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手機一開始的光亮巨大,照得徐礫眼睛有些發(fā)花,腳下的路也蒙蒙亮了一圈。
大概幾秒鐘過后,光亮暗下去,鎖屏上的時間跳出來,與此同時,徐礫看見了一個側(cè)臉�?恐庇X和照片中男生高挺的鼻梁和黑亮的頭發(fā),徐礫認出來了——施澤趴在課桌上睡著時的樣子被拍下來,成為了女孩的手機屏保。
還是前女友的手機屏保。
徐礫笑了一聲,習(xí)慣性滑動兩下屏幕,發(fā)現(xiàn)早被破解密碼開了鎖屏,里面還是那張側(cè)臉的照片。
女孩子的手機桌面也是精心打扮過的,一個個粉粉的小圖標都分不清哪個是哪個。正隨便看著,突然叮咚叮咚連串的響起來,短信提示欄延遲推送后蜂擁彈出,除了幾條垃圾短信,全是施澤發(fā)來的罵人話。
徐礫連短信都沒點開,也就上下掃兩眼,稍不留神下臺階卻踩空了,整個人往前猛地一趔趄,手機差點飛出去。
“哎呀我去......”徐礫拽著旁邊的灌木叢才勉強沒有摔倒,心道簡直是命犯煞星,什么仇什么怨,緊接著又樂了,覺得好笑。
他自己也不說準用半瓶酒錢的代價要了這只手機是做什么。他抬頭往天上望,白天能望見的火紅的殘陽變?yōu)橐黄岷�,巨大的樹冠沒有留下一絲縫隙。施澤和其他人其實沒什么區(qū)別,維護自己維護的,討厭自己討厭的,徐礫要是每個都計較都放在心上,那他還活不活了?
可他居然看見那個盛氣凌人慣了的施澤居然沒頭腦到如此地步,為了替別人出頭沖動得像是自己和黃臻有天大的仇恨一般。
徐礫起初是好奇的,好奇到留下觀賞他和黃臻怎么吵架,想看他還能為此做到什么地步。即便施澤在班里有意無意刁難過徐礫,徐礫又不擅長先做惡人,黃臻家境無憂,怎么敗都不會怕,可他需要生存和生活,不需要逞強和好勝。
一絲天光都已被黑夜吸噬吞沒了,徐礫把手機重新關(guān)了機,扔回書包里落個清凈,然后快步走著趕回家去。
小區(qū)里也幾乎黑得看不見路,巷子里住在下水道的貓聽見動靜便喵喵叫兩聲,徐礫回到家,屋子里燈已熄滅。他躡手躡腳往房門口看了眼,房間里擺著兩張床,小的那張堆了些衣服雜物,徐礫母親背對著躺在稍大那張床上,呼吸勻稱沒有翻身。他才放心地拿上短衣短褲去洗澡。
徐礫再進來時,他媽像是被他吵醒的,怔怔做起來,一臉睡眼惺忪地看著他。
“怎么了,媽,怎么還沒睡?”徐礫坐過去,問道,“是我吵醒你了么�!�
“你還沒回來,我睡不著�!毙斓[母親說完,不高興了似的,低頭順著頭發(fā),一下又一下。
“我這不是回來了嗎,快睡吧,明天早上又該說頭痛啦�!�
徐礫邊說邊幫她順頭發(fā),順勢按住她的一只手,輕輕攥著。徐礫母親只能跟著停下另一只手,擦了擦脖子上的汗。
“你今天在學(xué)校怎么樣,跟我說說,同學(xué)對你好嗎?沒有人欺負你了吧?”
徐礫扭頭從桌上拿了蒲扇來,說:“挺好的�!�
他開始講學(xué)校里的新鮮事:“今天班里轉(zhuǎn)學(xué)來了個新同學(xué),叫祁念,長得瓷白瓷白漂漂亮亮,明明很怕陌生人的樣子,還要逞強一點都不怕,真好玩。”
“有多漂亮?”徐礫母親搖著蒲扇,認真想了一番,“有礫礫漂亮嗎?”
“和你一樣�!毙斓[笑嘻嘻道。
徐礫母親說:“和我一樣......和我長得像?那也是我的孩子一樣�!�
“不是,”徐礫扶著她躺下,“只有我是媽的孩子,人家才不會投胎到我們家來。”
“為什么?”
“因為他家有錢,我們家沒錢,”徐礫說,“他那看著一碰就碎的可憐樣,就算不是養(yǎng)尊處優(yōu)長大的也來不了我們家。人家可能和我們一樣可憐,但有富貴命,來了第一天就會活不下去咯,直接死翹翹,那你還想去美國?做夢吧,只有我當?shù)昧四愕膬鹤�,你說是不是。”
徐礫母親睡著了,一只手捏著蒲扇,一只手扶著她兒子的手臂,躺下徑直就睡著了。徐礫猜許是他提了一嘴去美國,她臉上還帶著幸福的微笑。
屋里鴻運扇呼啦呼啦轉(zhuǎn)著,不知何時起隔壁陳老太屋里又吵嚷起來,陳老太兒子天天抓著自己老婆罵架吵嘴,一天到晚也消停不了。窗外的樹冠再也遮不到這里來,月光盈盈灑灑,像涼爽的薄紗一樣蓋在身上。
徐礫拿掉她手里的蒲扇,想抽出手,卻又怕再次把她吵醒,干脆也躺下來,睜眼看著天花板。
徐礫母親的手停留在他胳膊上,無意識摩挲了兩下,徐礫垂眼端詳了一會兒,放任著去了。
他光滑的右手手臂內(nèi)側(cè),蜿蜒交錯著數(shù)不清有幾條的一片疤痕,像一捆歪七豎八的柴,是生活在這個世界上的痕跡。只不過時間久了,傷口會愈合,顏色會變淡,若不是新添的,不仔細看倒看不出什么。
徐礫握著母親濕潤柔軟的手,讓她在那些疤痕上停留,觸碰,撫摸。四周靜謐,暖流流動,包裹著粗淺呼吸中沉默的溫暖,他像回到了母親的子宮。
這一覺睡得安穩(wěn),徐礫被手機振動的鬧鈴叫醒時天還未完全亮。這點振動的聲音吵不到他媽,他起身穿上校服,順帶關(guān)上了房門。
徐礫每天早上都會給他媽做好早飯,一般是蒸好的東西扣碗里保溫,夏天煮了粥便只需盛出來,喝涼的爽快。他來得及就順便吃點,來不及校門口的早餐都是平價,包子鋪便宜又好吃,解決起來也方便。
這么多年,徐礫沒覺得有多麻煩,可能別人家都是父母長輩做飯,他倒是害怕讓他媽進廚房,一日三餐兩人份隨便弄弄,自認至少難吃不到哪去。
徐礫母親通常起得也不晚,偶爾還會幫兒子打包好早點拿給他,看著他出門上學(xué)。
從荷花路一路騎車去學(xué)校才十來分鐘路程,徐礫有輛從垃圾站老伯那兒花二十塊買來的自行車,老伯幫他修了修,徐礫推回去再一沖一洗,像新買不久的一樣。
他挑了不去打工的日子才會騎車出門,風吹著瀟灑一路,涼快極了。
徐礫在停放單車的時候收到了黃臻發(fā)來的短信。瞧著路口沒站執(zhí)勤老師,人往里靠些才低頭去看,不過兩秒,他便收起了手機。
程茵的文科2班徐礫從沒去過,文科班樓層在低層,按班序又較高,徐礫上下數(shù)了數(shù),琢磨著先去了三樓。
三樓第一間便是文科3班,徐礫若無其事地一直朝前走,直到從2班的前門走到后門才停下。他拍了拍坐在后門處的同學(xué),小聲問程茵在嗎,“幫忙找她出來一下,有東西給”,然后直接替人關(guān)上了后門。
徐礫靠著墻等了好一陣,程茵才從教室后門開門出來,邊撫劉海邊張望著找人。她似乎因為不清楚是誰來找而糊里糊涂,見了徐礫也不認識,問道:“同學(xué)?請問......”
“你的手機在我這,”第一遍早自習(xí)鈴還沒打,走廊上的同學(xué)沒來幾個人,徐礫見沒有老師,直接將放在書包側(cè)兜里的手機飛速塞給了她,“讓施澤不要再鬧大了,不要告訴老師,可以嗎?”
“怎么會在你那里......你是誰?”程茵嘴巴微張,有些沒反應(yīng)過來,她點點頭,看著徐礫已經(jīng)離開的身影,急匆匆說,“嗯,謝謝你......”
徐礫的新座位被安排在了第五列最后一個,在那位叫祁念的新同學(xué)旁邊。
他今天為送手機特地早起了半小時,這會兒教室里人都還沒到齊,新同學(xué)也還沒來。
施澤倒是來了。
徐礫從講臺往下走時,第一次去注意施澤位于課桌以上的部分。施澤靠坐在椅背上,雙手拿了本語文書,眼睛直直盯著課本嘴里念念有詞,似乎破天荒發(fā)了次奮地在背書。他的頭發(fā)不似昨晚那般乖張了,戾氣收斂時的眉目深邃。徐礫想起了程茵手機屏保上的那張照片。
走道里暢通無阻,施澤今天竟然沒有把腿伸出來捉弄為難他。徐礫心中詫異,難道程茵這么快就把消息發(fā)給施澤了?
走到自己座位前,他看隔壁組的組長收作業(yè)時頓時又慌了一下,緩緩坐下才想明白自己請假一個星期哪來的作業(yè)。
徐礫心才安下來,還沒坐穩(wěn),屁股底下的椅子便嘎嘎作響,一條椅子腿從中折斷般瞬間坍塌下去。不等徐礫反應(yīng),他便和椅子一起哐當摔了,聲音驚動全班。
施澤聽見動靜,眉頭一挑,心中暗喜,這口惡氣他總算能出一出了!
他捏著語文書的書皮轉(zhuǎn)頭去看,卻看見徐礫只是摔在半空,椅背往斜后方仰時卡在了后面的墻上。
徐礫已經(jīng)站了起來,面無表情拎著那張壞了的椅子和掉在地上的椅子腿走出去。
走廊里傳來更響一記哐當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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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書來自:龍鳳互聯(lián))
第4章
班里一半人聽見響聲都轉(zhuǎn)頭去看了看,恰好早讀鈴也響了,大家又各歸各位忙起自己的事,先掏出課本再說。
施澤坐在窗戶邊,捏著語文書就像捏了塊免死金牌,雙手攤桌上,人卻憤憤不平歪著身子把頭探出窗外去。昨晚他跟程茵打包票一定幫她把手機要回來,哪想到結(jié)局是鎩羽而歸,回去后越想越過不去,一股腦往程茵手機上發(fā)了一條又一條,把黃臻和徐礫大罵一通。
施澤越發(fā)覺得是自己小瞧了徐礫這個小東西了,傳聞還真是不假,這人平常在班里看著悶聲不吭,實際上牙尖嘴利,手段了得!
他在市一中橫行霸道這么多年,混臉都混熟了,還從沒吃過這種虧。
徐礫將椅子扔在了走道的垃圾桶旁,手掌上沾滿了椅子腿的鐵銹和灰塵,徐礫拍拍手,一抬頭,猝不及防就和窗戶口探了半只腦袋,目露兇光盯著他看的施澤視線相交到一起。施澤像是有些做賊心虛,微不可查地往后退了退。
昨天下課后張超派坐在后排的施澤和顧颯明去幫忙搬桌椅,徐礫不用動腦子想都知道這是怎么回事。他和施澤對視兩秒,眼珠突然來回一轉(zhuǎn),像是甘拜下風,忽閃忽閃的被風吹蒙了一樣。
施澤哼了一聲,正想轉(zhuǎn)頭回去,卻瞧見徐礫邊揉眼睛邊嘴角一彎,竟然朝他在笑。
“你——”
“你什么你?”張超渾厚的聲音猶如平地一聲雷,幽靈般降落在施澤頭頂,把施澤嚇了一大跳。
班里其他人早注意到張超悄無聲息來巡邏早自習(xí)了。張超寬大臃腫的身影一路移動,最后停在教室后半段,結(jié)結(jié)實實占據(jù)了半邊窗戶寬,想不注意到都難。
只有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施澤被他們超哥看了半天戲,遲遲沒發(fā)現(xiàn)。
“你說你拿了本語文書,腦殼卻往外面看,你在看什么?”張超像是真想一探究竟,揚揚下巴問道。
施澤悻悻縮回脖子,鵪鶉似的低著頭看回課本,還得把歪歪斜斜倒下的書重新扶正。
“還有你,上早自習(xí)了還在外面做什么?”張超又轉(zhuǎn)頭看向徐礫。
徐礫早看見了張超,他這會兒不揉眼睛了,改揉著自己的后腦勺,無辜說道:“超哥我新座位椅子是壞的,不知道怎么就壞了,剛剛摔了一跤,就出來扔下椅子。我先站著早讀,等會下課再去搬一把新的吧。”
他又無奈指了指那頭地上堆著的破銅爛鐵。
張超面色和緩下來,點頭應(yīng)允了,讓他先進教室。
“我記得昨天要你們?nèi)グ嶙酪�,搬的什么東西,爛了的也搬上來,也不提前看看�!睆埑@到后門,瞥見施澤那腦袋還像多動癥一樣想轉(zhuǎn)頭來看,伸手往他肩膀上一拍,“施澤,再看我就提你站到教室外面去讀書了,我守著你讀�!�
坐在施澤旁邊的顧颯明目擊全程,也瞥了施澤一眼,被逗得想笑,于是坐直咳了咳嗽。
施澤被劈頭蓋臉一頓說,滿臉不高興和不服氣,但爛椅子是自己選的,自己搬上來的,看笑話沒看成不走運被抓了也是抵賴不了的。何況他和張超本就不對付,天天被當?shù)湫妥ァ?br />
他嘟囔道:“超哥,你這是針對我�!�
張超走到他旁邊,壓低了聲音說:“你別讓我針對你了行不行,怎么我一上來就看見別人在讀書,只有你東張西望,到處找熱鬧看!”
施澤咬著牙,大吸一口氣又咽下去了,梗著脖子不再說話。
下了早自習(xí),小賣部門口人山人海,三個門面口都堵得水泄不通。
施澤連受兩天氣,沉著臉從一個勁往里沖的人群中擠出來。他人高馬大,看上去兇神惡煞,像是全世界都欠了他五百萬,就是手里還舉著兩個米漢堡和一串炸雞串。
顧颯明只買了瓶水在花壇邊上等他。
從前總跟施澤一起放學(xué)騎車回家的顧颯明近來家中突生變故,搬了家換了地方住,連早上都直接在家吃過,不跟他們似的擠小賣部了,上下學(xué)有豪車接送,簡直成了個堂堂顧大少爺。
而施澤和顧颯明的兄弟情還要從高一說起,從云城市一中初中部一路讀上來的施澤,高一剛開學(xué)跟“初來乍到”、一臉欠揍模樣的顧颯明杠上打過一次架后,就成了好哥們了,俗稱不打不相識。
“你說我怎么就這么倒霉?早上出門出門被我爸罵,就因為晚起了兩分鐘;到學(xué)校學(xué)校里超哥逮著我下馬威,我生下來就是受氣的!”施澤一面往嘴里塞漢堡,一面口齒不清嚷嚷,腳下滾來粒石頭,他也要狠狠用力一腳踢開。
“徐礫的椅子不是你自己搬的么,”顧颯明拍拍他讓他別噎著了,笑道,“難怪昨天叫你走,你要說等一下。”
“有句話怎么說來著,”教學(xué)樓朝東,早晨的太陽已經(jīng)直直照射而來,在樓梯間照出金黃色的菱形方格,施澤揩了把汗,喘著氣說,“我這是叫,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原來你知道,”顧颯明把手里另一瓶水遞給他,懶洋洋說,“你說徐礫哪里惹著你了,有事沒事害別人。”
“那你不也想讓你弟——”施澤提了口氣,往樓梯間上下看看,“讓他離他遠一點嗎?我看他倆玩得挺合適的,你有本事就永遠別管�!�
他們班新轉(zhuǎn)學(xué)來的祁念每天都跟顧颯明從同一輛賓利下來,一起上下學(xué),是許多人都知道的事。施澤作為好哥們,稍微知道得更多一點。
他揶揄道:“誰還不知道你顧颯明是個好哥哥......”
“吃飯堵不上你嘴?”顧颯明說。
“我氣都要被氣飽了,”施澤說,“你是沒看見,昨天晚上我為了程茵去找黃毛,徐礫他什么樣子,什么嘴臉啊�!�
趁著吃早飯,兩人靠站在人少的走廊這頭,把窗打開了吹吹風。
顧颯明俯瞰著操場,嗤笑了一聲:“程茵?程茵不是早八百年把你甩了,你倆也就談了兩星期,不至于吧。”
“能不能別錯重點,”施澤皺著眉咬完最后一口漢堡,囫圇吞下,“我是正義的那一方,我是幫同學(xué)去要手機的,在路邊撿到一分錢都要交給警察叔叔,他們拿了程茵的手機居然要給錢才還,靠!和碰見黑社會了一樣�!�
上課鈴叮鈴鈴地從廣播里傳來,施澤說著說著一臉不屑,聽見旁邊同學(xué)說等會兩節(jié)連堂都是數(shù)學(xué)課,宛如噩耗從天而降,他咬著牙趕緊回教室了。
再過兩天就要月考,月考成績事關(guān)聯(lián)賽名額,張超最近上課每每都會強調(diào)其重要性,讓大家好好準備。
-第二節(jié)
課后,張超把施澤和徐礫都叫去了辦公室。
辦公室里冷氣開得很足,張超辦公桌旁新擺了盆勁瘦挺立的蘭花,清香陣陣。
徐礫被張超排在了后面,只能望著那盆蘭草發(fā)呆,伸手摸摸它的葉子,指腹輕輕讓葉尖戳一下,蘭花的香氣更加濃郁地縈繞在鼻間。
施澤站在前頭,面對攤平在張超辦公桌上的自己那本習(xí)題冊,一言不發(fā)。
“施澤,你這個作業(yè)做得蠻出色啊,最后一道圓錐曲線就這么幾行,竟然都寫出來了,還寫對了,”張超扶了扶眼鏡,抬頭看人時本就不大的眼睛更瞇成縫了,不緊不慢道,“動弦過定點要怎么解,省略的步驟什么意思,你教教我�!�
施澤覺得自己真倒霉,心道顧颯明這是寫的什么作業(yè),好好一道題省略步驟,他看著只有四五行以為不是很難,順手才抄了……
“我不會,就最后這題抄了一下,”施澤直接說道,“別的真不是抄的,超哥,你看正確率就知道。”
他邊說邊瞄了眼徐礫。徐礫看也沒看他,斜著上半身去看別桌的熱鬧去了。
“徐礫,這個表你先拿去填一下�!睆埑瑳]回施澤的話,先從抽屜里找了表遞給了徐礫。
是貧困生補助的申請表,徐礫上周請假,還沒來得及填。
他坐到了旁邊沒有老師的座位上,身后仍舊是施澤和張超在“斗智斗勇”。
辦公室里常有老師學(xué)生進進出出,程茵跟著葉小琴和2班班主任一起進來時他們都沒有發(fā)覺。
直到并不是很安靜的辦公室里響起女孩的哭聲,徐礫才尋聲轉(zhuǎn)頭。
程茵埋著頭站在老師的辦公桌旁,她們班主任的手上拿著那臺徐礫一看就認出來了的手機。
葉小琴也是文科1、2班的英語老師,她回到自己座位端了口茶喝,邊喘著氣搖了搖頭,邊說:“說了多少遍了,來學(xué)校不準帶手機,誒我不管他們別的班抓得嚴不嚴,我甚至不管別的時候……現(xiàn)在是在我葉小琴的英語課上玩手機,玩手機!英語單詞默寫一半都沒寫!”
“我不是,我就是看一下,刪掉一些......垃圾信息,因為手機之前在別人那里……”程茵抽噎著漸失了聲,停止了辯解解釋。
2班班主任朝葉老師使了個顏色,葉小琴嘆了口氣:“姑娘,我是為了你好。成績這么好不要因為一些莫名其妙的事分了心,手機可以查資料搞學(xué)習(xí),但不讓你們用手機絕對是對的。別的我也不說了,下次注意點�!�
程茵胸口一起一伏,很慢地點了點頭。
葉小琴走了,班主任那里還有的說,課間操二十分鐘的時間,對她而言估計十分難熬。
徐礫走出辦公室時心情有些復(fù)雜,腦海里仍然浮現(xiàn)出施澤那張側(cè)趴著睡著了照片。
被破解了密碼的、沒有鎖屏的手機無疑加劇了手機被沒收的殺傷力,如果沒有昨天那場鬧劇,可能程茵也就不會因為一頭霧水上課去看手機。
他剛爬上最后一級樓梯,就在走廊拐角看見了歪歪扭扭像蛇一樣靠著欄桿的黃臻。
黃臻像是已經(jīng)等候他多時,撲頭蓋臉就說:“我給你發(fā)信息你裝看不見,老子真是脾氣太好了!我不要你那半瓶酒錢了,把那個手機給我�!�
“手機被老師沒收了,”徐礫聳聳肩,“不信你去樓下看�!�
他手指著樓下給黃臻指路,一轉(zhuǎn)身,施澤就站定在了他們不遠處的身后。
第5章
施澤從樓梯間走了上來。
他手中單夾著兩頁在張超辦公室挨了訓(xùn)才拿回來的習(xí)題冊。走廊窗口的風一吹,紙頁就嘩啦嘩啦舞動碰撞起來,像激烈地在打著架,隨時又會被風撕裂吹跑。
“手機是你還給程茵的?”施澤停在離徐礫不過半米的地方,似乎因為陽光太盛而壓低眉弓,眼中迸射出炯炯的逼迫的目光。
可惜徐礫不太喜歡抬頭仰望別人。劉海有一陣不剪,翻起眼皮又會扎著眼睛。他歪了歪頭,直截了當?shù)卣f是。
施澤愣住了一瞬,沒想到他能回答得這么利索。
徐礫終于瞇眼看了看他,心想這人要不是被張超教訓(xùn)傻了,要不就是看見喜歡的女孩子哭受了打擊,相差不過才一天,威風凜凜炸著毛沖上來就要撲人的烈犬變蔫了不少,此刻竟然如此“心平氣和”。
施澤下一秒反應(yīng)過來。
“黃毛他唱白臉,你唱紅臉,昨天還耀武揚威耍得人團團轉(zhuǎn),今天卻直接還了手機,意思是要謝謝你們?”施澤咬著牙哼笑一聲,粗聲說道,“告訴老師你們沒好下場,自己玩手機被老師發(fā)現(xiàn)就是活該了,對吧?你們真以為我是個傻子?!”
他比黃臻的個頭還高,整個人被照映出的一半陰影都斜壓著徐礫。
徐礫沒有想說的話,于是沉默以對。他甚至覺得施澤所說也不失為一種合乎邏輯的解讀,施澤這么以為沒什么毛病。
“施大少爺還審問起人來了,”一旁的靠在欄桿上的黃臻往前一站,成了按捺不住的那個,插進來煽風點火道,“今天怎么不一沖上來就打人?因為這是學(xué)校里啊,膽子變小了,還是裝上了?”
施澤目眥欲裂,轉(zhuǎn)頭沖上黃臻說:“我嫌臟了手。”
周圍時不時經(jīng)過一兩個同學(xué),黃臻齜牙咧嘴臟話呼之欲出。反觀徐礫,他微笑著一言不發(fā),仿佛事不關(guān)己。
“別再來惡心我。”施澤將手中的習(xí)題冊三下兩下卷成棒捏緊,重重朝墻壁上一捅,然后快步繞開他們走進了教室。
“拽什么拽,干你娘�!秉S臻看著施澤的背影低罵一句,重新沒骨頭一般往欄桿上靠,鄙夷地說,“我就說讓你把手機給我,你是善心大發(fā)當好人去還給別人了,你看人家領(lǐng)你情嗎?”
徐礫冷冷看他一眼,轉(zhuǎn)身就要走。
黃臻一把拽住徐礫,兩人僵持著,他很快又松了手,問道:“媽的,你今天來不來酒吧?今晚有人請客,我給你留了位置…….”
“不去�!毙斓[回說。
“干嘛啊,你生氣了?”黃臻被堵得一頓。
“你管我?”
黃臻本就心有不爽,霎時變臉喝道:“不會因為剛剛這么一件破事生氣了吧?徐礫,我有時候真搞不懂,你在裝什么清高?大家都是什么樣的人,還不清楚么。認命吧,你在別人眼里,和我們有什么區(qū)別?你以為施澤剛剛罵的人就沒有你,就不是說給你聽的嗎?”
此時周圍經(jīng)過的同學(xué)腳步更加匆匆,地上一排金黃色的菱形格被影子打亂又恢復(fù),恢復(fù)又打亂。沒人敢多看一眼他們在說什么,也懶得看。
“我是什么樣的人?”