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其他人不知道施澤為什么突然對他大動干戈,但他和施澤都很清楚,眼神哪怕對視一下仿佛都能回到當晚,想起徐礫被抹開揪著頭發(fā)時頸項仰起的樣子,聽見密閉房間里交疊的響聲,被滴落在皮膚的汗水灼傷。
施澤該死地發(fā)現(xiàn)徐礫不知什么時候變了個樣,眼睛清清白白露了出來,炯炯發(fā)亮猶如暗夜里也在燃燒著的火種。
他像被燙到了一般瞬間松手推開了徐礫。
徐礫緩緩站穩(wěn),對自己乘人之危勾引施澤上床的行徑表示默認。
他和施澤說對不起,被施澤一口罵了回來。
不過施澤跑來這樣氣勢洶洶,也沒和他想象的那樣過來殺了他,稱得上只是稍稍動了動手,一如既往地放狠話,像是這輩子都不想再見到徐礫了。
徐礫不喜歡長篇大論給人解釋,一句兩句也不喜歡。除非有嘲諷和反擊的必要,他才會勉為其難像要給別人一個理由一樣,說自己為什么要這么做。如果被人當成神經(jīng)病,還要告訴他們自己為什么發(fā)瘋,徐礫覺得他們才是熱衷侮辱人的神經(jīng)病。
好在施澤沒有要他的解釋。
但他回想起施澤劈頭蓋臉那句“你他媽也知道我找你啊”,被罵了也莫名感覺很好,施澤是要來找他的,似乎更生氣于徐礫把他一個人丟在了旅館。
徐礫自我臆想著癡笑了聲。
其實他很愿意跟施澤解釋解釋那晚為什么沒有留夜,如果施澤想聽的話。
和祁念在小店里吃完炒碼蓋飯外加科普了一些睡覺知識,走在校園大道里,徐礫扭頭看了眼剛剛走過去的那倆嘰里咕嚕的胖子。
黃臻的處理結果好像已經(jīng)出來了,是退學還是轉學一片眾說紛紜,甚至可能也只有警告處分而已。
徐礫歪斜著腦袋偷偷摸摸跟過去兩步正聽著,教學樓門口站著的老師見了他,招手一喊,徐礫回過神來,轉身也招招手笑著看向老師。
“別站著了徐礫,我又不是不認識你,跟我來辦公室一趟�!苯虅仗幍母呃蠋熓Φ�。
周圍有些同學轉頭看來。年級里的傳聞大概也傳到了祁念耳朵里,他這個中午受到的沖擊和新學的知識太多了,愣愣又有些緊張地看著徐礫。
徐礫讓祁念先回了教室,自己跟著老師去了辦公樓一樓的大辦公室。
“見了高老師就害怕?你別緊張,今天已經(jīng)找過好幾個同學問話了,還有你們班的自己過來的呢,只要沒做虧心事,高老師平常對大家還是挺好的吧?”
“特別好,”徐礫頗為認真地點頭,正經(jīng)八百起來配上他新剪的頭發(fā),更像個好學生了,“老師我不緊張,您問吧�!�
徐礫和黃臻認識并走得近是事實,但徐礫是理科1班的學生,學校也知道他家里的基本情況,他和差生班黃臻似乎也僅僅停留在認識層面。老師詢問了他一些黃臻平日為人如何、有沒有被黃臻欺負過的問題,很快便要放他走了。
“徐礫,你們班祁念被他帶去雜物間推過一把的事,你知道嗎?”
徐礫停住了腳步,說:“知道�!�
“嗯,”高老師沉吟片刻,“好了,我知道了,不過今天的事不要跟祁念說,他是受害者,避免造成二次傷害,聽到?jīng)]有�!�
徐礫點了點頭,嘿嘿笑了一下,問道:“高老師,我們班您還找過誰來問��?剛剛您也看見了,祁念他膽子特別小,我被您抓來問話,他肯定害怕的,等會我就說我們班還有人也叫來問話了,順便幫我澄清澄清嘛老師,我想當個好學生。”
“難怪你們超哥說你嘴巴甜,行,告訴你,不會讓你被我抓來就丟臉了。你們班顧颯明施澤那幾個都來過了,提供了很重要的信息,”高老師合上筆蓋說道,“你們班的學生還是不錯的,很關愛同學。”
徐礫從大辦公室出來,想著剛剛老師說的話,他沒想到舉報信最關鍵有用的地方還得靠祁念——不止因為祁念能突然轉學到他們班上,會受老師重視,還因為祁念有個城府深沉卻和他關系很不一般、仿佛無所不能的好哥哥。
顧颯明不會輕易放過黃臻,是很容易就能猜到的事實。
可是徐礫不知道施澤是去干嘛的,他想起施澤替祁念趕跑黃臻的那次,扁扁嘴認為也可以當成施澤同樣幫他趕跑了黃臻。
施澤學習不好,喜歡跟老師犟嘴,上課遲到會說迷路了,莽莽撞撞盛氣凌人,喜歡湊熱鬧惹是生非�?梢膊还庵挥羞@些討厭的地方,施澤好像有個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英雄夢,有很多與他無關的事他本可以不去惹。徐礫不懂自己為什么開始數(shù)施澤的優(yōu)缺點,但可以肯定,施澤最大的缺點是提起褲子當沒爽過,以及不喜歡他。
“直男都這樣么�!毙斓[嘴里嘀咕著,他就穿了件薄薄的秋季校服,被辦公樓大廳的風吹得哆嗦了一下。
“徐礫!”
黃臻從地下停車場出來,遠遠看見他沒有作聲,繞過前廳從后面走近了才喊,讓徐礫無處可以躲避。
徐礫沒想著躲他,裹緊衣服后走下臺階,定在了原處沒有動。
中午快到打鈴關校門的時間,這片空地很空曠。他的眼睛在黃臻和他身旁一起走來的也是12班的同學、黃臻那個小男朋友之一身上來回梭巡,臉上帶著淡淡微笑。
“好巧�!毙斓[說。
黃臻眼睛瞇成彎弓一般,嶙峋的手臂掐著車把手像根鐵桿,他停下來,睨眼看著徐礫,第一次朝他目露藏不住的兇光:“還以為你會一直躲著不出來了�!�
“我躲你做什么?”
“徐礫,裝什么傻,”黃臻把自行車一撒手就走上來,像在極度忍耐,直直逼迫著徐礫的眼睛,“匿名舉報信不是你寫的?”
徐礫往后仰了仰頭,一只手按著自己的腰,仿佛在狀況之外:“我用得著拿匿名舉報信對付你嗎?”
“不是我�!彼娌桓纳卣f。
黃臻沒想到他會否認。黃臻幾乎已經(jīng)肯定就是徐礫,可在徐礫否認的一瞬間,還是遲疑了。
“你在學校里學校外做的壞事沒有一筐也有一籮了,”徐礫無辜起來,說的話連自己也不信,“怎么就是我?我有那么斤斤計較嗎黃臻,指控人也要憑證據(jù)。”
“就是你!”
矮矮瘦瘦替黃臻把著自行車的那個男孩雖然陰沉著臉,卻沉不住氣地喊道。
“好,就不是你,”黃臻齜牙點著頭,繼續(xù)往前逼近,突然握緊了徐礫的肩膀,“那你要跟我一刀兩斷劃清界限,連朋友都不做了,徐礫,你到底是瞧不上我還是在瞧不上什么?瞧不上同性戀?厭惡鄙視自己也喜歡男人是嗎?可你就是,越想證明自己不是就越是,天生一臉欠*的樣子,沒有人會把你正常人,懂嗎?”
徐礫無動于衷,平靜地嗯了一聲,說:“我沒有要證明自己不是,也沒有瞧不上同性戀,反正我沒有爹知道了要來把我打死,也不怕再被人知道,知道了又怎么樣,喜歡男的犯法嗎?”
“黃臻,就算我不是正常人也不要試圖給我定罪,”徐礫冷笑道,“所以我要怎么瞧上你們,那你到底是喜歡我還是想操我啊,能不能說清楚?”
黃臻胸口一起一伏,呆住了,張開嘴要說什么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他敢氣急敗壞對徐礫說羞辱的話,敢隨便對誰甜言蜜語,卻不敢在此刻說喜歡還是不喜歡。他對徐礫什么都做不了,無論再怎么強調他們是一樣的人,徐礫都不屬于那個墮落腐爛的世界。
徐礫瞧不上他們有什么問題。
徐礫冷冷笑嘆一口氣,促狹著眼說:“都只說想操我,還沒有人對我說過喜歡我呢。”
黃臻沉默下來,用力握著徐礫肩膀的手還沒放下來。
中午午休的鈴聲叮叮叮響起,刺穿過耳膜。為了當個好學生不再多生事端,徐礫陪著黃臻在這里裝了半天傻,他不耐煩地想從身上扯開黃臻,左右掙脫時一抬眼,正對上從學校鐵門處進來,錯過幾根石柱隔著一個前廳遠遠看過來的施澤。
“黃臻,放開我,如果你不想在學校里看見血流滿地的話�!�
徐礫面無表情地說著,一把掙脫了黃臻的束縛,盯著挫敗的黃臻繞過前廳從小道灰頭土臉地走了。最后還被他那小男朋友瞪了一眼。
終于確認黃臻和施澤不會撞上,徐礫有些慌亂地再看回來,想的是立即追上去,可他卻看見施澤正一步一步朝他走過來。
徐礫心臟陡然縮緊,莫名變得緊張,不清楚施澤剛剛看見了多少,有沒有誤會,是不是要再跑來罵他。
他還抱有一點幻想,施澤會不會看見他是被迫的,所以即便再討厭他,也發(fā)自本能沖過來要關心一下他的安危。
施澤步子邁得很大,自帶著股無法消散地怒氣越走越近,徐礫朝后摸著凹凸不平的墻壁,為了裝得更像一點,他想起一些導致行動不便的不適和發(fā)燒時頭暈的感覺,就又變得虛弱起來,仍然倒在墻上。
“你怎么了?”
就像施澤自己所說徐礫怎么就陰魂不散呢,他在這偌大一個學校里學校外,隨便一瞥眼就天殺的般能看見徐礫。
又讓他逮到了徐礫和黃臻在私會,施澤中午沒發(fā)泄完的火又蹭蹭冒上來,仿佛一個被騙了身體去的無辜受害人,三步兩步趕過來想破口大罵一通。
誰知一過來,成了另一幅模樣。
徐礫虛弱地靠著墻,他才注意到徐礫青白的臉色,穿著件單薄的外衣在這冷風口里,好像真的病了。
施澤目光懷疑地打量著他,看他耍什么把戲,邊恨恨道:“真會裝啊,那天你怎么不裝?!徐礫,是我小看你了,剛剛要不是顧颯明攔著,你真以為我不敢打你!”
“我那天受傷了,你看見了嗎?”徐礫不管他說什么,垂著眼,還斟酌了用詞地說道。
施澤一愣,偏過頭說:“沒看見,我管你哪里受傷了。”
“可是我好痛�!毙斓[扶著墻壁站起來說,瘦削的指節(jié)白棱棱的,在施澤面前看起來確實毫無可以抗衡的能力。
施澤心頭一跳,渾身像被螞蟻爬過。他選擇忽略徐礫身上明明很平靜卻好像很苦澀的味道,覺得不能再提那天晚上的事了,否則這輩子都沒辦法擺脫掉徐礫。施澤沒有接話。
“聽說你去教務處見過高老師了,是去檢舉揭發(fā)黃臻的么?”
“我沒檢舉揭發(fā)你就算好的了,蛇鼠一窩�!�
施澤看徐礫往他這里靠上來,一甩手退開一大步,指著徐礫跟前說道:“你站著,離我遠點!”
徐礫自顧自地說:“黃臻被教務處老師調查處理是因為他做了壞事,欺負同學違法亂紀,所以你去告訴老師,我好像也做了壞事,對你做了壞事,可是你又不告訴老師,因為說出去沒人信吧,對不對?”
像是受到了嘲諷,可施澤沒有徐礫一張能言善辯巧舌如簧的嘴會說,看著徐礫的模樣搞得是他在欺負徐礫了,只好梗著脖子一言不發(fā)。
徐礫把手塞進口袋里,縮著肩膀攥緊了衣服,聲音很輕地問:“我和黃臻是蛇鼠一窩,就因為我和他都是同性戀嗎?因為是同性戀,不管有沒有做壞事,都要被指指點點,讓你連話都不愿意和我說嗎?”
“我哪里……”施澤覺得他又在耍心機賣可憐了,擰著眉脫口而出道,“我哪次沒跟你說話?不是你先跟我過不去么,鬼知道你和黃毛有沒有混在一起過……”
空氣里安靜了片刻,徐礫抬起手碰到施澤的衣服,緩慢地說:“那天跟你,是我第一次和別人上床,你會信嗎?”
他看著施澤沒有反應樣子,卻得以扯了扯施澤的衣角,覺得這就當作信了。
第24章
搭公交車上學上了好幾天,都要從車站走十幾分鐘的路程才能到學校門口,徐礫早起的時間因此被擠占了太多。他等身上一好全就迫不及待推出自行車,騎在路上覺得自己威風極了,手冷冰冰凍人、風刮進脖子里也很爽快。
還沒徹底進入冬天,徐礫就也沒有換上冬季校服,只里面多加了件薄毛衣。
他莫名覺得今年冬天不會有往常那么冷。
徐礫已經(jīng)在家和他媽一起隨便吃過早飯,但在經(jīng)過校外小巷那家包子鋪的時候踩了剎車,特地停下來和背著書包站在蒸籠前排隊的祁念打招呼。
“小漂亮,怎么你一個人?”徐礫雙手撐在車把手上,好奇地問道。
祁念手里捏著兩塊錢,回頭看他的間隙,沒兩下就被包子鋪外的人擠出來了點。
“他們在前面,”他指了指校門口的方向,不太高興似的,慢吞吞說,“顧颯明他不跟我一起吃包子,去買手抓餅了。”
“他們……還有哪個他們?”
徐礫暗自琢磨,見到祁念前面已經(jīng)空了半截,邊急匆匆給他指回包子鋪里,邊一腳蹬上踏板:“輪到你了,快買!我先去手抓餅店那看看咯,教室見�!�
像是陣自由的風,徐礫歪歪扭扭穿梭在人群里,騎著自行車一溜煙就走了。他隔著很遠,果然在手抓餅店的招牌下看見了施澤。
顧颯明買好東西估計是要回頭去找祁念,不等施澤先走了。于是就剩下那一個瘦瘦高高的大個頭杵在那顆石墩子旁,無所事事等著他的豪華套餐手抓餅出爐。
“阿姨,來根烤腸,謝謝�!毙斓[繞著馬路來了個大拐彎加急剎車,不偏不倚沖到手抓餅店前,笑瞇瞇說道。
他轉過頭,很是吃驚地看著施澤,笑容還停留在臉上:“好巧,早上好�!�
施澤是從那天午休起開始躲著徐礫的。
他不知道徐礫在吃驚什么,真正被突然竄到眼前的人驚得一跳的明明該是他。施澤心臟突突跳著,沒跟徐礫說話,他皺著眉繞開徐礫,長臂一伸拎上自己的早餐大邁著步子走掉了。
徐礫從阿姨手里接過烤腸咬在嘴里,連沙拉醬都沒要,他鍥而不舍地跟在施澤后面按響了車鈴,叮叮叮、叮叮叮,像唱著首快樂清脆的歌。施澤兩眼一黑,聽著覺得這是專來催他的命的。
“馬上要開家長會了,施澤,你是爸爸來還是媽媽來?以前我都沒注意過……你怕不怕開家長會?”徐礫一邊盯著路況一邊和施澤說話,大早上人很多,時不時也有同學叮著車鈴擦肩而過。
他發(fā)現(xiàn)今天施澤又是趕地鐵來上的學,校服外套拉得很開,可能因為很熱。施澤穿的也還是秋季校服,在黑漆漆一片笨重的大棉襖里,他們倆挨在一塊兒顯得特別般配,徐礫一意孤行地這么想著。
可施澤根本不理他。
施澤以前還不這樣,罵罵咧咧至少能吭吭聲,自從他說施澤不愿意和他說話后,施澤就真的不和他說話了。
“我還沒坐過地鐵呢,你今天坐地鐵來的嗎?”
周圍人來人往,施澤被他騷擾得不耐煩道:“關你屁事。”
徐礫被兇了也不傷心,徑直從車上跳下來,仍然跟在一旁,自言自語般說:“我今天騎單車來的,終于可以騎單車了,因為之前傷還沒好騎不了,我媽媽還問怎么了,我都不敢告訴她的�!�
施澤驟然停住了腳步。
“那天我走了也是因為要回去看我媽,她一個人睡在家很擔心我,雖然沒來得及等你醒,但我給你留了錢,能打車回去……”徐礫也停下來,可以好好看著他說,“你回家后被罵了嗎?”
“能不能不要再提了,我已經(jīng)不關心那天怎么了。”施澤突然回道,語速既快又顯得漫不經(jīng)心。
徐礫呆在原地,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施澤:“是么。”
施澤看看四周,再對著徐礫時竟然可以忍住脾氣,用不堪其擾的疲倦的聲音壓低了說道:“為了讓你媽我媽大家所有人都不用再擔心,不用再擔驚受怕,徐礫,我已經(jīng)不想找你麻煩了,你能不能就當什么都沒發(fā)生過——”
他們正氣氛凝重又尷尬地對話,忽然從前方路口疾速來了輛電動車,車上的小子不是他們學校的學生,邊喊著讓一讓邊在馬路上橫沖直撞。徐礫仿佛對世界屏蔽了其他聲音,仍然微仰著頭看向施澤,遲鈍地吞咽著。
雖然那車離徐礫還有一定距離,但眼看就像要撞來一樣,施澤瞪著眼睛愣住兩秒,在電瓶車疾馳而過時還是一伸手揪著徐礫的肩膀拉了回來。
“操,你想被撞死?”施澤怒喝道,“真以為我必須救你回來嗎?!”
被這么用力一拽,徐礫上半身差點撞在他懷里。
只齊平到施澤下巴位置的徐礫近在他眼前,細軟烏黑的頭發(fā)翹起一兩簇,露出的脖子膚色很白,人也很瘦,施澤一只手就能牢牢攥住。
他見徐礫沒事,立即又把人推開。
施澤松手后的徐礫的衣服被扯變了形,手邊扶著的自行車也壓在半邊腿上。
徐礫磕磕絆絆站直,仿佛終于回神。他不合時宜地笑了一下,笑得很難過,回答施澤:“你可以當什么都沒發(fā)生過�!�
徐礫不再看他了,低垂著眼睛推著車進了學校。
熬完一上午放松不得的課,終于等來第四節(jié)
的語文。
他們的語文老師是個年過半百脾氣溫和的男老師,講課一絲不茍,時常追憶年輕時做班主任干勁十足曾經(jīng)帶出過市文科狀元的光輝歲月。但如今他只做任課老師了,除去能分掉一半時間的早自習,語文在理科班不太受重視也是事實。
仗著老師脾氣好,開小差也沒多大事,大家都很喜歡上語文課。
施澤被點名回答問題的時候,小差已經(jīng)被他開到了外太空,好半天才有反應,迷迷糊糊站了起來。
一整個上午他都是這樣,跟沒睡醒似的,王青崧找他去小賣部、游浩跟他打聽班里女同學他統(tǒng)統(tǒng)擺擺手沒興趣,臭著張臉坐在座位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施澤同學,剛剛這個問題你怎么覺得?”
“老師,剛剛我沒聽清……”
施澤面露難色,朝顧颯明瞥了瞥眼,從牙縫里擠出聲音問說什么。顧颯明指指課本,失笑道:“誰知道�!�
“好了,你坐下吧,記得要認真聽課。”
施澤松了口氣坐下了,隨手摸著筆習慣性就轉起來,他盯著課本和不小心掉下來的黑筆,突然又把筆扔進了文具袋不夠再一起塞進抽屜里。
下課后他們夾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往樓下走。
祁念現(xiàn)在還是跟著徐礫結伴去吃中午飯,顧颯明不欲再干涉他交朋友的自由,也想顯示自己不是每時每刻都要把祁念圈在身邊,以減少自我有罪的審判。
施澤對這些一概不知。他現(xiàn)在把自己弄得亂七八糟,根本沒心情到處摻和了。他落后了顧颯明一步,去吃飯也心不在焉。
“快開家長會了,小心超哥又給你告一狀厲害的,”顧颯明偏頭看了看他,好意提醒說,“上回跟阿姨說了,應該沒事吧�!�
施澤說:“這次家長會我媽來開,我爸出差了,隨他告�!�
“你到底怎么搞的,說清楚沒?”
“還能說什么說清楚啊,這還不清楚嗎,”施澤捂了捂頭頂,賭氣說道,“之前告訴你的就那樣,就當什么都沒發(fā)生過唄�!�
顧颯明擰了擰眉:“當沒發(fā)生過?可你現(xiàn)在這樣我會以為你是被人強制上了。”
“滾滾滾好吧,你根本不會懂!”施澤嚷嚷道,“算了,我自己知道看著辦,但這事你不能告訴別人啊,算我求你�!�
顧颯明嗤笑一聲,也沒興趣多管閑事:“你自求多福吧。”
沸沸揚揚傳了半個月的12班黃臻的事也在家長會前一天塵埃落定,以黃臻嚴重違反校紀校規(guī)被勒令退學結束。
徐礫聽說他靠家里關系會轉學到云城市郊的某所職高。
他的心情說不上暢快。
徐礫和黃臻在網(wǎng)吧認識,他只是為了不被老板扣錢,讓當時要打架的他們出去打而“好言”勸了兩句,哪知道一群慫貨真就不打了。黃臻顯然是其中勢單力薄的那個,因此在那之后天天都來網(wǎng)吧。黃臻把徐礫推薦到Freedom酒吧工作的那段時間,是徐礫最缺錢的時候,哪怕知道不該去,他依舊去做了Freedom的酒保。黃臻雖然是個懦弱無能的爛人,一切都是罪有應得,但徐礫不會從報復里獲得快樂。
只是除了有仇必報,他也沒有更好的辦法快樂活著,忍耐只會讓他在千瘡百孔里被徹底摧毀。
徐礫現(xiàn)在也不愛想這些喊打喊殺的事了。
他因為勇氣不再足夠,不再厚臉皮地找施澤說話的這幾天,感覺自己研究了一門學問。
因為一想起施澤哪怕用力捏著他肩頸的時候,徐礫都會無比興奮,繼而想起施澤闖入他身體時,熱流涌現(xiàn)比攪動春水還要蕩漾。可是不知道自己對施澤到底什么感覺,徐礫去翻了媽媽以前寫的日記,總是能看見喜歡、想念、渴望和痛苦的字眼。沒有什么美國。他看見媽媽夢想中手指戴上鉆戒,看見這些全部的感覺都統(tǒng)稱為美麗的愛情。
徐礫猜他對施澤就是美麗的愛情。
真的可以美麗嗎?徐礫不清楚,他只想起媽媽說給他取名字時想著賤名好養(yǎng)活,一顆小石子,摔不爛也打不碎。可媽媽想要的是鉆石。
他不清楚自己這顆小石子,遇見施澤,會不會因為愛情而變得美麗,像鉆石一樣美麗。
可是。
可是,施澤會如獲至寶地撿起一顆鉆石,卻不會從地上撿遍地都是的小石子。
家長會上全班沒有家長來參加的同學,徐礫眼睛一錯不錯盯著黑壓壓的教室數(shù)了數(shù),只有他和祁念。最后還是他搞錯了,祁念還有哥哥,只有他一個人,不能下樓去玩也不能提前回家,和幾十個大人坐在一塊兒聽得昏昏欲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