希望它以后還是兇悍一點,這樣才看得了家,顧得了本,活得下去。

    無論是人還是動物,在這艱難的世道求活,不強(qiáng)都是要被淘汰的。

    養(yǎng)著這只叫被張小碗叫狗子的狗,老家人還是有意見的,因為真的費食,每次張小碗讓她們煮粥時都要多煮一把米。

    本來老蔡嬸的意思是這狗子就天生天養(yǎng),不用給它什么吃,它活得下來就是活得下來,活不下來也是老天爺?shù)囊馑肌?br />
    但這家還是張小碗當(dāng)家做主的,這大娘子看著是個不苛刻他們的,但也不是個容得了他們犯上的人,她最終決定的事,最好是誰也別多句嘴的好,要不她冷冷的眼睛掃過來,你都不知道她心里是怎么想你的,所以老蔡嬸有意見也只敢私下跟另幾人嘀咕,倒也不敢在張小碗面前過多說什么。

    張小碗也知道這幾個人對養(yǎng)狗子的不以為然,這幾個家人覺得狗子看家是天家地義,它自個兒出去尋食也是天經(jīng)地義的,要馬兒快跑卻不給食吃的事,他們想來自然得很,張小碗倒不想找理由說服他們。

    她托著她大娘子的身份說服了他們也沒用,他們是這個年代的人,從生下來觀念就被這個時代的環(huán)境綁架了,所有想法和認(rèn)知已經(jīng)根深蒂固到了牢不可破,他們認(rèn)為這天地是方的,你非得告訴他們是圓的,他們就算當(dāng)下被你強(qiáng)制信了,私下卻會認(rèn)為你是中邪吃錯了藥。

    張小碗也理解他們理解不了,讓一個在大環(huán)境里,跟大環(huán)境里的人一樣的思維的人推翻他們所認(rèn)知的天地來贊同你的?這怎么可能?

    換到她身上也一樣,誰要來告訴她這個現(xiàn)代人這年頭苦得沒辦法了,是老天爺給你的命,你就要受著之類的觀念,她這個現(xiàn)代人也不可能覺得理所當(dāng)然。

    當(dāng)然不可能硬碰硬,她還是屈服于這個世道的規(guī)則的,但私下她能爭的,她都要爭。

    像擁有她的孩子,像可以有天回家去看她的弟弟妹妹的未來,這些她可以做到的,她都會試著去做到,她不會認(rèn)命,全然讓別人來決定她的未來。

    張小碗確實已經(jīng)是披了一張完全屬于這個朝代的皮了,但艱難的生活還是讓她骨子里還是保持著那個以前的自己,因為一直以來都是以前的那個自己的精神和毅力支撐著她在這異世活下去,她刻意忘了前世的自己,忘了那種種跟現(xiàn)在比起來無異是在天堂的生活,但實則她其實一直都靠著那個自己在活著。

    要不,她熬不過那些無處不在的絕望。

    她也知道自己是異類,她不會蠢得讓這個世界來認(rèn)同她,認(rèn)為她有改變這整個世界的能力。

    所以,這個朝代的人信奉他們自己的,張小碗明哲保身地緘默著,她知道只有守著這個世界的規(guī)則,她才能活得下去。

    螳臂擋車的事,下場從來都是慘烈。

    而該用身份讓家人住嘴的時候她就用身份,該對他們軟硬兼施的時候她就軟硬兼施,哪天他們要是犯了她容忍不了的錯,她想她也下得了狠心。

    她不會允許他們爬到她頭上來,讓這幾個住著她費心補(bǔ)好的房,吃著她花錢買來的糧的人來拖她的后腿。

    她興許不是什么惡毒的女人,但也不至仁善得到讓人可欺。

    她也知道老蔡頭夫婦是汪家的人派來給她找茬添堵的,但只要他們有一天不找她麻煩,她也當(dāng)作從不知道過。

    張小碗是真的從沒想過和這幾個家人說過她的什么想法,她根本就起過這種念頭。

    而現(xiàn)在這幾個家人看著歸她所用,誰也想不出他們哪天會背后捅她一刀。

    畢竟,他們當(dāng)了汪家人一輩子的奴才,跟了她張小碗沒幾天。

    農(nóng)夫與蛇的故事里農(nóng)夫做的事,她不會做。

    她也不可能覺得他們真能為她好,再退一萬步,他們哪天真是有了好心想為她一下,但他們連自己顧全自己的本事都沒有,一個當(dāng)奴才的,所想出來的為她的好,能好到哪里去?

    所以在安定后,這幾個家人間有那么一兩個人這兩個月間在她面前無論是倚老賣老,還是一有事就有暗地里用言語試探她的意圖,一旦過線,過份了,張小碗都會收起笑臉,端起臉,仰起下巴冷冷地看著他們。

    但一般的,只要不觸她的逆鱗,她都無妨,還是那個笑意吟吟的汪大娘子。

    如此,還是有人看不懂她臉色的。

    這天用過朝食不久,老蔡頭夫婦又過來說這都夏初了,要不要托人去向老夫人問個安。

    老蔡嬸還一臉為張小碗好的凝重,“我想,多少我們都是在汪家做活做得久了的老奴才了,大娘子的賢惠我們都是看在眼里的,這次信上一并寫上交予老夫人,想必她也是知您的好的,要是到時候再……”

    說著她看了看張小碗的肚子,嘆著氣說,“興許看在小公子的份上,也還是會接大娘子你們回去的�!�

    當(dāng)下張小碗抿嘴笑了笑,伸出手別了別臉邊的發(fā),隨即輕描淡寫地對老蔡嬸說,“你讓老太太看你一個奴才寫的信?我倒不知道你們會寫信呢,怎么這種大事都還沒告訴給我聽一聽?你們還有多少事是我不知道的?”

    當(dāng)下,老蔡嬸大驚失色,一下就跪到了地上。

    張小碗去扶了凳子過來坐,這兩人終于鬧了這么一大出出來,她有空,也有得是時間陪著,“要是老太太真看你們給汪家做了一輩子奴才的份上賞臉看了,但你們跟在我身邊,說我再多好話也是不為過的,要是老太太認(rèn)為是我攛使你們?yōu)槲艺f好話,到時,受責(zé)罵的怕是我吧?”

    說完,張小碗笑著看著這兩個老家人,“我最近是對你們不好嗎?短你們的吃的了,還是讓你們沒見天地干活了?就這般容不得我活著,讓我在老太太面前這般找不痛快?”

    這句話后,老蔡頭臉也失了血色,軟著腿跪在了地上。

    “我看你們是過得太好了,吃得太飽了,才有閑空想這些。”張小碗沒說什么起了身,招呼不遠(yuǎn)處裝作在掃地的老吳嬸,“吳嬸,過來幫我拿下鋤頭,我們?nèi)ゲ说乜纯�。�?br />
    總有些人,給了三分顏色給他看,他就能給你開染房。

    當(dāng)下,管也沒管這兩個老的,領(lǐng)著吳嬸出門了。

    老蔡頭夫婦沒得她的吩咐,一直跪到了張小碗回來,掃了他們一眼,隨后隨意地說了句讓他們起來為止。

    看著她離開時的背影,這老蔡嬸對著她的背磕了一個頭,滿臉感激,“多謝大娘子�!�

    張小碗聽了這句話,本是不打算說什么的,但還是回過了頭,翹起嘴角冷冷地笑了笑,“下次可別犯了�!�

    下次多管閑事,她就讓他們一口飯都沒得吃,看還有沒力氣想這些有的沒的。

    當(dāng)了汪家人一輩子的奴才,老念著他們她不怪,但休想近在她的眼前吃著她的飯,還不聽她的話。

    說透了,她現(xiàn)在才是管著他們生死的主子。

    相比老蔡頭那對老刺頭的夫妻,老吳伯這對就要老實得多,如果不是實在實誠得過頭,張小碗也不會有些事只得讓老蔡頭去辦。

    像買東西,老蔡頭一個銅板的東西要比老吳頭買回的多一小半,這實誠啊,有實誠的好處,也實在有實誠得太過頭的壞處。

    不過,不管老蔡頭心向著那汪家人,平時干事倒是利落,看得出來以前是當(dāng)過汪家的副管家的。

    但自托老蔡頭辦了幾件事,這老人又蹦扎起來后,張小碗也不再什么事都讓他辦了。

    他認(rèn)為這個家里非他不可了,他一個老家人,見多識廣的,還跟過老太爺,在她面前是說得上話的,她倒想讓他看清楚,這個家里,是誰在說了算,是誰在給他飯吃,偶爾他犯病咳嗽還給他抓過幾幅藥。

    而在這月老蔡頭夜間又受了涼,又犯起了咳嗽,這次張小碗沒理會,沒像上一次一樣拿出錢來讓老蔡嬸去抓藥。

    老蔡嬸故意在張小碗面前來回過幾次,她也當(dāng)沒看見。

    吃完朝食,她拿了塊餅,讓狗子跟上,去尋她的山雞去了。

    這天花了大半天,才找回一只山雞,還好肥大。

    張小碗自己熬了雞湯,拿出個陶罐裝了湯,這些打算打溪水冰鎮(zhèn)在桶里明天喝。

    她把雞肉分出一小半,裝了兩個碗,大碗的給了老吳嬸一家,剩下的一小半,讓老吳嬸送去給老蔡頭當(dāng)夕食吃。

    她沒少他們的吃的,但也多不了。

    老蔡嬸這天見張小碗完全不理會他們了,拿了自己家的錢午時走了路去抓了藥回來,回來后,在他們房間的門檻上坐著剛想歇了口氣,就看到了老吳嬸端來了一份他們的菜,她看是肉還小驚喜了一下,但聽到是大娘子今天抓回一大只雞,只留了這一點給他們吃之后,當(dāng)下老婆娘的心都涼了。

    “你們的呢?”她問老吳嬸。

    “我們屋子里著呢,你們吃著你們的吧,我也要回去吃了�!崩蠀菋鸩皇莻傻的,相反,她比家里的老吳頭要靈活得多。

    “今天不一個桌吃飯了?”

    “不了,大娘子的意思是以后分開吃�!崩蠀菋鹫f到這,看了老蔡嬸一眼,口氣也了些不耐煩,“別以為坐上一桌子,你們就當(dāng)起主子的自家人了,在老家里你倒是分得清自個兒身份,見著鐵管家那家的,那腰哈得比誰都低,怎么到了這大娘子這,你就倚老賣老起來了,現(xiàn)下可滿足了?可別說什么了,要不,連你那口飯沒得吃,回老家等著鐵管家的打賞你們一家子吧�!�

    她語帶諷刺,一扭屁股,走了,沒理會屋子里面那老蔡頭傳來的劇烈咳嗽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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