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那是老板放在桌面上的相框,里面夾著的拍立得上有兩個女孩肆意歡笑的臉頰。
其中一個長得有些像傅晏尋,另一個則像陸瀟瀟和前臺的結(jié)合體。
“這應(yīng)該是小傅總的愛人和親人吧。”他們不約而同地想。
“坐�!备店虒に坪鮿倧娘埦稚匣貋恚砩线帶著點酒氣,皺著眉坐在沙發(fā)上,“愿意入職的話下去找前臺辦個手續(xù),后續(xù)會有人帶你們適應(yīng)工作崗位。工資按試用期開,接受就可以去簽合同了�!�
這三年來,只要看到長得和童希有幾分相似的人,傅晏尋都會盡量把她們放在身邊。
他并不會碰這些女人,南山寺的住持說只要與人為善、禁欲戒嗔、為那個所念之人日日夜夜誦經(jīng)超度,就可以保得她輪回路上無憂無慮,下輩子投胎往生之路順利。
傅晏尋做到了。
他將那些女孩擺在眼前,就像是透過她們和童�;蚨嗷蛏傧嗨频哪�,看到那個人還生活在自己身邊,似乎只要這樣,就不再會夜夜夢魘,難以安眠。
傅晏尋不知道外界是如何傳自己的,他也沒太有興趣知道。
除去童希死的那天晴空萬里,京市的天就再也沒有放晴過,太陽終日隱匿在云層之后,空氣中那些朦朧的不只是霧還是霾,始終灰蒙蒙地覆蓋在他的周圍。
他呼吸不上來,每時每刻都像在溺水。
陸識那雙通紅的眼還歷歷在目,就像是一雙驚醒人心的紅燈,高懸在傅晏尋的頭頂,審視著他的一舉一動。三年來他做了很多夢,夢見傅婉瑩哭著說“哥哥為什么不來救我”,又夢見童希浮腫地飄在水面,笑著對他說“新婚快樂,祝你幸福”。
悔恨和痛苦像烈火煎熬著他的日日夜夜,傅晏尋睡不著覺,疲憊地點了一根煙,站在窗前。
萬家燈火還會有一盞是他的嗎?
和父母決裂、夏煙離婚后,傅晏尋無處可去,只得回到這曾經(jīng)和童希在一起時買下的房子。那時候他還在上學(xué),沒有太多的錢,只能買下這個只有六七十平的小戶型,婉瑩偶爾會過來住。
那是他最快樂、最無憂無慮的日子。
房子的布局和曾經(jīng)別無二致,似乎只要一抬眼,童希又會笑嘻嘻地出現(xiàn)在身側(cè),搶下他的煙嘴說:“不許再抽了”;而婉瑩則會夸張地拍下照片說:“哥你再抽煙我就跟爸媽講!”
現(xiàn)在他身邊空無一物,兩個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都已經(jīng)離他而去了。
煙頭燒到了尾端,燙得傅晏尋回過神來,但他卻沒急著熄滅,任由那一小塊皮膚被灼出一個紅紅的傷痕。
手機鈴聲響起,這個點打來的只會是那個人。
“你還好嗎?”女人的聲音很溫柔,像是春天初生的嫩柳,“上次檢查是三個月前,應(yīng)該忙完了吧。”
“嗯。”傅晏尋隨手碾滅了煙頭,低聲道,“約明天下午吧�!�
“猜到你沒睡著,安眠藥是不是吃完了?”
“是的,下次可以給我多開一點�!�
“晏尋,”袁熙輕聲道,“你忘記之前你的自殺行為了嗎?藥不能超過劑量開給你。你需要的也不僅僅是安眠藥。明下午一定要來�!�
掛斷電話后,傅晏尋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他漱口后解下腕間的表帶,遮蓋下是一道猙獰的傷口。
“,”他對著空氣自言自語道,“童希,婉瑩�!�
但是他并沒有睡著,黑暗中床邊伏跪著一張女人泡至腫脹的臉,她的眼眸漆黑,淌下兩行血色的眼淚。
“傅晏尋,”浮尸發(fā)出了童希的聲音,“你為什么不看我?為什么知道我有胃癌還要給我灌酒?為什么?你其實就是想殺了我,給你妹妹陪葬,對不對?”
“對,”傅晏尋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她,半點沒露出恐懼,“對不起,童希�!�
一雙手死死地掐住了他的脖頸,傅晏尋感到呼吸困難。他的臉頰漲紅,卻露出了一個笑。
“童希,殺了我吧。”他斷斷續(xù)續(xù)地說,“殺了我,我才能向你們贖罪。”
脖子上的掐痕太過明顯,袁熙只消看一眼就知道,這是傅晏尋的無意識自傷行為。
他剛自殺的那段時間被送到醫(yī)院來嚴(yán)加看管,所有可能傷害到他的東西都被醫(yī)護從房間里拿了出來,袁熙恰好是他的主治醫(yī)生。
那是她親手接管的第一個病人,晚上明明已經(jīng)查過房了,但那天莫名的,她心中有些慌張,徑直打開了傅晏尋的病房門。
已經(jīng)是晚上十二點了,傅晏尋沒有躺在床上,他坐在衛(wèi)生間的墻角,用砸爛的花灑碎片反復(fù)磨開手腕的皮膚,那么鈍的塑料硬生生切開了皮肉。
那次之后,傅晏尋成為了醫(yī)院的重點觀察對象,二十四小時的監(jiān)控探頭就在頭頂上,他不再有任何自殺的工具。直到袁熙照例觀察監(jiān)控畫面,發(fā)現(xiàn)他正閉著眼睛用雙手死死掐住了自己的喉嚨。
這樣不會死,攝氧量降低眩暈后,傅晏尋自然而然會松開雙手,可是袁熙還是嚇得魂不守舍,幾乎不敢再放任傅晏尋離開自己的視線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